我写这个标题时,曾这样的问过自己:魔眼,已经在上文括上括号,表示它与一般的所谓‘阴阳眼’,有所不同。
要我准确地说出有什么相异之处,颇为困难。
因为,这个概念很主观,纯粹是我个人固执的直觉。
我认为自己看到的。
第二界,与一般‘阴阳眼’所看到的传说,分别很大。
至于要将画字括起,与‘魔眼’有关,‘魔眼’括上了,经王小明手画出来的‘画’,为什么不括?绝对应该括!连琪琪也赞成找将画字括上,相信我还没有像后期的王小明般,产生了精神分裂。
我们去哪里?琪琪见我截停街车,心里存着一片狐疑。
看画去!我们钻进了车厢。
到哪里去?又是重复的问题,不过这次是计程车司机说的,不是琪琪。
到那里去干什么?这回是琪琪问了。
查购画人的地址。
琪琪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我们想见马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我和琪琪走进一家画行,对框台内的接待小姐说。
请稍候!接待小姐礼貌地笑笑:我立即通报马先生。
只见她在电话总机,按了几下:马先生,有一位电脑公司的总裁,陶先生想见你……好!接待小姐将我和琪琪引入会客室,随即退出。
我看了一下会客室的布置,知道它设计成会客和会议两用,但注意力立即就被嵌入墙龛中的塑像吸引住。
这塑像能吸引我,是它与一般的习惯迥异。
一般塑像很少被供神般置于龛内,以免削减了四个方向(左、右、后、上)的欣赏价值,这是理由之一,一般石像多数以原来石色展出,铸像则以古铜色展示,这个塑像却以蜡像院的蜡像,与真人的肤色、衣饰全部一样,要不是比例不同,活像把活生生的人,截下上半段来,供在龛里。
我只看一眼就毛骨悚然,我看着塑像,塑像也看着我。
人与人之间,彼此瞪目相看,是很平常的事,我和塑像彼此盯望,我就免不了生起诡异的情绪了。
恐惧心理使我的目光屈服而转向琪琪,我看到她也盯视着这座神秘和诡异的塑像,露出孺慕和赞叹的神色。
这真是一幅杰出的画!琪琪感到我的目光,转头向我发出感叹:相信它就是王小明的手画出来的。
我只听到琪琪的画字,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云。
我被突然而来的画和塑像,两个同是艺术品,不同的表现方式混淆了。
我甚至弄不清楚,是我还是琪琪,将两种方式混淆了。
是的!它就是王小明先生的,编号三一七的杰作。
替我解开迷惑的,是一位五十多岁,心广体胖的壮年人:陶先生,是吗?欢迎光临!我握了握马先生伸出来的右手:马先生?我们冒昧地求见,是慕名而来,想一观王小明先生的遗作。
两位己经欣赏过了,有什么感想?这真是‘画’,不是‘塑像’?我这句话令到马先生和琪琪,同时感到十分惊讶,愣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瞪我。
虽然这幅画有很可以乱真的立体感,陶先生,它不至于立体到令你认为是塑像吧?马先生的语气已经十分礼貌的,替我砌了台阶,好让我踏下。
我急步走至画前,左看右看的,并将手伸去触摸。
我看到自己的左手探入龛中,并抚摸着塑像的右颊。
冷冰冰的、胡须渣子刺痒的触觉,使我忙把左手缩回。
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得像头猪,忙把缩回的左手,将左眼掩上。
右眼独注向龛去,发现墙上并没有龛的存在,墙上仅挂着一幅像龛大小的画。
对不起,我看‘错’了!我回身对着马先生和琪琪苦笑,帑着左眼的左手也忘记放下。
马先生的充满疑惑的神情,把我上下瞻看,仿佛在观看一名神经病患者,又像怀疑我的身份,怎配当起偌大一家公司的总裁。
琪瑛轻快她走至我身旁,暗里拉了几下我上衣的后幅,使我从失态中醒悟过来。
我尴尬地苦笑,心里着来这里观画的目的已达到,便和琪琪万分感谢的辞退出来。
我们在街道上漫步。
明明的是一幅画,你怎会说它是塑像?难道你左眼看到的是‘塑像’?我这两天频频无奈地苦笑,相信不久定会习惯成自然,变得皱皱的苦瓜脸孔: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这样失态。
你伸手摸什么?我要证实它是‘塑像’啊!证实了吗?我又苦笑点头:证实了!我甚至摸到它的右颊,及颊项间的胡须渣子。
琪琪仿佛似突然双脚软弱无力地双手紧握我臂膀,把我刚提起脚步的金鸡独立躯体,拉到失去平衡,踉跄几个碎步,才将我和琪琪稳定下来。
想不到塑像会给琪琪带来这样大的震惊,我关心地看着她,她脸孔从来就没有这样白皙过。
( 平时,琪琪从来不化妆,健康的血色,给她脸庞抹上胭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没什么,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我把琪琪扶入附近一家茶餐厅,我替琪琪要了一杯热鲜奶。
琪琪喝后,精神渐渐恢复。
为什么会突然虚脱?我也不知道。
琪琪犹有余悸地望着我。
是我抻到摸抚‘塑像’,把你吓着了?不是。
是我自己联想起,我在欣赏那‘画’时的心态,才吓得心里忐忑的。
情形很恐怖?我关怀地握着琪琪的手。
不。
刚好相反,我觉肖像很慈祥,目光就像我父亲从前看我的一样,使我觉得温暖和依恋。
仿佛爸爸就站在眼前,我产生扑向他怀里的冲动。
我骤看间,也有这种反应,但我好奇心吏重,故仍能很客观,及时掩上左眼!你产生这种冲动,是正常的。
‘画’的确画得很好,就像真的一样。
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惊怕的。
只不过左眼看到是别样的。
古怪一点罢了!我刚才就是因为这种反应,不寒而栗,谁说不可怕?琪琪心中有她的独特想法。
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它的吸引力呀!我就是突然想到,假如我扑向前,是不是真的扑进一个人的怀里,或是扑进一个虚渺的第四空间?听琪琪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我和琪琪,正在进行着一项看似好奇,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尝试。
我也不禁淌下冷汗来,好一会不能出言安慰。
这样说来,岂不是‘画’中另有乾坤?跟你在卜洛夫家里看到的,拟维纳斯玫瑰,有什么分别没有?琪琪想知道我的观感。
最大的分别是:‘画’中‘塑像’存有动感,眼睛像活的一样,目光的力量,战胜了我的,使我再不能向它们逼视,维纳斯玫瑰缺少了这种活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不一样?一幅可能是幽灵附体画出来的‘画’,一座是巫师施过禁制咒语的‘玫瑰’雕塑。
分别是在‘幽灵附体’和‘巫师施咒’之间。
你是说‘幽魂附体’的法力,大于‘巫师施咒’对吗?琪琪的比较级意识一向都很敏锐。
意思大概是这样,但又没有方法说得更贴切。
因为他们没有比法力的意图,而且各人所施法力的本意也未必一样,所以不能作为比赛的结果。
你有没有发觉,‘画’中人的眼神,含有一种隐隐的悲怨或是委曲,想向你倾诉?我除了依恋,还带着抚慰的冲动的,心情相当复杂。
对人!你描述得比我好,我所说的悲怨,就是这样,充满无奈、懊悔、哀伤和求助……我又陷入沉思,最后作出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是有一个幽灵,被禁锢在‘画’中?啊——琪琪惊叫出声,但又立即以手掩口,没有全部叫出来,但己吸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
我怕扒屋故事重演,连忙付帐离开。
琪琪投来抱歉的目光,我回以不要介意的手势。
走出餐室,才知道已是傍晚了,并且雨纷纷飞。
我和琪琪漫步于细雨中,洒在脸上的雨粉,令我们精神振作。
你这个想法,太可怖了。
琪琪首先打破沉寂。
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不知道!发生在你左眼的事情,已经超越了我的知识范畴,我变成了三岁小孩子了。
小孩更好,穿着开裆裤子,不懂就天真地乱猜,正是好奇最炽盛的时候。
我故意使谈话变得轻松一些,不要把琪琪的思路受困扰。
去你的,我从来没穿过开裆裤子。
老没正经的,不跟你谈了。
琪琪的脸孔回复了红润。
我真的怕琪琪赌气不谈,她曾有过一次记录,面对着我坐着,三个钟头无论怎样逗,她能半个字也不吭。
可是琪琪脑子转得快,点子、鬼门道又多,往往神来之笔一挥,的确替我解过不少难题。
难道你睁着眼,看到三百多无辜的幽灵,被禁锢在画框里能忍心不加援手?我没有这个本领,你有能耐你自己去当救世主,拯救他们好了!应该谢天谢地,琪琪还肯说话。
我点子不像你多,出点主意也善莫大焉的。
你不是说,恶人死了也不一定是恶鬼吗?哪里来恶鬼,不分皂白的把幽灵禁锢。
说不定是一种惩罚方式?孙悟空不也曾被如来佛禁锢在五指山下吗?我极力保持话题的轻松。
开什么玩笑?《西游记》只不过是一本小说,齐天大圣是书中的人物罢了。
‘画’能够感动你,书中的人物,感动过你没有?我反问琪琪,自己立即毛骨悚然。
琪琪打了一个寒噤:你……你的意思是说,那……那是另……另一种禁……固方式?有人叫作什么……什么‘大胆怀疑’。
凡是能感动人的,都……要怀疑?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贝多芬的‘命运’……你懂了柴可夫斯基的‘悲怆’比较突出的例子,传说有不少音乐家,演奏完‘悲怆’便去世了的。
太可怕了!人类有这样多欲念,随便挑起哪一种于某人身上,都可带来大灾祸!吴三桂与陈圆圆的爱念啦、勾践十年卧薪尝胆的仇冤啦,岳飞接十二面金牌的忠念啦,秦始皇焚书坑儒的霸念啦……够了,够了。
我把琪琪的话截停:你为什么一定要往坏处想,好的一面例子更多呀!对不起,我又犯了老概念的毛病。
‘画’没有给我什么伤害啊,刚才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最低限度,‘画’曾经给了我孝思,孝思是好的东西呀,是吗?琪琪连孝的概念动摇了。
我们是不是钻上牛角尖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电脑对那声音的分析结果呢!没有结果!我怀疑你的‘读唇法’是否灵光?害我白花半天时间,绞尽脑汁。
我知道你不会死心,把录音带及原稿,给研究院了。
我对我的读唇法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花了半年时间学成的,曾经作过中外多种语言的测验,准确度达百分之九十,所缺的百分之十是语气和尾音而已、听了琪琪的报告后,我的疑问只有一个:是否频率变了,口形也就变了?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呢?人类的声带每秒种的振动次数,介乎十六至一万赫之间,男低音与女高音歌唱家,都不能越出这范畴。
音响设备领域设计得较广,高频延伸到两万多赫,一方面因为人的听觉较广,可由十五至二万赫,另一方面可捕捉到音韵的谐音,及高频乐器的声音。
测的是超音频?当然是超高银和超低音频,你听不到的音域啦!你以为我是‘钝胎’?‘低能儿’?根据美国心理学家推孟的智力商数,我IQ一百四十以上!我知道你是天才,天才也会打盹的呀!你又没有试试音的折射、干涉及谐和呢?琪琪耸肩,有点忸怩,嘴里却不认输:谁会想到这么多,‘捣蛋’才会这么邪门!明天再跑你的歪道,再钻死胡同好了。
其他的‘画’还要不要看呢?我稍作沉思:售出的可以推测出,一定是大同小异,被邀请所画的,却很难猜想,或许我左眼看到的,不再是‘塑像’了。
那会是什么?我只能习惯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