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大姑娘她走了,带着一阵香风,也带着一阵冷意。
二姑娘欧阳雪看了看地上的行囊,快步走了出去。
打扫门口,是郭怀进群义缥局的头一件活儿,他做得挺好.当欧阳雪往外走的时候,他已打扫完毕,提着扫把、簸箕讲来了。
欧阳雪微一怔:扫好了?郭怀道:是的,二姑娘要不要出去看看?欧阳雪道:不用了,扫个地还用看什么,我只是看见你讲来.随口问一句,刚来就让你扫地.真不好意思。
郭怀微一笑道宿:二姑娘怎么这么说,镖局管吃管住.养我干什么用的?要是为养大爷街上到处是,闭着眼就拉一个.那轮不到我。
欧阳雪道:你也别这么说.我心里明白是委屈你――郭怀道:怎么能叫委屈.镖局花钱雇用人.我为的是栖身糊口.这是周瑜打黄盖的事儿――欧阳雪道:我姐姐就是这么个人儿,外冷内热,自老镖头卧病以后.里外都得她,烦人的事儿太多,这一阵子她心情也不怎么好,其实她是个顶和善、顶好说话个人儿,往后你就知道了。
郭怀还待再说。
欧阳雪已然拦住了他,道:别说了,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去厅里拿你的行囊,我给你安排住处。
郭怀也就没再说什么,一声:那就麻烦二姑娘了。
把手里的扫把、簸箕往地上一搁迈步往厅里去了。
等从厅里提出了行囊,欧阳雪已不知道把扫把、簸箕收到哪儿去了,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他。
她把郭怀的住处,安排在离客厅不远的一间屋里,这间屋,离后院近,离大门远。
开了锁推开屋门,不算大的一间,有床、有桌椅,虽然没人住,但收拾得挺干净,不管谁住,只要搬进来就行了,连桌椅都郡不用擦。
这位二姑娘欧阳雪,是位既善良又随和的姑娘。
她不在意,也不避嫌的眼着进这间屋,看见郭怀把行李往床上一放,她走过去道:我来帮你――郭怀忙道:谢谢二姑娘,不用,我也不敢当。
欧阳雪道:恐怕你不会。
郭怀笑笑道:一个人外头跑惯了,什么能不会,不会就得受罪。
欧阳雪目光一凝道:一个人外头跑惯了?你不是刚离开家呀?郭怀微一笑:二姑娘,我没有家,也从不知道什么叫家,我是在一座庙里长大的,自小就是个孤儿,虽然有两位收养我的,最亲近的老人家,可是他们两位都是大男人,所以自小什么都得自己做,就因为这,廿年后的今天,我也就什么都会。
欧阳雪那吹弹欲破的娇靥上,泛起了几分歉疚,还有几分怜悯.道:我没想到,我可不是有意――郭怀笑笑截口:二姑娘不用这样,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从没难受过.真的.虽然是个孤儿,或许自小不懂,我是在两位老人家的关爱下长大的,日子充满了欢乐,长大后.懂了,我还是没难受过,不觉得自己可怜,反之,我觉得自己学了很多,别人没经历过的我经历过,也很充实,那种日子磨练得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对一个男人来说.还反是幸运。
欧阳雪静静听毕,眨动了一下美目,两排长长的睫毛也微微翕动,你真这么想?郭怀道:我自己的身受,是幸或是不幸,我自己清楚,为什么要虚假?欧阳雪美目凝注.点了点头:头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可是我又说不出来在哪儿,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没等郭怀说话.她接着又道:你自己收拾收拾吧!这儿虽然简陋了点儿,可是却什么都有,镖局自己有井,不受卖水的的气,就在房后,有辘轳,水好打,我得去做饭了,饭好了我叫你。
也没等郭怀说话,她就出屋去了。
郭怀没说什么,也没动,堂堂镖局总镖头的爱女,还能洒扫、烧饭,可见群义镖局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对这位二姑娘,郭怀倒是又多认识了一层,也多了一份好感。
那位大姑娘欧阳霜呢?但愿她像乃妹说的,只是外表如霜。
其实,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真要说起来,郭怀并不太在意。
就在郭怀他站在屋子里,望着散间的屋门心念转动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话声,一个男人话声:雪姑娘.等一等。
没听见敲门怎么进来的?郭怀猛想起,刚才扫完地进来,忘了关门了。
其实,开的是镖局,门里门外,经常有局里的人在,哪用关门?干这一行,大白天也不能关上两扇大门。
只听欧阳雪道:呃!是九爷。
那男人话声带着笑,笑里又带着邪:不敢,二姑娘你抬举,刚出去回来呀?是不是知道我今儿个要来,出去张罗利钱了?欧阳雪似乎不敢跟那人多说话,只听她怯怯的道:九爷请到厅里坐一会儿,我去请我姐姐去。
话既这么说,当然她就要往后去。
郭怀一步跨了出去,道:二姑娘,请等一等。
果然,欧阳雪在院子里正要往后去,闻声她停了步。
当然,这一声也引来了那个人的注目。
郭怀着见了那个人,也看清楚了。
那个人,是个卅出头的汉子,一身黑绸裤褂儿,挺讲究,也很有几分派头儿,人长得也长眉细目挺白净,挺秀气,只可惜脸上带着邪笑,一双目光也邪而不正。
这当儿,他一怔,旋即又笑了:哟!这屋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吓我一跳,怎么出来也不先招呼一声,我可是天生的胆儿小啊!雪姑娘,这位爷儿是――郭怀没答,想先问欧阳雪这个人是谁,哪儿来的。
没想到二姑娘欧阳雪竟先说话了,而且似乎是抢着说的,只听她道:我们镖局新聘的镖头,郭镖头。
哎呀!失敬。
白净汉子仰天一个哈哈,道:没想到你们群义还能聘到流汗卖力的人手,不知道这位他看中的是你们群义哪一样――郭怀听出这话的意思了,也看见了欧阳雪脸色一变,他这里双眉刚扬.那里白净汉子接着又道:不过也好,除了欧阳老镖头之外.总算在你们群义又看见了男人,既然聘得起镖师嘛,每个月的利钱就更跑不掉了。
郭怀转脸望欧阳雪:二姑娘,这人是谁?哪里来的?欧阳雪还没来得及开口.白净汉子两眼精芒一闪.可没说话.他先阴阴一笑道:听.果然不愧是位刀口砥血的人物,说起话来都比别人气粗些.郭大镖头,在下‘天津船帮’李朋,在外五堂里行九,你郭镖头是位大人物,谅必没听说过。
大人物,再大的人物也没有不知道天津船帮的。
天津卫离京城两百四十里地,是个水旱码头,当直隶河北、京畿一带水陆要冲,一条北运河东往塘沽出海,西北到通州入京,北运河再从天津南走,一直入山东境临清、聊城接上黄河。
芦沟桥下的永定河也经天津人海.储龙河、子牙河’更是支流遍河北境,交会于天津。
所以,天津卫在有清一代的漕运上,占有举足轻重,极其重要地位。
而漕运.在有清一代,又占有相当重要的一页,众所周知,漕运是朝廷的水路命脉,同样的,也众所周知,一提到漕运,定就代表着一部在水路上讨生活的入的血泪史。
其黑暗、险恶、暴戾,绝不下于茫茫的江湖路。
天津船帮拥有大小船只上百艘,徒众好几千;势力庞大,不但由河流控制着整个河北、山东两省,出海口更北自大辽,东至青岛,控制着整个渤海、黄海的广大海域,内外共十堂,个个一身水陆好本领,性残暴,能斗狠,表面承运各地粮仓货物,实际上就是一帮水寇海盗。
普天下江湖道上,绿林之中水路的各帮各派,根本难望其项背,不但水师不敢跟他们抗衡,就是当朝,对他们也是一眼睁一眼闭。
这么一个天津船帮,谁能说不知道,谁又敢说不知道?而,偏偏郭怀他这么说:我还是真没听说过,不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要知道所谓每个月的利钱,是怎么回事儿?白净汉子李朋脸色变了变,然后哼哼冷笑道:居然真有人不知道我们‘天津船帮’,不碍事,这一件,待会儿我会教你知道,叫你明白,至于那每个月的利钱,有正主儿在,你可以问雪姑娘她,她说的该比我说的可信。
欧阳雪娇靥上泛起惊容,望着李朋要说话。
郭怀那里说了话:二姑娘不必担心别的,不来的不必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欧阳雪口齿启动了一下,头微低,然后才道:一年前,群义保了一趟镖,结果半路上失了镖,没想到货主是他们‘天津船帮’,群义该赔镖,但是把房产卖了都不够,后来还是他们高抬贵手,限期三年还清这笔债,但是每个月利钱照听到这儿,李朋笑吟吟的问,是阴笑:郭大镖头,明白了么?郭怀不但没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道:二姑娘,原来托保这趟镖的,是什么人?欧阳雪道:是个药材商,姓金,关外人。
郭怀道:群义赔的这趟镖,价值多少?欧阳雪道:黄金千两。
郭怀一怔道:什么东西价值这么高?欧阳雪道:整副的老山参三大箱,还有一支上了百年的何首乌。
任何人都知道,就凭这,价是值千两黄金。
郭怀眉锋一皱:那么每个月的利钱是――欧阳雪道:黄金十两。
郭怀脸色一变:这是什么利,未免太高了。
是高了点儿!李朋阴笑着插嘴道:不过只要把这笔债一下子清了,也就用不着再付一文了。
郭怀仍然没理他,没看他,道:二姑娘,老镖头的病,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欧阳雪低垂着头,微微点了一下。
郭怀转脸望李朋:这个月,群义没攒到钱,所以付不出那十两黄金。
欧阳雪猛一怔,急道:郭――李朋一笑道:恐怕不行。
郭怀道:没有不行那一说,群义不打算背这么重的利钱了,三天之后,我带着千两黄金,到‘天津船帮’去清这笔债。
欧阳雪大惊道:郭怀,你――李朋道:你叫郭怀?郭怀道:不错。
李朋道:群义拿得出千两黄金?欧阳雪道:不……郭怀道:到时候还不了,你唯我郭怀是问就是。
李朋摇头阴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个姓郭的,叫她欧阳家的人说句话。
还必得那个能当家主事的霜姑娘。
欧阳雪叫道:不,我没有――郭怀道:我现在是群义镖局的人,话是我说的,照样算数,群义拿不出,我拿得出,群义不给我给,你最好是相信,回天津去等我三天,否则,从现在起,你‘天津船帮’再也拿不到一文。
欧阳雪惊白了一张娇靥,杏眼圆睁,樱口半张,只是说不出话来。
李朋仰天狂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姓郭的,别的不说,冲你这颗胆,李九爷我要说一声佩服,刚我不是说要教你知道,叫你明白的么?现在咱们一块儿算啦!他是身随话动,快得像一阵风,一步跨到,扬掌当胸就劈。
二姑娘欧阳雪就在旁边看着,她认为郭怀会两下子,可却绝不会是天津船帮这些凶残斗狠惯了的人的对手。
她想惊叫,但却叫不出声来。
就在这一刹那间,闷哼之声倏起,一个人断线风筝似的摔了出去,砰然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交。
摔出去的不是郭怀,而是李朋。
从李朋说完话,闪身欺近,到他扬掌劈出,再到他离地飞起摔出去,欧阳雪一直看得很清楚。
可是,她就是没看见李朋是怎么摔出去的,当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摔出去的是李朋,而不是郭怀,因为她没看见郭怀动一下。
其实,别说是她,问问李朋,恐怕连李朋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摔出去的。
如果非勉强他想一想的话,他或许会记得,就在他一扬右掌要劈向郭怀胸口的当儿,他的右手腕上像突然上了一道铁箍,既疼又烫,然后他机伶一颤,浑身上下就没了力,也就在他浑身上下都没了力的一刹那间,他的身躯突的离地腾起,耳边带着风声,往后直飞了出去。
---------离云 扫校:85\\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