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边伫立的行列,赵国的军士们执戈致敬,河东的父老子弟们也再度跪下,虔诚的致上他们的哀敬之意。
预让进了酒店,襄子仍然是步行由门口经过,走出很远才上马,河东的父老们也远远的绕开了。
只有王飞虎一个人悄悄的走过来。
他看见预让把文姜放在炕上,然后站在一边发呆。
虽然他尽量放轻脚步,但预让仍是听见了,没有回头,但声音相当平静:飞虎,很多事都要麻烦你了。
王飞虎忙道:大哥,这是小弟应该尽力的。
襄子回营去了?是的。
他把军卒也集中到大营中去了,一个都不放出来,而且直到后天凌晨决斗时,也不让他们出来。
他会当着部下的将领们,颁给我一方军令,要我负责这两天的逻守任务,只要现在有赵国的军卒出营,可以立予格杀。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他说是不愿意引起冲突或误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部属们对他如此纵容大哥十分不满,也许会借机会前来骚扰生事,不利于大哥。
预让轻径一叹:这个人的魄力实在很够。
是的,大哥。
小弟说句放肆的话,他的一切,实在比智伯强。
预让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只是他的运气好一点,成了胜利者而已,成功的人,总是容易表现大方的。
王飞虎点点头,欲言又止,预让笑笑道:飞虎,有话尽管说出来,在我这儿,什么好拘束的。
有件事要大哥替小弟作主。
什么事?是不是襄子封你什么官职?王飞虎微微一震:大哥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现在河东已经是他领地了,而智伯无后,他必须要找个人来管辖这片土地,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更适合的人了。
王飞虎道:他要委小弟为河东守,领河东地,岁食千钟。
他说这是他所能给予最高的食禄了,万钟以上的禄采是爵禄,要由天子来颁赐的,他答应我干几年后,由他呈请镐都天子,再进升加我的爵位。
这是好事。
兄弟,由剑士而晋封爵位的,你是第一人,也为我们江湖游侠们争点光。
大哥,小弟志不在此,这也完全是大哥大嫂的提拔,否则小弟一介武夫――不。
兄弟,你的才具很适合这份工作,干游侠倒是埋没你了。
再说,这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我们并没有帮助你什么。
小弟本来不想干的。
王飞虎道:但是赵侯取出了一封简缄,说是出于大嫂的请求。
啊?预让道:文姜还会干这种事?简缄上的确是大嫂的亲笔,而且也有大嫂的钤记,她是为了河东的未来计,才向赵侯提出这个要求。
预让笑笑道:文姜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的,不,也只有让你来管理河东,才能平安无事,若是赵侯另外派人来,不会像你这么体恤老百姓的,而百姓们也不会服从他,那样,天下又将多事了。
大哥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当然。
我怎么会反对呢?你能有正当的出身,我只有高兴,而且为河东的父老计,我也替他们高兴。
王飞虎迟疑良久,才委婉的道:大哥!既然您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那小弟就要斗胆提一个请求。
是有关后天决斗的事?是的,大哥。
我不是请你取消决斗,只是请求在剑下饶赵侯一死。
因为现在杀了他,实非河东之福。
这不是小弟为恋栈富贵才作此请,河东的父老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只是很难为此进言而已。
预让笑笑道:何以见得一定是我杀死他呢?他的剑技很精,我已有两次失败的前例了。
那只是意外使然,若是你们面对面决斗,大哥绝对有把握能杀死他的。
预让苦笑道:你对我倒是颇有信心的。
是的!大哥,小弟也是学剑的,对剑术的优势很清楚,宫廷中贵族的剑法重在修身养志,绝对无法与江湖上的剑客相较。
他们的剑华而不实,气势有余,辛厉不足,重守而不重攻,自保尚可,攻击则逊色多了!预让道:兄弟。
你若是以这种看法去评测赵侯的剑法可就错得厉害了。
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种浮夸的剑手,气势磅礴,变化精微,劲强势锐,是我平生仅见的一位高手,我或许能刺杀他,但绝无可能胜过他!王飞虎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大哥决心要杀他?预让想了一下道:这很难回答。
我私人没有半点要杀他的理由,只是答应了智伯,必须要完成这件工作!王飞虎想了一下才道:大哥,智伯与赵侯并无私仇。
以前是为了要并吞赵国的权势而杀他,现在那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但为了河东,却不能要他死。
是的,我明白。
只是,我欠了智伯的情,却没有欠河东的情,所以我只能报智伯而不必报河东。
王飞虎又想了片刻才道:大哥!如果你―定要杀赵侯,兄弟就另作打算了。
预让道:哦?还能另作什么打算?我帮助大哥来完成这件事。
为什么呢?你并没有欠智伯的。
怎么不欠呢?智伯也是兄弟的故主,我也一样该为智伯尽心。
兄弟,你错了。
我们虽然都受过智伯的恩惠,但是所受的待遇不同,他把河东的子弟交给你,好好的率领他们,教导他们,保护他们,这才是你的责任,其他的事你都不必管了。
可是大哥……行刺的事我一肩承担,不必你插手。
受命任河东守,是你自己的能力与条件均够,倒不必太感激赵侯,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能胜任此职,所以你大可放心,即使后天凌晨我杀赵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大哥,你这么说就太令小弟伤心了。
小弟绝不是为了贪图富贵才担任此职的。
这个我知道。
但既然有这个机会,能正正当当的发挥所长,谋求前程,也不该放弃。
王飞虎苦笑道:大哥,兄弟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兄弟的心意。
预让笑道:我完全明白。
但是我告诉你,我的决心不会更改,也不要你的帮助,你管你自己的事,后天决斗我成功的机会极少,因为我说过了,出其不意一击而溅血五步,我杀赵侯的机会很大,如果两个人面对面,规规矩矩的决斗,我胜不了他。
不,大哥的剑技优于他。
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吗?王飞虎无言以对。
预让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不会明白的,剑势在于气势,气势成于决心,猝然一击,我的决心在,故而成功的希望尚大,面对面的决斗时,我全无斗志。
那怎么会呢?今天在墓前,大哥一剑无敌。
我胜过那些侍卫很轻松,是因为他们想杀我,为了不被杀,我只有起而应战。
可是,面对赵侯时,他毫无杀我之意,我的杀手都施展不出了。
大哥一定要被动时才有斗志?预让默然片刻后才道:是的。
这是我剑法中一个最大的缺点,也是一个最大的秘密。
只要对方不存杀我之心,一个普通的剑手也能击败我。
王飞虎道:可是大哥以前对战时,有不少名家都败在大哥剑下。
是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仅在败我,还想杀死我,才引起我的反击。
其实,不仅是我,所有学剑有成的剑手,都有这个缺点,只是大家不自觉而已,所以才有人说剑道即仁道,就是这个道理。
王飞虎摇头苦笑道:兄弟倒是从所未闻。
预让笑道:那是你把剑视作杀人之器,执剑在手,心存杀机,所以每战皆凶。
若是你每次都是心存仁念,不怀杀机,就会成为天下无敌的剑手,所谓仁者无敌,也是由剑道引申出来的。
要除去心中的杀机很难吧?是的,很不容易。
只是赵侯对我偏偏用上了。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已立于不败之境了。
那大哥后天又何必去接受决斗之约呢?有些事是明知毫无意义,又非做不可,有些事是心里不想做,却是推不掉的。
这是很含混的一个答案,王飞虎难以理解。
他看不出预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但是他知道这次是白来了,可以说是毫无结果。
他也了解不必再说下去了,那也不会有结果的。
顿了一顿,他才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我自己没什么了,你大嫂的后事要你费心。
这是兄弟应当尽力的,而且河东的父老子弟为感念大嫂的恩泽,自动的为她打造一副石椁,而且准备在智伯的墓园之侧,另辟一所墓园。
预让想了一下道:我们是平民,于礼不可如此。
这是贵族的葬仪,但文姜是个爱排场的人,这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能太辜负人家的好意,只是记着:千万不可将我与之合葬。
大哥!您……后天一战,我不一定会死,但也要作万一的打算。
假如我被杀了,不必费事,随便刨个坑埋了,不要建坟,不必立碑。
怎么可以呢?我是个江湖的游侠,路死沟埋,这是一般游侠的必然结局,我们是没有根,没有归宿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描绘出游侠的悲哀。
王飞虎感到一阵鼻酸,虽然他不像预让那样的深刻体验那种悲哀的境界,但是他能意识到预让的绝望。
他也知道,尘世间即将失去这位盖世的名侠了。
他静静的退出了酒店,远处有不少人清香俎豆,遥遥的祭拜着。
这些都是预让旧日施教过的青年以及一些感怀文姜恩德的河东父老。
他们受了王飞虎的劝阻,没有冒昧前来,只好在远处一表心意。
王飞虎看了心中又是一阵暗叹,屋中还有一活人预让,但是大家的举措,已是死亡的先兆。
有人走上来迎着问道:预先生情形如何了?很好,很安定,在准备作后日凌晨的一战。
文姜夫人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吧?王飞虎想了很久才道:看不出来,他们早已彼此互相活在对方的心里,因此,尘世的聚散已经不会影响到他们情绪的悲乐了。
是的,预先生与文姜夫人都不是常人,不能以常情度之,老汉就想不出夫人今天必须仰药自尽的原因。
王飞虎道: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又见到预先生再度行刺失手,知道不会有第三次了,所以先走一步,在泉下去等预先生。
那老者想了一下才道:以老汉的愚见,她会不会是以一死来激起预先生第三度的雄心呢?王飞虎笑道:我敢担保不是的。
以预先生的为人,他要做的事,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而且文姜夫人也不会愚到想以这种方法去影响他。
可是夫人以为不会有第三次行刺,预先生有了。
王飞虎轻叹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对预先生的了解,谁也不会比预夫人更深,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
大家―阵默然,片刻后一个青年道:我们可以进去叩诣一下预先生吗?当然可以。
但最好不必了,他们夫妇长年分散,前几天就是见了面也没有聚头。
现在好容易有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下吧!可是文姜夫人已经仙去了,幽明路隔……唉!真俗!生离死别,只是你的看法而已,在他们那种超人的心中,生死聚散是另一种境界的。
这种解释太玄,玄得连说出口的王飞虎也不知如何作进―步的解释,但似乎每个人都懂了。
因此没有一个人再要求去打扰预让。
但是预让并没有得到宁静。
夜初间,凉意沁人,预让还是以原先的姿势跪坐在炕前,凝视着文姜。
他没有点燃烛火,但是文姜的肌肤毫发仍是历历可见。
服鹤顶红自杀的人有一个特异的现象,它只是夺去了人的知觉行动,没有夺去人的生命,因此文姜的肢体仍柔软如昔,她的嘴唇依然红润,她的身子仍有微温。
预让对着她,在心中交流着千言万语。
寂静的大地,只有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马嘶冲破了寂寥,那是军营中战马不甘寂寞的嘶鸣。
但是预让却轻轻的抓起了身旁的剑,伸手摸了一下文姜的脸颊,还吻了一下她冰冷但仍柔润的嘴唇。
然后,他轻捷的走到门口,突然的打开了房门,两条黑影像猫儿似的惊跳开去。
预让淡淡的道: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滚出去,别来烦我!两条人影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势,准备预让冲出去,那知预让只在屋里说话,他们微微一怔,随即有点愤怒而被歧视的低叫道:预让,你好大的架子!预让冷冷的道:我只说这一次,滚出去!黑影似乎被激怒了道:预让,也不问问我们是谁?来意为何?你们是谁都没有关系,我更不想知道你的来意,只知此刻我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黑影中的一个道:我们不是来打交道的,我们是来杀人的。
滚!我现在不杀人。
哈……预让,你的耳朵有问题是不是?我们是来杀人,不是来看杀人的。
哦!此地没有别的人,二位是来杀我的了?你总算还不太笨,到底明白了。
我不明白的是二位何以要拣这个时侯来,我已退出江湖多年,而且再也不会到江湖上去闯荡争雄,二位若是为了想成名而来找我,大可不必了。
我们才不会为了一点虚名而找人拼命呢!预让,别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的大剑客,就自觉神气了,我们要是有意在江湖上争雄,就轮不到你排第一了。
那很好,我投身江湖廿多年,现在才觉得那是最无聊一件事,虚名误人,盛名更误人。
预让,这倒也不见得,若不是拥有天下第一剑客的盛名,恐怕也活不到此刻了,君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闹。
哦,原来二位是赵侯门下的武士!我们可没那么没出息。
那么二位又是何方神圣呢?我们是晋阳宫中的剑术教师,君侯的剑术就是跟我们学的。
失敬!失敬!预让道:原来二位是君侯的老师,那可真了不起,我曾经跟君侯对手几次,都是预让落败,有弟子如此,二位想必更高明了。
这个倒不敢说。
一人说道:想必你也明白,剑术高低因人而异,看各人的禀赋智慧而定,我们只是教授他击剑之术,不一定能强过他,但总不会差太多就是。
即使如此,二位也比预让强了。
那当然,所以我们才会受命来杀你,若是我们也像王琮等那些饭桶,怎么杀得了你?啊!二位是受了赵襄子之命来杀我的?不错。
别人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差得动我们。
君侯不是已经约好了后天早上与我一决的吗?预让,你太天真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是何等高贵的身分,岂会与你这种江湖亡命之徒决斗。
决斗之说,乃出于君侯之口,预让并未请求。
那个时候,在河东百姓的围观之下,他为了要拉拢河东人心,不得不表现一点风度。
其实大可不必,预某已落在他手中,闭目待死,他大可一剑杀了我的。
预让,那时杀了你,可能会激起民心反感。
他这次到河东来,主要就是为了拉拢河东的人心,自然不能做刺激河东人心的傻事。
这叫我实在不懂,此刻二位杀了我,难道河东的百姓就会拥护他了吗?我们杀了你,会把你的尸体悄悄埋掉,后天早上,君侯照样等侯决斗,你却迟迟不往,大家会以为你畏死逃走,这一来,会对君侯更加敬重了。
预让笑道:君侯倒真的是好心计。
这不是废话吗?他身为一国之君,思考眼光总是要比别人高上一等的。
其实君侯凭他自己的技巧,也可以杀死我的。
不错,但那总是冒险,你是亡命之徒,他却不是,他犯不着跟你动手拼命。
预让想了一下才笑道:我大致上算是明白了,只有一点疑问,就是二位前来,万一被人发现了……哈……我们既然资格做宫廷剑术教师,自然得有两下子,王飞虎限令百丈之内,不得有人前来,因此,我们来时,没惊动一个人,即使被人发现,我们也可以不承认自己身分,因为我们并没有在晋阳宫廷中待过,没有人能认出我们。
预让道:二位没有到过宫廷,又如何教君侯的剑法呢?我们一直在山中隐居,君侯都是移樽就教,这次我们也是奉命在暗中保护君侯,没有人认得我们。
预某却得认你们了。
认得没有用,因为你已经无法去告诉别人了。
预某若是被二位杀死,自然是无法告诉别人,可是万一预某由二位剑下逃生呢?那也没什么,反正君侯不会承认,也没有人认得我们,最重要的是,君侯白天有杀你的机会,他放弃了,绝不会人相信我们是被派来杀你的。
预让笑道:君侯既能把一切都安排好,预某今天大概是死定了。
二位请出手吧!你出来,我们到宽敞一点的地方动手。
预让道:我不想出去,拙荆的遗体在屋中,我怕你们会去惊扰她。
预让,我们只要你的命,跟她没有关系。
我不出去,我要守着她。
那两名剑客似乎没料到预让不肯出来,其中一人道:预让,你是有名的剑客,不是贪生怕死的儒夫吧?预让淡淡的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新丧爱侣的伤心丈夫,我只想在这永别之前,多陪她片刻,你们一定容不得我,不妨进来杀我,否则就滚出去。
预让又把门关上,根本不理他们。
那两名剑客在外面等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慢慢掩近,却得不到一丝声息。
其中一个壮着胆,抬脚砰的一声,把门踢开。
但他只感到腿上寒风一拂,然后身子一歪,骤失重心地往一边倒去。
他的同伴忙扶住他道:小心点……我……我的腿断了……他的同伴还不相信,借黯淡的微光一看,地上有条血淋淋的断腿。
就在那眨眼的光景,屋中的预让已经一剑斩断了那条踢门的腿,这是什么剑法?幸朽还是用腿踢门,假如是他们冲进去呢?这家伙简直不敢想了,连忙挟着同伴往外窜去,那条断了腿的剑客却是连哼都不敢哼。
冲到门口的广场上,被一条人影挡住。
两个人大吃一惊,拔剑欲刺。
那人冷冷的道:蠢才!是我。
两人听出了声音,连忙收回剑。
那人问道:如何了?回禀统领,预让不肯出来。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他不出来,你们该进去。
属下等试了几次,他终不肯受激出来。
那就进去逼他出来。
禀统领,属下是这么做了,钱通一脚踢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他一剑斩断了腿。
暗中的人影这才发现他的两个部属只有三条腿了,倒是微微一怔,想了一下道:他的剑艺有如此深了?禀统领,他施展的已经超越了剑法,钱通断腿时,属下就在旁边,别说不见人影,连剑光都没看见,那已经是神术了。
胡说!是你自己的功夫太差,滚过一边去!这两个人不敢再说,乖乖的退到一边后才开始为伤者裹创伤。
那位统领等了一下才向屋中道:预让,躲在里面没有用的,放英雄一点,出来领死吧!屋中依旧没有回音,这个人似乎有点生气了,厉声道:预让,久闻你英雄了得,神剑无敌,老夫才特来斗斗,想不到你竟是个龟缩不出的懦夫,太叫人失望了。
预让,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屋了!预让依然不出声。
那人怀疑的道:钱通,你们果真看见预让在里面吗?断了腿的钱通忍住痛道:绝不会错,统领还听见我们跟他谈话的,再说,属下的一条腿就是他砍的。
那个被称为统领的人又思索片刻哈哈笑道:预让,你有种,就一直待在那里面,火来!暗中又闪出一人,用火石又拉了火,点燃了一支火炬交给了他。
火光照出这是一个白发的老者,隼目鹰鼻,脸色红润,毫无老态。
他穿了一身黑色劲装,给人一种看来就是武功高手的感觉。
拿着火把,迳自去点向屋角的草垛。
忽然寒光一闪,那枝火把的火苗被斩断了,飘落在地。
老者的身手很矫捷,立即锵然拔剑,横身挡住了门口叫道:预让出来了,别叫他跑了!四下都有人探身而起,都穿黑色劲装,―手执剑,另外一只手上扬着一枝短棒,晃了几晃后,居然爆出一朵朵的水花,照得四下通明。
原来那是一种特制的火把,头上有艾绒,点上了火,用罩子套着,只维持一星火苗,要使用时,拔去罩子,迎风一晃,立刻就有火花燃起,烧着了油脂,成为一支火炬,这是在战阵上夜战用的。
十几支火把,把酒店前面的雪地照得通亮,却看不见人影,一个个都惊问道:人呢?老者也微现惊色道:我看见他出来的,怎么一晃就不见了?准是溜了,这没种的家伙!他向四下看了一下。
一个人道:别是又溜回去了。
放屁!他出来之后,老夫立刻封住了门口,他若是溜了回去,老夫岂有不知道的?顿了一顿后才冷笑道:预让,老夫不怕你的,你再不现身,老夫继续烧你的屋子,烧你老婆的尸体。
他又等了一下,还是没动静,怨声道:再来一支火把,这次老夫看他如何来阻止?他身边的一名汉子上前将火把交给他,老人道:你去点火,老夫要等着拦截那个懦夫。
那汉子顿了一顿才道:统领,预让虽然是懦夫,但是我们明火执杖,登门杀人,还要放火烧死人,成了暴徒了,这儿是河东的面上,恐怕不大好。
老者大怒道:混帐!你居然敢批评老夫了!忽然他觉得不对劲,忙又喝道:咦!你是谁?他这才发现此人虽然穿了黑衣,却不是自己的部下,这一惊非同小可。
等他看清楚了对方后,更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那人赫然正是预让。
脚下一连退了几步,抖着了门槛,差点跌了下去,连忙伸手扶住了门框。
预让冷笑道:你放心好了,预某不会做偷偷摸摸不要脸的事,否则刚才靠近你时,拦腰一剑……老者慢慢稳定下来,觉得在自己手下面前,刚才那一阵失态太失面子,恼羞成怒,厉声道:预让,老夫是公开登门叫阵的,而且还先派两个部下向你打过招呼,怎么算是偷偷摸摸?预让冷笑道:他们悄悄进门,直逼内室,不带一点声音,若非预某发现了他们,恐怕他们铲下预某的首级也都不会出声,这叫打招呼吗?老者颇觉难堪,但仍强辩道:那是两段朽木,你若是被那两个饭桶暗算得手,死得也不冤枉,因为你是有名的剑客,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预让冷冷的道:预某不敢当,也从来未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剑客,倒是两位贵属下,吹得可真神气……老者更觉脸上无光,厉声喝阻道:预让,少讲废话,老夫奉谕来收你性命的。
预让笑道:两位贵属下早巳说过了,预其也听得很明白,用不着你再提一次,只是预某很怀疑你们的身分,你们当真是赵侯的侍卫吗?那还假得了?预某在晋城也住了一阵子,对宫中的侍卫都照过面,怎么没看过各位呢?老者微笑道:君侯的侍卫太多了,哪能都被你见到?尤其是老夫所领的这一队,从不在宫中出现,都是在外面担任特别任务,更见不到了。
赵侯会有什么特别任务要剑客去办的?老者道:这个用不着向你报告。
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的,就是像你这种剑客,君侯杀了你怕引起河东的仇意,纵容你却太危险,于是就轮到我们来下手了。
预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各位担任的就是这种特别任务,那倒是要有两下子的。
难怪你们比我日间遭遇的那些侍卫们强一点。
岂只是强上一点,根本是强得太多,那些饭桶是君候用来掩人耳目的。
这倒是要请教一下,所谓掩人耳目是怎么说法了?那不简单?比如说,君侯对什么人不满意,却又不公然去对付他,就下道口谕给我们。
过不了多久,那个家伙被刺客狙击死于庭前,自然会有人怀疑君侯,可是君侯门中的武士们个个都武技平平,没一个有此本领的,不是最好的一个掩没明证吗?预让笑笑道:那么明天我陈尸此地,赵侯自然也可以推个干净了?不错,你很聪明,理想的是安排失踪,让人以为你胆怯畏死逃走了。
其次是安排你殉妻自杀,那得放把火,把你们两人烧在一起。
预让笑了一下道:好,很好的计划。
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阁下的尊姓大名,你又是什么统领?老夫姚开山,是黑衣卫统领,直接受命于君侯。
这么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也不见得在一人之下。
君侯从老夫习剑,他一直以老师称老夫,执礼极恭,统领一词,只是便于下属们称呼而已,也算不得官职。
失敬,失敬!预某何幸,居然一夜之问,得蒙三位国师前来赐顾。
什么?除老夫之外,居然还有人来了?谁?预让冷冷的道:两位贵属下,他们在不久之前,也是自称为赵候的剑术老师。
姚开山大笑道:那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金,君侯的剑技比他们高明多了,不过他们说的也不算虚夸,君侯刚开始练剑时,的确是他们教的,只不过现在只有老夫一人还能为君侯尊之为师了。
预让笑笑道:好了,请教完了。
想不到台端有这么显赫又崇高的身分,在下有幸能在阁下剑下授首,实在非常荣幸,那就让姚老统领出剑取首吧。
你还不自己送上来,难道还要老夫自己动手?这原是一句卖狂的话,但是却使预让听出了对方的色厉内荏,究竟预让是个闻名天下的名剑客,姚开山前来杀他,也必定要有几下子,但不管他比预让高出多少,绝不该狂成这个样子。
一个剑中高手,在遇见相当的对手之时,只会流出相当程度的尊敬,像姚开山的表现,徒然显露其幼稚与胆怯而已。
因此,预让只冷笑一声问道:姚老儿,你可以把要如何对付我的埋伏端出来了。
姚开山一震道:你说什么?我相信你是来杀我的,但是不相信你凭着这几个人就敢来找我的晦气。
预让,你太狂了,撇开老夫不说,就凭老夫手下这十几名剑手合组的流星剑阵,也足以困死天下所有的高手,老夫何须另作准备。
预让鄙夷的看了一眼:土鸡瓦狗。
这是真正的轻视,跟姚开山的壮胆而卖狂截然不同,受者也立刻可以尖锐的体会出来。
泥偶尚具土性,何况这些人都还是身手颇为不弱的剑手,他们虽慑于预让的盛名,但也无法容忍预让的轻视。
十几人差不多齐声发出了怒吼,然后摇剑攻了上来,而另一手的火炬也在不住的晃着。
预让对他们的流星剑阵很感兴趣。
他故意以蔑视的态度激发其怒气,目的也在领略一下所谓流星剑阵。
现在目的果然达到了。
预让有点后悔,因为自己太轻率了,也太低估了对方。
这十几名汉子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并不特出,他们就像那些默默无闻的二三流武师,充不了大用,给人呼来喝去的充充场面,打打群架,跑跑腿。
但是一经接触,他才发现十几个人都是可跻身高手之列,虽然不资格称为绝顶高手,可是比起襄子身边的那些侍卫强得太多。
不仅如此,他们的整体作战,训练尤精,配合谨严,出手凌厉。
姚开山说这剑阵足可困死任何好手,倒不是虚夸之言,预让就被困在里面了。
这流星剑阵是在夜间实施的,主要是利用他们手中的火炬挥动,产生出无数银蛇般的光柱,漫空飞舞,像是秋夜天际曳过长空的流星。
流星一曳即逝,而这些光芒却是连绵不断的,在眼前乱窜,使人目为之眩。
然后他们的剑就在对方的注意力不及之处悄悄地使出来,无声无息,使人防不胜防。
预让若非经验老到,身上已不知被刺上多少个窟洞了。
往往就在预让全力去注意火炬时,剑锋悄悄走进,而且一来就是三四支,分由几个不同的方位刺来。
这些招式都是设计好的,恰好把退路完全封死,无论朝哪一个方向闪躲,都有一支剑在等着。
预让只有仗着他丰富的经验,快速的手法,避重取轻,用手中的剑拨开对方的攻击。
这样才狼狈不堪地勉强化解了对方的攻击,身上却已经受了几处轻伤。
姚开山这才得意地笑道:预让,老夫这个剑阵如何?不过你到底还算不错,居然能支持十几个回合。
在此以前,阵中无三合之生人。
这就是说,三合之内,一定能刺死入阵的人了。
片刻之前,预让不会相信这回事。
他认为剑艺靠阵法来发挥是旁门左道,不足以成大器的。
他也曾武断的说:天下只有不败的剑客,没有攻不破的剑阵。
现在,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这个信念,但也承认了这个流星剑阵的威力,很少有人能在中间支持过三合,因为它几乎将敌人置于无法防御的情况下受猛烈暗制。
但是,他的信念没有改变――天下无攻不破的剑阵,这个流星剑阵虽然厉害,而仍然是可以破解的。
只不过,要如何的破解呢?预让相信他若是在一边观察过一阵子,必然能找到它的缺点,只可惜他此刻身在阵中,没有冷静观察了解的闲瑕与机会。
预让又支持了一下,慢慢地终于悟出了虚实,这个流星剑阵其实也很平常,只是利用火花造成的,然后再掩饰他们的剑及光影,而杀手就从光影之后进攻。
那时,对方的注意力在追视光影,对接着而来的攻击往往难以应付。
这的确是一种很精妙的设计。
预让是剑中高手,目力、听力,都下过多年的功夫,所以能看出一点究竟,也凭着感应的本能,在锋刃临体之前作了适当的防御,危险虽不免,毕竟是支持过去了。
当他找出了对方的虚实,预让立刻作了适当的处置,他闭上了眼睛,完全凭听觉来判断敌情而作反击。
如果他睁着眼,就无法不受光影的干扰,所以他摈弃视觉。
这也多亏他前一阵子在晋城谋刺襄子时所作的练习。
为了求速求狠,他常常闭着眼睛练习搏击,放松防御,听任对方进攻,然后在对力锋刃未及之前反击。
这是以速度取胜,得力于一个快字,着重在一个准字,不仅要刺得准,一招而毙敌,更要拿捏时间准,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快了,对方有了警觉,临时撤招自保,无法达到速决的目的,慢了,自身亦将不保。
为了拿捏这个时间,他的身上密布剑痕,脸也变了形状,所得的代价就是这一点心得。
那就是用听力去测定出手时间,恰到好处。
当人发现一头奔牛对着自己冲来时,不假思索,一定是闪躲,而且在距离十多丈时,就有了动作,而奔牛冲势的方向,仍然能够冲到人。
但如若人直立不动,到牛奔近丈许处再突然闪开,牛必然一冲而过,毫无危险了。
这道理很简单,但那些以斗牛为职业的斗牛士,却必须以几年的时间苦练,经过无数次被撞的经验,才能把握住闪身的一瞬,有时仍不免出错。
所以,视力虽是人判断情况而作反应的主要依据,却是最不可靠的一种。
流星剑阵就是利用人视觉上的误失。
预让很快的就发现了这个关键所在,也立刻作了适当的反应。
他闭上了眼睛后,凭着听觉与感觉反击,立刻收到了效果,嘶嘶的剑风不住的惊空作响,没有金铁交触的叮当,他的剑不会虚耗劲力碰对方的刀剑。
也没有惨叫痛呼声,预让极少伤人,他只杀人。
一个受伤的对手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他们往往会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拼命。
所以预让在决心杀人的时候,绝不用第二招,他的剑所取的方位大部份是咽喉,剑过人倒,无声无息。
像是秋风吹过秋云的原野,那些枯草都纷纷倒下,没有多久,那些流星杀手已倒了一大半。
姚开山正得意地看着预让陷入了剑阵,似乎不要多久,就可以把这个天下第一剑手杀死了。
但就在眨眼间,情况变了。
他惊惶地喊道:停!停!快退下去!这些命令是对他的部属发的,预让虽然不是他的部属,却先停止了行动。
他并不喜欢杀人。
流星杀手只剩下三四个了,他们手中还执着火炬和长剑,却有着惶然不知所措之感。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同伴,火把在一边,有些还在燃烧,有些熄了,冒出一股刺鼻的浓烟。
片刻前活生生的人,现在已不能动了,这种变化是令人无法立即接受的。
姚开山怨声道:叫你们退下去,难道没听见?那些人不是聋子,自然都听见了,他们也不是不想退下,而是不敢。
预让的剑虽停止了动作,杀气仍然湃溢剑端,而那些人因为距离太近,仍然在杀气的威胁下。
他们唯恐一动就会挨上一剑。
双方凝立片刻,预让将剑尖垂下,放松了身子,冷漠地道:滚吧,预某不杀你们!这是一个绝对靠得住的保证,那些剑手们吸了口气,连忙退了下去,而且丢开了手上的火把,隐入黑暗中不见,只剩下了姚开山,他的声音中带着擅抖:预让,你好狠,一挥手间就杀死了近十个人!预让冷冷地道:他们要杀死我,我还不想死。
剑刀对搏,互拼生死,不杀人就会被人杀,这时候不讲客气,预让的话不算回答,因为姚开山的话也不是问题,但双方又似乎在一问一答间,解释了一切。
姚开山吸了一口气:预让,老夫不得不对你说一声佩服。
老夫这流星剑阵自从练成以来,所向无敌,多少高手都在其中倒了下去,却被你轻易地破了。
预让轻叹了一声:不算轻易,我破得很辛苦。
想起练剑时身受的种种,预让身不由主地抖了一下,那种滋味不是人所能接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如果现在再让他过一天那种日子,他宁可自己拿剑割下脑袋来算了。
一道道的伤痕,虽不会致命,还是会痛的,痕未愈,又划上了新的,尤其是到了晚上,躺在石坑上,每一条伤痕都在痛,澈心透腑。
那时,是一个决心在支持他,现在这决心没有那么激烈了。
襄子没死,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仍然要继续下去。
但是他对襄子的仇意越来越淡了。
是时间的关系吗?不,他的决心是不受时间影响的。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预让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只有一个感觉,感觉到整个事情很可笑,很愚蠢而无理,但又非做不可。
没有人在强迫他、鞭策他,但是却也无法改变他,不仅预让本身有这样的感觉,其他的人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认为预让已无杀死襄子的必要,也不希望他成功,但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件事,或是说预让的不对,大家只有听其自然发展下去。
只有文姜是聪明的,她懒得活着去伤这个脑筋,所以她死了,而且选了个最适当,最引人注目的时机。
预让感到很无聊,襄子派人来杀他,他并没有认为不对,因为襄子没有跟他决斗的必要。
预让所以要反抗,只是他不愿意在这种方式下受死,襄子不该派人来暗算他。
如果襄子派个不会武功的人来对他说:预让,已经两次行刺失败,君侯也两次不死,你既然不肯改变心意,归顺君侯,君侯却不能一直受你的威胁,所以派我来要你的命,那原是你欠君侯的。
如果有人来这样说了,预让会毫不考虑地交出自己的首级。
但襄子派出了大批的杀手,使他无法忍受了。
杀手是要杀他的,不管他接不接受要求,都要带着他的首级去复命,预让可以屈于理,但不会屈于威胁。
姚开山站在场中,没有说话,预让也不想说话,他知道事情没有完,因此,他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流星剑阵无功,对方应该仓惶而遁的,但姚开山留着不走,显而易见,他们还有第二步行动或别的主意。
等了一阵之后,姚开山才道:预让,你的剑技高明,但刚才那个流星剑阵,并没有那么容易破的。
是的,预某破得并不轻松。
不!不!你破得很轻松,老夫说的不容易,是指开始时,如果他们一开就全力进攻,施展杀手,你绝对挡不住,也不可能给你找出破阵的缺隙。
这倒也是。
预让在开始时应付得很紧,他没有被杀,却也受了伤,而且他感觉到对方的攻势没有用足,最多只到八分。
设若他们全力进攻,此刻生死谁属,还很难说。
姚开山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道:预让,不管你是否承认。
但你心中明白,我们是对你手下留了分寸。
承情?承情。
只是豫让不太明白为何。
那当然是君侯的指示。
君侯不是要你们来杀我的吗?不错,但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君候最大的希望,还是你能为他效力。
预让不禁笑了:这个问题重提太无味了,预某早就表示过,这是不可能的。
姚开山叹了口气道:君侯也知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一下,他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我却是个固执的人。
姚开山道:君侯行事很仔细,他不愿意留下后患,你如不能改变心意,他只有杀了你。
他早该这么做了。
不过现在做却更为稳妥。
预让,除了文姜夫人之外,好像还有一个女人。
这跟我们此刻的事无关!不,有关系。
那个女人是赵国的人,好像也会武功,曾经参与谋刺君侯的行动。
她是为了帮助我,赵侯答应过不追究了的。
君侯是答应过,但希望她能感恩图报,不要再萌谋刺之心,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觉悟。
不!她已经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她离开了。
姚开山笑道:你们做事隐秘,但我们也不笨,她是因为有了身孕,由王飞虎派人送她躲起来了的。
预让道:她是个女子,是绝对无害的。
姚开山道:我们可不这么想。
女人的心事很难捉摸,尤其是她怀了孕,日后生下孩子,记起了你身死之仇,那是很可怕的。
没有的事,我早已告诉过她,我杀君侯不为私仇,我若被杀,也不是私仇。
女人可没这么讲理,她们固执起来,谁都阻止不了,而你的那个小桃的女子,又是个很偏激的人。
怎么?你们难道不想放过她?我们没这个意思,但是怕她不放过我们。
因此,最好是你不死而归君侯,这样她也可以过好日子。
预让道:不必说下去了,你们找到她了?姚开山冷笑了一声,拍了两下手,黑暗中出来了一个人,一手提灯,一手端着个木盘,盘中是一件女子的衣服,一支玉簪,东西并不很值钱,但却是小桃的。
衣服是小桃离去时所着,玉簪是她随身所用的,预让不必细辨就认得出来,这是他买了送给小桃的,玉簪上还刻了几个字。
预让微微一震道:你们把她如何了?没怎么样,只是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而且很客气地招待她,至于今后如何,要看阁下自己了,我们必须要杀了你,自然也不能放过她,我们若杀了你时,她也不会太痛快!预让目射怒光道:你们这么做太卑鄙了。
很抱歉,这是上命差遣。
赵侯以为这样做就能使我屈服了吗?君侯也没把握,他只是试试看,反正掌握住她,多一个影响你的人总是好的。
预让思索片刻才道:我已经知道了,请你告诉赵侯,就说我很感谢他替我照料家人。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君侯是个很慷慨的人,对部属的家人一向照顾得很好。
我不是他的部属,今后也不可能是。
那也会用另一种方式去照顾他。
预让冷冷地道:随便你们用什么方式都行,我只希望你们能了解一件事,我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而且我虽谋刺君侯,一直守着剑客的规矩,现在他既然用出了手段,可也怨不得我了,从现在起叫他多加小心!说完他的身形一掠,冲向了黑暗之中。
一直等预让的身形完全消失不见了,姚开山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名剑手则谄媚地道:统领,您真是好算计,预先安排了这一着,否则今夜这一关还真不好过呢。
没想到预让的造诣会如此之高,连我们的流星剑阵都奈何不了他!姚开山叹道:流星剑阵的缺点,我早就知道,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折败在盲剑客许显的手下?流星眩光,对目不能视的对手就没有了作用。
只是我没想到预让在这么快的情况下就能找出剑阵的破绽,而且他听风辨影的造诣也精深如此……剑手犹有余悸道:那还不算什么,那不过只能使他自保不受伤而已,最可怕的是他的反击,一出手就使人无以闪避,他出手在后,剑却比我们快一步,以这须臾之差,使我们无自保之力,予取予求。
姚开山轻吸了一声道:无怪也有人称他是天下第一号煞星。
有些人的剑术造诣并不逊于他,却不敢与他对阵,就是因为他的人与他的剑,都含有一种浓烈的肃杀之气,未战已寒人之胆夺人之魄,老夫先前不相信,可是刚才领受到了。
那剑手迟疑片刻才道:统领,照您的说法,似乎天下就没有一个人能强于预让了?或许有这个人,但是老夫却未知闻。
据目前所知,应是如此了。
统领自己也不如他?姚开山苦笑道:在今天之前,老夫是绝不承认这句话的,但是现在,老夫自承不如他。
他的剑法太凶太险,一出手就是与敌偕亡,奋不顾身的战法,除非有与之拼死的决心,否则谁都无法挡得住他。
那剑手又问道:统领,既是如此,何以他一连两次行刺,都失败了呢?姚开山叹道:这只是天意。
第一次是他放过了最准的时机,首先攻击了内侍臧兴,杀气已泄,使得襄子得以从容对抗,制住了预让,但襄子不但不杀预让,而且还放了他,使得预让在第二次行刺时心中存了犹豫之感,自然难以得手了。
这一次他受激而去,大概就不会再心存犹豫了。
应该是如此的,因为他心中对襄子所存的好感,完全被破坏了,这将使他在面对襄子时的杀机变盛。
统领,襄子是您弟子吗?这倒一点都不假。
他最初启蒙扎基的剑法,就是老夫传授的。
初时不过平平,可是到了后来,他突飞猛进,颇出老夫意外。
襄子对你如何?十分恭敬,待遇也十分的优厚,礼貌从无疏忽之处。
那位剑手默然片刻才道:统领,这个属下就不太明白了,襄子既是如此对您,连咱们国君也比不上的,为什么您反而肯担任这次工作呢?姚开山笑笑道:问得好。
每个人曾经问过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在问,我在赵国所享待遇、身份、地位,一切都比在韩高,为什么我要投韩而倒赵呢?不仅别人难以理解,有时连我自己想想都不明白。
我只能这么说,那是一种不甘寂寞。
不甘寂寞?这又是怎么说呢?在赵国,我已经无法再教给襄子什么了,后来的几次切磋,都是他胜了我,虽然他对我的恭敬不改,但是心里的滋味却不好受;再者,在赵国,我的地位清高,却无实权,不像我在韩地,独当一面,这么说你明白吗?明白了。
没有一个学剑的人是甘于寂寞的。
姚开山叹了一口气。
那剑手忽又道:预让会不会发现我们真正的身份,看穿我们不是襄子派去的?不会。
姚开山道: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到此地。
我之所以要用你们来出任狙杀,主要就是没有人识得你们。
何况襄子跟他见面之后,提到了我,襄子不会否认是我的弟子,如此一来,预让自然不会怀疑你们不是他的人了。
预让是不是现在就去杀他呢?这倒很难说,照我想是不会的,因为他是个剑手,不会盲目地鲁莽从事。
襄子约好了他后天决斗,总不会先溜的,预让大可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然后再去找襄子赴约。
那我们得快点离开,免得被人发现,拆穿了身份就糟了。
姚开山道:是的,活人撤走容易,死人就麻烦了。
要从这儿搬走十来具尸体,很难不被人发现,尤其王飞虎,是个很精明的人,叫他知道就麻烦大了。
那我们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
十来具尸体要挖多大的坑?时间上来不及。
我们把人搬进店里,点上一把火,烧它个干净。
这虽不错,但火势一起,外面的人就过来了,那时尸体还没有烧完,他们一定会去救火的。
姚开山笑笑道:我有办法。
照我的意思做好了。
放火时要多人一起动手,四面八方同时起火,外人想进去也没法子了。
他们又从林中叫了几个人出来,那是一批身背强弓的箭手,埋伏林中,准备施暗袭的。
姚开山这次行动,准备原是十分充分,计划也很周详,他是衔了韩侯的命令前来作一石二鸟之计的。
韩侯对襄子一直都怀有戒心,对河东这儿的地与人也很感兴趣。
他派遣姚开山带一队剑客前来,主要是想不利于襄子,且兼并河东之地。
但姚开山知道襄子的身手绝佳,不敢轻动,刚好发现预让也在这里,就设法激动预让去找襄子拼命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的牺牲也相当大,精心训练的一批剑手伤亡大半。
但这个老人的心肠相当硬,他招呼手下把尸体抬进了店房,堆置在厨房中,然后把菜油都淋在上面,最后找了五六个人,同时在屋子四面,一起点上了火,火势霎时就熊熊燃烧起来。
火蔓延得很快,迅速地波及四壁,吐出了红红的火舌,但王飞虎的人也来得很快,眨眼间已来到了广场上,正要冲前进入店中,却被姚开山拦住了道:王将军,你要进去干嘛?当然是救人,我预大哥在里面。
预大侠不在里,这火是他自己放的。
什么?是他自己放的?为什么?为了使预夫人的遗体能火化得很干净,也为了便于携带,他一会儿就要来带走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我的话很容易明白。
预大侠在极短的时间内要离开,他希望能带着预夫人的遗体一起走,唯一的办法只有付之一炬,捡拾骨灰携带最方便!他……本人现在到哪儿去了呢?到赵营找敝君侯决斗去了。
决斗不是决定在后天清晨吗?还有一天多呢!预大侠决定提前了,不希望这一战在众人目睹之下公开举行,因为他的目的乃是行刺而非较技。
王飞虎怔了一怔后才问道:这!……赵侯同意吗?不知道。
我们奉预大侠之命守候火场,不让人前来扰及预夫人安静升天,没有跟去看。
不过这件事取决之权,仍在预大侠,君侯不同意也没有用。
如果预大侠以剑相逼,他除非是束手就刃,否则只有起而迎战。
王飞虎困惑地道:奇怪了,这不像是预大哥的为人了。
他一向都是坚守信约而不移的,怎么会突然改变呢?姚开山道:或许是预大侠不耐久候。
这段时间对他说来是很痛苦难挨的,能早点作一结束,也是解脱。
这番话倒是入情入理,王飞虎不再怀疑了,可是他略作思索后忽又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会在此地?姚开山笑道:老朽乃晋城剑士姚开山,也是赵国的宫廷剑术指导教师,君侯的剑技就是老朽启蒙的。
王飞虎沉声道:你到这儿来干嘛?姚某乃奉君侯之命,为预大侠送酒食来的,同时来向预夫人致吊唁。
君侯对预夫人之死十分遗憾。
本想亲自前来致意,但又怕引起误会,遣别人前来,则又不恭敬,老朽是他的老师,也是一名剑士,代表他前来是最适合的了。
王飞虎冷笑道:不适合。
王某对你的话一句也不相信,赵侯与敝人相约好了,他的人决不会出赵宫一步!那是指他的部属。
姚某的这些弟子不受拘束,因为姚某并未在宫中任职,是布衣百姓。
阁下既是布衣百姓,就该受另一项约束,此地乃河东,本由王某管辖,王某曾经命人在此巡守,五十丈之内,绝对禁止任何人前来打扰。
姚开山道:啊!有这个规定吗?姚某却不知道。
王飞虎道:你进来之前,难道没有人阻止你吗?没有,因为君侯要老朽行动隐秘一点,不要跟河东人引起误会,所以老朽力求不惊动人。
你是说你们这几个人都是悄悄地进来的?姚开山笑笑道:老朽知此举不太恭敬,可是为了避免纠纷,也只得失礼了,将军能谅解的。
王飞虎冷笑道:我相信你是偷偷溜进来的,但是不相信这些人都能瞒过那些逻卒的耳目而进入。
老朽这些弟子身手都非常人,他们都练了好几年武功了,而且颇有成就。
王飞虎道:阁下在晋城很有名气,我相信贵子弟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他们能越过外面防线而潜入进来。
姚开山笑笑道:事实上我们已经进来了,而且也瞒过了守卒耳目,将军却全无知晓。
王飞虎道: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们不是由赵营出来的,那个方向,我的戒备特别严谨,而且我自己就在那边坐镇,却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将军说对了。
我们不是由北面来的,而是由西面入切的,所以较为容易。
你们从赵营出来,该由北边才对。
但是北边的守卫太严,灯火通明,所以我们才特意绕到西面进来。
阁下是替预大哥送酒食来的?是的。
君侯对预先生十分器重,茶饭不忘,他在用膳时庖人进了一味鹿脯,是刚猎得的幼鹿,十分鲜美,君侯就命我们送了一份前来。
预大哥接受了没有?姚开山道:预先生虽然接受了,却没有食用。
他说心情不佳,没有味口,只是放在一边。
他就去找君侯决斗了?当然不是,和我也谈了几句。
他忽而烦躁起来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就告诉我们说他要找君侯提前决斗。
他就放火烧屋子了?是的。
他还要我们帮忙一起点火,等火烧得差不多了,他才离开的。
你们没跟他一起去?他跟君侯之间的事,任何人都插不上手,君侯交代得很清楚,所以我们也不必跟去了。
王飞虎道:预大哥也是的,他要带走文姜夫人的遗体,不必要火焚,我们会替他送去的。
姚开山道:他说他此去不再跟人相见了,而且此地收殓也不方便,他不想麻烦各位,还是火焚了方便。
王飞虎冷笑道:姚开山,你终于露出马脚来了。
预大哥早就知道河东父老已经全力赶工为文姜夫人雕刻石廓,他也交代说:文姜夫人一向喜欢大场面热闹,他自己无力营葬,把殁殓的事交给我们了,怎么会变卦的呢?姚开山微微有点发慌,说道:这个老朽不知道,预大侠是如此交代了的。
不错,我是如此交代的,现在你可以滚了。
说话的正是预让,他从屋后出来,手中居然抱着文姜。
预让的神情很冷漠,而姚开山脸色大变,结巴的道:预大侠,你怎么回来了?预让冷冷的道:我到赵营去见到赵侯了。
姚开山更为紧张的道:你们没有决斗?预让道:没有。
还没有到时候,那是后天早上的事。
他是看见这儿失火,出来探看究竟,我们在路上见了面,谈了几句话。
姚开山不安的道:你们说了些什么?不多。
我只问了他两句话:第一,我问他认不认识你?他很坦然承认你是他的剑术老师。
姚开山呼了口气:这可以证明老朽没有说假话。
我问了他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他带来的?这个……姚开山忙道:我想他不会承认的,因为老朽跟他约定好的,我这些弟子帮他做事只是在暗中进行,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与他无关。
预让笑了一笑道:他没有否认,只说你不但是他的老师,也是赵国的人,你做了什么事,他都该负责。
姚开山意外的道:他是这么说的?预让道:不错,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问我你做了些什么事?这还不是变相的否认吗?他怎么会不知道老夫做了些什么事呢?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相信他?是的!我相信他,因为他用不着对我使什么手段,更不必偷偷摸摸派你来暗算我,即使他真派了你前来,在望见这边起火时,应该避嫌躲在军营里,用不着冒险一人出来探看究竟。
他想必是来看看老朽得手没有。
预让道:假如是这样的话,他至少应该带着剑,或是穿上软甲再出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赤手空拳,身着便装,不带一个从人。
姚开山道:那是他自信艺高胆大,除了你预大侠外,别的人很难伤得了他的。
如果他做了那种亏心事,就该避着我一点,但是他主动的先跟我打招呼,而且显得很高兴,他是怕我被烧死在火埸中。
这……完全是做作!他用不着做作,我们会面时没有第二个人在旁,他做作给谁看呢?当然是给你看呀。
预让冷笑道:姚开山,你实在该惭愧,襄子在说起你的时候,仍然十分恭敬,他说你是赵地有名的剑客,剑技精湛,胸怀脱俗,生性恬淡,不屑于俗世富贵,所以他纵有仰慕之心,不敢冒犯你到宫中去任事。
姚开山道:胡说八道,他从来也没有问过我。
那是因为他不敢开口。
你一直在人前人后表示自己清高淡泊,他怎么敢侮辱你呢?姚开山还要说什么,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发现预让的确厉害,旁敲侧击,已经把自己的话头口风都套去了,刚才最后那一阵争辩,很明显的已经说明了自己不是襄子所遣。
他显得很畏怯,不安的摸腰间的剑柄,眼睛溜向四周,在作应变的准备。
他考虑着是要出手攻击,还是逃走。
出手攻击,此刻倒是好机会,预让手中抱着文姜,空不出手来拔剑抵挡,只不还有个王飞虎在旁边,此人当然比预让差,姚开山相信自己也必可胜他,如果一剑杀了预让,再收拾他,应该绝无问题。
只怕在攻击预让的候,他出头挡一下,等预让把手中的文姜放下,那就糟了。
考虑了一下后,姚开山是决定走路。
他手中握剑,身形在慢慢的后退。
他的几个手下更为紧张了,争着往林子里去。
预让沉声喝道:站住!姚开山,你别紧张,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回答一句话。
姚开山色厉内荏:笑话,预让,别以为剑术了得,唬不了老夫,老夫成名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剑人不以年齿为尊。
预让的口气十分冷淡,然后又鄙夷道:我们不必在口舌上辩高低,现在我问你一件事。
姚开山连忙道:预大侠,你若是要问我那个女子的下落,我可是很抱歉,因为我不知道。
预让冷笑道:整个事情是你策划的,你会不知道?预大侠,老朽不过是奉命行事,怎会是策划的人呢?劫持那个女子不是老朽经手的,老朽自然不会知道了。
你手中有着她的玉钗。
那是别人交给我的。
我的任务只是劝大侠远走高飞。
你若答应了,自会有人将她的下落相告,现在看样子预大侠无意离开,别人自然也不会将她的下落泄给老朽知道,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老朽无能为力。
说完他转身欲行。
预让道:等一下,你话还没说完。
姚开山道:预大侠,老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老朽的确不知下落,你再问也没有用,有现成知道的人,你该去问他的。
预让道:你认为我该去问赵侯?姚开山狡猾的道:老朽可没有这么说,这是大侠自己的想像而已。
老朽只能回答不知道。
预让道:你不必故作暗示明推,我要问你不是这件事。
预某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也不会笨得在你身上找答案;而且,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哦?大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是的,你们以为挟制了她就可以威胁我,那实在大错特错。
那女子虽然跟过我一阵,但并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文姜,现在正在我的怀里。
姚开山道:那女子已有身孕,她怀的可是大侠的骨肉。
我知道!但是那也不会令我改变什么,预让已置死生于度外,连妻子都不保,哪还能管那么多?你们挟制了那个女子是没有用的,放了她我不会感激,杀了她我也不会难过。
现在我只想问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店?王飞虎道:他说是大哥叫他放的火。
预让道:你会相信吗?小弟当然不信。
小弟知道大哥对大嫂情深,已经要小弟妥为安殓大嫂遗体了,断然不会轻加毁坏。
这就是了。
我就是被这场火引回来的。
我不能让文姜受到一点损伤。
我回来的时候,有两个家伙在后面要阻我,被我一剑挥成两截,抢进去,只差一点就要烧到炕上了。
姚开山,你为什么要放火?这没什么别的目的,只不过大侠杀了我的几名弟子,我既无法把他们的尸体带走,也不想留下来,所以只有放火烧了。
要放火,自然是就地取材。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是怕被人识破他们的身分吗?不……不……他们没什么特殊的身分。
预让冷笑道:我相信一定是为了这个原故,只是我对了解他们的身分毫无兴趣。
现在你可以滚了,滚得远远的,千万别打什么鬼主意,我是懒得跟你们这些阴谋无耻之徒计较,但也不想让你们像苍蝇似的盯着我,下次我再见你们,我就不客气了,滚!姚开山的脸色很难看。
他也是知名的剑客,被人如此呼来喝去,自然很不是味道,但是他却默然的走了。
那是因为他在预让面前,不敢倔强。
他知道预让对他已十分鄙薄,随时可能挥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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