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远这一慷慨的诺言,确实使法印与东方未明感到惊奇不止。
而且他们对他那种雍容的气度,也确在暗中心折不已。
法印故意装出倨傲的神情道:既承阁下期约二年,到时候我们在哪儿碰头?韦明远微微一笑道:泰山丈人峰顶,斯时不仅是你我之争,另外我还约了天璇玑上官兄弟与胡子玉,并有天下豪雄列席参观,你们若能在那一仗上将我打败,就可以达到扬名天下的目的了。
法印的脸上涌起一片豪情道:好!三年后我们一定在那儿候教。
韦明远满脸凛然之色道:今日之会就算到此结束,不过我还有两件事要你们注意的。
东方未明惊疑地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韦明远道:第一,那妇人你们必须要妥为送回……东方未明不悦地道:这是自然,阁下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韦明远微笑道:我早在暗中观察,相信你们尚非好色之徒,不然对你们岂会如此客气,至于第二点,我已得到了胡子玉的通知,知道你们利用碎心人以为傀儡,组织碎心教,一意胡作非为……法印又惊又怒道:胡子玉这老匹夫怎么可以出卖朋友?韦明远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公然成教立派,即使是胡子玉不说,我一样会知道的,今天我正好借你们之口,通知碎心人一声,我已经身为天龙派掌门,不久即将广邀天下武林,开宗立派,希望他能前去参加,同时我还有一点私事,要跟他解决一下,此事甚为重要,请你们一定要把口信带到。
此言一出,二人俱都大为震惊。
东方未明似不甚相信地道:阁下一向淡泊名利,啸傲山林,梵净山中有神仙伴侣!……何必要挤入江湖是非之中……韦明远微微一叹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件事与其说是你的主意,来得更恰当一点。
东方未明奇道:韦大侠的话越说越玄妙了,我实在不明白。
韦明远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若不是你们阴魂不散地盯着我,我不会重出江湖,若不是你们什么天香教、碎心教等邪教横行,我也不会想到设帮以抗。
东方未明道:阁下以为设宗立派是件简单的事吗?得梵净之辅,财力上也许没有多大困难,那人力就不易罗致了。
韦明远微笑道:这个不劳费心,多谢胡子玉指示我的海外之行,使我得与师门的后人相遇,他己答应以玄真宫的人力为本派基础。
二人见他说话时神情镇静,不似作伪,不由吓得脸如土色。
韦明远又傲然一笑道:我虽与你们订下三年之约,但是在这三年之内,你们若估恶不悛,继续做那些丧天害理之事,我仍会找上门来的,到那时可别怪我背信负盟,不教而诛,我言尽于此,一切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语毕凛然转身,在二人惊呆的目光中,缓步而去。
东方未明直等韦明远的身形整个消失之后,才忧愁地对法印道:他说的话可信吗?法印微叹道:其人如玉,其言如铁,应该是可信的。
东方未明道:那我们怎么办呢?法印道:现在想跟他做朋友太迟了,只好一辈子做他的敌人……东方未明默然片刻道:大师之言,深获吾心,我们既然无法取得他的友谊,倒不如做他的仇敌,也算不辜负此生……女贞已经取得,我们还是着力练阴掌吧。
法印想了一下,突然道:不好!韦明远在此出现并非偶然,他一定是上武当去的。
东方未明亦惊道:对呀!他必是为着开宗,去邀武当观礼,这一下子一定要跟他们遇上了。
法印又想了一下道:目前那个人尚有利用价值,我们还是通知他一下吧。
东方未明点点头,从身边掏出一个状似风车的东西,然后随后在地上捡了一块树皮,用指甲刻了几个字,将树皮放入风车之内,略加拨弄,那风车嗡嗡一阵响,前面的叶子急速转动,钻入云霄,如飞而去。
法印脱口赞道:东方兄巧匠之名,果不虚传,这千里追风传信筒委实妙夺天工,想当年公输,鲁班,也不过如此。
东方未明略有一种得色,但立刻又变为黯然道:手灵心巧,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是要令人心折,还是以气度为佳,那韦明远果真出来组帮立派的话,不出十年,天下武林,都将臣服其下矣。
法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个人都感到没有话说了。
韦明远孤身一人,走至武当山下之时,忽然看到有十几个人,男女杂处,在林中聚成一堆,谈笑晏晏,心中微微一动。
那些人都不认识他,是以对他都不甚在意,只有一两个女子,因受他俊美的风度所吸引,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两眼。
韦明远已经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了解到他们的身份,但是他懒得多搭理他们,遂装做游山玩景之状,摇头吟哦,慢慢的上山而去。
耳后还可以听见一个女子呢呢痴笑道:长相倒不错,只可惜是个书呆子,中看不中用呢。
接着是男男女女相杂的刺耳大笑。
韦明远听得暗中直摇头,微叹道:这种人不除,堂堂武林会成个什么样子,看来我这天龙派真是非成立不可了,浩浩江湖,确实应该有人出来整顿一番。
想着不禁豪气大发,大步直前,将及解剑池畔。
有几个轮值道人,手挺长剑,样子都很年青,看来大概是三代弟子。
一个道人看见了他,仗剑过来道:施主可是来此朝山进香的?这可不巧了,敝观此刻正在招待贵宾,一应施主,都恕不招待。
他说话时语气虽是缓和,神情却颇傲慢。
韦明远毫不为意地道:在下乃是有事专程造访。
那道人一听他的口气,或者也震于他的仪表不凡,态度变得较为谦恭多了,抱剑一个稽首道:如此请施主见示高姓大名,以便通报。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在下韦明远,贱号太阳神,现在身任天龙派第三代掌门,专程前来拜诣贵掌门有事一商。
人的名,树的影,韦明远三字,跺脚四海颤。
这几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韦明远当年在黄鹤楼下勇抗六大门派之豪举,对这个名字可是太熟悉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肃容。
先前那说话的道人立刻恭身道:小道眼拙,竟不知大侠莅止,请大侠稍待,小道立刻前去通报。
韦明远微一拱手道:有劳了。
那道人再施一礼,返身如飞而去。
韦明远在那几个道人惊奇的凝视中,悠然负手鹊立。
不一会儿,山上又如飞地下来几个道人,苍髯云履,职司颇高,来至身前,由为首的一人躬身施礼道:贫道松月,职掌真武下院,敬代掌门人恭近侠驾。
韦明远微笑还礼道:贵掌门松木道长可允赐见?松月道:家师兄本当相迎,怎奈宫中另有嘉宾,未克分身,特嘱贫道代致歉意,大侠这就请登山吧。
韦明远含笑起步,松月却似微有难色,欲言又止。
韦明远一笑道:道长可要我解下佩剑?松月欠身道:碍于祖师遗规,请大侠见谅。
韦明远解开长袍取下铁剑道:入山随俗,理应如此。
松月双手接过交与侍立的弟子道:多谢大侠,此剑刻由敝门弟子保留在此,大侠下山之际,自当奉还。
韦明远淡淡一笑,扣上衣钮,然后与松月并步上山。
松月边走边道:十数年前,尝见大侠扬威黄鹤楼畔,光阴茬苒,大侠丰神不减,贫道却日渐衰老,衷心对大侠钦折不已。
韦明远微有古怪道:我也不过是仗着驻颜丹之功,幸保不老而已……怎么!十年前,道长也在黄鹤楼畔么?松月脸有咎色道:当时贫道年岁尚轻,只是跟着在一旁看看热闹,当年之事,贫道虽然私心对大侠极为信任,怎奈人微言轻,未能替大侠尽得一份心力。
韦明远心中对松月不期而然地起了一种好感,坦然道:当年之事,委实也难以令人取信,这倒怪不得贵掌门人。
松月继续道:后来杜女侠与任共弃来本山问罪之时,敝掌门也曾表示悔意,怎奈错已铸成,无法挽回,其时亦不知大侠吉人天相,未曾丧命江湖……韦明远道:这些事我都不放在心上了,道长不必介意。
松月却面有忧色地道:贫道所以提起此事,尚有下情相请。
韦明远一怔道:道长但说不妨。
松月叹了一口气道:杜女侠与任共弃大闹本山,剑削解剑石,破镇山剑阵,末了还削掉敝掌门的发髻,留言扬长而去。
韦明远谦道:那是杜师妹太孟浪了。
松月道:大侠与杜女侠情深似海,这倒怪不得她,只是……说到这儿,他脸上忧色更重。
韦明远忍不住道:道长有何见教尽管说好了,在下若能尽力,断不推辞。
松月乃道:家师上无下为,因为下令动用吴天剑法,应誓兵解自尽,掌门人松木师兄自削髻之后,深认奇耻大辱,对大侠及杜女侠仍耿耿于怀,故而……韦明远突然问道:道长口中所说的贵宾,可是碎心教主与天香教主?松月讶道:大侠何以得知?韦明远道:我在山下即已见到他们的从人,贵掌门对我不谅解可无微词,只是以堂堂名门,与此等下三流江湖人结交就不值得了。
松月长叹道:贫道亦曾以此言相劝,怎奈掌门人为仇心所激,未予采纳,等一会见了大侠,可能会有得罪之处。
韦明远淡笑道:这倒无所谓,我是以礼而来,松木道长身属一派之尊,多少总该顾全一点身份,我想总不会很不愉快吧。
松月摇头道:这很难说,家师兄仇意甚坚,近十几年来,他刻苦勤练剑术,就是想一雪前耻,但是我知道要与大侠相比,仍是差多了。
韦明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道长之意,可是要我对贵掌门客气一点?松月道:不是!现在他们有三个高手齐聚,我是请大侠小心一点。
韦明远心中倒是非常感动,觉得这松月为人很不错,遂慨然道:碎心人和吴云凤我都领教过了,三人联手,取胜或许不易,自保却是有余,然我对道长关照之情,仍是十分感激。
松月道:我知道伤不了大侠!只是请大侠万一动手之际,对敝派弟子略予宽厚,敝派自从经杜女侠与任共弃一战之后,人才凋零,元气大伤,实在再经不起摧残了。
韦明远点头道:就凭道长的面子,我也一定注意,绝不伤及贵派一人便了。
松月道:多谢大侠了!贫道另有一事,尚要恳请大侠。
韦明远道:道长只管吩咐。
松月道:等一下敝师兄若有所命,贫道无法违抗,请大侠见谅。
韦明远道:道长之意是说,贵掌门会叫道长出手攻我。
松月点头道:家师兄新排六合阵,系由贫道为首。
韦明远朗笑道:师门恩重,道长身不由己,请尽量施展好了。
松月谢道:大侠义薄云天,今日之请蒙允,贫道终身铭感。
韦明远微微一笑,二人默默上路,不一会已至上清宫。
松木身披道袍,须髯已呈斑白,头上断发宛然,当年被削之处,兀自不肯留长,脸上的神色颇为冷峻。
韦明远跨前一步,拱手道:天龙派第三代掌门韦明远拜见掌门人。
松木冷冷地回了一礼道:贫道只闻太阳神名震天下,却不知韦大侠亦是一派之尊。
韦明远淡笑道:天龙派近日草创,在下亦不过暂膺此任,今日前来,乃为邀请掌门人赏光参与敝派开山典礼。
松木漠然地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韦明远道:时订明年六月十六,总坛设在家师归灵之幽灵谷中。
松木冷笑道:天龙开派,乃江湖盛事,贫道江湖末流,怎敢蒙邀。
韦明远听他口齿尖刻,大声道:武当名列九大剑派,道长亦是一派之尊,看不起我可以,却别为了图口舌之利,自抑身份。
松木被他抢白得满脸通红,呐呐无言,韦明远又一拱手道:在下礼数已尽,来与不来,是道长自己的事!告辞了。
松木见他回身要走,才出口道:阁下远道而来,怎么可以连茶都不喝一杯就走了?传闻出去,人家还道敝派穷得连客人都招待不起呢。
韦明远道:在下本有叨扰之意,只是道长另有贵宾,在下不便打搅。
松木冷笑道:没关系,碎心教主与天香教主俱是阁下熟人,不过阁下若是不愿意与他们见面,那自然另作罢论。
他言中之意是说要是你韦明远不敢进去那就算了。
韦明远当然是听得出来,傲然一笑道:道长不必相激,韦某生死大阵见过不止一回了,从未被人吓退过,而且我还有事要与碎心人及吴云凤一决,只是碍于在道长的地方,不便相请。
松木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武当既吞属武林一派,用我这地方解决事情有何不便,大侠请!语毕,举手让客,韦明远将胸一挺,毅然踏进了大殿。
穿过大殿,就是客房,客房上高坐着碎心人、吴云凤与闹海金龙卓方。
这些人本来都做然不准备作礼的,但是韦明远的雍容气度摄住他们,使他们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
韦明远将手一拱,朗声道:列位久违了。
吴云风不自然的还了一礼。
碎心人哼了一声,卓方则回了一礼。
松木冷笑道: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自我介绍了,韦大侠有事,现在可以交代了。
碎心人先道:你到玄真宫可曾找到我的儿子?韦明远道:我没有找到你的儿子,因为你根本没有儿子。
碎心人大叫道:胡说。
韦明远朗声道:我一点也不胡说,我在玄真宫找到一人,不过他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我恩师的儿子,还有出乎你意外的,我倒找到了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四下之人,俱为大惊。
韦明远乃将昔年之事又说了一遍,听得众人惊疑交加。
碎心人满脸痛苦的道:胡说!胡说!这一定是你编造出来,替那一对狗男女遮羞的。
韦明远微怒道:我师父师母对你都是仁至义尽,你怎可如此侮骂他们,再说这事情出自令尊之口,难道还会假不成?碎心人叫道:你有什么凭据证明我父亲还在人间?韦明远从身畔掏出玉玦道:这是周村族长的信物,再也假不了,令尊叫你追查血洗周村的元凶,然后到玄真宫去见他。
碎心人接过玉玦,状似十分激动。
卓方在旁边冷冷地接道:教主!你可要三思而行,就算那事情是真的,你也吃足了亏,陈艺华以失节之身嫁你,对你已是不贞!姬子洛回来后,明知她已是你的妻子,仍跟她继续往来,对你又是不义!韦明远大怒道:你胡说,我师父师母原是大生一对璧人,受造化所弄,不得团聚,任何人都该同情他们的遭遇,嗣后他们虽在一起,却未及于私,这是何等磊落的人格,你怎可信口妄加诬蔑。
卓方冷笑一声道:未及于私,这事情谁敢担保?孤男寡女,长相厮守,而且又是感情深厚的情侣,要说互不相犯,骗鬼也不相信。
韦明远气得手足冰冷,一旁的吴云风却突然道:我相信。
卓方惊道:吴教主!你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吴云凤幽幽一叹道:我谁也不帮,我只是帮好人说话,何前辈的遭遇足令人同情,不过她郁郁以终后,尚有心爱的人为她殉情,比那一辈子得不到爱情的苦命人幸福多了。
语毕望着韦明远,眼眶中泫然欲泣。
韦明远倒觉十分难堪。
卓方知道吴云风对韦明远的情愫,见状毫不惊奇,眼珠一转道:姬子洛与陈艺华与杜素琼,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姬子洛跟陈艺华不但将武艺传了下来,连情深如海跟霉运也传了下来。
哈……这几句话确是事实,而且也没有刻薄之意,所以韦明远听了只好叹了口气,无法再说什么。
吴云凤却因为卓方提起杜素琼,触发了她的妒性,冷哼一声,收起了满腹情意,更以狞厉之态。
卓方见他的话收效了,颇为得意,朝松木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碎心人啪的一响,将手中的玉玦击得粉碎。
韦明远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碎心人恨声道:为了艺华有了孕,他才强把她嫁给我,事后又杀死我来唤取他良心的不安,这种父亲我不要了,玉碎心碎,我发誓要碎尽天下人之心。
韦明远厉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可以说那种话?碎心人亦厉声道:那么你认为我父亲将我牺牲是应该的了?韦明远一时为之语结,半晌才道:令尊那等做法固属不当,可是在他的立场上讲,你是他的儿子,他只有令你多受点委屈。
碎心人冷笑道:你别替他辩护了,我虽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尤其是姬子洛来了之后,他恨不得把姬子洛当做儿子才好,他牺牲我成全姬子洛是当然的事,可没有像你所说的舍己耘人的好心肠。
韦明远一回味他的话,与玄真宫中神主的态度互一印证,觉得碎心人这一番话倒是实情,不过他也无法表示意见,只得道:纵然令尊有不是处,亦不能迁怒于天下之人。
碎心人长笑道: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信任了,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信?韦明远觉得他的想法太以偏激,不过已经根深蒂固,远非语言所能打动了,只得长叹一声道:随你怎么想吧。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组立天龙派的目的,就是为了抑制你们胡作非为,只要我发现你有害人的行为,我可以不顾师门跟你的友谊,一定跟你周旋到底。
碎心人厉声狞笑道:小子!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只怕你今日难离此山。
语毕又回头对松木道:道长!还是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吧。
松木一颔首,韦明远微愕道:原来你们已经计划好对付我了。
卓方微笑道:早半天我们已经接到东方兄的通知,虽然秘而不宣,却是恭候多时。
韦明远愤然道:来吧!你们有多少阴谋诡计,一起施展出来好了。
松木晒道:武当乃堂堂大派,碎心教与天香教也算是武林的大组织,我们怎会用阴谋来对付阁下呢?大侠当年在六大门派合围之下,还能逃出性命,想来今天不会惧怕我们小小的三门联手吧。
韦明远豪气突发地道:只要是公平的决斗,韦某在所不辞。
松木道:绝对公平,一共也不过三场,大侠若能应付过去,贫道等不但恭送大侠下山,而且在贵派开山盛会上,共尊大侠为武林魁首。
韦明远朗声道:那倒不必,韦某可以先知道一下是哪三场吗?松木道:第一场是本门六合剑阵,由贫道的六位师弟候教,第二场是卓施主及吴教主向大侠比赛暗器,第三场则由贫道与碎心教主共领大侠的‘太阳神抓’。
韦明远朗笑道:好算计,韦某纵然是铁打金刚,也架不住这种车轮战法。
松木脸上微红道:我们敬大侠神勇,所以才分批候教,大侠若是认为太吃亏,我们移至贵派开宗之日由大侠另央帮手也行。
韦明远笑道:韦某纵然不才,却最是性急,开宗之日,事务颇多,恐怕无暇奉陪,还是今日领教了吧。
松木点头道:大侠豪语,令人十分钦佩。
韦明远道:道长不必过誉,韦某今日就是不答应,恐怕也不得轻易离去。
松木微怒道:大侠此言何意?韦明远坦然地一摆手道:列位早就商议好了,征求在下的同意,不过是虚应故事,在下若是不答应,恐怕要三场并作一场打呢。
松木被揭穿了心事,脸上发红,十分难堪,韦明远见了,觉得他究竟出身名门,羞恶之心未失,暗中倒替他惋惜。
卓方却指着桌上的香茗点心道:古语说:‘纵虎归山,终必反受其害。
’阁下是明白人,放着好东西不去享受,尽在此地白费口舌干吗呢?韦明远瞪他一眼,觉得此人险恶阴刁,不在胡子玉之下,心中十分厌恶,遂懒得说,挟起一块松糕放在口中道:这话倒是有理,黄泉路上,不收饿鬼,吃饱了也好长点精神打架。
几个人都望着他,韦明远却神色镇定,饮吹自若,直至将一盘松糕吃完,他才喝了两口茶,起立道:列位大概等急了,我们开始吧。
他雍容庄重的态度,使每个人都不由得发出一丝敬意。
尤其是站在一旁的松月,脸上更流露出无限钦佩的神色。
松木看在眼中,大是不满,厉声喝道:师弟!难得以大侠这等高人前来指教,你不快去准备还等什么?松月勉强地应了一声道:小弟遵命。
韦明远忽然道:六合阵乃贵派新排剑法,必定不同凡响,韦某不敢以徒手相侮,韦某佩剑现在底下解剑石畔,不知能否见赐一用。
松月回头望着松木,不敢做主。
松木略一思索道:留剑登山虽本派陋规,但对韦大侠这等高人应属例外,况且敝派昔年受杜女侠及任共弃之教训,此规早就被打破了,贫道立刻命人将大侠佩剑送来。
他说时声色俱厉,仿佛对当年之事,十分愤激。
松月瞧在眼中,却微感一惊,心知必是方才对韦明远表露出过分的钦佩,已引起师兄心中不满,故而提起本派耻事,以增同仇之心,忙整饬心神,恭敬地先行退出。
松木亦脸色凝重地将众人率至演武场上。
数十丈,满铺黄沙,压得十分平实。
松月与五个年龄差不多的道人,已手持长剑,先行等在那儿,另外有一名弟子却手捧韦明远的铁剑,恭立一侧。
松木接过长剑,交给韦明远道:此六人俱为贫道师弟,而且俱是无为师叔的弟子,无为师叔饮恨自尽后,仅遗下这一套剑法,所以要排出来向大侠领教,乃是希望能藉此慰无为师叙以地下。
他言中之意,甚是明白,无为昔日虽是自尽,却是因杜素琼为替韦明远报仇寻事而死,你们要报仇,事主就在眼前。
这几句话果然颇有力量,那六人除松月外,俱都有愤恨之色。
韦明远铁剑出鞘,步至场中,对松月道:韦某今日只有一事相请。
松月肃然道:大侠但说无妨,贫道只要是能力所及,定不相负。
韦明远庄容道:韦某今日若有不测,请道长将此剑交给小儿,盖此剑乃先人所传,虽非名器,却也锋利,韦某不愿它流入别人之手,小儿虽照样仿制了一柄,但是绝不如此剑之意义深长,同时请转告他好自为之,毋堕家声。
松月敬道:贫道誓不负所托。
韦明远将剑平伸,微笑道:多谢道长,请赐招吧。
松月见他的剑伸出来,单手平握,剑身竟丝毫不起颤动,足见腕力之强,心中虽无敌意,却也不敢怠慢,忙举剑一招,身后五人立刻各按方位站好,恰成一个六角形,将韦明远围在中间。
松月候大家都站定了,突发一剑,口中长吟道:剑名六合兮,势起于东。
其余五人应声和唱道:其利断金兮,其快如风。
唱毕五人一阵晃动,并不直接攻击,只有松月之剑,发至一半时,速度突然变快,横扫而至。
韦明远凝神振腕,一剑反拍,刚好将他的剑撞了回去,当的一声,钢刃相触,激起一溜火花。
韦明远才接一招,心中已微微发怔,首先他惑于这种声东击西的剑法,不知道其后还会出现什么更厉害的变化,其次他震惊于松月深沉的内力,这外貌谨厚的全真,似乎尚未使出全力,然而已可与方今的高手一争上下,看来今日之战,似乎不会如想像中那样易于打发。
松月一击无功,口中续吟道:太乙之精兮,其势在西。
吟毕目光微微趄正北一扫,其他人都未在意,与他对手的韦明远却看见了,心知他此举心有深意。
果然这六人闲走了一阵,齐声吟道:气吞河岳兮,感动天地!西方的那个道士迎剑直劈,韦明远正眼凝视,不挡不避,那剑劈到距他面门半尺之处,倏然收回,斜里有金凤迫体,恰是来自北方。
韦明远因为已得暗示,心中有了准备,不慌不忙,将击来的剑气荡开数尺之远。
他胸有成竹地解了这一招,使旁观的人都不禁讶然动容。
松木首先诧然低声道:十数年前黄鹤楼畔,韦明远剑术平平,想不到十数年之后,居然能精进如许,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句话真有些道理。
卓方低声道:看来这六合阵,似乎挫不了他。
松木道:我原也未想在这上面挫败他,只是想藉以消耗他一半功力,然后再让二位的暗器收效。
卓方也得意地道:即使他能躲过我们的暗器,也无法抗过掌门人与敝教主的联手进攻,这番韦明远是死定了。
这番话他故意不压低声音,意在使韦明远听见,以乱他的心神。
谁知韦明远恍若未闻,一意凝视眼前的阵势变化。
吴云民忍不住道:你看他神定气闲,游刃有余,只怕连一成功力也消耗不了。
松木微怒道:教主纵然对他颇有好感,却也不该对敝派如此蔑视。
吴云凤冷笑一声道:你看着好了。
松木甚受激怒,厉声喝道:师弟!后面还有两场要比呢,你速战速决吧。
松月闻言,剑势立转,口中加吟道:离不属南兮,其势熊熊,北有朗星兮,光照苍穹。
接着六人一起朗吟道:六合齐动兮,与造化同工,阴阳其既济兮,实变化无穷。
吟毕一个个身随剑走,恍若乱蝶穿花。
一时只见剑光烛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每一个人都是绝世的剑道名手,即使是围在一起群殴,已经够人受的了,更何况他们所演的乃是一个操练精熟的奥妙剑阵。
韦明远长于内力,短于招式,他家传的几手剑法宽大有余,诡异不足,还幸在萧循遗留的秘友上与学自杜素琼处的梵净山剑法,勉强支持住一个不败之局。
过手近四十余招,六合剑阵的方向愈变愈奇,出招攻招也愈来愈怪,韦明远的处境也愈来愈劣。
照理说梵净山的剑招已经够狠的了,可是无为自武当蒙羞之后,发奋苦研,创下这六合剑阵,乃是针对着梵净山的诡异招数而设,所以打到后来,韦明远几乎有捉襟见肘之感,若不是偶而仗着得自萧循的奇招挡上几下,有一两次几乎当场出丑。
纵然他功臻化境,尤以金刚不坏身法,渐近大成,真挨上一两剑也不见得会丧命,可是这等内家好手,加上利刃传劲,碰上也不太舒服。
又是二十余招过去,六合剑法生生不已,变化愈来愈深奥,蓦而松月一剑挺刺助下,这时韦明远左边两剑撤招不及,只好咬牙硬受。
然而剑甫及体,松月却似故意手头一慢,旁边一剑劈来,无巧不巧地将他的剑格开了。
松月回头望了那道人一眼,似乎怪他出手太急,破坏了他的攻势。
那道人颇感惶然,因为按照阵势,他这一剑并未攻错。
松木则跌足长叹道:有时候拘泥阵法反而误事,方才若是略加变换,松月师弟的这一剑必可克敌致效。
唉!可惜!可惜!韦明远心中明白是松月故意留了分寸,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内心虽是感激,却激发了他天性中的傲骨,长啸一声,振腕反守为攻。
刷!刷!刷!一连劈出三剑,这三剑本是玄真宫中的掌招,他一时心急,根本忘了长剑在手,可是这糊里糊涂的三招,却收了意想不到之效。
因为三剑连攻,聚真力于一点,更加上含忿出手,劲力自是不凡,当前的一个道人长剑立刻出手,虎口迸裂,人也被震退数步。
六合剑阵露出一个缺口,联攻之势遂解。
韦明远吁了一口气,刚想说一声:承让了。
忽地左侧两个道人,恼羞成怒,挺剑直扑,居然竟是奋不顾身,与敌偕亡的招式。
韦明远因为剑阵已破,胜负已定,故而铁剑垂下,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不顾风度,乘败反噬。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念头尚未转过来,两枝长剑已交攻而至,百忙中只得力聚双掌,硬封出去。
他的掌缘何异坚钢,迎着剑锋一接,不但丝毫未伤,反而将长剑荡开,这时两个道人的身躯亦欺了进来。
韦明远信手屈指微弹,二人哼了一声,萎然倒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来不及接受!已经结束了。
松月走过去一检查,发现二人四肢软痪,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他试着想替他们解开穴道,忙了半天,仍是一无效果,忍不住抬眼望着韦明远道:大侠是否已取了他们性命?韦明远摇头道: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他们气海穴上我用的是逆穴手法,志堂穴上我点了五阴绝脉,我若不解穴,他们必死无疑,我从未见过出家人,因此狠毒过。
松月脸上流出企求之色道:此二人出手偷袭,自有取死之道,然而姑念他们为师仇情急,还请大侠手下开恩,予以解救。
韦明远尚未作答,松木已厉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学艺不精,自应一死以谢,师弟怎么可以向敌人乞情,堕我门中盛誉?松月突然掉头凛然道:掌门师兄!十多年前因你一识未明,为门中带来一大浩劫,现在疮痍未复,痛犹在身,你又要刚愎自用,忽视人命了!松木当着众人受自己门下师弟的抢白,不由气得面上色变,厉声道:松月!你怎可如此对我说话?平常他们具是以师兄弟相称此刻直呼其名,可见事态之严重。
然而松月却正容地答道:师兄虽尊为掌门,然千言万语,总背不过一个理字,小弟今日以理相求,师兄若断然背理相求,小弟一秉师门重训,可以越级质询。
松木环眼四顾,见余下三人,俱有不满之色,不禁废然一叹,低首无言。
韦明远踏步向前,在被制两道人身上一阵敲拍,然后退过一旁。
那两个道人悠悠醒转,茫然不知所以。
旁立这人,立刻将他们扶起,松木将手一挥道:你们退过一旁。
松月躬身领命,率众退过一旁。
韦明远却爽然道:首场已蒙承教,第二场可以开始了吧?吴云凤幽幽一叹,卓方却越众而出道:次场系在下与吴教主以暗器领教,久闻韦大快以两相飞环蜚声宇内,今日很想藉机一开眼界,盼大侠勿吝赐教。
韦明远道:二相钢环已交与犬子,恐怕有违阁下之命。
卓方一愕道:难道已无代用之物?韦明远微笑道:两相飞环,取材自硕石寒铁,恐怕无物可代。
卓方大笑道:名震天下之两相飞环,原来仅是利器,非以技长,韦大侠今日才公布于世,不是太嫌晚了一点吗?韦明远正色道:技仗器精,器以技扬,阁下此言似乎太武断了一点,两相飞环因系硕石寒铁所制,故能突破一切掌力气功,发时仍须仗以特殊手法……卓方笑道:在下与吴教主内力有限,气功逞论,大侠仅须手法足矣,奈何吝于赐教。
韦明远愤然在地上拾起一柄被击落的长剑,信手一拗,即成两截,然后从容地撇下一截,拿在手中一阵搓揉,顷刻已捏成两枚钢环,芜尔笑日:既是阁下一定要我现丑,敝人不敢藏拙,且以这两枚顽铁,让你们认识一下韦家的独门手法。
卓方阴恻恻地一笑道:能在韦大侠手下讨教,幸何如之。
语毕用眼一扫吴云凤,示意她下场。
吴云凤珊珊起立,走到场中,眼角隐含怨毒,口角却挂着笑容道:韦大侠,我们是两对一,您不觉得太吃亏了吗?韦明远被她这一声笑语相询,倒弄得有一点毛骨悚然。
迟疑了片刻才道:既是较量暗器,倒无所谓人多人少,十个人打十枝镖,还不如一个人满天花雨洒出百颗钢丸呢。
卓方惟恐多言生变,忙道:既是大侠不在意,我们就叨光了,教主!咱们站好方位吧。
吴云风走至场子一端,三人恰好形成鼎立之势。
卓方还是故作大方地道:我们究竟是以多就少,请韦大侠先赐招吧。
韦明远的脾气是越激越傲,朗声大笑道:韦某向来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位若是一定要在下现丑,还是请先行出手为佳。
卓方眉头突聚,厉喝道:韦大侠如此客气,在下只好放肆了。
-----------------------------------------旧雨楼 扫描,billyjw OCR, 独家连载:28\\ 029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语毕一扬手,洒出一点乌光。
那点乌光望去并不起眼,可是速度奇快,韦明远信手劈出一掌,掌风奇劲,那点乌光竟不受影响,依然直飞而至,韦明远心中大惊,侧身避过。
可是那点乌光忒也怪异,仿佛有人指挥似的,略一转身,如影随形而至。
韦明远总算百忙中未乱分寸,凝神吸气,袍袖硬展,朝那乌光劈面拂去。
这一拂乃是性命之交,劲力更是无侍。
而那点乌光,来势亦受拂稍斜,嗤的一声,穿衣而过。
韦明远的腋下衣服,为它刺过一个小孔,险些擦破皮肤。
卓方哈哈大笑道:姓韦的,任你功力再高,在我东方大哥精研的穿月摘星弹之下,恐怕也难逃灾厄,方才只是一个警告,你等着瞧吧。
语毕双手连挥,弹出数十点乌光,相交破空而至。
韦明远听他的话,猛然想起胡子玉之言,东方未明法印二人,一个擅毒,一是巧匠,二人专研各种歹毒暗器,就为对付自己而发,这穿月摘星弹不惧掌力,更能蹑人而追击,想来就是这东西了。
自己不该一时大意,答应比暗器,中了他们的道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旁的吴云凤也突然将牙一咬,信手洒出一蓬乌黝黝的暗碧光雾。
穿月摘星弹已然难堪,更何况这蓬不知名的光雾。
韦明远心中一阵悲恻,干脆负手而立,不图作任何挣扎了。
穿月摘星弹的乌光瞬息即至,那蓬暗碧光芒亦将涌到,韦明远自分必死之际。
突然旁边闪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来得那么突兀,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它是哪儿出来的。
它的手中扬着一片白色的玉光,飞快抢至韦明远身前。
白光一阵晃动,那穿月摘星弹的无数乌光,仿佛受制一股极强的吸力,纷纷附着上面。
吴云凤打出的那蓬暗碧光雾,却又不受影响,完全打在人影之上。
人影在受创之际,反手也弹出一团黄影,嗡嗡作响。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人影受伤之后,发出嘤咛一声娇呼,分明是个女子。
碎心人大叫道:拈花玉手!吴云凤与卓方也失声惊叫道:夺命黄蜂!韦明远看清那替他受伤的女子之后,也大叫道:小环!夺命黄蜂挟着刺耳的嗡嗡之声,直向卓方飞去。
那声音有一种慑人心神的力量,使人忘却了躲避。
嗡嗡之声一直到卓方身前了,他仍呆呆的痴立着,总算碎心人离他不远,横里击出一掌,将他推过一旁,然而仍慢了一步。
黄光突然一停,接着一声清爆,火光猛闪,卓方的左侧鲜血淋漓,一条左臂整个的不见了。
震慑江湖的夺命黄蜂第一次显露它的威力。
萧环已深身无力地倒在地上,韦明远神色凄惶地走过去。
萧环强忍住痛苦,勉强地提起精神道:师伯!别管我,我不要紧,那女人您替我打她一下,否则我死了都不会甘心的。
韦明远闻言却步,回目怒视吴云凤。
吴云民也悍然地与他对视着,脸上充满了杀气。
韦明远怒声道:你们真够狠,居然敢使用这种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吴云凤冷地道:夺命黄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韦明远一时语结,无话可说。
萧环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师伯!莫跟她多说了,您一定要替我报仇,用二相飞环打她。
韦明远却凛然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暗器?吴云凤道:冰魄神砂,禀性特寒,只有峨嵋山上的神猴肝可解,不过你可救不了她,因为此去峨嵋,最快也要十天,而她不出五天必死。
韦明远悲愤填膺,大声道: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实在留不得……吴云凤神色怪异地道: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这么着急?韦明远看见她那副奇形怪状,怕她又有什么龌龊的思想,忙道:她叫萧环,是萧湄的义女与弟子,是我的师侄女。
吴云凤突然大声尖笑起来道:那我一点都没有打错,十几年前萧湄杀了我的兄长,现在我杀了她的徒弟,一报还一报。
韦明远听了她的话,大不以为然,厉声道:胡说!萧湄杀害令兄固属不当,可是你把仇恨报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岂非太不讲理?吴云凤冷笑道:我并不想打她,是她自己撞上来替你挨了一下,她对你这般关切,恐怕你们的关系不会仅止于此吧?韦明远就是怕她讲肮脏话,她还是讲了出来,不由气怒填膺道:吴云凤!我因你是个女子,所以才三番两次给你稍留余地,你若是再不知进退,我就要不客气了。
吴云凤嘿嘿冷笑,对他的话满不在意,而且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
韦明远心头火起,脱手将两枚钢环掷出。
这是两枚普通钢环,然而在韦明远的手中掷出,又自不同。
钢环夹着呼呼的风响,直朝吴云凤飞去。
吴云凤木然的站立着,既不作躲的样子,也不作挡的准备。
噗!噗!两声微响之后,她的双肩各嵌着一枚铜环,入肉三分,鲜血顺臂而下。
她从肩上拔出钢环,目光痴呆地望着韦明远。
韦明远根本想不到这下会打中的,走到她面前道:你!……你为什么不躲?吴云风冷冷地道:韦氏飞环,相分虚实,我躲也是白费。
韦明远道:我并未用二相手法,你大可以躲开的。
吴云凤一怔,但立刻又清醒过来,悠悠的道:多承手下留情,但是我不会躲的,我是存心挨那两下。
韦明远奇道:这是为什么呢?吴云凤道:我一直在找恨你的理由,以便异日相逢,好有决心杀你,所以我决心要身受你一点痛苦,以增加我的勇气。
韦明远听了倒不觉呆了。
吴云凤脸色一整,寒着声音道:二环之赐,终身铭记,异日相逢,便是你我决死之日。
韦明远在那儿发怔。
躺在地下的萧环却冷笑道:哼!说得真好听,方才那一把冰魄神砂,若不是我挡住了,我师伯早就一命呜呼,何必还待诸异日。
吴云风走到她面前,以怪异的声音道:小妹妹!你对男女之事,体会还不够深刻,刚才我看他挡第一颗穿月弹之时,就知道他难逃第二次满天花雨,与其让人家杀死他,还不如由我动手的好……说完连头也不回,一直地走了。
韦明远仍是呆呆的站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在奇怪着: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女人?空气在沉闷中,忽然萧环痛苦地呻吟一声。
这一声将韦明远在失神中拉回,忙趋至她身前道:小环!你觉得怎么样?萧环痛苦地扭曲一下,低声道:师怕!没什么,我就是冷得难受。
韦明远知道这是冰魄神砂的寒毒开始发作了,明知衣服无效,但仍下意识地从身上脱下大擎,为她披上。
身后有脚步声,韦明远知道是碎心人与松木过来了。
当他站起身子,二人已在半丈外停下。
松木冷冷地道:韦大侠!你还有一场要打呢。
韦明远看一眼萧环道:很抱歉,敝师侄女受伤待救,二位能否将时间留诸异日?松木大笑道:过了今天,上哪儿再去找你落单的机会?韦明远大怒道:原来你们存心在今天要杀死我。
松木微笑道:此事在韦大侠刚到之时即己说明,大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韦明远脸色微变,想了一下道:你们认为联手进攻,就必能置我于死地?碎心人亦微微一笑道:你只比我高一筹,松木道长却与我差不多,我们二人合起来,你大概很少机会再生离此山。
韦明远尚未答话,萧环在地上将拈花玉手递出道:师伯!用这个就不怕他们人多了。
碎心人脸色微变,嘿嘿干笑道:这本来是我的东西,被陈艺华那个贱人骗去了,现在你又用来对付我,哈哈!姬子洛!我拜受你之赐真是太多了。
韦明远神色愤然地取过拈花玉手递向碎心人道:东西你收回去,可是不许你再侮辱到我的师父师娘。
碎心人望着他,似乎不相信韦明远会这么大方,迟迟的未曾去接。
韦明远却不屑地将抽花玉手朝他面前一掷,入地半尺,足见拈花玉手之坚利。
萧环惊道:师伯!您让利器,今日我们岂非俱是死数?韦明远慨然长笑道:死生自有命耳!何足惧一死。
这短短的两句话说得豪气四溢,萧环默然不作声了。
碎心人喜滋滋地从地上抬起拈花玉手道:小子!你可准备好了?韦明远微微一笑,举掌轻轻地朝地下一拍。
他此刻的功力已至无色无相的纯精之境,这一信手一挥之际,太阳神抓之功,已经无声无息地发出。
他的手心仍作白色,击出的掌风却是红色。
那股红光触到地面,并未引起轰然大响。
黄沙的地面一点也未起波动,那细沙却受一股巨热所炙,慢慢地滚成浆液!韦明远神色庄重地收裳道:以你们二人联手,能抵过这一击否?松木脸色如土,似乎不相信他的功力能臻斯境。
碎心人则嗫嗫地道:小子!你怎么又精进了许多……韦明远淡笑道:这得感激令尊,他又输给我一甲子的功力。
碎心人与松木俱备一声长叹,废然不语。
韦明远一声不响,回身抱起萧环,走出十几丈远才道:开派之日,二位若是仍愿前来,在下依然竭诚欢迎,今后为敌为友,任凭二位自主,在下有事在身,请恕不多作奉陪了。
语毕就在二人惊诧目光中,飘然而去了。
西行的途上。
长江的客舟上。
舱外,风也萧萧,雨也萧萧!舱内,人也黯然!灯也黯然!韦明远以肘支颐,脸上满是忧色。
萧环身拥重裘,躺在船榻上,牙床犹自格格地响。
一阵强风吹过,船晃了一下,灯光也晃了一下。
萧环略有知觉,在榻上嗯了一声。
韦明远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小环!你还好吗?萧环颤着声音道:我冷极了,连骨髓都好像冻了起来,师伯!今天是第四天了吧?韦明远凄然无语。
萧环乃又道:要是那女人说得不错,我大概还有一天可活……韦明远哽咽地道:小环!别那样说,只要一到峨嵋,我马上替你找药去。
萧环凄然一笑道:风雨阻舟程,四天还走不到一半,只怕等不及到峨嵋了。
韦明远默然无语,萧环忽又幽幽地道:师伯!您不会怪我吧?韦明远道:傻孩子,你有什么地方使我怪的呢?萧环道:我偷偷的拿了天香遗宝。
韦明远柔声道:那本来是周正的东西,你不拿我也会取还他的,何况你还用来替我挡了一关,而且自己又伤成这个样了……萧环苦笑道:您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您生我的气,本来我谁都不想见了,可是在武当山下见了您之后,又忍不住偷偷地跟了来。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老是在我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而且每次都意外地救了我。
只是这一次可太苦了你了……语中凄涩,隐有泪意。
萧环满足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我高兴这样做,只是以后您可得自己当心了,我是再也没有办法在意外中替您尽力了。
韦明远一阵激动,握住她的柔荑,触手冰凉,他的心也凉了,黯然道:你干吗要这样呢!孩子!你多傻啊!萧环道:您初掌天龙重任,还有许多伟业待创,当然不能轻易死去……韦明远道:不!不是这意思,那砂打在我身上,不会像你这么严重,因为我练的是‘太阳神功’,对阴寒的抗受力强多了……说此到处,心下突然一动,忙用手按住她的额角道:小环!这样是否舒服一点?萧环点点头,轻轻地道:可是冷得最厉害的是我的心口,我的心像已成一块冰了……韦明远略一迟疑,才伸手解开她的衣襟,露出洁白的胸膛,然后迅速脱去自己的上衣,便两胸相贴,默运太阳神功,使那股热力,透于丹田之外,传送过去。
萧环初是一惊,继而闭上眼睛,享受那片刻温柔。
时间在默默中渡过,风雨之势未过,且更形猖撅。
但是萧环的脸却在苍白中透出一丝红晕,疲软的双手也有了一点力气,缓缓地举起,慢慢地抱着韦明远的肩膀。
韦明远心中一动,但是只见萧环的眼睫毛上,犹自挂着两大滴泪珠,只好微微一叹,由她去了。
又过了良久,萧环抬起头,睁开眼睛一笑道:师伯!我现在好多了。
韦明远放开她,替她将衣襟扣好道:我发现这疗法太迟,以致你寒毒钻入骨髓,不然就用不着上峨嵋去找神猴的肝了。
萧环突然道:师怕!从今以后,您能否不再叫我孩子?韦明远一惊,心中固其了然,口上仍是道:当然可以,你已经长大了,我是叫惯了嘴,以后我注意就是。
萧环黯然地道:我不是那意思,师伯!您记得吗?第一次我们见面时,您用三颗竹屑点住我的穴道,那三个竹屑我还保存着。
说着在贴身的小祆中取出一个布袋,在布袋中倒出三节小竹片。
韦明远笑了,将头微摇,故意地道:真是的!你还留这东西干吗?萧环郑重地将竹屑收进口袋,继续藏在身边道:我那时还是个尼姑。
韦明远笑着纠正道:是个小尼姑。
萧环叹了一口声,凄然道:是的!我还是个小尼姑,可是从那时候起,我已经决定在您心目中,不再做一个孩子。
韦明远忍不住用手抚着她的柔发道:小环!你想得太多了,你要知道……萧环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您已经有了山主,有了朱姨,我原不该存那种想法,不过我总想让您了解到我的心。
韦明远沉思片刻,柔声道:小环!我知道你的心了,谢谢你。
萧环目中射出异样的光彩,激动地道:我一生中只要您这一句话就够了,谢谢您……师伯!于是韦明远默然了。
萧环也默然了。
良久,韦明远深吁一口气道:经过这一阵治疗,大概可以将你的伤势维持到峨嵋了。
萧环的脸上涌起了无数的红晕。
轻舟在江水中摇晃着,风雨之势似乎轻微了。
蜀江水碧蜀山青。
碧绿的嘉陵江日夜温和地流着。
碧青的峨嵋山终年巍峨地长峙。
峨嵋天下秀,景色自然是别有一番胜境。
可是韦明远带着弱不胜衣的萧环,焦急地向上赶着,对于眼前的奇石玲珑,流泉飞瀑,恍若未睹。
将至金顶,早有峨嵋的门人进去通报了。
因此当他俩到达庙前时,峨嵋掌门明心师太以及神尼天心早已率众罗列,降阶相迎。
天心、明心双双合十道:韦大侠轩驾莅止,蓬山生色!寒门幸何如之。
韦明远还了一礼道:师太好!掌门人好!天心望了旁边的萧环道:大侠惠然辱临,当有重大之事赐教。
韦明远道:本来是因一件事专程造访的,可是那可以稍缓再说,现在先请掌门人借一榻之地,让我这师侄女休息,她受了冰魄神砂的寒毒之伤。
惟贵山所产之神猴肝可解,还请见告猴子出没之地。
明心惊道:神猴?韦明远点头道:是的!猴肝性暖,可解寒毒,神猴之肝,其效尤着。
明心道:峨嵋产神猴,虽天下皆知,然此物动作如风,捕捉不易……韦明远急道:猿揉动作本已矫捷,加一神字,当然更灵活了,可是此物势在必得,请掌门人将其下落相告,在下即去捕捉。
明心一叹道:神猴平素满山出没,只是近两年来,它们却踪迹全无……韦明远更急了道:莫非是绝迹了吗?明心道:绝迹倒是不会,敝派中弟子至后山采药时,曾见它们在雷洞附近邀游。
韦明远这才放心来道:就请将雷洞之所在相示。
明心脸有难色,一旁的天心道:雷洞地处偏僻,寻找不易,还是由贫尼陪大侠一行吧。
明心失声道:师姊!天心正色道:我们上次与水道相约时,多承杜山主慷慨援手,才幸兔于难,韦大侠与杜山主人间仙侣,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呢?明心黯然道:那么师姊请多小心了,韦大侠一代天人,此行也许会成功的。
说着命人将萧环扶进庙中,回头对韦明远道:此去雷洞颇遥,韦大侠要不要进去歇息一下?韦明远见她们的神色,不禁奇道:怎么!莫非那雷洞很凶险吗?天心道:此事慢慢再说,韦大侠若是不需休息,我们现在就走吧。
韦明远道:慢着,若是那雷洞果有凶险,师太绝无陪同涉险之理,还是请师太将地位相告,由在下一人前去……天心一叹道:雷洞确非善地,但贫尼此举,不仅为陪大侠前往,于敝派亦大有关系,希望能藉大侠神勇,将此事解决,则不独令师侄得救,敝派亦沐恩无穷。
韦明远听得满腹狐疑,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天心道:此事容贫尼在路上再为详告,大侠,我们走吧。
由金顶而上,山势突变,峰峦挺拔峻险,不再是那种玲珑别致的模样了,却别有一种动人心弦处!天心始终是默默前进着,脸色十分凝重。
韦明远却似为眼前奇景所沉醉,口中不但浅语呢喃,而且连连摇头摆脑,吟哦之声,隐约可闻:只说蜀道难于天,峨嵋山中有奇险,峰回不觉云沾袖,湿雾膝陇还拟烟,壮哉此山兮……天心侧目旁顾了他一下,突然讶道:大侠华气透于眉盖,分明已臻天人交泰之境,梵净山中十年清修,其进境真非常人之所能企及……韦明远闻言微笑道:师太过奖了,梵净山十年岁月,全是在儿女俗情中虚渡过去,哪里谈得上什么进境。
天心似不信地道:这就是贫尼失眼了,大侠此刻英华内敛,神仪回注,比诸先前浩气迫人之状,大不相同………韦明远对她的眼光倒是十分佩服,含笑道:师太目光如炬,仍使人无法遁形,在下此次曾赴海外一访师门之事,得遇一位前辈,又蒙栽培了一番。
天心道:这就是了,大侠娄膺异遇,正是天意要大侠起来为人间存一点正气,为群邪多一层禁制。
韦明远听她话中有话,心中一动,忙道:莫非贵派又碰上了什么麻烦了吗?天心微叹道:武当掌门松木道长,与一名叫碎心教主者,联名书邀敞门加盟,虽然明心师妹已予以婉拒,想来总是麻烦……韦明远道:这个师太不必忧心,在下刚由武当来,那些狂徒又受一阵挫折,短时内可能不会有甚作为。
天心闻言略为放心,但是脸上忧色未改,用手朝峰顶一指,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外患不足忧,乃在内虑。
韦明远脸色微动道:在下初来之时,见师太与贵派掌门神色,就知道贵派中必有疑难之事,只是未便动问,现在听师太口气,好像……天心道:大侠料得不错,这山上之人,正是敝派同门,而且论起辈份,还是我与掌门师妹的师叔。
韦明远甚感离奇,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太能道其详否?大心一叹,这才道出一段情由来!原来峨嵋虽是佛门弟子,却有僧尼俗三种门人,不过掌门一职,始终都是由男僧担任的。
及至上一代掌门大归之际,男僧中诸子碌碌,反之女尼中倒是英才辈出,静心、天心、明心,尤为一时之秀。
掌门人白雪大师,倒不失公正心怀,毅然将掌门之职,交与明心,因为静心与天心个性优柔,不适当此重任。
这一反常的举措,僧尼两辈门人个无异议,俗家弟子中,却有一人不以为然,此人名叫谷飞,乃是白雪大师最小师弟,于白雪大师圆寂后,公然表示不服,要求明心逊位。
他以为女尼能做得掌门,何以俗家弟子不能?何况他的辈份还在明心之上。
明心虽然不希冀掌门之职,但是师命滩违,见他不但语气狂悻,甚且侵侮到已故的白雪大师。
不得而已,才出手与他一较。
谷飞空长一辈,十几回合下来,就被击中一掌,才口发毒言,恨恨而去。
这已是三十年前之事,想不到三十年后,谷飞居然卷土重来,而又不知在哪儿学来一些怪异的才能与功夫。
他先至金顶寻事,屈指碎石,唾涎穿木,然后留下一番狂话,将明心羞辱一番,就开始住在雷洞。
雷洞下通地窍,终年罡风不止,声如鸣雷,因以得名,那罡风强劲异常,常人当之,立刻粉身碎骨,而谷飞却安之若泰,足见此人修为之高。
他还立下个条件,一是要明心交出峨嵋重宝千手观音图,一是要明心于百日之内交出掌门职位。
韦明远静静地听完了,然后略加思索道:多谢师太看重,以门中隐秘相告,然而在下尚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想请师太指教的。
天心道:大侠有何明见,但说无妨。
韦明远道:贵师叔再度来山之时所显露的两手功夫,虽属神奇,韦某尚可勉强学步,只不知他是否另有所能?天心道:是的!他尚另有驱兽役虫之能,峨嵋的神猴就是为他搜罗去了,不知是作何用途……韦明远点点头再问道:照今师叙之能,贵派可与抗拮者有几人?天心脸现愧色,沉吟不语。
韦明远诚恳地道:在下此问虽是冒昧,但因与师太交谊颇深,故而贸然相询,再者此事关系颇大,盼师太万勿见罪。
天心道:大侠太谦了,贫尼之所以难答者,即谷师叔炫其功力之时,掌门人明心师妹未作任何表示……韦明远道:以师大而论,较之令师叔如何?天心道:贫尼不及多矣。
韦明远再道:贵掌门较之又如何?天心道:敝派掌门另有秘笈,可炼心功,贫尼不得而知,但事后见明心师妹颇有忧色,想来总是亦不能及。
韦明远道:这就是我动疑的地方,令师叔既然彼时可必操胜算,为何恰偏要定约百日之后,此事颇堪玩味。
天心皱眉想了一下道:大侠卓见果然高明,只是此事贫尼亦不得其解……说着又陷入苦思,韦明远却道:依在下愚见,令师叔此举必有用意,而且峨嵋神猴又不是特猛的异兽,令师叔尽罗而去作甚?天心想了一下,突然道:据云神猴脑,有助精补气之效,而且可仗以合成‘回阳丸’,谷师叔恐怕就是在练这种药吧!韦明远问道:回阳丸是什么东西?天心道:回阳丸系上古所遗灵方,惟练时杀戮过甚,为正人侠士所不为,是以少有传者,但愿谷师叔所炼的不是此药。
韦明远更好奇地问道:此丸有何神效?天心道:回阳丸系用成年神猴之脑,处女元阴以及其他各种灵药制成,服后可使脱发重生,返老为少,更兼功力突增,效用的确很大,然而因干天和,历来炼此丸者,鲜能善终,纵非天谴,亦系数劫。
韦明远道:炼此药需时若干?无心道:正是九十九天,所以才触动我的思虑,不然谷师叔约定在百天之后,就毫无其他目的了。
韦明远神色一动道:贵师叔自订约迄今,已有多久?天心屈指算了一下道:有九十一天了。
韦明远道:那么再过几天,他的药就要炼成了,看来我们还真该快一点,这等凶残之丸药,实不可令他炼成。
天心默然无语,却加快了脚步。
韦明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行了一阵,耳际已隐隐可以听见轰隆的雷声,雾气氤氲,更为浓厚。
天心指着云雾特浓的一个地方道:那里就是雷洞了。
韦明远道:难道贵师叔就终日居身云雾之中?天心道:不!云雾只封结在洞口,其内罡风强烈,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因受地气之故,风止雾散,可以望见道路,否则纵是大罗神仙,也不得其门而入,盖洞中曲折弯路特多,一不小心,误入风穴,立受粉身之厄。
韦明远道:罡风归窍在什么时辰?天心道:那要随季节而换,现在是初冬,应在未申之际,我们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去了。
韦明远再不说话,却就地用起功来。
天心也在对面闭目调神,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轰隆之声渐弱,云雾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韦明远仍是闭目而坐,脸上一片湛然的神光,显得无比的庄严,天心已然醒来,见状自然流露出尊敬之色,突然二人俱都一惊,移目朝洞口望去。
因为洞口猛地传出一阵磔磔的怪笑,然后在隐约的云雾之后,转出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高逾寻丈,根本不可能是人,然而它模糊的外形,却也是人的轮廓,慢慢地越移越近。
走到距二人五六丈处,才可以看得清楚,这巨物虽具人形,却是通体长毛,极似猩猿之类。
它的双目紧盯着天心,大鼻直掀,状至丑恶。
天心惊呼道:这是什么东西?神猴没有这么大呀。
韦明远审视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看来令师叔练药之事,已成确论。
天心道:大侠何以知之?韦明远用手一指面前巨物道:此物名叫猿父,乃是猩猱杂交而生,其性最淫,而且喜与人合,令师叔豢此,必是为掠取处女的工具……听到此处,天心才了解到那巨物何以会紧盯着自己的原因,她虽然已有七十余岁,却也不禁红了脸。
韦明远继续道:此物见载于搜奇记,全身坚逾精钢,动作如风,且能蹑空而行,力拔山岳,爪裂虎豺……天心惊道:怪不得山下传有少女失踪,而且我门下两名年青的女弟子也不见了,恐怕都遭了此物毒手。
韦明远愤然道:这等凶残的恶兽,一定要剪除掉!师太!小心……正在韦明远说话之际,那猿父已然凌空扑来,五六丈距离,一扑而到,声势煞是惊人。
天心得到韦明远的警告,已然有备,待猿父扑近身前,猛然发掌,朝它的脸前直推过去。
天心为峨嵋二老之一,掌势何等沉浑,可是打在猿父身上,反感掌心一阵震疼,那怪物仅只摇了一下。
接着震天作响,一声猛吼,长臂猛舒,一把挟起天心的腰际,将她整个身子举在空中,嘻开大嘴直笑。
天心惊骇欲绝,韦明远却大喝道:孽畜!敢尔!挥掌直劈,敲在猿父的毛臂上,这一掌重逾千斤,猿父皮骨再坚,也禁受不起,厉啸一声,纵身腾起。
它跳到有七八丈高,终因臂疼难忍,凶性大发,将天心猛掷下来,韦明远连忙赶过去接住了。
天心在韦明远的手中,才回过头来惭声道:这畜生真厉害,多谢大侠相救。
韦明远将她放下地道:师太还是躲在旁边吧,这东西仇心极重,方才吃了亏,一定不会甘心的,师太千万小心防它远一点。
天心知道自己的力量与猿父相差大多,只好躲过一边,然而她还是极为关心地注意着猿父的动作。
果然猿父在空中停了片刻,一对铜铃巨眼,对韦明远狠狠地瞪着,然后落下身来,蓄势以对。
韦明远却神态从容地面它而立,将它毗牙咧嘴的种种狞状,视若未见,对那示威的吼声,也恍若未闻。
那猿父发了一阵威,见韦明远全然不动,仿佛又受了激怒,不过这次小心多了,只是一步步慢慢前进。
韦明远仍然不甚在意,直等它走到丈许远近,才将手一扬,一道红蒙蒙的光华激射而出。
他又使出太阳神抓了。
炽热的掌劲扫过去,猿父仿佛识得厉害,不敢硬受,身子一纵,又跳在半空,可是脚下已受到掌风的余劲。
吱吱一阵臭味传出,它身上的长毛已烧掉了一些,猿父又惊又怒,停在空中,哇哇怒叫不已。
它已经知道对头厉害,可是连番吃亏,又不甘心就此退去,长臂在空中连划,绕着韦明远在空中急转起来。
韦明远朗笑道:孽畜!你还真不错,居然蹑空行得这么久,只是你尽在周围打转,就能奈何我吗?猿父似解人言,空中磔磔厉笑数声,飞行更急了。
韦明远本来是跟着它转的十几圈之后,双方都僵持着未曾出手,人还耐得住,兽却急得连连搔耳。
韦明远忽而心中一动,再跟它转了十几圈,脸上已呈晕眩不支之状,步伐也慢了下来。
猿父面露喜容,绕行更速,瞬息就是一圈,而且圈子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天心在旁却忧形于色。
最后韦明远索性停了下来,身形摇晃。
猿父喜极而啸,突然转至他身后,探爪猛攫。
天心急呼道:大侠!留神背后。
她喊得太迟了,猿父的利爪,堪堪已抓及他的后脑,天心双目一闭,口中哺哺直念佛号,不忍见那结果。
可是她却错过了一场精采绝伦的好戏。
直到一声惨嚎,传入她的耳鼓,她才惊睁双眼。
韦明远傲然屹立,衣上满是血迹。
猿父胸前鲜血如泉,倒在地上翻滚。
韦明远踏步上前,一掌猛砍,将它斗大的头颅,硬生生切了下来,它才停止了翻动,死状极是丑恶。
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且喜大侠无恙,方才贫尼真担心死了。
韦明远在地下擦着手上的血迹道:猿父纵然灵异,到底不能与人智相抗拮,我若不是用了点诡计,真还无法奈何这畜生呢。
天心道:贫尼知道大侠故作晕眩不支之状,乃是诱敌深入之计,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仍是不敢卒见,错过一场好戏。
韦明远一笑道:多谢师太关怀,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因为耗时无功,不得已,而将它骗了过来,出其不意地得了手。
天心微泛异容道:方才见大侠‘太阳神抓’手法,已臻有形无声之境,仍未能伤得那畜生,但不知其后用的是什么功夫?韦明远一叹道:这东西的确厉害,逼得我使出‘搜魂指’,幸亏成功了,不然的话,我们都只有横尸于此了。
天心却满脸现出钦折之容道:搜魂指属天下至刚,大侠真神人也。
韦明远谦冲地一笑,没有答话。
不远之处,却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人惊然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削,望着地上猿父的尸体,微有愕状。
天心失声呼道:谷师叔!韦明远听说此人就是天心的俗家师叔谷飞,倒是一愕,大心已是七十余岁高龄,则她的师叔不可能如此年青。
天心叫完以后,目中也现出惊容。
谷飞微微一笑道:你奇怪我的容颜,改变了许多是不是?老实告诉你,我的回阳丸早于三天以前就练好了。
天心似有不信的样子。
谷飞又笑道:回阳丸本需九十九天始能大成,可是我发现神猴之中,竟有数头具有一百多年的气候……天心怒道:所以你掳了两个门中的女弟子,练武人的元阴自然更佳,难怪你的药丸可以速成了。
谷飞笑着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她二人为师门牺牲一点,是应该之事,现在我大丹已成,功力天下无匹,足可光大吾派……天心道:掌门师妹很早就宣布峨嵋不收俗家弟子,师叔之名,也在榜上剔除了,因此师叔再也不能算是本派的人了。
谷飞怒道:这贱婢怎敢如此?天心凛然道:那就要问师叔自己,以师叔的作为,已至人神所共愤,峨嵋历代的清誉,自不能任师叔玷辱!谷飞的脸上阴晴不定地转了一会,突然道:既然峨嵋已将我除名,你为何仍称我师叔?天心肃容道:二日为师终身如父,我念在你与我恩师的渊源,所以还对你有一点尊敬,不过现在……谷飞阴笑道:现在怎么样了?天心道:现在我得知你居然以本门弟子练邪药,恩情已绝,仇意不泯,今后所有峨嵋门人,均将以你为仇。
谷飞大笑道:即使你们全派一起上来,看能动我一根汗毛否?他的语态说得狂傲无比,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以这等残忍的方法,纵然练成绝世的神功,天亦必会锄之,今天我韦明远就要代天行事。
谷飞回头瞅了他一眼道:我近来偶而也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很了不起,不过要想跟我一较,你还差得远。
我问你,你是用什么东西杀死我的神兽的?韦明远傲然伸出一指道:就以这个。
谷飞微现惊容道:看不出你真还有两下子,也罢。
我神丹初服,正不知威力如何,就拿你试试招吧。
韦明远微笑道:只怕你未必能太如意。
谷飞暴怒道:我一招击不倒你,就算你赢了。
韦明远眉色一动道:来吧。
谷飞见到韦明远凛然无惧的神色,倒不禁有点踌躇,举起手掌,凝聚功力,正待发出。
韦明远突然道:且慢。
谷飞止掌却步道:你敢情是怕了?韦明远微笑道:大丈夫有死而已,何足惧者,我们现在以一招定胜负,可是还没有讲好胜负之后,又当如何?谷飞道:我不相信我会败,因此只要你能接下我的一招,条件任你开,即使要我的头也好。
韦明远道:我确有杀你以正天意,不过我不愿意占这个便宜,要杀你,我也希望在决斗中搏杀你。
他说得神态凛然,谷飞倒是不敢再狂,正容道:好!那你说怎么办吧。
韦明远道:一招之后,我若败了,随你处置,平分秋色,不妨再试,我若幸胜一筹,再对你提出要求。
谷飞笑道:说来确实很公平,只是依我的身份,未免以大压小……韦明远突然正容道:我身为天龙派第三代掌门,真要论身份,你还不够格。
此言一出,连天心俱是一惊,韦明远上山匆匆,也来不及将此事告知,不过由韦明远的神态上看,确有掌门的气度。
谷飞微一色动道:怪不得你不肯占便宜,原来阁下尚是一派之尊,如是说来,倒是我高攀了,好!就依阁下之言吧。
韦明远曲肘作势,微一颔首道:请!谷飞倒是不敢怠慢,先凝聚气,然后举掌比在胸前,慢慢地推出去,一股汹涌的潜力,直往前冲。
韦明远曲势突伸,也是一掌迎出!二人所发之掌,仅为无声无息,可是两股潜力在空中一接,却激起暴雷似的一声轰然大响。
四周山谷震动,碎石纷纷滚落,天心站在丈余之外,也被震得面容失色,跌坐在地上。
韦明远仍在原地,谷飞却退出三步,脸色发白。
韦明远淡淡地道:承让!谷飞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开条件吧。
韦明远道:我的条件不为自己,想替峨嵋的朋友尽点力。
你从此以后,不准再登山一步,永远也不得再至峨嵋搅扰。
天心感激无状,口中惟诵佛号而已。
谷飞一怔道:就是这些?韦明远道:是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些。
只是还有一个忠告,想劝你今后好自为之,做不做却全在你了。
谷飞想了一下,拱手道:我答应现在就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来,不过异日若再有机会,我希望能再领教一次。
韦明远道:错开今日此地,我随时候教。
谷飞又拱了一下手道:后会有期。
韦明远傲然负手道:后会有期。
谷飞头也不回,一直朝山下去了。
天心跪倒在地,合掌膜拜道:大侠神勇无双,又替敝派弥过一劫,贫尼无以言谢,惟祈大侠寿期永颐,常为人间留正气。
韦明远连忙把她扶起道:师太快别如此,折杀在下了。
天心突然感到他的手在不住颤抖,尖声惊道:大侠!您怎么了?韦明远叹道:这谷飞实是奇人,且为韦某所遇生平最强的对手,幸亏只有一招,再拼下去,我一定非败不可。
天心骇然道:大侠能胜之于前,何惧之于后?韦明远道:这一招我胜得实在侥幸,他回阳丸初服未久,药力尚未完全化开,再多拼几招,他力量调节平衡了,我一定不敌,所以我刚才连礼都不敢回,怕他看出破绽,此人心智已迷,若是一无忌惮,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天心面有忧色道:大侠今后再碰上他,可不就麻烦了?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师太法号天心,当知天心虽渺,其意实彰,道长魔消,亘古至理,我或有不测,他必不会久逞。
天心谦然道:只是为敝派之事,替大侠惹来麻烦,贫尼实在过意不去,尤其在大侠新创盛业之际,树此强敌……韦明远笑道:师太又想不开了,谷飞若占了峨嵋,为志岂仅在此,将来可能麻烦更大,倒还不如现在先挫挫他的锐气。
大心默然无言,韦明远却若有所怀地道:这谷飞并未学得贵派多少绝技,不知他那功夫由哪里得的,即以制服猿父一事而论,就大为不易。
天心尚有余悸地又望了地下庞大的尸体一眼道:上次他曾透露说在野人山中学得驱兽之能,却未说及其他功力,然就此一头怪兽,敝派即无人能抗矣。
韦明远长叹道:天下愈来愈大,能人愈来愈多,此亦天意诫人不得自满,我倒有点后悔此次重涉江湖了。
天心藉机问起他立派之事,韦明远约略他说了一下。
天心合十道:敝派即不蒙今日之德,亦必衷心赞同,开府之日,贫尼及掌门师妹,一定前来观礼,嗣后即有所差遣,敝派亦必全力以赴,深盼大侠今后领袖武林,为天下苍生造福亦为吾辈扬眉吐气一番。
韦明远庄容谢道:师太太谦了,将来借重之处甚多,差遣是不敢当的,只希望今后大家能通力合作,同扬武德。
天心谦谢了一番才道:余时无多,我们还是赶快入洞一行吧,过了时间,罡风再起,纵然有地洞可避,出来可是大难了。
二人相偕入洞,好在天心道路尚熟,—一搜查过去,终于在一个洞中,发现许多猴尸,腥气熏人,另外还有一些活猴用山藤捆缚在一旁。
更难堪者,是许多奄奄一息的裸体少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其中赫然有两个年青女尼。
天心上前—一探脉,恻然叹道:这些人真元已失,又经淫兽蹂躏,再无生望了。
韦明远被勾起侠义心肠,愤形于色道:那谷飞实在该死,这些人真个没救了吗?天心摇头道:若有人以纯阳之力,于三焦上输入,勉强可以恢复她们一丝精力,约略得延长两年的寿命。
韦明远考虑了一下道:请师太将这些神猴放了,只留一头为敝师侄疗伤。
天心惊道:大侠!您要做什么?韦明远慨然道:我所学的近乎纯阳,既然可以延长一点她们的生命,如何能见死不救?两年总比立刻就死好。
天心道:此事极耗精力,每一人约须两个时辰,这十几个人合起来,共须两日时光,大侠如何受得了?韦明远道:救得一人是一人,这些女子年纪还轻,家中一定都有亲人,至少也应该令她们与家人团聚一下……天心失声道:两日之后,大侠精疲力竭,五六年静养,也不见得能够复原,大侠开府在即,尚望三思而后行。
韦明远凛然道:学技旨在济世,习武功在救人,若是我此刻任由这些人死去,还讲什么开宗立派,当什么掌门人?天心为他的凛然大义所折,恭身一拜道:贫尼遵命!贫尼这就下去,马上派门人前来洞口护法,贫尼若非身属纯阴,一定追随大侠作此义举。
韦明远一拱手道:多谢师太!敝师侄有劳师太多扰神了。
天心默默地用手捏碎山藤,将那些神猴放开,然后提起一头,回顾韦明远,他已经开始为一个女子治疗了。
天心四处审查了一下,认为此洞在罡风不到之处,才放心地将猴群驱出,回身朝韦明远道:此洞还算安全,罡风即将出穴,贫尼告辞了。
韦明远全神贯注,只是点了一下头。
天心摇摇头,还着一脸崇敬之色,缓缓离洞而去。
雷洞口上又弥漫着云雾,洞中不时传来隆隆之声,洞前却站着许多人,莫不焦急地等待着。
萧环服下神猴肝后,寒毒已除,望着云封雾漫的一片迷蒙,脸上现着愁容,朝天心道:师太你不是说罡洞在未申之际就会开窍吗,现在已快到西时了,怎么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呢?天心也是又急又不安地道:是啊!昨天还准时云收的,今天不知怎地改变了。
萧环道:师伯也是的,要救人,搬出洞来施救不是一样的吗?干吗一定要在这鬼洞里呢。
要是有什么不测……天心跌足道:昨天匆促之间,没想到这一点……不过里面那个洞穴,确实没有罡风,否则谷飞不会选在那儿炼药的。
萧环流泪道:这可很难说,云雾到时不收,怎知里面没有变化?天心哑然无语,忧容更甚。
萧环则在低声啜泣,入耳伤心。
众人又等了许久……天心突然道:不管了,即使云雾不收,我也要摸过去看一下。
明心在旁急道:师姊!您……天心道:韦大侠对我们恩同再造,他所做的事又是一无比的义举,不查究个明白,我们何以自处?明心默然而退,萧环却道:师太!我跟你一起去。
天心惊道:这如何使得!姑娘若有差错,叫敝派如何交代?萧环倔强地道:我不管,师怕因我才上峨嵋,他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活着,我去定了,你们谁都拦不住。
天心道:贫尼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陪姑娘前去。
萧环睁眼一瞪着:谁要你陪,我一个人去。
说着就要上前,天心忙把她拉住,萧环将手一抡道:师太纵然对我有活命之恩,可是你再拦我,我就要不客气了,在梵净山中,连山主都不能干涉我的行动。
语气冷削,言外之意,更是表露无遗!天心略呆一呆,只好叹道:姑娘一定要去,还是随贫尼同往吧,这洞中之情形,贫尼多少总还比较熟悉一点。
萧环这才不发横了。
天心道:姑娘请拉住我的手,贫尼虽然仗着地形较熟,但是洞中变化莫测偶有闪失,姑娘也可照顾贫尼一点。
萧环一声不响,伸出一只手去,让天心握着,二人遂慢慢地挨近云雾,顷刻就不见了。
天心一面走,一面用脚试探地面,萧环的手在她的掌中,不但潮湿,而且毫无暖意,不由得问道:姑娘可曾大好了?萧环道:神猴肝灵效异常,我当然好了。
天心不信道:怎地姑娘的手是冰冷的?萧环道:一想到师伯!我心里急得要死,大概是紧张过度。
天心微愕道:我不知姑娘与令师伯情谊如此深厚。
萧环闻言脸上一红,幸而是在浓云密雾之中,对方看不见,天心只觉她的手一阵微颤,却也不解何故。
二人又默默地走了片刻,将要接近雷洞的入口,奇怪的是云雾渐渐地淡了,但觉劲风迫体。
天心微噫了一声,萧环若有所觉地问道:师太有何发现?此刻双方都可看清,无须再拉着手,天心指着洞口道:照理说洞口不该有风,因为罡风从不出洞。
萧环用手一试道:假若是这就是罡风,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天心叹道:今日事颇难理解,少时我们入洞之后,便可以知道了。
洞中并不黑暗,虽不知光自何入,但二人俱因心怀重忧,倒也不去理会,依然穿洞直入。
风仍是很强,但也不至于强得令人走不动,这二人俱都身怀绝技,对这一点风,当然不会在意。
又走至一个洞穴之口,天心道:此处即为风穴,姑娘但看洞壁,便可知罡风之力。
那洞壁一滑如磨,发出黑色的光亮,天心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用力对准洞壁打上去。
那块石子被击成粉碎,壁上却一无痕迹。
天心道:贫尼自信腕力不下六百斤,然以石击壁了然无痕,可见壁质之坚,可是它却为罡风所削,一平如此。
萧环自己也试了一下,才略微有点相信。
二人又慢慢前进,已可望见韦明远处身的巨洞,只是那洞口生在侧面,一时望不见里面。
天心猛然加紧步伐,萧环也紧跟在后。
乍至洞前,内里一股黑气涌出,强劲无比。
天心失声叫道:罡风!连忙退后挨壁而站,那壁间刚好有一四处,天心连同萧环,一起拉至凹处站好,恰可容得二人。
那股黑气在她们身前呼啸而过,泛体生疼。
而且沿途在壁上带下无数碎石,交互撞击火光直门。
萧环偷偷伸出一个手指,刚一放进黑气中,立刻就有一股绝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直望外拖。
幸而天心在旁拉住,才把她拽了回去,那手指已是鲜血淋漓,连皮带向,为风力扯去一片。
天心微斥道:罡风之力何等强大,姑娘怎可轻易一试。
萧环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道:师伯是在那个洞中?天心默然地点点头。
萧环以带哭的声音道:你不是说那洞里没有风吗?天心忧声道:昨日我堪察时,那里确非风窍,怎知天有不测风云。
萧环流泪道:那等强风之下,我师伯焉有命在?天心默然无语,可是她的眼中掉下了眼泪。
二人静静地待着,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黑气渐淡,呼啸之声也渐渐微弱终至完全停歇。
二人连忙趋至洞口一看,萧环只叫一声:师怕……身子向后直仰,晕厥在地上。
洞中四壁光滑,一物无存。
洞后的石壁上,又破了一个大洞,黑沉沉地,仿佛将那位义薄云天的侠士,以及十几个奄奄待毙的弱女,整个地吞了进去。
六月十六,幽灵谷中已一扫往日那种惨淡的气氛,到处都建起琼楼玉宇,现出一种堂皇的气象。
今天是天龙派的开府盛典,三山五岳的成名英雄,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是代表,济济一堂。
这应该是个很热闹的场面,可是又不然。
尽管厅中坐满了济济群众,每个人的脸上却又笼上了一层愁容惨雾,心中蒙上了无穷的哀伤。
沉默了很久,一个苍髯的道装人士进来,走至慎修身畔,先打了一躬,然后才恭声地问道:时间已到,请护法示下。
慎修用手一挥,凝重地道:开始!道人应声而退,不一会,厅外响起庄重的锣声,沉闷的鼓声,以及震耳欲聋的炮声。
慎修站了起来,其他诸人也站了起来,慢慢移步朝所设的神坛走去,神态肃穆,心情却十分沉重。
司礼者郎声读过宣言宗旨之后,接着又喊道:掌门人升座!大家的眼光都朝正中那张空空的座位盯着,空气闷得像一块重铁,深深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等了许久,慎修惨然地一示眼色。
司礼人又喊道:左右护法升座。
慎修与聂无双缓步就座,接着又一一称呼职司,众人也一一就位,典礼在沉重的气氛中进行着。
慎修从玄真宫携来了七十二地宿,加上十大天干,十二地支,无一不是绝世高手!照理说这天龙派的实力,应在当今任何一派之上,可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掌门人一缺虚悬!没有掌门人而开派,这是何等荒谬之事。
可是多少观礼的群众,没有一人认为这是儿戏。
因为这掌门人是太阳神韦明远!他虽然不在场,可是他的精神笼罩着大家。
没有人认为他的地位是可以替代的。
行礼如仪后,照例大宴群豪,山珍海味满席,大家似是有食不甘味的感觉,沉闷的气氛仍未消除。
筵席在沉闷中进行着,渐渐的厅中有了低语之声。
慎修微叹一口气道:我始终不相信师弟会死的,直等到最后一刻,我还希望他会突然地出现,可是!唉……武当是以松月为代表,他对韦明远印象极深,尊敬之心也最虔,憋了半天,忍不住发言道:韦大侠来敝山之时,华气烛大,绝非夭寿之相。
少林涤尘亦道:吉人自有天相,韦大侠罹难之时,正是他在拼力救人之际,天若有眼,断不会令他遭至不幸。
慎修黯然道:我们都是这样希望,所以这掌门之位,我们不想,也不敢另找人递补,不过……他究竟在哪里呢?突然厅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天果然有眼!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一声说得特别响,众人俱皆一惊。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在一张不甚起眼的桌子上站了起来,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一步一摇,慢慢地踱到中间来!认得他的人都不禁低呼道:碎心教主!这边只有萧环见过他,告诉慎修道:他是碎心人周正。
慎修闻言脸色一变,朱兰抢着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碎心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被一阵罡风,吹得尸骨无存,现在他的鬼魂,一定是在地狱里,饱受抽筋剥皮的痛苦。
韦纪湄在一旁跳起来道:老混蛋!你放屁!我父亲怎会轻易死去,就是他真死了,一定也会在天堂里享福的。
碎心人微微地晒道:黄口孺子,你懂得什么,韦明远实在是个恶人,虽然这次他死得还称光明,可是却掩不住他的罪恶。
满脸戚容的杜素琼突然挺前而出道:当着人家的孩子骂父亲,你这一大把年纪也算白活了,你说说看,韦明远究竟有哪些罪错?碎心人惨然道:他为了要保全他师父姬子洛的名誉,故意捏造事实,使我的含冤莫白,使我的儿子离弃我。
慎修突然跨出一步道:你所说的儿子是我,不过实际上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激动地道:孩子!你受了他的蛊惑了,你实在是我的儿子,你还记得当你牙牙学语时,对我笑,叫我爸爸的情状吗?……他此时语音微颤,颇为令人感动。
慎修仍是平静地道:也许我欠过你的抚育之思,不过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这件事的始末是由你父亲亲口所述……碎心人怒道:那心狠手辣的老匹夫,根本不能算是我的父亲。
慎修淡淡地道:你对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不敬,我若真是你的儿子,看着同步学貂,你心中作何感觉。
碎心人一怔,语为之结,半晌之后,才以泪声道:我父亲对我实在己无父子之情,可是我对你不同,我们相处时日虽短,我却无时不在想念你。
慎修冷冷地道:盛情可感,不过我再声明一句,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悲声道:孩子!你别信他们的话,你实在是我的儿子。
慎修微有怒意,抗声道:你怎么这样固执,我再提给你一个有力的证明,你看看我的脸貌,可有一样像你之处?碎心人仔细朝他一打量,发现他虽然身着道装,但眉宇之间,隐透着姬子洛的绝世风神与陈艺华的超凡神态。
停了片刻,他不禁抢天长叹道:姬子洛!你害苦了我……语音凄怆,满含失意之情。
慎修凛然道:你既然已经明白了,就请你将对敝掌门的侮蔑收回。
碎心人突然毗目大叫道:我为什么要收回,他纵然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却也是个轻薄淫荡的狂徒,拥这种人做掌门,实在是派门之羞。
此言乍毕,厅中大部分的人都怒形于色。
慎修怒声道:不管你先前对我有多少恩情,你今天乘我天龙开府之日,对我掌门曲加诬蔑,实在容你不得。
碎心人恶意地狞笑道:我说话一向都讲究真凭实据,绝不无的放矢。
慎修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性子道:你提出凭据来。
碎心人用手指着萧环道:问这位姑娘便知。
众人的眼光又一起移向萧环,各带着一层疑色。
萧环若无其事,淡淡地道:我一无可告。
碎心人嘿嘿冷笑道:在西行道上的逆旅中,你们可曾裸体相拥过?萧环道:有的!不过那是因为我身中水魄神砂的寒毒,师伯用他的三味真火为我疗伤,事急从权,算不了什么?碎心人笑道:韦明远正当年壮,姑娘也是豆蔻年华,这事情若是说全无暧昧,恐怕连鬼都信不过。
一旁的朱兰与杜素琼异口同声地道:我信得过。
碎心人好笑道:二位关系非常,不信也得信。
杜素琼怒道:老匹夫!倘若还是个人,就不应该怀疑我的话。
碎心人道:老夫或许可以不怀疑,山主能今天下人全信否?杜素琼为之一结,一时答不上话来。
萧环突然走上前,当着群豪之面毅然而立。
哗!她伸手扯破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羊脂似的胭体,然后用手指着肩上的一点鲜红,厉声道:老匹夫!我守贞砂仍在,可以算证据吗?碎心人想不到她会如此的,呐呐地道:这……这不过是障人耳目之事……他是存心要毁了韦明远,所以始终不肯输口。
蓦而萧环又是双手一阵猛扯,将上下内外的衣服尽行扯脱,她玉样的躯体似一块无假的美玉。
碎心人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萧环神色庄严地道:你跟我到后面去,然后再出来告诉大家我是否仍是处女,假如你错了,你自绝以谢,假如我已非完壁……慎修在旁突然岔口道:我们天龙派中的人全体自裁。
举座群豪一起动容,呀然出声。
萧环仍是裸体站在那儿,坦然接受一切的目光。
她美丽的胭体上散着一种圣洁的光彩,四座之人,无论长幼老少,莫不流露无限的尊敬。
碎心人木然地站在那儿,神态窘极,额上汗如雨下。
站了许久,他才呐呐地道:不必如此了,老夫确信姑娘与韦明远是清白的。
萧环冷然地哼了一声,又转身问四周道:列位相信吗?四周轰雷似的答道:相信。
杜素琼感激泪下,脱下身上的外袍,替她披上。
然后以颤动的声音道:孩子!没有人会不信你们!干吗要这样子呢?萧环的睫毛上闪着泪珠道:师伯为救我而遭难,已经使我极为难受,若是再因我而使他的清誉蒙瑕,我更如何对得起他?碎心人自觉汗颜无地,打了一拱道:老夫一念之差,枉侮韦大侠的无霁人格,反而自取其辱,深以为憾,请容告辞,日后再图报答吧。
说完回身想走。
聂无双在一旁大喝道:站住!你慢点走。
碎心人闻喝止步回头道:夫人有何见教?聂无双道:一言成人,一言毁人,你说了半天废话,逼得一个纯洁的女孩当众暴露她的清白之体,道个歉就想解决了吗?碎心人道:夫人之见,又待如何发落?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咬断舌头,以惩你乱说话之过!碎心人强硬地道:假若我不肯从命呢?聂无双踏前一步道:本座身为护法,自有办法叫你服从。
碎心人道:看来夫人是要用强了。
聂无双点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怪不得我。
碎心人突然仰天大笑道:若是讲动手,老夫除韦明远外,目中尚无第二人。
聂无双举起手掌道:今后你该多长一只眼睛来看人。
聂无双的能耐,除少数人外,鲜有知者,众人看见她要出手,都感兴趣,一个个引颈企夔,心急地盼望着。
每个人都想知道一下,何以这名不见经传的美妇人,会在天龙派中,享有这么高的地位。
碎心人不以为意地道:夫人一定要赐教,老夫让你是个女流,由你先出手吧。
聂无双冷冷一笑,身形突然欺上,对着他的脸上一掌拍过去,其快无比,众人但见一道素影直飘过去。
碎心人语音方落,想不到她已经出招了,心中大慌,退避不及,只好举起手来一格。
啪!一声脆响,碎心人的右脸上平添五个指印。
原来聂无双用的双飞掌,碎心人格掉了左边,躲不过右边,着实地挨了一下,四外群豪猛然地齐叫道:好!好掌法。
聂无双拍身退后,冷冷地道:这一掌惩你不该轻视女人,为罪不大,所以我没有用力气,下一招我就要不留情了。
碎心人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暴喝道:贱人,你欺我太甚!举手握拳,猛踏中宫而进,拳风劲烈,聂无双不避不退,反手一掌撩上,亦是劲疾无比。
蓬!又是一声巨震,双方各退一步,未分轩轻。
四外之人,俱备动容,对双方功力之高,同感惊奇。
碎心人则在惊怒中反生出惧意了,他没有想到目前这个美妇人,功力竟不比韦明远差多少。
双方停顿了极短的一段时光,立刻又各自欺身攻上,碎心人仗的是功力深厚,而且易掌为拳,更长声势。
聂无双则除内力雄浑之外,还兼以巧妙的招式,打来攻多于守,抢尽先机,着着迫攻。
交手近三十多回合,四座群雄面前的杯中酒面上无风自动,足见这二人所激出的拳风掌势惊人。
又是十合过去,聂无双似乎感到颇为不耐,掌势突地又是一变,居然由快而慢,攻势却更为精妙了。
碎心人不但不见轻松,反而更形沉重,败象已生。
慎修在旁,数度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摹地聂无双当胸一掌推过去,其势甚缓。
可是碎心人却望着她的掌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挡才好,盖以这一掌虽为直推,然其中所含的玄秘却奥妙无穷。
掌己递到胸前五寸左右,碎心人才看出来,可是为时已是不及,只好鼓气硬受这一掌。
掌及身两寸,碎心人的衣服亦为气所鼓起,仿佛是一层屏障,然而聂无双仍是毫无犹豫地直拍上去。
啪!砰!哼!一连三响,依序而发,旁观诸人一起惊立,胜负已分!啪!是衣服破裂声。
砰!是胸前受掌声。
哼!则是发自碎心人之口。
聂无双强劲无比的掌力,不但击破碎心人的护身真气,而且还把他打得口喷鲜血,飞跌出去!她美好的脸上笼着一阵杀意,举指虚空待点出去。
慎修忙飞身而出道:夫人!手下留情;聂无双收指道:此人还不该杀么。
慎修恳声道:此人罪或不容恕,然请夫人看在他与掌门人及愚兄的一点渊源,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活命。
聂无双淡然一福道:敬遵师兄之命。
飘然归座时,震慑得四座寂静无声。
天龙派的开府盛会终于过去了。
这一个新起的宗派,虽因掌门人韦明远生死未卜而微嫌美中不足,可是在每一个江湖人心中,它已奠定崇高无比的地位,有人在暗中庆幸,也有人在暗中切齿,不过天龙派的势力确在日渐庞大中。
另一件奇事,是江湖上平静,天香教,碎心教一切的邪教旁门,都销声匿迹了,但这不是天龙派的影响。
一切的江湖纷扰似乎是追随着韦明远而生的。
当他活着时,江湖上从未宁静过,他一失踪,一切的纷扰也消失了,韦明远在江湖人心中,永远有他的分量。
尤其在几个人的心中,他的分量特别重。
月明如画。
幽灵谷现已更名天龙谷,风楼龙阁上,有人对着明月脉脉含愁,细语轻叹,尽是惹人伤心语: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醒来知是梦,不胜悲!若教此心如明月,夜夜照君夜夜心……突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低声道:环姊姊!你又在伤心了?萧环回头皱着眉头道:纪湄!我不是告诉你,叫你少上这儿来……韦纪湄尴尬地笑道:环姊姊,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只要一有空,我就忍不住要来看你,环姊姊,干吗你要这么讨厌我呢。
萧环冷冷地道:不是我讨厌你,而是你不该上这儿来。
韦纪湄奇道:为什么?萧环道:不为什么,因为你定了亲,媳妇儿还没过门,若是你有空,该多去陪陪她,上我这儿算什么呢?韦纪湄黯然一叹道:环姊!你不明白我的心,亲是爸爸定的,我不能说不愿意,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表示愿意过。
萧环柳眉一扬道:怎么!梅姑不好么?韦纪湄道:不!梅姑是个好女孩子,我实在不忍负她,不然爸爸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可是在我心中……萧环故意地一笑道:你心中还有个念远是不是?韦纪湄急道:环姊你怎么说这话,念远太厉害,我从小就怕她。
东边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西边也是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萧环冷笑一声道:看你口没遮拦,须知隔墙有耳,这下子两个都得罪了,明天你怎么见她们。
韦纪湄脸色一变,呆了片刻,突然道:我不管!随她们怎么办,我是一个人,总应该有选择我自己的喜恶爱憎,我不能老为别人活着。
萧环脸上一阵为难,突然作色道:纪湄!你爸爸的生死未明,两年后还有一场大的约会,师伯到时若仍未回来,就要靠你去赴约,你的责任何等重大,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整天沉溺在儿女私情中,你简直不配做韦师伯的儿子。
韦纪湄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立片刻,才长叹道:环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等着好了,总有一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夜深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说完意兴萧索地回头走了。
萧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良久亦一声叹道:看来这儿耽不下去了,我应该找我的归宿去。
忽而浮云掩月,天也有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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