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琼脸上含着盈盈的浅笑,进来与大家都见完礼,然后才落座。
韦明远先笑道:琼妹!梵净山的洞天福地住腻了?杜素琼掠掠鬓边,微微一叹道:江湖真是一个大染缸,只要你在里面滚一次,就再也无法脱去它的色彩,梵净山故主管双城仙子,销声匿迹六十年,最后仍然无法不出,我从上次归山之后,确是无意再作出岫之想,谁知……韦明远笑着接口道:谁知又被四神帮给激了出来?杜素琼掠了他一眼,毫无惊奇之态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也得到消息了。
韦明远点头道:我们是刚才得到消息,与你比起来,显然是慢多了。
慎修的脸上微有愠色,杜素琼却婉转地道:梵净山上俱是女流之辈,论声势、论实力都无法与天龙派相提并论,我不得不在别的地方多用点心。
韦明远闻言默然,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现在在梵净山与世无争,四神帮的主要目标是对准天龙派,他们不会找到你那儿去的。
杜素琼轻哼一声道:方今江湖已经没有一块净土了,尤其是梵净山与天龙派,若唇齿之相依,天龙派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批家伙肯放过我吗?韦明远闻言默然,他知道杜素琼说的是真话。
等了半晌,聂无双才道:壮山主此来计将安出?杜素琼摇摇头道:我一时还没有什么主意,是来看看你们作何对策。
慎修立刻道:我正想去一探虚实,且有萧师妹陪同前往……杜素琼颇感兴趣地问道:是明访还是暗探?慎修道:我们准备明访,一者故示大方,去向他们道贺,再者可以就便……杜素琼道:对!这般人虽都是江湖败类,然他们若正式立派,天龙以堂堂正宗,倒不必落得不能容物之议,而且白山黑水穷北之地,别有一番胜境……韦明远惊道:琼妹!你也想去?杜素琼微笑道:梵净山不比天龙,我这个山主去恭贺他们一趟也不算太失身份。
韦明远急道:我不是那份意思,我只觉得你没有理由去冒这趟风险。
杜素琼道:只要神骑旅在那儿,我此行或许有惊,却不致有险。
韦明远一愕道:你知道了?杜素琼点点头微叹道:知道了!是任共弃通知我的,他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已经灰心世事,要觅地清修去了。
韦明远默然陪她一叹,片刻才道:其实他也够苦的,一生中从未有过一点幸福……’杜素琼瞟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怪我对他太绝了。
韦明远涨红了脸,急得响呐地道:琼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故意呕我呢?杜素琼嫣然地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想笑,却碍于韦明远,强忍住不敢笑出来。
当下又寒暄了一阵,次日一清晨,慎修、萧环与杜素琼就各跨骏骑,启程北上,韦明远不放心,还特别派了公冶勤随行,因为他早年曾到过关外,而且与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关系大为密切。
一行人迤逦北上,走出近百余里,杜素琼控辔与萧环走成并肩,回头望了一阵,忽而笑首向萧环道:在我计算中,明远现在已经出发了。
萧环点点头道:我晓得,您之所以坚持要来,就是要逼得师兄也走一趟,除了您之外,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搬得动他。
杜素琼微异地望她一眼,然后才点点头道:小妹妹!你的确聪明……不过我也是为他好,胡子玉这次筹组四神帮,所集的那些人多半是他的对头宿怨,其用心不问可知,他那个直耿耿的脾气,除了坐以待袭之外,不会有别的举动的,所以我争着要来,让他在暗中蹑着,到了四神帮总坛,我们最好还是闹出点事……萧环道:我懂!那时四神帮不注意,也不会把我们太放在眼中,师兄怕我们吃亏,暗中也憋不住了,这样他才会放弃那些英雄想法,多多少少能给四神帮一些打击。
杜素琼笑着轻打她一下道:小妹子!真不得了,你简直是琉璃心肝儿,把我的心事全猜透了,我真不明白那傻瓜是怎会对你全不动心的。
萧环红着脸苦笑道:师兄之心全在您身上,他心中已没有能容下别人的感情了。
杜素琼心中很得意,嘴里却笑骂道:妹子满口胡嚼!他自己有妻子儿女,更有他的事业。
萧环浅笑道:除了您之外,师兄的心中一无所有,妻儿事业,在他都不过因人成事而已,只要您肯提出要求,他会毫无考虑地全部放弃的。
杜素琼一怔道: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萧环道:当然您不会,否则就是您爱他不够深切。
杜素琼一次道:爱人者,心中眼中恒不知有己,只知道默默地为所爱的人牺牲。
萧环也微微一叹道:我现在明白了,以前我为他做事时,总是希冀他会因而注意我、爱我,我应该像那烛火一般,毫无怨惹地燃尽自己,不去对他存在任何希冀……杜素琼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道:小妹妹,你终于长大了,耐着性子等吧。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的。
萧环默然无语,二人因为这一阵对话,马已落后了许多,慎修与公冶勤都在前面勒马相待,二人遂赶快追了上去。
四骑行有片刻,杜素琼目注前方,忽地微微一怔,紧盯着一个行脚道人望着。
慎修也为她的神情所吸引,随着她望去,只见这道人身着一件破旧的道装,浆洗得倒是很干净,方口墨髯,神态很是正派,隐隐有仙意。
最奇怪的是他背上背着一口巨钟,铜质、青灰色,分量很重。
慎修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杜素琼道:师妹莫非识得此人?杜素琼微皱眉头道:眼熟得很,只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正说之际,那道人已打了一个稽首道:山主别来无恙,大概已经不认识贫道了吧。
杜素琼在马上欠欠身道:正是呢!我只觉道长眼熟得紧,却已记不起道长的宝号了。
道人微笑道:贫道澄空。
杜素琼仍是一怔,挖空心思,也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是又不便再问,只是尴尬地望着他。
道人见状又微笑道:贫道还是二十年前与山主见过,那时舍妹与山主间闹得很不愉快……杜素琼突然想起来了,道:你是吴……澄空点头叹道:吴云龙早已不存在了,现在贫道名叫澄空!杜素琼想起二十年前与吴云龙见面之时,正怀着念远待产,被他妹妹吴云凤逼得几濒绝境,幸而他不惜兄妹反目,才能等到韦明远前来相救,进而想到韦明远为她在山间接生等种种往事,不禁脸上一红,微讪地道:二十年阔别,已足改变人的许多形态,何况道友又出了家,我怎么也想不到道长会是二十年前的翩翩少年。
澄空叹道:山主仍是芳华如旧,只是贫道却老了许多。
杜素琼道:道长的确显得苍老一点,纵是岁月不留人,道长亦不应该髯发斑白如丝!澄空长长叹息一声,以苍然的声调吟道: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杜素琼见他感慨颇深,忙岔开话题道:道长绝迹人间二十年,怎么又想到重履尘世的。
澄空收起感慨低声道:为了我昔年一步错事,逼得我重往红尘走一遭。
杜素琼听得莫名其妙地道:道长昔年铸下何错?澄空道:二十年前韦大侠将舍妹击伤后,为着手足之情,纵然她对不起我,我却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将她带到西域先父的一个旧交之处疗治,想不到却为武林造下许多杀孽。
杜素琼讶然道:道长所找的异人是谁?’澄空道:先父昔年游履西土时,曾与一个天竺僧人订交,那个僧人精擅医道,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到了那儿,他已是西方一个邪教的教主,见了我们,倒是颇念旧情,将舍妹治好了,但不知他用什么手法,将舍妹蛊惑住了,竟甘心加入他的邪教,练习一种极为下流的武功,我解功了许久,全无效果,只好愤然地离开那儿,从此绝意尘世,皈依三清,谁知过了一阵,就听说舍妹重入中原,组成了天香教……杜素琼恍然道:原来是这么一段因由。
澄空道:我若不将舍妹带往西域,她也作不了以后的一段孽,所以贫道身在空门,心存人间,时时刻刻,莫不以此耿耿在怀。
杜素琼沉吟道:那么道长此番重履人世,将有何作为?澄空道:我得知舍妹所习为姹女迷阳大法,因此专研破解之道,二十年中,终算小有所成,同时千方百计觅得一口远古遗物。
萧环望着他背上的巨钟道:道长背上的可是惊神钟?澄空摇头道:惊神钟乃广成子遗物,早已绝迹人间,贫道这一日名叫警迷钟,威力虽比不上惊神钟,但是专破一切邪道迷魂之法。
杜素琼道:道长想以此对付今妹?澄空凛然道:是的!点苍不容出那种荡娃,吴氏门中尤其不许有败坏门风之子女,我再准备去好好劝她一番,若是她继续执迷不悟,大义灭亲,贫道亦在所不惜。
这番话说完,众人不禁都对他生出尊敬之心,杜素琼又问道:道长可知令妹此刻之行踪?澄空道:我知道她现在在关外,而且与一帮不三不四的江湖人结了盟,所以我现在就是去找她。
杜素琼道:令妹现在所结交的人,倒不是一些易与之辈,道长一人前去,恐怕孤掌难鸣。
澄空淡淡一笑道:贫道已经皈依三清,则此身不复为我所有,但求义之所趋,生死岂足道哉。
慎修一击掌:壮哉!道兄坦荡胸怀,实令人钦佩,吾等此行目的亦在关外,目标亦与道见不谋而合,道兄若不嫌弃,人家不妨结伴同行如何?澄空想了一下道:诚所愿也,未敢贸然相请耳……公冶勤见他答应了,立刻恭敬的下了马道:既蒙道长垂允,此去路途遥远,请道长以此代步吧!澄空微笑道:壮士将坐骑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呢?公冶勤道:这儿乃是天龙派辖地,在下到了前面分坛,自然可以另外找到好马。
澄空笑着道:任他良驹异种,只怕难以载得动贫道。
公冶勤狐疑地道:道长总不至体重千钧罢。
澄空道:贫道倒是不算重,可是我背后的这口巨钟,倒真有壮士所说之数。
公冶勤不信道:在下孤陋寡闻,道长能许我试试手劲?澄空笑着从背上将巨钟解下,放在地上,公冶勤过去用手一提,拿是拿起来了,但是只能举到半腰,又颤着手放了下来,庄容地道:道长说得不错,除非追风赤兔,大概很少再有马匹能驮得起了。
公冶勤的腕力不弱,大家看他提钟时吃力的样子,深信那口钟的分量确乎不轻,因而对澄空的功力也不禁流露出无限敬意。
杜素琼展颜一笑道:道长二十年虔修,进境非凡,殊足令人钦佩。
澄空一笑道:贫道怎敢当此盛誉,只不过在荒山无事,练出一身蛮力而已。
言下微有一丝得色。
慎修亦好奇地下了马,举指轻弹钟面,秃秃无声。
澄空又笑道:贫道在十年前就得到此物,直到去年,才能勉强之使发音,所以也延到此刻,才下山去找舍妹……此钟一响,有惊天动地之威……话未说完,那口巨钟在地上突然自动地呜了起来。
咚嗡!这一声使得四野俱动,众人粹不及防,都吓了一大跳,而且耳中也被钟声震得嗡嗡不已。
澄空大声惊道:怪事,它怎会自己鸣了起来。
杜素琼一眼瞥见萧环在马上闭目凝神不语,心中了然,遂笑道:妮子!又是你在捣鬼吧。
萧环睁目一笑道:道长说得真不错,我出了九成力量,才勉强将它击出声音。
澄空惊疑地道:贫道并未看见姑娘出手。
杜素琼道:她就是闭起眼睛凶,真要睁开眼睛来,恐怕还是敲不响的。
澄空犹自未信道:这是什么功夫?杜素琼道:她学的是佛门心功,与道长释道不同源,说出来道长还是不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是道长不能骑马,我们如何同行呢?慎修道:干脆大家都弃马步行吧,有了马也快不了多少?澄空肃然将巨钟又背在背上道:这如何使得,贫道在山中无事,不是练力,便是练脚,追随诸位骥尾,大约还不致落后大多,诸位不必客气,还是请上马前进吧。
这次口气缓和多了,连一点傲意都没有。
大家见他身背巨钟,都无负荷之感,心中倒也钦佩,遂不再客套,仍是各自上马前行,澄空健步如飞,有时马前,有时马后,不但毫无倦态,而且十分从容,不时还可分出精神来谈话,萧环不禁微带歉然地道:道长,刚才我太冒失了。
澄空脚下不停步,口中却恭声道:姑娘说哪里话,以姑娘这种年龄,却修得那种上乘武学,叩钟于无相,远非贫道所能企及。
杜素琼听着他们的谈话,忽而想起一事道:由道长法号,我突然想起一人。
澄空微笑道:山主可是说澄心师兄?杜素琼问道:澄心道长果然与道长是同门?澄空道:他入门在我之后,因为年龄较我为长,所以算是我师兄。
杜素琼又问道:澄心道长此刻何在?澄主道:师兄自从在武当山为韦大侠点化之后,回山被家师罚面壁三年,现在刚出关,可是三年之中,他静修上清功决,论造诣还在我之上,不过他此刻人如其名,身心皆澄,大概是不会再出山了。
杜素琼讶然道:如此说来,令师尚健在?澄空尊敬地道:家师上虚下灵,信道而不服道,终年一袭儒服,望之若三十许人,从不历身江湖,是以并无知者,我们兄弟六人,所得不过家师十之二三。
慎修亦肃然道:令师天外高人,闻之已令人心醉,但愿异日有缘许我一诣。
澄空道:家师仙驾如闲云野鹤,常无定所,平素即使遇上了,也不会认识老人家,只是每年必有一两个月驻桐柏山中,考究我们的进境,异日有机会,道兄不妨至桐柏山中小住,或许可以遇见家师。
慎修一叹道:武林中终日纷扰攘争,自许为天下第一高人,谁能知道真正的高人,却都洁身自好,从不流入江湖,若道兄之令师,以及敝师祖等……澄空闻言忙又追问究竟,慎修遂又将天龙子,以及萧环的师祖捻花上人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大家又是钦慕,又是感叹,不知不觉,路已行出很远。
入夜,大家歇在一所分坛中,由于慎修及公冶勤在帮中的地位,再加上杜素琼的身份,使得那些分坛弟子惟恐惟谨,生怕有一丝怠慢。
慎修倒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又垂讯了一些关外的讯息。
分坛的坛主是个聘自当地的一名武师,他将前程所传来的情报作了一番简报道:天香教与神骑旅已正式地结了盟,定于下月底在长白山总坛观摩秘技,四神帮仍是毫无动静,他们设坛之地十分隐秘,组织也很严密,线民耳目,都无法渗透过去。
只是今日在百里之外,曾有两个人现身,形迹十分可疑。
慎修惊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分坛坛主报告道:据耳目的报导,那二人极似胡子玉与碎心人周正,只是他们略现即隐,因未得确实消息,不敢据作报导,但是属下已命弟子四下严密监视,迄今尚无消息。
慎修回头对杜素琼道:师妹对此作何看法?杜素琼尚在沉吟考虑,萧环却突然一拍桌子道:不好!大家都惊诧地望着她,萧环却对杜素琼道:山主前来之时,可曾易容化装?杜素琼道:我从来都不掩藏身份。
萧环失声道:胡子玉好算计,她不但将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连师兄必会蹑我们身后而出都算定了,你们信不信,此刻总坛一定遭遇到变故。
众人想了一下,亦是恍然,慎修急道:真要是他们来个趁虚而人,确是不太妙。
杜素琼道:那儿还有聂夫人,更兼玄真宫中好手未出,只要派去的人不太强,我相信他们是对付得了的。
公冶勤也道:好在我们出来只有一日路程,再赶回去也来得及。
萧环摇头叹道:胡子玉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最拿得稳是时间,一来一去有两日,他若真要有什么行动,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家都黯然了,就在众人沉思之际,屋上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公冶勤左手一按桌面,右手拔剑出鞘,人已飞出窗口。
澄空惊赞道:公冶壮士好捷的身手,看来并不比他先人三绝先生差。
慎修不放心,想出去接应,萧环阻止他道:公冶勤处事细心。
江湖经验老到,来人并不高明,他足可应付得了的。
慎修这才按身不动,过有片刻,公冶勤才悻悻然地从外面回来,手持一封柬帖,满面懊丧之态。
萧环惊奇地道:你把人追丢了。
公冶勤点点头,萧环又道:他在屋上弄出声息,证明不太高明……公冶勤气道:那斯手脚是不太高明,可是他长着翅膀,看见我出来,从空中逃走了,我又不会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
慎修惊道:世上那有长翅膀的人?公冶勤道:那翅膀可能是装上去的,但用来十分巧妙,几扑之后,即已凌空几十丈高翱翔………萧环道:他们那边既有巧匠,又有禽神,这倒并不是不可能之事,你手中的柬帖上说些什么?公冶勤道:我没看!他留在屋上的。
慎修连忙接来打开,只是上面写道:四神帮新立,必需树威,无可奈何,乃借贵派开刀,总坛并无大变,仅由蛊神祁帮主小施妙计,略遣金蛊造访,此蛊形细若丝,中人如同未觉,故可能贵总坛诸君,此刻尚在梦中。
为示友谊,解药敬留敝帮,诸君来时,当立刻奉上,敬视旅安四神帮谨上附:金线蛊隐伏期颇久,一年半载内,若非施放之人发动,断不至发作,特此敬告以免诸君悬心。
慎修的声音中含着沉重,轻轻地念完了之后,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十分沉寂。
澄空一叹道:贫道二十年未履江湖,竟不知今日武林,纯以心计斗胜矣,可怕可怕!杜素琼却面含重优道:这上面没提到韦师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萧环想了一下道:师兄吉人天相,他到是不会怎样的,而且胡子玉可能还没有摸到他的行踪,否则这柬帖不会交给我们了,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他。
杜素琼揣摩了一下她的话,心中也宽慰了一点,毅然道:我们还是照常前进吧,这封柬帖不妨姑妄信之。
萧环也点头道:对!就算总坛之人真中了蛊,他们也不过胜了第一回合,凭智力作战要有耐心,最后胜利尚不知谁属呢?杜素琼望着她会心一笑,三个男人却面面相觑,在智力上,他们只有自承不如了。
匆匆过了一宿,五个人又兼程北上,大约半个多月的功夫,他们的行踪已踏出巍峨的山海关,进入白雪皑皑的北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妆世界,众人中萧环是来过一次,不过没有深入,公冶勤则是早年旧游,顿兴河山人事之慨。
其余三人俱是新莅,觉得十分有趣。
出关未久,一行劲骑,迎面而来,社素琼很兴奋地道:神骑派有人来了。
萧环却笑道:山主!您要是想看他们,一定会失望的,那两个人迟早都会来看您,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
杜素琼想了一下也笑道:我大概真是老了,他们必不会存心与天香教结盟,既然别有用心,当然不可能现在前来。
刚说之际,来骑已近,果然只由龙强率队。
公冶勤一马当先冲出道:老哥哥好。
龙强看见了他,十分激动,纵马相迎,握住他的手,哽呖地道:老弟!你好,想死我了,上次金陵大会时,我们没碰上头,这些年,我一想到恩公就深深感到……公冶勤亦感到一阵激动,但他马上冷静了下来,抽回手道:我们且慢叙旧吧,老哥哥专程相迎,一定有事情吧?龙强亦机伶地收起激动之色,回手一挥,身后的数十铁骑立刻四下分散,在数十丈外认方位站好,将众人围在中间。
慎修微微色变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龙强恭敬地道:前辈不要误会,这是夫人的吩咐,刻下关外眼线密布,略一疏忽,消息就会走出去,这块地方是夫人特选的,我们可以放心交谈而不虞有他。
慎修这才色霁问道:贵上安好。
龙强恭声道:多谢前辈垂询,敝上幸托粗安,由于此刻未便会面,故而未尝亲迎,特命再晚致意。
慎修道:阁下大客气了,今日阁下……龙强接口道:今日再晚奉敝上之命特来诣见杜山主!杜素琼越马上前道:我就是!龙强翻身下马,恭敬地作了一揖,然后掏出一封密柬道:敝上嘱再晚将此呈上,并立候回音。
杜素琼伸手接过密柬拆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对龙强道:请你回复贵上说我知道了,一切领情。
龙强疑惑地道:山主就是这两句回话?杜素琼一笑道:你们夫人是聪明人,这两句话就够了。
龙强只得应道:四神帮总坛之地十分偏僻,不过沿途敝派均已有人招呼,山主直向正北而行,必不致迷路,山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再下就要复命了。
杜素琼道:没有了。
龙强作了一揖,回身上马呼啸,四外的劲骑乃又集拢,龙强正想告辞,却被萧环喊住道:副首领请等一下,我还想问一件事。
龙强陡然定住道:姑娘尽管吩咐。
萧环道:据我所知,好像有一位文姑娘前来贵帮,但不知她此刻何在?龙强脸色略现戚容道:文姑娘曾由徐副首领护送前往黑龙潭与首领会面,但是他们在半途上失踪了,直到现在尚无消息!萧环脸色一变道:你们找了没有?龙强道:找过了,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只知他们曾经遇见过狼群……慎修亦惊道:他们被狼吃掉了?龙强摇头道:没有!狼群只吃掉他们的马匹。
萧环道:你怎么知道呢?龙强道:冰原的雪狼习惯向来是食肉弃骨,我们只找到马骨,并未找到人骨。
萧环微一沉吟才道:贵首领夫人有何表示?龙强道:夫人事务太忙,只是嘱咐我们用心找寻。
萧环急道:那么首领呢?龙强道:首领未作何表示。
萧环倒反呆了,半晌才道:谢谢你,我没有问题了。
龙强招呼着部众,与公冶勤作别,呼啸而去。
萧环却立刻赶至杜素琼身畔问道:那密束上说些什么?杜素琼将手一场,竟是白纸一张。
慎修惊道:这是什么意思?萧环道:这意思很简单,他们请山主提出任何要求,他们俱都接受。
慎修道:这我就懂了,可是师妹那样回答又是何意呢?杜素琼微微有点发恼道:我要他们自己去想想该做些什么?大家见杜素琼有些生气了,便都不开口,一起拨着马,向正北行去。
澄空身背重负,踏在雪上,也不过只有寸许深的足印。
沉默的行列在沉默中前进,久久都没有人作声,最后还是杜素琼自己想想笑了起来,由于她有了欢颜,其他人的情绪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萧环首先轻笑着道:山主怎么又高兴起来了?杜素琼在微笑中叹息着道:我是在笑自己,念远打出生起,我从未真正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去抚育她,现在却希冀她像个孝顺的女儿来对我,不是太愚蠢了一点吗?萧环稍微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她自小聪慧过人,并不需要大多的照顾,而且她天性也不是那等凉薄,我想她目前所以要采这种态度,必有其深意。
杜素琼轻轻笑道:你别故意安慰我了,她的天性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除了乔妫那孩子,她对谁都没有真情的,不过你说她今日之举别有深意,倒是可以相信的。
萧环又觉得没有话说了,倒是杜素琼仿佛已从烦恼中得了解脱,一路上意兴飞扬,对着浩瀚的雪原,发出由衷的赞叹。
神骑旅的安排果然很妥善,每当他们追巡不辨方向之际,必有四五劲骑,恭为前导,而且备有酒肴,只是他们除了指示方向之外,绝不语及其他的事务。
萧环不禁稍带感慨地道:她不但聪慧绝世,还更兼干练过人,无怪能操纵这一支劲旅,在极短的时日中,崛起武林。
杜素琼含笑道:她以前常认为我治理梵净山全无纪律,现在自己可有机会发挥了!萧环道:有以德约人者,有以律约人者;两者同样可以收效,然以我私心揣度,仍以帮主为上策。
杜素琼不答话,策马紧行,因为前面已黑压压地隐现一排巨屋之影。
大家也知道四神帮的总坛快到了,心情跟着紧张起来,慎修拍马向前,与杜素琼并辔行走,萧环则自动地退到后面。
马行甚速,不一会儿,已至那排巨屋之前,大家才发现这排屋子造得很气派,屋外是一围木栅,屋皆背山而筑,连绵广阔,声势迫人。
马至栅门前,公冶勤己提足中气喊道:梵净山杜山主,天龙左护法拜会。
声调高昂,气势雄壮,语落未久,栅门敞开,并列出来五人。
胡子玉妙目儒衫,文抄侯与谷飞都是锦装,另有两个人却不相识。
公冶勤立刻低声地道:那麻脸的是盅神祁三连,另外肩上停着鹰的,一定是禽神西门泰了!正说之间,那些人已来至跟前,胡子玉首先欠欠身子道:朔风冻雪,能得杜山主仙驾与慎修道长驾临,实乃天大的幸事。
杜素琼冷冷地道:四神帮虽然新创,然而创帮之人,俱是名震一时的武林巨子,杜素琼一介女流,僻处荒山,怎敢不前来拜候一下,求各位今后多成全一点呢。
胡子玉毫不为许,耸肩一笑道:好说!好说!山主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一批败军之将,大家为了自全,才凑在一起,聊图保命而已。
杜素琼刚又想开口,慎修已拦阻她道:杜师妹!我们是依着江湖礼仪前来拜会的,何必一见面就跟主人斗口呢?杜素琼止口不言,胡子玉也脸红了一下道:抱歉!抱歉!诸位千里而来,我们未能远迎,已是失礼之至,怎么可以让嘉宾久立风中呢!请!请!说着举手肃客,众人也不多言,一下了马,在他们虎视耽耽中,昂然而入。
胡子玉望着澄空,略感讶异道:这位道长一向少见。
澄空不作声,杜素琼代为答话道:世上人大多了,哪能一一完全见过,反正等一下总会认识的。
胡子玉不响了,大家缓步而入。
走进中央一所巨室之时,堂中盛宴罗列,显见得他们早已准备多时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盛情可感。
胡子王亦笑道:各位入关之后,敝帮就想派人接引的,只是被神骑旅占了先,因此只好留至此刻才一尽东主之谊了。
各自坐下后,胡子玉在主位上站起来道:文帮主与谷帮主俱是各位旧识,因此我现在介绍……慎修一笑道:祁帮主与西门帮主虽未晤面,一见自知,阁下也毋庸介绍了。
胡子玉目注澄空道:可是来宾中仍有老夫不认识的,故而想请教一下,以免失仪。
澄空立刻自动站起来道:贫道澄空,一向绝足江湖,只是家师兄澄心,昔年与檀越共处过一段时期,贫道就是仗着这一点渊源,腼颜前来一访。
胡子玉哦了一声,面色转为开朗,安心地坐了下来,澄心昔年与他齐名,虽然也算不弱,可是铁扇赛诸葛知道自己近年来功力深进,对澄空已不甚注意了。
酒过数巡,席间四神帮中总是由胡子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只是阴沉沉地,气氛显得十分沉闷,等了一阵,慎修耐不住道:吾等出来未久,在天龙分坛曾接到贵帮一封柬帖……胡子玉微讶道:没有呀!四神帮虽派有捷足,然因为得知诸位以礼相访,敝帮深感荣幸,却并未投过什么柬帖。
慎修脸色一变,掏出柬帖交过去,沉声道:台端心计久著,怎会如此健忘?胡子玉接过柬帖与其他人一共观阅,脸上亦现出惊色道:我等自组帮以后,未出关外一步,这封帖不是我们发的,而且老夫深感诡谋绝非成事之道,故而决心今后一切,莫不以光明出之……这番话倒将大家弄得莫名其妙,因为胡子玉的态度不像说谎,那么这封柬帖的来源实足耐人寻昧。
当下公冶勤又将那天晚间的情形说了一遍,胡子玉犹在沉吟,一旁的禽神西门泰首次开口道:人体与禽类身体组织不同,藉臂力鼓翅飞行是绝不可能之事,本座毕生研究禽类,实在无法相信阁下之说。
公冶勤微怒道:这么说来,你是指我说谎了。
西门泰毫不动火地道:这倒不是,本座认为或许是阁下一时眼花未曾看清楚,再者那东西或许根本就是一头大禽。
公冶勤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世上有人形的巨禽吗?西门泰仍是很平静地道:这很难说了,本座专攻禽鸟之学,熟知禽类四千余种,然而我所不知道的,尚不止此数。
公冶勤无言可说,怔在一边。
麻脸微须的祁三连亦开口道:本座亦有一点说明,那金线蛊果如帖上所说中人于无形,十分厉害,只是那蛊母珍贵异常,本座多年以来虽搜罗得两条,视同拱壁,怎会轻易使用,再说每蛊只能用于一人,天龙总坛人数逾千,哪里有这许多。
这一来众人更糊涂,连杜素琼与萧环也不禁呆若木鸡,做声不得。
胡子玉思索了半天才劈口问道:各位得到柬帖之后,可曾向总坛询问帖上之事是否属实?慎修一呆道:没有,阁下向以狡谋成名,而且喜好夸示,因此我们信此事的可能,故以不去查究了。
胡子玉一叹道:诸位知我太深,这一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萧环突然插口道:我们也许知阁下很深,但是另有一人知道阁下更深。
胡子玉微变色道:谁?萧环道:那个下帖子的人。
胡子玉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那人不但知我若照,而且对各位也了解异常透彻,因此才开了诸位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萧环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开玩笑?胡子玉微笑道:敝帮虽僻关外,然而对于关内各大宗派的动静却了若指掌,据我所知,天龙总坛直到此刻为止,仍是固若金汤,毫无变化。
萧环紧着追问道:我们接到柬帖之前一日,曾有人见到你与碎心人在当地出现。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夫至今犹在寻找碎心人之下落,一直未获,至于老夫本人,则从未离此一步,恐怕是有人弄错了吧。
萧环冷眼旁观,见谷飞与文抄侯等人的脸上微露一丝疑色,乃笑着道:以阁下这份形状,举天之下亦找不到第二个,怎会看错呢?胡子玉神色如恒地笑道:姑娘若不相信,可以问敝帮任何一人,老夫可曾离过半步。
萧环目注他有顷,突然道:阁下今日谈锋甚健,好像不似前些日子郁郁寡欢呢。
胡子玉脸上肌肉一牵,朗声大笑道:姑娘怎知我前些日子落落寡欢呢?萧环道:我只是凭着猜测,正确与否则要问这些日子与你共处之人。
胡子玉犹在干笑,文抄侯突地按桌而起立,厉声道:胡老四!你说你到底在闹什么鬼?胡子玉诧声道:文兄是什么意思?文抄侯冷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老实说前些日子你一直讷讷装糊涂,就令我起疑,再由今天的事一对照,我发现你似乎瞒着我们一点事情。
胡子玉仍是干笑道:我不懂文兄的话。
萧环又插口道:胡老四!不必装糊涂了,假若四位帮主细心一点的话,必会发现这儿有个人的脸貌与你差不多,必要时可以让你分身外出。
此言一出,四神帮中其他三人也明白了,一起目注胡子玉,眼中流露出凶光。
谷飞首先寒着喉咙道:好哇!胡老四,我们因为义利相关,所以倚仗你为重镇,一切事情都由你调度,想不到你居然另有图谋,我问你,现在那龙九在什么地方?胡子玉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显然那个名叫龙九之人,必然长得与他颇为相似,更显然的是前一程日子,胡子玉的确不在此地,而由那个龙九乔装充数。
西门泰疾言厉色道:胡子玉!我们处处地方都以诚对你,你怎可另藏居心……胡子玉显然已经身处四面楚歌之境,可是他不愧老谋深算,眼珠转了一转,乃又侃侃地言道:各位且别急躁,可以听我一言?胡某确是有些事情瞒住大家,不过胡某的本意,还是为着大家好。
’文抄侯冷冷地道:胡老四少讲废话吧,你今天若不交代个清楚,就有你受的。
胡子玉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然后才朝四下一望道:谷兄!文兄!你二位的目的是要铲除韦明远,这与我的目的完全相同,至于西门与祁兄则是想要扬眉吐气一番,韦明远一日不除,二位也不能如愿,我们儿人所以能合在一起,也无非上列因素。
四人闻言,颜色略霁,胡子玉乃又道:合我们几人之力,单独对付一个韦明远是够了,可是他此刻身任天龙派掌门,辖下高才云集,比起来我们的力量似乎仍嫌不足,胡某不愿讲出来扫了各位的兴,但又不得不预作打算,所以我又找到一位异人。
四人几乎同声地问道:谁?胡子玉摇摇头道: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此人的确是我们的一个好帮手。
文抄侯道:将他也请来好了,四神帮不在乎多一个人胡子玉道:此人脾气十分古怪,他不喜欢与人合作,甚至于连我与诸位合作他都不赞成,胡某不得已,只得借助替身,出去与他联络。
谷飞冷哼一声道:他看不上我们就算了,谁还希罕他不成?胡子玉瞟他一眼道:谷兄别这么说,欲达目的不择手段,凡是一切与我有利之助力,皆不可放弃,才可增加成功的希望。
西门泰一撇嘴道:胡兄若是认为那个人比我们更能干,何不干脆离了此地,去与那人合伙。
胡子玉微笑道:各位之撮合乃是胡某之建议,胡某岂能半途退出。
谷飞道:那么柬帖之事,胡兄是知道的了。
胡子玉道:不错,投帖之人是他的门人。
西门泰惊道:他会飞?胡子玉道:这是那位异人设计,乃是利用巨幅外皮制成衣服,着上后确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由此一端,即可见那位异人之能耐。
西门泰默然沉思,文抄侯又追问道:那你在柬帖上为何要借用四神帮的名义?胡子玉一笑道:那位异人只愿斗韦明远一人,却又不肯找上门去,胡某只好出此下策,将韦明远激了出来……慎修蓦而警觉道:那么天龙总坛也发生事情了。
胡子玉阴阴地笑道:不错!他们没有中蛊,可是却中了慢性的毒药。
慎修厉声叱道: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你更卑鄙的人。
胡子玉嘿嘿干笑不答,萧环突然道:你千方百计,不过是想激韦明远出头,可是韦明远现在在哪儿你可知道?胡子玉微怔了一下道:这我的确不知道,我只晓得他随你们之后也离了天龙总坛,直到现在迄未见他的踪迹,不过我确信他在你们附近,只要……萧环道:只要能把我们逼入绝境,不怕韦明远不出头是不是?胡子玉点头道:姑娘心思不错,刚才你能揭穿我替身之秘,颇令老夫钦服。
萧环轻轻一笑道:那倒不算稀奇,我学会了梵音心功,任何人只要与我对上面,他的一切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韦明远现在的确已来到此地,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出现在你们身边。
此言一出,四神帮中之人都立刻剑拔弩张,十分紧张,而适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阵笑声在宏亮中含着豪壮,听过的人很明白,这是韦明远的笑声。
谷飞、文抄侯、胡子玉都悸然把手按腰间,西门泰微一抬手,他肩上那头巨鹰双翅一张,从窗中电射而出。
萧环微笑地道:太阳神韦明远一代英杰,阁下光凭一头扁毛畜生就想对付他吗?西门泰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萧环笑道: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那头鹰吃了亏回来了。
果然黄影一闪,那头巨鹰歇在窗栏上,羽毛零落,神情萎顿,好似受创颇重。
西门泰飞身离座,走至巨鹰之畔,略一省视,不禁凄然大呼道:韦明远!你用什么手法伤了我的神禽?窗外寂无回音,萧环在座上神色自若地笑道:当然是搜魂指。
不过我师兄有好生之德,没有下重手,否则你这头扁毛畜生早就没命。
西门泰气极无语,抬起那头巨鹰愤然回到座上。
杜素琼轻轻地扯了一下萧环的衣服,在她身畔小语道:真的是他来了?萧环也低着嗓子道:山主与师兄相知颇深,应该知道师兄的行止。
杜素琼轻噫了一声道:我正在奇怪呢,他不是这种人的,那么是谁?萧环道:谁能更像他呢?杜素琼恍然大悟,微叹道:我只听说那孩子很不错了,没想到他会如此了得?萧环继续低声道:他现在的确不得了,刚才那头鹰,若是换了师兄,恐怕还不会那么轻松,无声无息地就令它铩羽而归。
杜素琼正在沉吟时,胡子玉见她们谈话时神情很奇怪,不禁动口问道:二位在商量些什么?萧环一笑道:我们正在商量怎样才能令你拿出解药来。
胡子玉一怔道:解药不是在我身上。
萧环道:当然不在你身上,可是你知道在哪儿可以取得到。
胡子玉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接触到萧环澈若秋水的眸子,那目光令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行动思想,都无法躲过这女郎无形的搜索,乃长叹一声道:老夫与韦明远作对数十年,迄未成功过,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次,我不知是否会成功,但是我决定能给他多少痛苦,就给他多少……萧环目射异光道:你以为把持住一点解药也能使他痛苦吗?胡子玉得意地道:当然了,那些人若是毒发而死,其原因都归之于韦明远。
萧环再追着问道:你以为那毒我们自己救不了吗?胡子玉刚要开口,猛然发现萧环的眼光,连忙将一切思想都从自己脑中赶出去,低头不语。
萧环见状微笑道:你总算见机得早,不过我算定你必有控制不住之时,只要你一松懈,你就别想保持住你的秘密了。
胡子玉凛然道:姑娘虽然善于探测别人的思想,但我若尽量避免与姑娘正面接触,尽量不与姑娘对视,姑娘就拿我无可奈何了。
他的话虽是在对萧环说,实际上告诉别人要他们自己特别留意,果然在他的话语一落之后,四神帮中之人,个个都提高警觉。
祁三连犹未深信,傲然一笑道:我就不信就凭她的一双眼眼,能看透人的心中之事……一文抄侯却正色道:祁兄不要太大意了,此女深擅精神功,她能以心灵离体与人对敌,兄弟曾经与他交过一次手,对胡兄的话,不可以不信……萧环仍是神态冷漠地未置可否,祁三连由于有了文抄侯的说明,表面上也流露出戒备的神色,窗外是静静的,室内也是静静的。
停了一阵,胡子玉忍不住又对慎修道:贵帮掌门人既然大驾亲临,为何只在暗中活动,不肯露面………慎修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萧环已抢着道:家师兄是何等高人,你们这些人中,那一个够资格与他见面的,他能够来到此地,便已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
四神帮中诸人除胡子玉外,一个个都怒形于色,只有铁扇赛诸葛城府极深,皮笑向不笑地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这儿的人,大部分都是韦明远的手下败将,不过只要我们留得一口气在,他就不算真正胜了我们。
萧环一笑道:你说得也不错,因此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那口气还能留多久。
她的语音一落,四神帮中的四神一起都勃然色变,按桌而起。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独家连载:28\\ 041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慎修与澄空也戒备着,只有萧环与杜素琼饮咬自如,西门泰由于他肩头的神鹰受了伤,最是忍耐不住,厉声就指着道:无知女娃,你站出来,本座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口出狂言!萧环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较量?酉门泰哼了一声道:说较量似乎太看得起你了。
萧环微笑着道:我不愿跟你较量,因为你除了会先使扁毛畜生替你卖命外,真要论手上功夫,可浅薄得很。
西门泰仰头狂笑了一阵,才朗然道:对付你这样一个女孩,也要劳动我的神禽,传言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萧环仍是笑着道:这么说来,你那个扁毛畜生比你还要厉害了,人不如禽,你怎么还敢老着脸皮叫做禽神呢。
西门泰厉声叫道:你少逞口舌之利,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到座上抓你出来了。
萧环在座上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摇摇头道:么魔小丑,难成气候,就凭这种风度,与市井流氓无赖何异,四神帮若全是这种人物,前途也就堪虞……人在说着话,身子慢慢地离开,四神帮中诸人,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西门泰,更是羞愧难当。
杜素琼乘萧环经过她桌前,低声道:你小心点。
萧环亦低声道:我知道!四神帮就是这两个家伙还不知深浅,所以我想摸摸他的底细。
社素琼默然一点头,萧环袅袅地走至座前道:咱们怎么过手法?西门泰收去了脸上那种激怒之色,缓声道:悉听姑娘之便。
萧环抿嘴笑道:说你一句没有风度,你立刻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从谏如流,尚属可教。
西门泰脸上肌肉微一抽动,仍耐着性子道:姑娘请庄重些,快些划下道儿来吧。
萧环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纤手微抬道:那么我们在掌上换几招吧。
西门泰点点头,双脚一错,站成一个颇为奇特的姿势,然后道:姑娘请赐招吧。
萧环望着他脚步所站的姿势,略一沉思,然后探出两指,疾如电闪,猛地袭向他的前胸。
西门泰身躯一长,脚尖点地避过,然后原式不变,在空中倒转身躯,变成头上脚下,罩将下来。
萧环毫不惊慌,仰面向着他,双脚前剑后弓,右臂曲肘,不变前指之势。
四座一直在屏息静观,见他们一招未交,然后双方所发的招式,仿佛都超出了武学的常规,不由微露异色。
西门泰在空中,看见了萧环所采的守势,也是一惊,没有贸然下击,身躯一转,飘至旁边落下,萧环也收起架式,面向他而立。
西门泰沉吟了一下才道:姑娘用的是什么功夫?萧环不答反问道:台端所用的是什么功夫?西门泰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用的自创的灵鹤拳法!萧环笑道:我第一眼看出来了,所以赶快临时创了一套灵蛇指法,鹤蛇相搏,山中时常可以看见,所以我们这两套功夫,实在都只能算是剽窃,说不上是自创。
西门泰脸上又是一红道:姑娘知道鹤蛇之搏最后是谁属?萧环道:我可以像蛇一样在地上盘一天,你却不能像鹤般地空中飞一天,所以论功夫或许是我落下乘,论形势还是我占优。
西门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心思灵妙,应变迅速,令人十分佩服。
萧环笑道:好说!好说!台端下一步将采用什么身法?西门泰诡异地一笑道:姑娘目明似电,心细如发,到时必可自知。
萧环见了他神情态度,也是不敢怠了,连忙凝神以待。
西门泰却背负着双手,在她的四周,慢慢地绕圈子,萧环的目光一直随他的身形移动,二人俱无出手的企图。
约摸过了盏茶时分,西门泰的姿势仍是未变,萧环微感不耐,纤掌抬处,拦腰横扫过去。
西门泰恍如不见,萧环的掌风逼得他的衣服直飘,离身尺许,掌力全到了西门泰才吐气开声,左臂挥出,将她的掌劲封了回去,然后背负双手,仍是以原姿势,绕着她打圈子,萧环的脸色却越见凝重。
方才她出掌相试,只用了六成气力,但是由于是横里扫去,劲道就不至于此,西门泰信手一格,看样子并没用力,而且他老是兜圈子,也不知是闹的什么玄虚,思索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与其坐以待敌,倒不如以动制动,于是也一动身子,迎着他相反方向转动起来。
西门泰视若未睹,仍是照他原来的方法移动,萧环因是与他的方向相反,速度倍增,二人对面的机会增多了,有好几次她都想出招攻去,最后还是被西门泰脸上从容的神态慑得收住了手。
转了十多个照面,萧环实在忍不住,斜里横身,又照他的后背切入一掌。
西门泰连看都不看,反手一挥,又把她封了回去。
两掌相触之际,砰声轻响,萧环却感到对方这一拂力量大了一点,触腕生疼,心中也有点冒火,娇叱一声,追在他身后,双掌连连攻出。
绵绵的掌风中,西门泰忽然地回头哈哈一笑,身形再拔起空中,然后又罩将下来。
这一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易于打发了,萧环抬头一看,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处要害大穴,无一不在对方的控制中,而西门泰下降之势,极是缓慢,仿佛没用哪一击才可奏效。
慎修、澄空,甚至于杜素琼都站了起来,他们都看出萧环所处的逆境。
西门泰降至离顶四尺之际,才脸含微笑,一掌按向她的顶门,另一手却横里圈过,指向她腰门重穴。
萧环一看,自分无法躲避,忽而心头灵光一现,想下了一个姿态。
当下并不怠慢,立刻矮身望下,一掌竖在胸前,另一手却随意地掠了出去。
砰匐两声轻响过处,西门泰的第一掌为她胸前之掌翻开为实,互接一招。
他圈臂点腰的那一招,却被萧环那随手一挥之势,不但完全化开,而且还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第二声轻响就是因此而发。
西门泰庞大的身躯击出一丈开外,气血浮动,步履不稳,显见得受了伤。
可是萧环也没有占到便宜,她与西门泰所对的一掌,由于功力未能全注,被震得手腕脱了臼,疼得汗珠直淌。
杜素琼飞步出去,为她接了臼,开心地问道:你怎么样?萧环苦笑了一下道:还好,若不是我临时想起我师祖教给我的一招,几乎要吃不了兜着走……西门泰道:姑娘那一招叫什么名字?萧环道:师祖只做了个模样,我也不知叫什么,不过由姿势看来,不妨可以称‘古佛拈花’!西门泰跟着念了两声,不禁也苦笑了起来。
杜素琼却对萧环道:刚才他用的不知什么身法?萧环笑道:我到最后才想通了,那叫呆鸟身法!西门泰微怒道:那一招叫‘鹏搏九霄’,姑娘不知道最好不要乱说。
萧环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说你,而是说我自己,俗话说:‘呆鸟先飞’,我若不是为了忍不住抢先出手,你那一招就使不出,我不是呆鸟是什么?西门泰愕然不知怎么回答之时,忽地窗外红影一闪,翩翩地飞进来许多彩色的蝴蝶,每只都有菜盆大小。
数九寒天,又是东北绝冻之地,这大批彩蝶之出现,实属怪事。
其他人还在翘望之际,蛊神祁天连的脸色上却现出一种特异的神色。
那些巨大的彩蝶进来后,一直在绕厅飞舞,众人起初都在惊奇地欣赏,盖以这些彩蝶色泽十分艳丽,夺目生辉。
可是萧环在注及祁三连的神情之后,内心突生惊觉,连忙出声叫道:大家快聚在一起!杜素琼与慎修、公冶勤、澄空等人,也觉得这巨蝶来得怪异,听见萧环的呼叫后,立刻围拢在一起。
萧环目光一扫祁三连道:这些蝴蝶可是阁下所豢养的?祁三连微微一笑道:是的,这叫斑蝶蛊,为世间五大毒蛊之一!杜素琼眉头一别,忍声道:阁下将它们放出来是何意思?祁三连笑道:蛊蝶为我所有,却非为我所放,这种蛊蝶豢之不易,禀性尤猛,一放出来,不噬敌绝不停歇,所以我一向将它们密闭在一个竹篓中………杜素琼急道:那它们是怎么出来的?祁三连道:这就要问你们了,竹篓是藏在蛊神坛秘室之中,那间秘室除我之外从无他人进去过,不过这间秘室可挡不住太阳神……杜素琼一愕失声惊道:阁下认为这是韦明远放出来的?祁三连诡异地一笑道:我那秘室是巧匠东方未明兄的精心设计,除了韦明远那等身手,别人要想摸进去还真不太简单,天龙帮主既己来到此地,舍彼之外,别无他人!杜素琼微微一晒,正想答话,萧环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杜素琼会意止口,萧环却含笑道:我看阁下喜动眉宇,好像有什么得意的事情?祁三连朗声大笑道:武林盛传韦明远英雄了得,据我看来也不过尔尔!萧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阁下此话似乎太狂了一点!祁三连手指着空中的蝶群,笑得更为起劲道:此蝶性子最烈,只要一现敌踪,紧相追逐,不得不已,它们既然能够脱身来此,则韦明远必定已遭蝶吻!慎修等三个男人闻言俱都一惊,杜素琼虽有急色犹能隐忍未发,萧环则仍是一无所示,冷静地道:我不信这几只蝴蝶会有这么利害?祁三连手指一弹,笑道:你也不妨试一下!他的手指交相挥弹,由指隙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空中的蝶群受了音响的指挥,立刻有两只飞临他们的头上,直降而下。
慎修触目惊心,凌空挥出一掌,犀利的掌风涌上去,对那些巨蝶全无影响,也没有阻遏它们缓缓下降之势。
祁三连又是一阵大笑,道:彩蝶若是如此容易打发,又怎能名列五大巨毒之一,你们等着慢慢领略吧!萧环与杜素琼发现慎修的掌劲无功,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愕之意。
彩蝶已飞至他们头顶一尺距离,口中探出长长的触须,那绚丽的彩色,也变为十分可怖。
众人正在忙着准备应付之际,澄空忽而举起手中巨钟,猛击出去。
钟身直接击中了彩蝶,打得两只彩蝶折须断翅,在地上不住翻扑。
祁三连睹状大惊叫道:喂!你手中的是个什么东西……澄空不答话,双目仍是紧盯着空中往来翔飞的蝶群。
萧环却安心地一笑,徐徐道:天下无不可摧之坚,亦无不可挫之利,阁下这几只彩蝶并非天下无敌之凶物,当然自有克制它的东西!祁三连目注澄空手中的巨钟有顷,突然面上泛起狰色,呵声叫道:你纵然有此一钟,亦难挡我群蝶齐攻!语毕提口一声长啸,蝶群闻啸之后,立刻飞集在他们头上,巨翅所发出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祁三连的声音亦转为凌厉,嘿嘿大笑道:这群彩蝶还有一个名称,叫做拘魂蝶,蝶吻一触,名登鬼录,我看你的大钟能舞几时。
在笑声中群蝶蜂涌而下,澄空大喝一声,舞起一片钟影,可是这次蝶群变得乖巧了,钟劲未至,它们立即展翅高飞躲避,钟劲过后,它们又扑了下来,动作虽不迅速,却构成了他们极大的威胁。
澄空知道一切的掌劲兵器俱属无功,只有他手中的惊神钟还可以挡上一挡,是以毫不考虑,双手抡钟,泼风似地舞起,将众人一起护住。
虽然有两三只彩蝶躲避较迟,被钟扫个正着,掉落在地,其他的蝶群仍在上盘旋不已。
如是过了片刻,澄空的手臂已渐有酸痛之感,而蝶群凌厉的攻势迄未少懈!汗水在他的头上流了下来,慎修看着颇为焦急地道:道兄!是否可让我替你一下手?澄空喘着气道:不行!这些毒蛊逼得很紧,只要疏忽一下,立刻就会被它们乘隙而入……慎修急道:道见之体力有限,如此长时消耗,总有力竭之时,…澄空涨红了脸,已无余力分神答话。
祁三连在一旁听得很清楚,得意地狂笑道:着哇!人非木石,总有精枯力竭之时,到那时候……哈哈……他的笑声并未继续很久,因为场中局势突然有了改变。
那些凌空扑人的巨蝶似受到一种外来的暗袭,一只只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活动,恍若一片片高枝的秋叶,慢慢向地上落去。
没有多久功夫,但见满地俱是蝶尸,连一只活的也找不到了。
众人惊然四顾,厅门正中站有一人,神情飘逸,气度慑人!祁三连不认识此人,但是他心中有个直觉——他是韦明远!顾不得去审视地上的蝶尸,沉着脸,寒着喉咙道:阁下可是天龙掌门?韦明远潇洒地跨前两步,镇定地道:不错!韦某特来拜候!厅中之中,除西门泰发出一声惊呼外,其余之人俱都屏息宁待,然而各有表情则又大相迥异。
澄空流露出的是惊异。
杜素琼与萧环流露出的是安慰。
慎修与公冶勤则表示出他们心中由衷的敬佩。
至于胡子玉、文抄侯与谷飞等人则更为复杂了。
大厅中一时变得很寂静,良久之后,祁三连出声道:阁下用什么手法杀死了我的彩蝶?韦明远将手掌摊开,上面留着十数枚细如拧+的钢针微笑道:这东西江湖叫做蝶须针,以蝶治蝶,倒是不错!祁三连摇头不信:彩蝶周身坚愈精钢,岂是这小小的暗器所能奈何的?韦明远笑道: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这蝶须针却是采用海外天荆树刺所制,不但可以洞穿金石,而且还有驱蛊治蛊之效……说着屈指一弹,一溜黑线带着微风向祁三连的身前射去!祁三连大惊失色,正欲起身趋避,韦明远已笑道:我是怕台端不相信,特地送上一枚,让台端过目,并无出手偷袭之意,台端不必太紧张。
祁三连脸上一红,忙把移动的身形停住,顿觉袖子上微微一震,低头一看,上面正插着一枚细黑的小针。
手不由主地拈起一看,然后长叹一声,将小针掷在地下,俯首无语。
韦明远的话丝毫没有夸张,他只要有此一针在手,则所有的蛊都要无法得逞!韦明远神态安详地走了过来,先朝杜素琼与萧环微笑道:你们受惊了。
杜素琼浅笑一下道:还好!你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韦明远道:我以为你们不会打起来的,所以没跟着进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萧环突然插口道:那蝶须针也是他给师兄的了!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他自己不大敢见你,所以央我前来解围。
胡子玉却讶然道:听帮主之言,好似敝派另有能人进人!韦明远笑道:不错!闯入秘室,误放毒蝶俱非我所为,韦某身为一派之主,纵然你们设下无数的圈套,韦某均正大光明以对,这先行私探之事,韦某尚不屑一为!胡子玉微微沉默一下才道:其人可得闻乎?韦明远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胡子玉低头沉思不语,韦明远却目注澄空道:道长极为面熟,只是韦某记忆不佳,记不起在何处见面了。
澄空作了一个稽首,欲言又止。
杜素琼立刻解围道:大家俱是故人,叙旧不必忙在一时,刻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目前之问题。
韦明远道:这不算什么问题,你们既然已经来过,礼数已尽,应该可以告退了。
文抄侯立刻道:韦大侠远道而来,怎么连茶都不喝一杯?韦明远凛然地道:本来我认为各位创派立帮,是想革面洗心,在武林有一番作为,所以才同意遣人前来造访,方才见你们那一番待客的手段,觉得你们总难脱去下等江湖人的习气,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文抄侯勃然色变怒道:韦明远,你别欺人太甚。
韦明远根本不理他,只回头对杜素琼等人道:我们走吧。
五人刚欲举步,四神帮中四神一起移步,拦在门口,韦明远长眉一挑道:你们意欲何为?胡子玉排众而出,站在四神之前,道:韦明远,我想你一定明白,四神帮之设立,决非在武林插足。
韦明远故作不解地道:那你们想干什么呢?胡子玉眨着独眼道:你别装糊涂,四神帮创立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韦明远毫无所动,朗然一笑道:韦某幸何如之,能得各位赏识,但不知各位将如何对付我?胡于玉切齿厉声道:不择手段,不计牺牲,杀死而后甘心。
韦明远为他狠毒的语气,逼得怔了一下才道:以目前的情形论,你们是不肯放我走的了。
胡子玉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大多数人与你们都是仇深恨切,好容易碰上面,怎肯让你轻易离去。
韦明远双手一摊道:假若我一定要走,你们将用什么方法留住我呢?胡子玉犹在考虑,文抄侯已经开口道:我们四人各为你准备了一点东西,以之留驾或许并无太大把握,但也未尝不可一试,但不知阁下兴趣如何?韦明远一笑道:文兄说得太客气,此时此际可有我选择的余地?余人俱皆默然,胡子玉突地发言道:韦明远,你真要没有种接受,我们便任你安然离去。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老狐狸,你真太聪明了,明知韦某不会在威胁之下折服,你落得送个顺水人情了。
胡子玉淡淡一笑,文抄侯已微表不耐地道:你到底作何表示?韦明远道:我当然接受了,只是你们这番盛会,不知邀请多少人参加?胡子玉笑道:主客仅阁下一人,但是如果随行诸君也有兴趣的话,当然一并欢迎。
韦明远道:既是他们可以不参加,我想请他们先行告退。
杜、萧二女对韦明远的性情已然熟知,不作表示,慎修却颇为焦急地道:掌门人何苦以寡敌众,有我们在一起,多少总可以帮一点忙……韦明远微微一叹道:师兄盛意可感,但是我深知今日之会必非易与……慎修道:那掌门人更不该单身犯险……韦明远庄容道:惟其不易与,所以才请师兄退出,天龙帮对外尚有一年后丈人峰头之约,今天我如有不测,那场约会就要师兄费神主持了。
慎修沉吟片刻道:上官宇宙兄弟功力不凡,属下难当此任。
韦明远徐叹道:我们组了天龙帮。
就是自惹麻烦上身,师兄只好勉为其难了,还有萧师妹新膺奇遇,她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萧环略有恻色道:师兄!您今天也不是必死之数,何以尽望坏的地方想呢……韦明远笑道: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不管临大敌也好,临小敌也好,我总是希望能先将后事安排好,然后临敌之际,我才可以一无牵挂!这几句话说得声振金玉,豪气四溢,众人无分敌我,都不禁悚然动容。
慎修默默地领着众人,起立离开,杜素琼走到韦明远身侧,望了他一眼,然后嘴皮动了几下,却未讲出声音。
韦明远根据她的嘴形,揣测到那句话大概是早晚下三巴,预将……这是李白的长干行,他在激动的心中,不由得暗中接着向下念道: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到长风沙……琼妹!假若我能无恙而生还,我一定尽先告诉你,否则,我希望你别再存着从前那种念头。
在无比的感动中,他也回报她一眼,一种隽永而神圣的情操在他心中升起,万千种激情,尽在默默中表露无遗。
萧环走过时投给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光,低声道:师兄!您多注意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您都应该想到我会与您同在!韦明远怔了一下,才回过意来,忙回答道:师妹!这次我不希望你再冒着危险来救我,你常令我感到欠你很多,再这样下去,我会感到永远也无法偿还……萧环凄然地一笑道:我从未给过您什么,您也不欠我什么……唉!现在讲这些似乎不是时候,您还是多珍重自己吧!慎修没有说话,公冶勤无话可说,澄空似欲有所言,嗫嚅了片刻,最后还是默默地走过。
一行人都走了,韦明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文抄侯木然地道:阁下可以开始了吧?韦明远双手一挥,洒然地道:开始吧!四人都木然地,站着不动一动,韦明远不禁诧然地道:在下在等着各位大显神通。
文抄侯轻呼三声道:我们虽然合组四神帮,却是各自为政,因此还要阁下有意先光临哪一个?韦明远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各位所准备对付在下之物可先告一下吗,这样我可以审度厉害有所抉择。
文抄侯接道:我们既号称四神,当然各尽所长,其他人的我不清楚,我自己的那一关叫做幽冥路……韦明远淡笑道:阁下还在玩那套驱尸作怅的老把戏。
文抄侯一撇嘴,接道:那太低级了,旧调不堪重弹,阁下既为一代高人,我怎敢仍以那种俗调相对。
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既承文兄如此器重,在下就从文兄那儿先开始吧。
文抄侯一躬身道:不胜荣幸之至,如此兄弟先走一步,少时胡兄自会引阁下前往。
说着飘身而去,其余之人也逐次离开,谷飞临走时,狠狠地盯了韦明远一眼,寒着喉咙道:我希望你能顺利地通过幽冥路,因为下一关就轮到我的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谷飞你尽可放心,韦明远若不死于鬼手,定然也不可能葬身兽腹。
谷飞冷哼一声道:那很难说,不过我总希望你命长一点。
说着急步离去了,西门泰与祁三连走时没说话,一刹时厅上只剩了胡子玉一人,端着茶杯,呆呆地发怔。
等了片刻,韦明远忍不住催促道:别忘记你是带路的。
胡子玉放下茶杯,压低喉咙道:韦明远!你还是走吧,何必跟他们逞一时之意气。
韦明远奇道:你仇我之心,比海还深,怎地忽然替我打算起来。
胡子玉道:正因为我与你仇深如海,所以才不愿你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手上,我总希望有一大我能亲手杀死你。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认为我今天必无幸理?胡子玉点头道:是的!虽然这二十年来你走足了运,处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是今天你想安然渡过四关,却是绝不可能之事。
韦明远不信道:他们真有如此厉害?胡子玉道:这四人论修为造诣是比不上你,不过他们并不是正面与你相对,每个人都仗着一些邪术异物,你就是退去了,也没有人非议你。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道:胡老四,凭阁下刚才那番话,我十分高兴,也十分感激,不过我还是不能离去,终我一生,从未退缩过一次,从前我功力不深,独对六大剑侠,明知必死无疑,我也没有皱过眉头,现在怎可被这四个旁门左道的下流江湖人物吓退。
胡子玉道:君子不逞匹夫之勇。
韦明远沉下脸道:自反而不缩,虽千军万马,这怎么能说是匹夫之勇。
胡子玉一叹道:你定要执迷不悟,我也没辨法了,跟我走吧。
说着领先走出厅门,韦明远默默跟在后面,走出后厅,迎面一派雪原,只有中间开着一条小径,远处虽有屋宇,却在里许之外。
胡子玉手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文抄侯的幽冥路,通过幽冥路就是百兽岗,然后是千禽谷,最后是万叠园,上天保佑你能连闯四关,在泰山丈人峰,我再祝你顺利地击败天璇地玑上官兄弟……韦明远微笑道:看来那时你还有打算。
胡子玉道:是的!我另外还觅得能人,不过他骄傲,非要等你打尽天下无敌手之际,他才肯出头对付你。
韦明远冷笑一声道:那你在天龙总坛下毒,半途向山主等人投书是何用意?胡子玉道:那是给你一点警告,只要你今天能生离此地,不等你回程,我立可设法解除那些毒!韦明远默然一下道:出乎尔,反乎尔,我相信你早先并不是如此计划的。
胡子玉笑道:不错,可是看了你方才的气度,我宁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打击你。
韦明远道:说要亲手杀我,可是你的计划仍不免因人成事。
胡子玉神秘地一笑道:一年后的事情很难说,到那时候你自然分晓,过去我或许说了许多空话,但是今后我发誓言出必行。
韦明远不信地道:我不怀疑你的改变,可是我不相信一年之后你会有那么大的进展?胡子玉一笑道:我……刚说了一个我字,他立刻止口不语,韦明远被弄得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胡子玉压低了声音道:我自会有办法,我相信你,所以我能这么告诉你,可是我无法再说下去了。
韦明远不解道:为什么?胡子玉的声音放得更低,然后方道:我已有了计划,但是不能宣布,阁下屡膺异遇,很少是靠着苦修……韦明远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想动……胡子玉脸色突变,大声道:住口!我相信你,所以对你直言无隐,你怎么……韦明远道:此地除你之外,别无他人,你怕些什么?胡子玉道:此地也许无人,但是一件事若是变成了语言就不能算是秘密,你一生中做过许多事,但是有哪一件你敢说是绝对秘密!韦明远想了一下不禁悚然,压低声音道:老谋深算,我不得不佩服你,虽然我不齿你的计划,可是我仍衷心希望你成功。
胡子玉低声道:谢谢你,今生我能以你为仇,当是莫大之荣事……二人再不说话,在默默的行进中,这两个不共戴大的仇人竟有惺惺相借之意。
在一片黑暗的屋子前,胡子玉站定了身子道:入门就是幽冥路,老夫只能伴送到此为止。
韦明远望着那扇深闭的大门豪笑道:我出身幽冥谷,闯过黄泉路,现在又要走幽冥路,看来这一生倒是与鬼有缘。
胡子玉却正经地道:你最好小心点,我虽然是四神帮中护法,这四人也由我负责拉拢,可是对他们此刻的能耐,我恐怕还不如你清楚,这里面的布置除了文抄侯外,谁都不清楚话语未毕,门中传出文抄侯阴阴的声音道:胡老四,你假用我们名义的那笔账还没算,现在倒又吃里扒外了。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文老弟,胡某本不该在此时扯腿。
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现在正式辞去四神帮护法之职,麻烦你转告别人一声吧。
说完又对韦明远道:你多加小心了,但愿在丈人峰头,你我还有相逢之日。
语毕返身在雪地上飘然而去,文抄候在门内急叫道:胡老四!等一下……可是胡子玉已经听不见了,韦明远目送着他拐着一只铁脚,在雪地上飞跃而逝,不禁在神秘莫测中又带着一丝惆怅。
文抄侯在室内恨恨的骂了两声,又对韦明远道:鬼门关内香烛已俱,幽冥路上慰鬼歌起,阁下还等什么?韦明远在惆怅中回味过来,豪声地一笑道:重门深闭。
在下虽有求死之心,却还没有心急得破门而入。
文抄侯阴笑道:这倒有理,阁下生非常人,死为异鬼,我理当遣鬼卒相迎!语音一落,那两扇门呀的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韦明远望过去,只见一片乌黑,惟觉阴冷之气扑人,他虽已至寒暑不侵的境界,却不禁隐隐感到寒意。
提神凝气,单手比在胸前,一步跨了进去,背后的门自动地闭了起来,将他关在无际的黑暗里。
韦明远心中了无怯意,提声朗吟道:人道泉下黑,身历信不虚,愿得夜明珠,毫光烛九幽!吟声方罢,身畔忽有一个枯涩的声音接着吟:泉下苦无珠,磷火导君游……韦明远吃了一惊,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两具白骨,枯瘦的手中各持着一盏绿幽幽的烛炬,那炬身是用人的胚骨所制,顶上放出微弱的光芒。
这景象虽然有些怖人,韦明远却因从前已见过多次,丝毫不觉恐惧,笑道:二位大概是引路的鬼使了?左边那具白骨将头点了一下,仍以前那种枯涩的声音道:昔为青楼女,红烛呼庐娱行客!右边的白骨接着道:今作黄泉使,青磷火鬼引归人!韦明远听罢微微一笑,带点怒意朝暗中道:文抄侯!你不该命两个妓女来迎接我。
文抄候没有回答,左边的那具白骨却接道:娼妓并不可耻,市身市笑不市心,生前粉红,死后枯骨,贵为天子,富甲王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到头来还不是与我们一样!韦明远听了倒觉得颇为有理,遂一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就烦二位带路吧!那两具白骨遂开始移动,在前慢慢走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楚楚有姿,想来她们生前,确曾颠倒过不少章台王孙,走马纨裤,韦明远微有一点感慨,可是他并没有放弃戒意与惊觉,在微弱的光亮引导下,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韦明远倒觉得有些不耐,出声又道:还要走多久才到尽头?前面的一具白骨答道:不晓得,泉下的路是很长的,也许永远不会有尽头。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那我们就永远这样走下去吗?枯骨道:不晓得,泉下是很寂寞的。
虽是答非所问,却给了韦明远许多感触,回首往事,不禁唏嘘。
走着走着,忽然在黑暗中传来一种模糊的声音,韦明远倾耳听去,却又不甚清楚,忍不住又道:这是什么声音?枯骨道:心有所思则耳有所闻,这只有你自己才会明白。
韦明远道:我听不清楚,也不明白。
枯骨道:泉下惟心神相通之人,才能互相感应,你专心听去,自然会清楚明白。
韦明远心不由主地凝神听去,果然略略有些明白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慢声低吟,声间倒是颇为熟悉,隐约可辨: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客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离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韦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这是思妇怨诗,不知是在哪儿……正想之间,那声音又响,这次仿佛更近了一点。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见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韦明远又忖道:这声音颇为熟悉,这词意尤为缠绵,但不知是谁家女子……就在他一心去探索这个问题,竟忘了身在何处,此来是为了什么……前面两具引路的枯骨亦不知何时隐去,可是此刻周围竟微微有些亮光,虽是暗昏昏不辨东西,却能看见前面的路。
因此韦明远仍在不断地向前走着。
那吟咏之声更清楚了,仿佛就在不远之处。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与君相知之,多需殷殷夏雨雪,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韦明远仍未想起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已被那悱恻缠绵的词境所感动,一心只想找到那吟咏的女子,脚下的步子也快得多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声音仿佛就在身边。
那么轻柔,那么痴情,那么动人心弦。
韦明远忍不住偏头一望。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果然看到一女子。
不过这女子是以背对着人,所以只能看见窈窕素衣的背影,以及她披散在头上长长的头发。
这背影都是那么地熟,不过他想不起是谁。
走到离她五六尺之处,他停下来,不敢莽撞地过去,而心中又极想知道她是谁,停了一下,他只好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子并没有动,仍是凄楚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系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发如霜……十年生死……千里孤坟!这两句话提醒了他,使他意识到这是泉下。
那么这女子应是一个死了的人,已经死了的人是谁呢?由背影,由声音,他记起这是谁了。
一时万千情绪,都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大声叫道:湄妹!女子回过身来,果然是萧湄。
她的脸依然是那样的娟秀。
她的一切依然那样的动人……韦明远激动的道:湄妹!十年生死两茫茫,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萧湄的样子先是一阵惊诧,继而泪下如雨,颤着声音道:明远!真的是你,我只道永远见不到你了……她伸开双手,期待着,期待着。
期待着投到韦明远的怀抱!韦明远与她一样的激动,望着她的双手,毫无犹豫地扑了过去。
突然的身际又飘过一个声音。
明远!希望你能安全地回来,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分道远,直到长风沙……否则,我只有追随你到泉下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不待分辨,就能确定是杜素琼的声音。
这声音也唤起他的迷悯,立刻他意识到身在何处。
毫无犹豫地屈肘,吐掌!轰!一道红蒙蒙的光华直朝萧湄的身上涌去。
轰!轰!轰!无数光华向四周涌去。
太阳神抓发出至刚无匹的威力。
四周的情势立刻改变了。
黑暗全消,断壁残垣中映进了白雪的光芒。
这铁青色使他悚然心惊,少林的涤尘大师就是死于这上面。
那是中人无救的腐尸阴毒。
韦明远深呼一口气,却禁不住心中猛烈的跳动,只有毫未之差,他就会与涤尘大师一般地死去。
文抄侯衣衫狼狈地站在不远之处,脸上是一片从容,却也掩不住惊奇与失望。
寂然良久,他才寒着嗓子道:韦明远!算你命长,我简直难以相信你能及时醒觉……韦明远的脸上泛起怒色,沉声叫道:文抄侯!你太卑鄙了,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方法来对付我,要不是……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怔住了。
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何以杜素琼的声音会在那时出现在耳际。
文抄侯瞪着他,希望他能说出那答案,可是韦明远只道:要不是我命不该绝,我险些就中了你的毒计。
文抄侯仍是盯着他道:姓韦的!告诉我,你究竟用什么方法躲过我九阴迷神大法?韦明远沉吟了一下道:我什么方法也没用,只是突然地警觉过来,如若你一定想知道,只能算是天意了,天意使你这种邪道毒计不逞。
文抄侯摇首道:我不信,先前那具行路的枯骨,已能将你的心志迷惑了一点,后来……韦明远点头道:不错!你这种方法果然厉害,那两具枯骨的谈话的确使我失去了戒意,自然而然地进入你所布置的情境,只是后来我何以惊醒,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所以我说是天意,我从不说谎,这一点你该相信。
文抄侯大喝一声,口中鲜血直吐,使他的脸色更为苍白,猛然地扑了过来,两只枯瘦的长臂,直朝他的面上抓去。
韦明远左手一格,右手由肘下翻出咚一掌印实在胸膛上,不过未用全力,只打得文抄侯跌倒在地上,口中鲜血不住地又往外吐。
韦明远走上去,屈指在他肋下一点,这一指并非杀他,却是替他止住了胸间翻腾的气血。
文抄侯咳了一阵,将口中的残血吐出,厉声道:姓韦的!你为什么不杀我?韦明远凛然道:以前我能放过你,现在自然也不杀你。
文抄侯叫道:你现在不杀我必有后悔之时,将来我必不饶你。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谈,不过我不会后悔,即使你将来杀死我,我也不会后悔今日放过你之举。
文抄侯在地上爬起来,切齿道:姓韦的,你不必故意市恩,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中,我绝不会学你这种虚情假意的大方……韦明远仍是含笑道:我不管你如何想法,不过我不杀你绝不是为了市思。
文抄侯一怔道:那为什么?韦明远庄然道:我厌透了厮杀,从前我杀过许多人,除了白冲天及我的杀父仇人之外,没有一次出手是我本愿的,所以我能放手时,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文抄侯呆了一下,一言不发,回头就走。
韦明远听任他离去,毫无一丝阻拦之意。
文抄侯走出十几步又回头说道:假若你能闯过以后的三关,则一年之后丈人峰头,你会多一个敌手。
韦明远点头道:很好,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文抄侯道:什么要求?韦明远庄容道:那时我们若有缘再会,我希望彼此以真实功夫决胜负,别再指使那些冥中枯骨,扰得他们死后犹不得安宁。
文抄侯略作思量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韦明远朝他一拱手道:谢谢你了,但愿后会有期。
文抄侯头也不回,踏着地上的碎瓦走了。
直等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韦明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对眼前的残象略一寻视,才大踏步朝一条路前进。
第二关是百兽岗,对于兽神谷飞,他有着由衷的厌恶如仇,当然也最痛恨这种败类,曾经有两次的机会可以杀他,可是他都放弃了。
一个人在路上默默地前进是很快的,没有多久,他就爬上了一座岗。
这应该是百兽岗,可是却听不到兽群的咆哮。
而且也不见谷飞的踪影。
在岗上等了一下,仍是毫无声息,他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对着岗下为雪所覆盖的树林,提足了气,朗声道:韦明远遵约来此。
声若鸣钟,震得枝上的积雪不住下落,可是林中仍是悄悄没回音。
韦明远心中有些奇怪,遂顺着山径,向林中走去。
前行不远,只见地下一泓鲜血,触目殷红,血旁横着一对死狼尸。
狼尸俱是齐胸至尻,为人用利器剖开,肠腑流在地上,血腥刺鼻,可是那心脏还在跳动,可见为时不久。
很明显已有人先他而入,这人也是与谷飞作对的。
这人是谁呢?可不可能是杜素琼等人去而复返……他心中揣摸着一切的可能,慢慢的再往前去……韦明远的脚步略为踌躇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地前进。
沿途都充满着兽尸,有虎豹,有猩猿,不过最多的是狼。
这些猛兽的死法俱都一样,齐胸至尻,为利器所剖,而且都为时不久。
韦明远一面在诧异谷飞豢养之丰,一面也在诧异这下手的人的功力之深。
现在他已确定不是杜素琼等人所为,因为这种杀兽的手法利落,认部位之准确,同来五人中,无一能达此境界,甚至于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辨得到。
一面心中狐疑,一面也有点替那些野兽们悲哀,它们的禀性虽然凶残,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只为了受躯于凶人,落得如此惨死,同时也隐隐觉得那下手之人心肠过于狠毒一点。
走着,走着,忽然一片短岗阻路,隐隐可闻人声。
韦明远立刻快步窜到大石之后藏起,谛耳细听,他原无意隐蔽自己,只是想先行知道一下对方是谁而已。
声音更为清楚了,那沙哑的喉咙,一听就知道是发自谷飞的,他语音中带着愤怒的腔调,悻悻地道:台端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过去虽然不太愉快,可是阁下既有意与天香结盟,咱们应该是同一阵线,台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捣乱……他的对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一声。
由哼声以及谷飞的话,韦明远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暗暗地道:我应该想到是这孽畜了,除了他,无人有此利器,刚才在前山他留下一包蝶须针,连面都不露就走了,待下子我定要好好地问问他……正想之际,谷飞又开口了。
台端老不开口,到底是什么意思?话中虽有怒意,语气还是温和的,想来谷飞也是有点顾忌,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僵,韦明远听了,心中倒是另有一种滋味!这人不问可知是韦纪湄,也是神骑旅的首领战隐。
这回他开口了,不过声音是冷冷的。
问你自己?谷飞一怔道:台端这话是什么意思?战隐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令谷飞颇不受用,可是等了一下,谷飞仍是捺着性子道:台端不是有意与大家合作,共谋天龙派吗?战隐冷冷地道:不错!谷飞道:那我们好容易将韦明远诱到此地,正要对付他,台端不但不合作,反而与我捣蛋,杀死我许多野兽是什么意思呢?战隐冷冰冰地道:什么意思要问你自己。
谷飞道:我实在不明台端之意。
战隐道:你应该明白的。
谷飞有点急了道:我们别打哑谜了,请台端放明白说吧。
战隐道:我从不与缺乏诚意的人合作,尤其是与我作对之人。
谷飞有点急了道:我怎么没有诚意,又怎么与台端作对?战隐的声音突然一转为严峻,冷若寒冰,利如锋刃,高声道:你把莫邪雌剑交还,再把徐副首领与那姓文的姑娘交出来,我就相信你有诚意。
韦明远本来想现出身的,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又隐忍住没有动。
谷飞却似为人揭着疮疤,期期艾艾地道:话从何说起……战隐冷笑一声道:当然要从三个月前说起,本派徐刚副首领护送文姑娘经过此地,遇见了你,下文如何,不必我再说了吧!谷飞急得嗫嚅道:这是什么话,台端一定是听人造谣了……战隐哼了一声道:胡子玉不会造谣吧。
谷飞大惊道:怎么?是胡子玉告诉你的。
战隐道:胡子玉告诉了卓方,卓方又告诉我了。
谷飞怒骂道:背信贼子,无义匹夫……战隐一哼道:这两句话该骂你自己才对。
谷飞道:这事或系讹传,我的确碰到他们过,但是……战隐道:你别再狡赖,卓方看准你不足共事,所以把一切都告诉我,现在我劝你乖乖地把剑交还,再把人交出来。
谷飞无可奈何,只得道:剑确实在此,至于人我当时就放走了。
战隐道:他们并没有回到长白总坛,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还是要你负责。
谷飞犹在委曲求全道:剑可以壁还,至于人……战隐怒声道:人要你偿命。
谷飞忍无可忍地道:台端实在欺人太甚,要知道我是为了大计,并不是怕你。
战隐微微一笑道:那很好,你现在也有一柄利剑,我们较量一下。
谷飞厉声道:较量就较量,老夫一生中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战隐冷笑道:低声下气就够了,我要你尸横此地,像你那些宝贝野兽一样,开胸裂膛。
谷飞厉声吼道:狂妄匹夫,老夫今天非教训你一番不可。
战隐呛嘟一声,撤出雄剑干将道:我不反对,干将莫邪,雌雄剑未真正碰过头,这机会不容易!谷飞也拔出了腰间宝剑,一道寒芒,映雪生辉。
韦明远见他们立将动手,关心战局,忍不住在石后探出头来观看。
战隐仍是脸蒙黑纱,手执长剑,气度从容,峙如泰山。
谷飞则微微有些抖动,想是对战隐近日的进境,略有耳闻,心中确实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二人面对而立,正要一触即发之际,远远忽地飘来两条人影。
谷飞见了心中大慰,忙叫道:西门兄,祁兄,快点来!两条人影至跟前,果然是西门泰与祁三连,见了二人对峙之局,不由心中颇为感意外,忙夹身在中间,西门泰急道:谷兄,韦明远已经突破了幽冥路,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你怎么又跟别人冲突起来了。
谷飞脸色一变道:暂时不管韦明远,先将这匹夫打发了再说。
西门秦朝战隐望了一眼,迟疑地道:这位想是战隐首领吧!战隐哼了一声,以示回答,西门泰又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强敌将临,二位何苦在这时候闹意气。
战隐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我虽然答应与你们合作,都是互相利用,要说一家人,你们还不够资格,尤其是现在,你们合作都不够资格了。
祁三连与西门泰都不禁有了怒意,祁三连不高兴地道:战首领,大家俱是一帮之主,多少该客气点。
战隐冷笑道:四神帮是什么东西,你这种臭苗子也配称一帮之主,从前我让你们在此立足,是念在同属武林,现在你们既然背信忘义……西门泰沉声道:我们何事背信忘义?战隐冷笑着不说话,谷飞却似怕将真相揭穿,忙岔嘴道:西门兄不要跟他多说了,这匹夫如此狂妄,目中何尝有你我,还是让兄弟教训他一场吧。
战隐一摇手笑道:你一个人不够,还是三个人一起上吧。
西门泰亦怒道:混账匹夫,如此狂妄无礼,少时本座无论如何,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战隐微笑道:你不过仗着几头扁毛畜生作威作福,要论手上功夫,你谈都不要谈。
西门泰勃然大怒,厉声道:谷兄,第一场先让给我。
谷飞乐得下台,立刻走过一边,装作开心地道:西门兄要留心,他手中所用的是干将雄剑,锋利异常……西门泰点点头,掀开衣襟,在腰间解下一支长达数尺的彩色羽毛,迎风一挥,呼呼有声。
战隐微微一动道:你就用这根鸟毛来对付我的长剑?西门泰傲然地道:尽管你手中所执乃上古神剑,但是要想跟我换这根凤翎,我还不干呢。
战隐心知他这根鸟羽必然大有妙用,却故作轻视地道:所谓凤凰不过是古人胡诌,四灵中只有鸟龟是真货。
西门泰轻哼了一声道:龙鳞凤也许是胡扯,对牛弹琴与井底之蛙直截了当是事实,我们别抬嘴仗,还是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战隐声音中含着怒意道:现在你骂得痛快,等下我要你以两枚牙齿作代价!西门泰一言不发,手持羽毛一抖,斜斜地扫过来,战隐为了一试那雀羽的功效,立即一剑反撩了上去。
剑锋触及羽毛,不但毫无所损,反而在羽毛上产生一股柔力,将剑反弹来,二人稍沾即退,战隐哼一声道:不错!当真还不易斫断。
西门泰绷紧的脸上,此刻才有了笑意,傲然道:那好处还多呢,你等着瞧吧。
他手腕急抖,凤翎在空中呼呼急响,变为满大的影子置将下来,战隐手挥长剑,也舞起了一片剑幕,迎将上去。
双方用的都是快身法,一时但见剑光霍霍,翎霞灿灿。
战隐每一剑用的都是强劲,不住地把深沉的内劲藉搅隧传过去,可是他发现并没有占到便宜。
因为西门泰根本不需出力,那根神秘的凤翎竟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不但将战隐的劲力消弭,而且还能反弹回来,若非他功力精纯,几乎要吃自己的亏。
而且风翎上彩锦般的色彩,一挥舞开来,仿佛像个万花筒似的,令人目眩头晕,根本看不清他的攻势。
经过二十几个回合,战隐渐渐己有不支的样子,喘息微闻。
韦明远在旁看得非常着急,可是不能出手帮忙,而且他发现战隐的剑招十分凌厉,并不比自己的伏魔剑法差多少,自己即使加上去也没有多大用处。
祁三连颇有喜色。
谷飞在旁不但显得很兴奋,而且对那根凤翎更是流露出一丝贪色。
战隐越来越不支了,西门泰高兴地道:狂徒现在你知道厉害了。
话声中横翎一挥,刚好在剑锋中切了进来,战隐避无可避,只好腾出另一只手,抓起剑鞘来一挡。
嚓!一声如裂帛,如破竹,剑鞘被锋利的羽芒削为两截,不过已将来势撞歪,躲过了一招,西门泰哈哈大笑道:狂徒,你尝到厉害了,这凤翎削铁如泥,并不比你的宝剑差。
谷飞却大叫道:好利器,西门兄,加点劲,把这狂徒活劈了。
战隐的脸上有了汗,脸色却是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使他的对手西门泰略觉心慌,可是一旁的韦明远却十分安慰。
他喃喃地低语道:胜负生死都没关系,难得是临敌的气度,纪湄不愧是我的孩子……场中两个人仍是舍死忘生的决斗着,片时之后,西门泰又找到了一个空隙,在战隐的剑锋过后,羽尖反绕,又掷了进来,直指向战隐左胸。
这一招是无法避免的,谷飞立刻鼓掌叫好来。
韦明远一阵心痛,父子的天性使他几乎失却了镇定。
可是战隐的剑却在万不可能的情形下撤了回来,剑尖内翻,硬把羽尖封了回去,而且他剑把上长长的流苏巧妙的在西门泰面前一晃。
嗒!一声轻响。
西门泰猛地撤身,嘴角流下鲜血。
战隐以剑拄地微笑道:我这一招就叫‘对牛弹琴’只取你一颗门牙,绝对没多打。
西门泰两眼圆睁,双唇紧闭,又狠又毒地瞪着,表情上是惊怒参半。
谷飞才叫了一声好,立刻又噤住了口。
祁三连也流露出难以相信的样子。
战隐的神色仍是那样镇定如恒,微笑着对西门泰道:我劝阁下还是吐出来吧,打落门牙和血吞,这硬充好汉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阁下,还欠我一颗门牙。
西门泰气极地猛吼一声,脚下一步步地移向战隐,凤翎举在胸前,手臂在微微地颤抖,眼中却几乎冒出了火。
显然他凝聚功力,想把战隐一举击死。
战隐依然拄剑呆立不动。
西门泰走到距他四步之处站定,手一抖,羽翎幻起一团锦绿,直罩过来。
战隐拔起地上的剑,振腕直刺进羽影,然后反手一绞,羽影抖散了,他的左手突钩双指,朝西门泰的眼睛挖去。
这一招用得险极,可也潇洒之极。
因为他虽在羽影中抢招,所攻的步位手法却美妙之极。
西门泰基于本能的将头朝后一仰,战隐的手势朝下一落,在他面门一晃,然后迅速退后。
西门泰吭了一声,双眼紧盯着他的手指。
大家也跟着望去,战隐的指间赫然正夹着一枚门牙。
他将门牙举起看了一下,然后丢在地上笑道:这一招本来应该叫‘火中取栗’但是为了应景,就从权改作‘井中之蛙’吧。
西门泰气极无言,腮上的肌肉颤动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阁下好身手,我算服输了。
战隐微笑道:你骂我两句,我取你两颗门牙,大家算扯平,咱们再来过。
西门泰掉了两颗门牙,讲话不关风,含糊吐词道:不打了,我自承不如。
战隐一收笑容道:说输就输,哪有这种便宜事。
西门泰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认输,阁下还想怎么样?战隐道:不怎么样,你当知道,神骑旅的前身是马贼帮,我身为首领,自是贼性不改,俗语说得好:‘贼无空手……西门泰作色道:阁下还有什么条件?战隐道:拙荆专好搜集各种鸟羽,你手上的那根羽毛很新鲜,你我萍水相逢,此缘殊属不易,阁下何不将这根羽毛送给拙荆,为下次相见留些情分。
西门泰闻言色变如土,额下汗珠直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谷飞急叫道:不行,这种重宝如何可以轻易与人。
战隐朝他冷笑道:阁下如果有兴趣,不妨也凑上一角。
谷飞凶睛暴突,但是他看过战隐方才的剑法,自己万难取胜,空自急得青筋暴露。
战隐又朝西门泰道:其实我向你明讨还是客气的,若出手抢夺,你连命都保不住……西门泰又长叹一声,缓缓的将手伸出。
谷飞又抽出剑上前急道:西门兄别屈服,拼着我们三人齐上,也要替你保全这重宝。
战隐突然挺剑虚空劈出一招冷笑道:就是你们三人齐上,能躲过我这一招否?祁三连与西门泰三人看了他这一招后,个个脸上失色。
战隐这一剑端的奥妙无比,三人虽俱为一时高手之选,却也无法躲得这一招。
西门泰眼中流着泪哽咽着道:你拿去吧?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缓缓地伸出手,战隐一把接了过去。
战隐接过羽毛,微笑着对西门泰道:这东西还是交给我保管的好,若是在你手中,保不住别人觊觎,或许你会为了它,不明不白地做了屈死鬼也不一定。
口中说着话,眼睛却膘着谷飞,口角的笑意突地变为十分阴沉。
谷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
战隐将羽毛围在腰问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谷飞一怔道:此地原是我们的基业,你叫我们走到哪儿去?战隐道:武林之中,谁不知道关外白山黑水都是神骑旅的辖区。
谷飞道:可是武林中也知道我们在此创立四神帮?战隐轻松地道:哦!我近在飓尺,怎么倒没有听说过?谷飞急道:你就耍赖,四神帮创立近三个月,你怎会不知?战隐冷冷道:是吗!可是你们连个正式帖子都没有给我过,我虽然略有听闻,还知道是一批无聊的江湖人在闹着玩儿呢?祁三连沉声道:台端难道绝得连个容身处都不给我们留一个吗?战隐哈哈大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阁下也说得太可怜了!西门泰放柔声音道:难道连一个栖身之地,台端都不肯商借吗?战隐一抬头,冷冷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西门泰想了一下,叹息道:好吧!一切都依你,不过请你容个期限。
战隐点点头道:这倒可以商量,明天日出之前,跟你们离开此地。
西门泰垂首无语,片刻才抬头毅然道:今天阁下算是志得意满了,不过你记住,终有一天我会夺回凤翎,在此地重建四神帮。
战隐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可能有那么一天,因为那时我已死了。
西门泰沉声道:不错!不是你死了,就是我死了,只要我西门泰有一口气在,我会记得阁下今日之赐。
战隐道:壮哉!壮哉!三个人中就是你还有点人味,因此我给你一个保证,异日不论何时何地重逢,我绝不取你性命。
西门泰无言,只是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回首径去。
祁三连也跟着走了,谷飞留在最后,想动而又不敢动。
战隐冷冷地膘着他道:台端还有什么可恋战的?谷飞微感诧异,但立刻恢复了原状,回首拔腿飞奔。
战隐笑着道:你慢慢地走好,今天我不找你讨剑,但是希望你能好好保管着,别给人家抢了。
谷飞的脚步略顿一下,但立刻也急若丧家之犬,如飞而去。
战隐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他的笑声并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山岗上缓缓地走下一人,布衣青衫,神态雍容,宛若玉树临风。
他就是韦明远!他的脸色上透着庄严,一派肃然。
战隐连忙闭上了嘴,失去了那份平静,连手脚都显得局促起来。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独家连载:28\\ 042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无垠的雪原上一片银白,山是白的,树是白的,地是白的。
一片银装的素白中峙立着两个小黑点,那是两个人。
韦明远庄严地道:我们在这儿谈话,有被人听去的可能吗?战隐朝四周用心地谛听了一下道:不可能,十里周围没有一个人迹。
韦明远点点头,然而换了一付比较温和的口气道:那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下了。
战隐低声地道:是的,爸爸,我们好久没有倾谈了。
韦明远略顿一下道:我们恐怕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谈过,孩子!我承认过去对你未能尽过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战隐略为激动地道:爸爸!别这样说,您是个非常人,您的身上负了大多的责任……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够资格被称为非常人,我的一切都很平凡……战隐目中闪出光亮道:可是您的作为,您的遭遇,都很不平凡……韦明远道:问题就在这儿,一个平凡的人,有着非凡的负担,以至于碌碌终生,连子女的教育都忽略了……战隐惶恐地道:爸爸,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韦明远道:你的一切作为令人无法找出错误,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战隐不解地道:爸爸!我不懂您的意思。
韦明远稍作思索道:我举个例子来说吧,就以今天的行为……战隐道:今天的我做错什么了?韦明远道: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你处理得很好,没有杀一个人……战隐目光一闪道:这些万恶之徒,本来百死不足以赎其行,尤其是那个谷飞……可是我不杀他们是有用意的……韦明远诧然地道:哦!原来你还别有用意?战隐得意地道:是的!我故意告诉谷飞说是卓方出卖了他,然后又放过他,也不向他收回宝剑,就是想他以后去对付卓方。
韦明远道:那你与天香教结盟也是别有用心了。
战隐道:当然了,我怎会帮着他们跟您作对呢,我看过天香教的姹女迷魂大阵,那阵有点厉害,所以想利用谷飞去牵制她一下。
韦明远默然片刻方道:以暴止暴,我也无法派你什么不是。
可是你不该那样对付西门泰。
战隐道:您是说留他的那根凤翎。
韦明远点点头,战隐笑道:我原不知他身怀如此异宝,后来想到您没有什么趁手的利器……韦明远淡然一笑道:原来你是为我而那样做。
战隐掏出凤翎道:是的,这根鸟羽比干将莫邪还要神效呢,您的矍铄精神,无双绝艺,再加上这根异宝,是再适合了没有了……说着将羽毛递过来,韦明远用手推开,正色地道:你的一片孝心可感,可是我不会接受的。
战隐一怔道:爸爸,我是一片诚意………韦明远点头道:我晓得,可是我这一生,从未妄取一物,渴不饮盗泉之水,拈花玉手是何等宝物,可是我退还给碎心人时,毫无一丝不舍,更何况这强取来的东西。
战隐红着脸讪讪地道:那你用我的雄剑干将吧,这来源绝对清白的。
韦明远还是摇头道:我不要,我还是用那柄家传铁剑,那是你祖父传下来的,君子贵在不忘本,本立而道生……战隐惭愧地道:爸爸,您太伟大了。
韦明远庄容不改,声若金玉道:不是伟大,这是做人的基本态度。
战隐沉思片刻才道:不过我留下西门泰的异宝,另有一种用意。
韦明远道:你的用意真多,你说说看。
战隐道:似这凶残之人,若是身怀利器,为祸更烈,我这是拔虎爪,去蜂刺,想减少他作恶的恁恃。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在我看来,西门泰不算大恶之人。
战隐道:他也许不太坏,可是谷飞却坏透了,他初见西门泰出示异宝,就生了觊觎之心,即使我不拿,他也会想尽办法弄了去,这一来岂不是如虎添翼。
韦明远摇头道:这话是不错,可是谷飞若得此宝,也未必胜得过你。
战隐道:爸爸,您这就错了,谷飞已深得伏魔剑法之秘,若是再加上这根凤翎,我绝无胜他之把握。
韦明远想了一下,觉得无话再叙,只好微叹道:你的口才进步多了,我竟说不过你了。
战隐一笑道:爸爸,你太过奖,我自觉得还不如您甚远。
韦明远淡淡笑道:那倒不尽然,你现在功夫造诣以及在武林中的名望并不低于我。
战隐由衷地道:可是在风度修养以及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印象,您的地位绝无他人所能替代,我深以能为您的儿子而骄傲。
韦明远停了良久才道:我觉得对你没话说了,但愿你今后能好自为之。
说完回头便待离开,战隐急叫道:爸爸!韦明远止住脚步回头道:你还有什么事?战隐一展手中凤翎道:你真的不要这个?韦明远坚决地道:不要,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忠告你。
战隐恭身道:孩儿敬候训示。
韦明远道:这种稀世奇珍,必须居之以德,既然你已经留下了,当然也不能还人家,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有它,好好地用它。
战隐仍是恭身道:孩儿谨记此言,终身不忘。
韦明远将手一挥道:我言尽于此,现在我要走了,你杜姨姨还在等着我呢。
战隐恭身弯腰道:爸爸!我不送你了,您多保重!韦明远点点头,回身走去。
战隐在原地恭身而立目送,眼中微露出孺慕之情。
韦明远走出十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止步回身道:你说那梅姑的消息可是正确的?战隐略有黯然之色道:不错!他们平白地就失去了踪迹,我曾经多方派人搜索,迄无消息,不过我相信会找到他们的。
韦明远也有点黯然道:你多用点心吧,不管你跟念远好到怎样,她总是你名分上的妻子,我们对聂姑姑也该有个交代。
战隐道:爸爸放心好了,我跟念远都有个默契,绝不辜负梅姑。
韦明远安慰地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他的嘴张着,下文却没有讲出来。
战隐越前一步道:爸爸还有什么吩咐?韦明远顿了一下道:你是否要将你的名字暂隐起?战隐歉然道:现在为着很多原因,我无法公开表露身份,但是我想总有一天……韦明远接着道:这一天要多久呢?战隐道:不会太久,至迟在您泰山大会时……韦明远愕然道:那是我的约会,与你什么相干?战隐微笑道:虽然那是您与别人订的约会,可是天下武林,都将它视作一次论名之争,我既然侧身武林,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韦明远道:我可不要你帮忙。
战隐笑道:我不会跟您争名头的。
韦明远正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并不作天下第一人之想,也不在乎什么名头,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别像我一样,弄得怨牵仇结,永无宁日,你懂我的意思吗?战隐垂手道:我懂!那一天我只在旁边看着好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出声叹道:其实我是多此一说,你现在仇家已经不少,想太太平平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战隐道:所以我也相趁那天的机会了断一下,图个一劳永逸之计。
韦明远继续慨叹道:一劳永逸,谈何容易,江湖是个大染缸,一旦跳进去便永远无法干净了,你祖父如此,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们韦家注定是如此的。
战隐兴奋地道:江湖世家江湖行,江湖子弟江湖老,但愿我能不折您的令名。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突然道:纪湄,我要求你一件事。
战隐一怔道:爸爸!有什么事您说好了。
韦明远庄严地道:你将来有儿,不让他再学武艺。
战隐愕道:为什么?韦家英风应该可以永存武林的。
韦明远正式道:不!你要听我的话,韦家的江湖只到你这一代为止,江湖人鲜有善终,要想起延续韦氏香火,舍此无他策。
战隐想了一下点头道:爸爸!您是对的,我答应您,不过我到现在并未成亲,更别谈儿子了。
韦明远道:那你跟念远……战隐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与念远是有名无实,您与杜姨姨是无名无实,我们两家注定是结不了亲的,这也许是天意吧。
韦明远呆了一下,也是苦笑道:天心渺渺,人事难测。
战隐歇了一下道: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强求,不过我总记着您的话。
韦明远望了他一眼,无言回头而去。
战隐仍是望着父亲的身影,眼中已无孺慕之感,相反的是更多的尊敬与了解。
在最后的几句谈话中,父子俩的内心得到了一种默契,那是一种男性之间的默契,距离越拉越远,心灵却越来越近。
直到韦明远的身形消失了,他才从深思中觉醒,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觉得对父亲的了解深了一层。
他也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一点,大得不再是个孩子,而是韦明远的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雪原中冒出一突突的黑烟,夹以冲天的火舌,四神帮开始撤离了,正在毁灭一切可以遗留的痕迹。
这个帮派的寿命比原野上的冰雪还短。
战隐仰天长啸了一声。
这啸声中有着得意,也有着一丝苍凉。
当韦明远神态安然地步上归途时,他心中却充满了焦的,因为归途上有人在等待着他。
这些人都是他忠心的追随者——慎修,公冶勤……还有为他倾心的女郎——萧环。
更有他生死不渝的恋人——杜素琼。
所以当他潇洒的身形南抵山海关下时,立刻被一阵欢呼包围了。
杜素琼是第一个迎上的,忘情地拉住他道:明远!天保佑你安然无恙,我们准备再等你一天,若是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回头了。
韦明远激动地道:你们回头做什么?若是我死了,就证明敌人很厉害,你们去了也报不了仇。
杜素琼凄然地道:我不是替你去报仇的,这些年来江湖飘泊,使我厌倦了怨怨相杀,过去为了替你报仇,我付出太大的代价,再也不做傻事了。
韦明远微愕道:不为报仇你回去做什么?杜素琼惨然一笑道:若你的骸骨尚在,我去替你收回来,怀之以终;若你尸骨无存,我就请求那杀你之人,请他用同样的方法,将我与你化在一起。
韦明远激动地道:琼妹!你为我牺牲了太多了,何苦要这样呢?杜素琼泪落如雨,默然无语。
韦明远也觉得一阵激动,陪着她垂下眼泪。
公冶勤转过身子,偷偷以袖拭目。
慎修与澄空虽是身披道装,却也难禁飘然泪落。
人非土木,孰能不为真情所动。
只有萧环的神情奇特,枯涩地接道:好了!师兄无恙归来应是喜事,怎么大家反而伤心起来了!韦明远首先惊觉,展颜一笑道:真是的,我们都太傻了,完全不像个练武的人的样子。
澄空一叹道:韦帮主至情中人,才得杜山主如此心许,惟真情之有钟,才足以证明宅心之厚,惟赤子之心不混,才可以修无双之技艺,创不二之伟业。
杜素琼也回味过来,讪讪地道:社素琼一时失态,惹得道长见笑了。
澄空庄容地道:山主与韦帮主的一段情,武林尽人皆知,莫不寄于无限之尊敬,至性真情最动人,贫道皈依三清己有二十余年,自以为看破红尘,然而见到二位方才一番至情流露,我犹不免心情激动……萧环在旁幽幽地道:真情能使金石裂,至性可致山河易,只有人心最难动。
杜素琼望她一眼,目中流露出同情的歉色。
韦明远望她一眼,脸上浮起咎色,这女郎对他的一片心意,他非常明白,只是自己实在无法在感情中分出一点给她。
萧环将大家的眼泪说干了,自己却是泪痕阑干。
空气一时变为沉寂了,谁都无法说些什么?良久,韦明远搭讪地道:琼妹!说起至情至性,我倒该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几句话,我几乎就毁在文抄侯的手中。
大家都诧然地望着他,韦明远遂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危急的开头,幸而有杜素琼的一番低语解救了他,而且还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其他人都不过惊异了一下,杜素琼却面色一变。
萧环急问道:师兄!您听到真是这几句话,一字也没错?韦明远微感惊异地道:不会错,这几句话给我的影响极深,所以我能一字不易地背出来。
萧环凄然地苦笑道:师兄!您与山主的感情实在已到惊天动地而位鬼神的境界了,我实在不该再痴心妄想地对您多作要求。
韦明远奇怪地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因为此时杜素琼的脸上也现出了从所未有的激动。
萧环道:您听见那番话的时候,我们正栖身在一所古庙中,大家担心您的安全,山主尤其显得神情不宁,对着长空说的就是那几句话,我在她身旁听得十分清楚,与您所复述的一字不易。
韦明远也感奇异地道:那所古庙在哪儿?萧环接道:离四神帮总坛约有千里之遥,千里传音,连神仙亦无此能耐,这只好是心灵的感应了。
慎修一叹道:此事不可信,亦不容置疑,鬼神仙佛不足持,只能算是一种奇迹吧,不过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只要情之所至,天下无不能之事……大家在默然中点头,萧环的脸上却扫尽阴霾,重新浮起希望。
一行人入关不久,江湖上已腾传着四神帮瓦解的消息。
许多武林中知名人士纷纷来拜会韦明远,向他打听那件事的始未。
韦明远只笑道摇头,他的答案很简单:不知道,那是神骑旅首领的杰作,那时我不在场。
那些敏感的江湖人又向他打听战隐的底细,因为这支新出的异军接二连三地做了许多轰动的大事。
韦明远也笑道摇头道:不清楚!更有许多人好心地要韦明远注意,神骑旅的势力与声名日隆,有凌驾乎天龙派之上,战隐形将代替韦明远在武林的地位。
韦明远的态度更谦逊了,笑着辞谢道:韦某从未自认在武林中有多大地位,天龙帮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创,只要神骑旅与我们的目的相似,何必在乎谁的势力大小。
这些人在韦明远处并未得到答案,又开始猜测韦明远与战隐交过手,虽不知胜利谁属,但在一般的看法中,似乎是战隐领先。
韦明远仍不作表示,萧环却有点愤想不平。
一天,当他们只有三人独处时,她忍不住道:师兄!某些事您该澄清一下,若是由着人家渲染下去,与您的今名大有妨碍。
韦明远淡淡笑道:连我都不在乎这点虚名,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江湖本是一个是非窝,不过日久总会水落石出的萧环气道:神骑旅自己该表示一下,这样像话吗?韦明远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过我们不该要求。
萧环一嘟嘴道:疏不间亲,我算是白替您操心。
韦明远笑笑不语,杜素琼却按着她的肩膀道:妮子!别傻气!假若你自认为是个大人,就别逞孩子气。
萧环红着脸道:我真不懂你们?杜素琼道:有一天你经历过我们那么多的痛苦与遭遇,你就会懂了。
萧环睁着眼睛,望着韦明远与杜素琼,发现他们脸上都浮着一层安详的笑态。
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你们的感觉了。
杜素琼微笑道:你说说看。
萧环也恢复了平静道:一围一畦一茅舍,一竿一桨一扁舟,把虚名料理抛身后,你们已经不在乎其他的事了。
杜素琼微异道:你悟解的太快,这是老年人的心境。
萧环道:鸦发朱颜,云发花容,你们何尝有老态?韦明远道:衰老不一定形诸于外。
萧环将眉头一仰道:你们原意在田间添个村妇,舟前多个渔婆吗?杜素琼一笑道:哪有这么年青的村妇渔婆的?萧环平静地道:衰老不一定形诸于外,我相信已经懂得你们的生活了。
韦明远一怔,杜素琼怜惜地摩着她的脸颊道:你被磨得够苦了。
萧环眼一眨,挤落一滴泪珠,凄声道:相见煎人,此心已觉有千年,我够老了吗?杜素琼真心地道:够了!我们若有那种生活,定会有你一份。
韦明远轻轻一叹,萧环抓着杜素琼的手,感激得抽泣起来。
杜素琼的手塞进韦明远的掌握中,含笑道:赠君明珠,心若妾心,朗比天上月,辉似云畔星……韦明远微一讶异,却接触到杜素琼的眸子,明澈的秋水中,有着智慧、慈和、圣洁与了解。
一霎间他也明白,遂握着萧环的纤掌,温和地一笑,道:珠心即卿心,卿心即吾心,从此心不分,夜夜伴月星。
萧环欣慰无比地收回一只手,目中闪着泪光,含笑凝睬道:谢谢您!师兄,谢谢您,山主!杜素琼亦笑着将一只手交给韦明远,一只手握着萧环。
三个人,六只手相连着,一如他们生命不可分了。
这是一间逆旅的斗室,这是一座春天的小城。
和谐的气氛没有继续多久,它被急促的步声冲散了。
韦明远抬起头,发现公冶勤气咻咻地赶来了,连忙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公冶勤双手连比,口中啊啊直叫,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韦明远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两个人呢?公冶勤仍是双手比划,呵呵叫个不停。
韦明远一看就知他被人制住了哑穴,但是解救的方法很简单嘛,不懂他何以自己不解开,当下站起来,伸手朝他拍去,意在替他解穴。
谁知公冶勤双脚一错却让开了,口中仍在乱叫。
韦明远不由急道:你是被人制哑了?公冶勤点点头,韦明远又道:那你为何不让我替你解开?’‘公冶勤连连摇头,有口难言,韦明远急得要命,萧环却道:师兄别急,他一定是被一种独特的手法所制,不能以普通的方法去解的。
公冶勤连连点头,表示她的话不错。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真是邪门!怎么近来事情越来越多,你遇上什么人了?公冶勤比了半天,大家才勉强的知道是个男人,留有短须,身材很矮,可是再问下去,就没有结果了。
缠弄了良久,杜素琼突然道:这样永远也问不出一个头绪,不如采用笔谈吧。
韦明远以手击额道:真是的,我早该想到这方法的……萧环连忙出去找店家借纸笔,可是走到门口,她又回来了。
大家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将公冶勤扳转了身子。
大家再望过去,才发现他黑色的衣服上,连着一张纸条,上面有着字迹。
他进门时,大家都注意他的前面,萧环出门时,才发现他背后有字,想来公冶勤也不知道,否则他早指示出来了。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只写着:点天府、神机二穴,可解其哑,若误他处,立有横故。
韦明远轻吁一口气,如法施为。
果然公冶勤咳了两声,才开口道:憋死我了!韦明远道:快讲,怎么回事?公冶勤喘着气道:启禀掌门人,我们遇上硬手了……韦明远急道:你快说吧,遇上谁了?还有人呢?公冶勤道:那人不认识,可是功夫高得出奇,才一个照面,就将左护法制住了,第二招制住澄空道长……杜素琼亦失去了凝重道:那他们呢?死了……公冶勤摇头道:没有,不过被吊在前面的大树上……韦明远怒道:什么人如此欺人……公冶勤道:不知道!他不过五十几岁,身材很短,差不多只到我肩头之下……韦明远沉声道:别管他的身材了,这人现在在哪里?公台勤道:我来时他尚在前面的树林中,左护法与澄空道长也被吊在那儿。
韦明远一按桌子站起来道:树林离此有多远?公冶勤道:大约十里左右……韦明远略一沉思道:带我去。
萧环忙道:师兄!您别急,这人的功力高到绝顶,而且有意来找您的晦气,您何必忙在一时,先把经过问清楚,商量一下再去也来得及呀!韦明远摇摇头道:我想到慎修师兄与澄空道长受那等侮辱,一刻也等不及,还要商量什么?有话在路上说便了……萧环手指着公冶勤的背后道:单凭这一手功夫,您就未必办得到,何必愤急从事呢。
韦明远一看,也不禁眉脸微皱,沉吟不语。
原来那张纸条子虽为纸质,却已与衣服连成一体熨帖之至。
杜素琼问道:这张纸条是怎么贴上的?公冶勤想一下道:我不清楚,不过我始终没有靠近他,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贴上这条子……萧环道:你还是把经过情形说一遍吧。
公冶勤一瞥韦明远,见他并无反对之表示,仍略作整理,从头叙起。
因为连日赶路,所以今日公议休息,慎修等三人不愿挤在韦明远等中间,便结伴外出散心。
这小城既无古迹,只有附近的一片树林,古木森森,略有秀色,而且时值初春,枝头初绿,三人很自然地往此地而来。
测览了一下,三人齐集在一株老树之下,这株树半边己枯,只是枯干的丫枝上,萌出几点鹅黄的新芽。
澄空点头叹道:这棵老树已不知经过几许寒暑,风雪剥落,霜冰侵蚀,虫蚁啮食,斧柯砍伐,这么多的灾难频仍,可是它的生机,迄未停歇!公冶勤也道:道长说得很对,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自然中,处处给我们立身处世的启示,端在看人能否领悟……三人正为这棵老树激发得豪气洋溢之际,慎修却微微一怔。
原来树的另一边,腐朽的树身上,被人刻了几个字。
三人趋前一看,脸色都不禁一动。
因为那几个字写的正是:天龙门人,到此遭瘟!天龙派在关内,声誉如丽日中天,虽然韦明远约束甚严,绝无在同道之间逞势凌众,可是也不容人随便侮辱。
可是这刻字的人居心究竟何意?再者这八字中,除那个用俗体字所写的天龙字外,其余都是楷书,笔劲苍劲不凡。
慎修皱着眉头道:这是哪个无聊的江湖人,不敢到天龙谷去公开叫阵,却在此效小儿涂鸦,作这种幼稚的举动!公冶勤却神色凝重地道:护法的想法错了,这刻字的人绝非是藉文字泄愤,恐怕是针对着我们而来的。
慎修一怔道:何以见得?公冶勤用手指着宇道:单凭这刻字的手法,就非普通江湖人所能为。
慎修先前没注意,澄空也未留心,经公冶勤一说,才注意起来。
这八字刻的颇为奇特,不是凹进去的,而是浮凸出来,若是讲以浮雕手法,则字旁树皮完整如故,了无削迹,竟生似在树皮上长出了八个字。
澄空失声道:这字是怎么刻的?慎修凝重地道:假若我猜得不错,这是一个功力极深之人,以内力聚于指尖,硬将树皮吸起来,不过作得如此无痕迹,倒是很不简单。
公冶勤点点头道:在下与护法所见一致,这人的功力恐不在掌门人之下。
慎修想了一下道:若是这字专为针对我们而留,则此人必在附近。
公冶勤点点头,游目四顾,毫无所见,遂提神聚气发话道:是哪位朋友,既然留字示意,何必吝于现身。
语音落后,林中全无回音,慎修有点生气,遂也大声道:朋友留字那么神气,为何效鼠辈龟缩不出。
他的语气颇不友善,果然在语音结束后,树身中发出一个冷冷的口音,道:是谁在那儿穷嚷瞎吼的,吵得老子不能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空自找了半天,不想人家却藏在树干中。
音落人现,在树干的穴孔中钻出一张黄瘦的面庞,先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又含着惺惺的睡意,慢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犬哮,黄梁梦醒后,起身捉跳蚤。
慎修见他出言就有伤之意,不由得怒道:朋友!你嘴里嚼什么蛆?那人一面在树孔中爬下来,一面笑道:小道士,你真说对了,老子性好逐臭,却又喜欢睡懒觉,身上的臭气最易引野狗,一觉醒来,身畔常围着二三条野狗。
说着爬了下来,却是个不满五尺的瘟老头子,一身穿着土里土气,实在看不出什么高明处,可是听他口中说话,明骂暗损,又不像省油的灯。
公冶勤比较沉着,平静地上前作一礼道:朋友!对不起打扰你睡眠了。
那人露出满口黄牙一笑道:好说!好说!我也该起来了,是工作的时候。
公冶勤微怔道:朋友在哪一行得意?那人笑道:我哪里算得上行业,只是师法古人所训,聊以度日。
公冶勤见他说话不着边际,耐着性子再问道:朋友!我是为了大家好,希望你不要打岔。
那人一瞪眼道:我看你还懂客气,所以才有问必答,怎么算打岔了?公冶勤见他有时装傻,有时词锋犀利,心知此人颇为难缠,乃再耐着性子道:朋友既云师法古人所生,但不知作何解释?那人道:古人说守株待兔,我就整天赖在树洞里睡觉,等兔子自己来送死?公冶勤再问道:朋友等到了没有?那人哈哈笑道:有,古人信不欺我,今天就有三头兔子上门。
公冶勤才知道说了半天,又被他绕着圈子骂了一顿,不由得也泛起怒色。
慎修已变色道:这家伙根本不可理谕,你跟他好言相向,反而自取其辱……那人怪目一翻道:换了你这语气,我更没有好的说。
慎修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子?那人道:我既住在树中,就叫做木中客吧。
慎修哼了一声道:你这份长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干脆叫木客还适当些。
木中客大笑道:不错!不错!名字只是代表一个人而已,怎么样子叫都行,你既叫我木客,可知山兢木客,见者无幸。
慎修道:那树上的字,可是你写的?木中客道:不错!信手涂鸦,不成样子,你别见笑。
慎修怒道:你跟我们有何仇怨,写那些字是何用意?木中客大笑道:原来你们是那一派的,哈哈……慎修大怒道:天龙是堂堂正派,你有何可笑的?木中客仍是大笑道:我识字不多,光会写不会识,谢谢你告诉我这两个字是天龙。
笑着手指又指到那八个字上,大家自然地又看了一眼,脸色不由又变了。
三人这才明白他原来何以要将龙字写成俗体,原来又是隐含了一个嘲谑。
木中客笑声不断,含糊地道:天龙啊天龙!现在我才知道这两个字念做天龙。
慎修虽惊于他指上的功夫,却也忍不下这种侮辱,单掌比在胸前怒道:阁下如此辱人,贫道只好得罪了。
木中客对他的掌势理也不理,仍是大笑不止地道:江湖上盛传天龙派如何了得,今日亲得一见,却原来是一群草包。
慎修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无礼狂徒,打!打字离口,掌风己直涌而上。
木中客全不在意,一任掌风击在身上,他却伸手一抓,擒住慎修的脉门,轻轻一带一送,将慎修高大的身躯直抛上去,刚好挂在一株树枝之上。
其余二人见慎修一招受制,不由大惊失色。
木中客却仰天大笑,对着慎修道:你叫我木中客,现在就暂时做一下木上佳客,慢慢地享受一番枝梢和风,叶底琼露,也不在你我相识一场。
慎修腰间的丝绦挂在树上,人又被点了穴道,只愤急得眼中火光直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澄空静思片刻,突然挥动手中时刻不离的巨钟,猛击了过去,口中还骂道:混账东西,你欺人太甚!木中客依然不放在心上,不过这次没有硬受,身形一闪,迅速无比地抢在他身后,屈指一点,然后又将他抛了上去,笑骂道:你这牛鼻子也不是好东西,跟他作伴去吧。
呼地一声,刚好挂在另一条枯枝,不过因为他手中巨钟的分量太重,枯枝摇摇欲折。
木中客微笑道:看不出你还很重,断下来摔断脖子事小,拉折了树干,岂不毁了我的栖身之处,来,把手中的宝贝给我吧。
说着纵身一点,轻而易举地接下他手中的巨钟,摔在地下。
公冶勤见他俱在一招之内,折服二人,心知自己这点功力,拼也无用,干脆不作动手的打算,坦然地道:阁下准备把我怎么办?木中客一笑道:你还老实,因此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公冶勤摇摇头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我独自一人怎可离去?木中客笑道:你要是讲义气可是自己倒霉,你又救不了他们。
公冶勤道:是的,因此你把我也吊上去吧。
木中客笑道:不行,蜗居太窄,上面已无余地,你下回请早吧。
公冶勤抬头朝上望了一下,果然可堪挂人的粗枝已经没有,只得道:既是如此,我便暂时告退,你若等在此地不走,我立刻带人来,向你要回这一场过节。
木中客笑道:好!好!你再去找个厉害点的,别像这两个那么稀松。
公冶勤技不如人,只好回头就走,才奔得五六步,突觉背后一阵劲风袭体,刚想骂他背信,口中已说不出话来。
心知已被点了穴道,忙伸手自行解救。
木中客哈哈大笑道:我这手法与普通不同,你最好别自找苦吃,还是快搬人去吧,我敢担保你哑不了。
公冶勤无计可施,只好哑着喉咙跑了。
公冶勤的话说完,兀自足立当场,两眼发直。
其他人也听得惊异不止,愕然无言可说。
韦明远的眉头几乎都拧成一条,徐徐地道:他在你背后,就是用的这张纸条点了你的穴道……公冶勤点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现在掌门人作何打算?韦明远毅然地道:纵使我功力不如,也不能听任该修师兄与澄空道长落入那狂徒手中,更不能让天龙帮受人如此侮辱,走!找他去。
萧环担心地道:此人掷纸击穴,而能与布帛合成一体,却一点都不伤人体,这种功夫简直是匪夷所思,师兄现在身掌天龙帮,您要是受点侮辱,又与慎修师兄不同了。
韦明远听着薄怒道:大家都是一条命,我不会比人尊贵幽!萧环一阵默然,韦明远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过她,无怪她要难堪了,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明远!环妹妹是为你好。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我何尝不知,但是我希望爱我者视我若常人。
萧环收起脸上的怨色,展颜一笑道:师兄!我错了,咱们走吧。
韦明远无语轻叹,回头率先走了,公冶勤连忙追上去,抢去前面领路。
杜素琼一扯萧环的衣襟道:妮子,别发呆了,咱们走吧。
萧环被拖着走了几步,忽地摇摇头道:山主,我实在不配挤身在你们中间,我对他那种伟大的胸襟抱负,认识得不够清楚。
杜素琼微笑地牵着她的手道:你哪里是不够明白,只是因为爱便你有所顾恤耳。
萧环轻声道:是的!我实在是怕,怕他要受到有生第一次的失败。
杜素琼望着她道:你是如此关怀他的胜负吗?萧环道:不!我只关怀他的生死。
杜素琼微喟一声,道:你到底年轻,只要爱过,有过,你的心便无限地充实了,他的生死并不足影响!萧环亦目注她道:山主!你可以这么说,因为你们曾深切地爱过,但是我不同,我接受得太少,不得不希望他安全地活着。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一池清水只要放过一匙糖,这池水便是糖水,那淡淡的甜味只有心灵感受到,你若缺乏那种心灵,你便是爱得不够深切。
萧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感激地说道:山主!我终于明白了,虽然我幼承佛学,灵性上仍比不上您,现在我明白念远为何会那么聪慧,实在她得您的遗传大多。
提起了杜念远,杜素琼倒不觉轻轻一叹道:我一生最大的错事,不是误嫁任共弃,而是生了这孩子。
萧环道:她现在混得很出色。
杜素琼苦笑道:是的!不过将来她必会自食其果。
萧环道:我一向认为您不关心这件事,现在我才知道您懂得她最深。
杜素琼道:我一向知道她最深,并不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萧环默然不语,二人的脚步却始终不徐不疾地跟在韦明远之后。
十里并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在这些武林异人的脚下,不消片刻便到了。
枯树上,慎修与澄空吊在那儿,随风微荡。
木中客却倚着澄空的大钟在打吨。
韦明远一见这情形,心中十分愤怒,沉声对公冶勤道:你把他们放下来。
公冶勤望了假寐中的木中客一眼,然后一跃身,向慎修飞去。
那枯树离地约有三丈高低,这点高度并不能难住公冶勤,可是他的手在离慎修一尺之遥,仿佛力已用尽,飘飘然坠了下来。
一连试了两次,俱未成功,木中客在地上恍若未觉。
公冶勤脸上泛起愧色,朝韦明远道:不知怎地,我今天好像不大对劲。
韦明远的脸上露出真正的怒意,无言地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试,然后对地上的木中客道:阁下不必再装模作样了!木中客一翻身,蒙眈地又睡去,口中喃喃地道:我倦欲眠君且去……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道:韦某从不先出手,可是阁下若再如此,韦某可要破例了!木中客仍不答理,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拍,喃喃道:去!去!春天就会有苍蝇,扰人清梦最缺德,再不去就要你的命!韦明远抬起手,掌心已是一片血红,太阳神抓形将发出,忽然杜素琼过去一扯他的衣服,道:明远,别慌。
韦明远一顿手,掌力止住未发,诧异地望着。
杜素琼浅浅一笑,妙目中传出一股柔光,似乎劝他不要心急。
就在这时,枯树上的枝条忽地自动断下,慎修与澄空飘然而坠。
公冶勤与韦明远立刻各接一个,安放在地上。
木中客也睡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眨着惊诧的眼光,瞪着韦明远。
韦明远本来也觉得奇怪,但他一眼瞥见萧环闭目而立,状加入定,心知必是她施展梵音心功之故,遂了然地一笑。
木中客哼了一下道:太阳神,果然名不虚传!韦明远不愿掠人之美,刚想开口,萧环已睁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有办法缚人,我们就有办法放人。
木中客轻轻一点头道:你们放得人也没有用,因为你们解不了他们的穴道。
萧环注目着他道:这种手法当真只有你一个人独擅?木中客笑道:当然!方才那哑穴若不是我预告解法,只怕他早被你们整死了。
萧环目光始终不移,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木中客微怒道:那你就解解看。
萧环继续盯住他道:我要是解了怎么办?她的口气十分坚决有把握,倒使木中客猜疑起来。
杜素琼与韦明远知道萧环又在以那种特殊的功夫套取答案,所以都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
木中客停了半晌,始终摸不透这少女的底细。
萧环却忽地一笑,面有得色道:我就解给你看吧,也不要你提条件了,不过你以后该记住,人上有人。
天外有天,不要一味自尊自大。
说着袅袅地走至二人身畔,纤掌一阵推拍,没有多久,慎修与澄空果然一阵手足伸动,立起身来,只是神情很是委靡。
木中客大惊失色,厉声道:妖女!你怎么会懂得这手法的?萧环一笑道:世上绝无不传之秘,你既会,焉知我不能?木中客结了一下才道:好!你既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再接我三招试试。
萧环毫不犹豫地道:接就接,你那夺天拔地三招并非什么绝世神功。
木中客本来已经将手伸了出来,闻言又是一怔,惊疑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三招的?萧环轻笑一声,避不作答。
木中客沉吟了一会,毅然地道:就算你也懂那三招,我依然要比一下。
萧环略有怯意,但仍勇敢地站着。
杜素琼推了韦明远一下,韦明远会意,跨前两步道:师妹!你下来,以后由我应付。
萧环迟了一下,脚步没有移动。
韦明远沉声道:师妹!你听到我的话吗?杜素琼柔声地道:小妹妹!回来吧,争强斗胜是男人的事,别忘了一池清水一匙糖。
萧环立即柔顺地退了下来,木中客怒声对韦明远道:我跟她比试,凭什么要你来强出头?韦明远淡淡地道:阁下何必要对一个女孩子逞狠。
杜素琼在后面笑着道:是呀!你这么一个腋脏老头子,居然有脸和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比掌,你不怕人家呕心吗?木中客气为之结,憋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慎修这时刚刚恢复了一点,见状心中大快道:阁下先前词锋何等犀利,吐句诙谐,怎么现在一言不发了?木中客脸泛怒容,刚想开口骂几句,韦明远突地往容回头道:师兄!请恕小涕出言无状,我们名门正派,只求在功夫上论胜负,何必在口舌上逞高低呢?慎修脸上一红,闭口不语。
木中客也红着脸,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改容道:韦明远,阁下不愧为一代掌门风度。
韦明远淡淡一笑,继续道:多承谬赞,台端身手不凡,只不知与敝派有何怨嫌?木中客道:素昧平生,无怨无嫌。
韦明远道:那台端树间留宇,枝上缚人,不知是何用意?木中客狂笑道:没有用意,我喜欢这么做。
韦明远大义凛然道:无缘无故,台端如此行为,实嫌过分了一点。
木中客又笑了几声道:一定要问缘故,那就算冲着你吧。
韦明远道:在下与台端从未谋面,这理由太不充分。
木中客道:久闻你自恃功力无敌,目无余子,是以我有点不服气。
韦明远朗声道:且不管传闻之言,单以台端今日对我的印象,你扪心自问,韦某可是那种人?木中客在他湛然的目光中,不禁有些畏缩,嗫嚅地道:你也许不是那种人,但我还要找你较量一下。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较技观摩,本是极为有意义的事。
台端若以札而来,韦某不但竭诚相纳,而且不可况倾盖论交。
可是现在……木中客怒道:韦明远你别处处以为自己了不起,处处以名门正派自许,要知道当年武林,几乎无人不视你若蛇蝎。
韦明远坦然地接下道:韦某当年饱受陷害,不改素志,日久自然水落石出,由此可见世上自有公道。
木中客激怒地道:你别对我说教,我宁可以你为仇,也不愿得你为友。
韦明远微愕道:为什么?木中客大笑道:以你为敌,我可以恣意所为,得你为友,我便得时时顾全身份。
韦明远怒道:台端之活简直强词夺理。
木中客冷哼一声道:这道理至于明显,就以你师兄而言,想当初他在玄真宫何等自在,而现在却要时时受你的抉制。
韦明远倒觉得默然了,木中客之言显然亦颇为有道理,给他这一说,韦明远倒有点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不过他的怀疑并未太久,因为慎修立刻怒声道:放屁!你简直是一团歪理,我心折师弟为人,衷心拥戴他作掌门,虽然行动上受到拘束,可是这种拘束乃是造就一个顶天立地大丈夫的规范……木中客阴笑道:抱歉!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那么贱的骨头。
韦明远发觉这人的确卑劣之极,也不禁勃然怒道:我因阁下一身绝艺得之不易,所以才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你一定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
木中客笑道:既然知道我有一身绝艺,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韦明远朗然道:不必再在口舌上争是非了,我们手下见真章吧。
木中客大笑道:好!今天你这天下第一高手可要砸招牌工。
韦明远仍是神定气闲问道:我从未自认高明,杀了我,你也不见得就成为天下第一!木中客狂笑道:只要挫败了你,纵不得天下第一也甘心,因为你太出名了,人怕出名猪怕肥,这是你自寻的,可怨不得我特地找你麻烦。
韦明远骤觉一阵震动,木中客最后的几句话,深深地扰乱了他,这些年来,他嫉恶如仇,处处但顾无愧于天,却正是烦恼之由。
杜素琼在旁瞧得很清楚,也了解他的感觉,急忙呼道:明远!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利弊相生,只有一个多寡厚薄的比较,你平常很潇洒,怎么会一下子想不开了呢。
韦明远经她一点,智珠明朗,诚意正心,举掌作势,神态峙如泰岳。
木中客却阴侧侧地一笑,轻握一掌击来,所取的部位十分诡异。
韦明远毫不犹豫,掌心外吐,劲力风涌而出,浑身磅磷,不可一世。
两掌相触,轰地一响,各退了一步,并未见出高低。
木中客脸色略变一下,开始移动,身子游走,韦明远则始终抱定原式,目注对方,不管对方是虚接实打,他却以全力迎上。
慎修见状颇为惊奇道:这家伙早先对我们简直是从容之至,怎么遇见了掌门人,反而不能发挥,以我的估计,他的功力,应在掌门人之上……杜素琼看了一下,心中略定,遂回答道:明远在功力上也许要弱一点,招式上也不够灵活,可是他强于气上。
慎修道:我不太懂师妹的话。
杜素琼道:明远每次出斗,都有着一个堂堂正正的目标,所以胸中有一股正气在支持他,使他转弱为强。
慎修憬然道:我明白了,我们先前所以一招即为敌乘,完全是因为含怒出手,胸中之气不足,自然要吃亏了。
澄空亦点头道:这就是所谓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故上乘武功,首重养气。
杜素琼笑道:道长之言不错,不过有些人的气不赖培养,自然禀赋,这种人在朝为忠臣,在野为烈士,在武林中,则为真正的英雄豪杰。
萧环跟着激动地道:师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公冶勤恭敬地道:不错!掌门人生具这种气质,所以屡膺异数,斗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们这些话的声音都说得很大,场中决斗的两个人自然都听见了。
韦明远无所动,木中客的额际却流下了汗水,这是一种焦虑的表示。
蓦而他将牙一咬,举掌猛推。
一股乌黑的掌风如涛涌至。
韦明远亦大喝一声,反掌化太阳神抓迎上。
红光与黑气相遇,应该是天崩地裂的一击。
可是出乎意外的是半点声息也没发出,一红一黑,只在空中相抵着,谁也不能超过谁去。
二人的脚都在颤抖,显见他们都用上了全力。
大家都流下了汗,头上冒道白气,这是一场耗力的战斗。
四周观战之人也紧张得张开了嘴,目不转瞬地望着场上。
红光退了一点,大家的心一颤,可是它又反退了回去。
黑气的势头似乎越来越猛,颜色也越来越深,但是始终迈不过红光去。
萧环禁不住出声道:这要拼到什么时候?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道:大概要有一会吧,不过明远会胜的。
萧环道:为什么?杜素琼庄严地道:这还是气的问题,明远所恃的是正气,弥久不竭,木中客所恃的是戾气,终于会有衰竭之时!木中客闻言心神一颤,黑气自然地淡了一点,可是红光并未趁机进逼。
又过了片刻,木中客长叹了一声,收掌后退,喘着气道:韦明远,我算佩服你,你内力并不如我,可是你正如他们所说,占了气胜的光,今天不比了,半年后泰山上见。
韦明远的掌心半天才回复了白色,平静地道:不错,阁下是在太阳神抓下惟一没吃亏的人,半年后再见吧,丈人峰顶,韦某希望能与你再决一次胜负。
木中客在怀中掏出一包东西,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萧环走过去,拾起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全是白色的粉未,另有一张方单写着:化水服下,可解热毒,天龙总坛百余生命,暂予寄存,异日当经刀斧取之。
杜素琼惊呼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胡子玉口中所说的隐名人。
在大家的惊愕中,韦明远的嘴角忽然流下一缕鲜血!跟着他的身子慢慢向地上倒去。
萧环眼尖,将药未朝杜素琼手中一塞,抢上去抱着他,急叫道:师兄!您怎么啦?……韦明远微弱地道:他是比我强,只要多一刻功夫,我就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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