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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将死言也善

2025-03-30 07:34:46

不知多少时候,陶胜三方醒了过来,一阵阵刺心奇痛犹自有增无已。

他发觉自己已置身另一石砖空屋内,臂股被石壁钢圈紧紧扣牢,发悬于一根横系的牛筋上,牛筋结有一巧妙的装置,只要稍用力道,高悬在发顶上一块棱芒钢锥必堕于陶胜三背部。

最为惊心动魄的,就是陶胜三眼前石壁朱书数行字迹,警告陶胜三不能挣扎,亦不能希冀有人来相救,稍一动弹,淬有剧毒钢锥坠落在背,虽未必死,但毒性可使他受尽痛苦,闵九公留言身有要事他去,七日后方始赶返,尽这七月之期须陶胜三静静思考。

七日之期并不大长,但在陶胜三而言,无异七年之久,更无法静静思考。

陶胜三回首前尘,不由老泪纵横,顺颊流下。

渐渐他感手指肿胀,头颈脊骨僵硬,眼皮沉重,再度昏睡过去。

石室外人影一闪,正是那赵春城,目光凝注在陶胜三面上,泛出一丝悯恻的神色,高声呼唤道:陶老英雄。

………………………………一连呼唤数声,陶胜三睁开沉重眼皮,黯淡眼神似已瞥明赵春城,脸上泛呈凄然笑容。

赵春城疾闪而入,落在陶胜三身前不远,诧道:老英雄为何落得这般模样。

一道锐利眼神扫视石室内情景,不禁面色微变。

陶胜三凄然笑道:一言难尽,赵贤弟将老朽救离此处再说。

赵春城面有难色,摇首道:在下恐不能救开老英雄。

陶胜三闻言不由脸色一变,道:这是何故?赵春城道:老英雄身上被下了极恶毒的禁制,武功已失,在下虽可用剑斩断悬发,及时用掌力震开老英雄,但老英雄必撞出摔落,震断心脉毙命,救之反而害之,在下势所不能,更所不忍。

陶胜三凄然答道:老朽愿求一死,赵贤弟请动手吧!赵春城摇首道:在老英雄而言别无选择,若传扬江湖在下恐百口莫辩。

陶胜三惨笑道:老朽求死亦不可能么?赵春城略一沉吟道:依在下之见,只有等这个闵九公回来,在下猝施奇袭,制住闵九公迫使就范,解开老英雄穴道。

陶胜三面上浮起凄凉悲怆苦笑道:老朽度日如年,恐怕难等。

赵春城目露诧容道:闵九公留言须时七天返回,那日在下途中相遇老英雄,屈指算来,今日已是第七天。

什么?陶胜三惊诧道:今日已是第七天。

正是。

陶胜三叹息道:贤弟想法本好,倘闵九公遇事牵缠,万一今日赶不回来咧?赵春城默然无语,以悯恻目光注视著陶胜三,摇首频频叹息。

突然,赵春城眼中神光暴炽,道:在下料闵九公必来,他擒困老英雄不予杀害定有所求,虽有急事他去,岂能不匆匆赶返,这个老英雄自然较在下更为明白。

不错!陶胜三道:闵九公是有所求。

说此心中兴起一阵激动,不禁热泪夺眶而出。

老英雄怎么流泪了?赵春城不胜惊愕。

陶胜三道:赵贤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朽纵然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老英雄为何说此丧气言语?陶胜三凄然笑道:老朽欲有所求,贤弟是否愿为老朽办一件未了之事?赵春城目注陶胜三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陶胜三发出一声长长叹息道:闵九公乃舍弟迷魂谷主陶泰麟至交莫逆,舍弟夫妇无故失踪,他心疑为老朽陷害,欲霸占迷魂谷基业。

此乃真情么?虽不中的,亦不大远。

如此说来.令弟确系老英雄所害了。

不是!是谁?无极帮主!赵春城不禁呆住。

陶胜三凄然落泪道:迄至如今,老朽只知是无极帮主所为,但无极帮主面貌长像,真实来历尚朦然无知。

究竟为了什么?贤弟似心疑老朽为何与无极帮互通声气,虚与委蛇么?其实老朽也有难言之苦衷,昔年舍弟与老朽性情不投,格格不入,外人不明多滋误会,舍弟为何为无极帮主所害,因他昔年做下不德之事,为武林所不齿。

令弟做下什么不德之举?赵春城道:不知可否见告?陶胜三黯然答道:当年屠戮紫霞山庄实舍弟之暗助。

赵春城闻言如中雷击,不禁暗中面色一变,微微一笑,道:紫霞庄严天梁大侠惨遭灭门之祸,在下约略在家师处闻后,滋事体大,老英雄是否言而有征。

陶胜三神色黯淡,道:老朽岂可无的放矢,血口喷人,昔年围袭紫霞山庄,如非舍弟以迷魂药物相助主谋巨邪,怎能成功?赵春城道:如此说来,老英雄定知主凶是何人了?陶胜三道:不知,但老朽心疑就是无极帮主所为,更难怪舍弟,舍弟显系受迫而为,无极帮主为了不使泄漏风声,所以将舍弟夫妻囚禁。

赵春城道:令弟囚禁之处老英雄定然知道。

陶胜三道:知道。

赵春城道:为何不设法相救?陶胜三凄然一笑道:武林中无不知道老朽与舍弟势若水火,不啻仇雠,这话有谁能信,事因一册武功秘笈而起,无极帮主心疑舍弟趁火打劫取去,惟老朽受无极帮主之托去舍弟囚禁之处,探问武功秘笈下落,怎奈舍弟守口如瓶,见了老朽如同陌路,是以老朽才想探听二位嫡亲侄女现在何处,只有骨肉之情才能使舍弟吐露真情。

赵春城道:风闻无极帮主心狠手辣,斩草除根,迫使老英雄寻觅一双胞侄女下落,除之以免后患。

陶胜三黯然一笑道:无极帮主实有此意,话虽如此,老朽就是残暴不仁,也不能将一双侄女陷之于死,如令老朽临死之前恳求贤弟相求寻觅一双侄女,告知舍弟夫妇囚禁之处,联络同道救出,揭露武林一大悬案。

赵春城道:令弟囚禁在何处?陶胜三道:东岳泰山鹰愁谷。

赵春城道:迷魂谷主一双爱女叫什么名字?陶胜三道:一名小燕,一名珊珊,有劳贤弟,老朽死在九泉也当……瞑目……言毕气绝毙命。

室外一条飞鸟般身影疾掠而入,现出准上隐叟祝秋帆,目睹陶胜三死状,不禁长叹一声道:我等所择手段似虽嫌毒辣,错非如此,焉能使陶胜三吐实。

祝秋帆说话时,陶珊珊小燕姐妹悄无声息走入石室,星眸红肿,陶珊珊道:我知道你心中甚是恨我姐妹俩人。

赵春城不禁一怔道:为什么要恨你们?陶珊珊目露凄怨之色道:少侠耳闻家伯之言,已知令尊之死,家父乃主谋帮凶,焉能不怀恨在心。

赵春城淡淡一笑道:罪不及孥,在下怎能怀恨姑娘姐妹,何况令伯父之言恐不尽不实。

陶小燕诧道:为何不尽不实?赵春城道:在下请问姑娘,陶胜三因何独知令尊令堂禁囚之处,他若有心营救,以他在武林名望,结交之广,何不及早图谋,反而亟亟寻觅姑娘姐妹,岂非舍本逐未。

准上隐叟祝秋帆一拍大腿,道:究竟是老弟察理入微,此言对极,老朽拙见不及此,哼,陶胜三临死还不忘害人,委实死有馀辜。

陶小燕道:不论如何,晚辈们也要去鹰愁谷一探。

淮上隐叟祝秋帆道:老朽尝游东岳不下五次,幽壑胜境无不涉迹登临,就未听说过有鹰愁谷,你们姐妹虽孝思不匮,但不应操之过急。

陶小燕道:那么晚辈且禀明家师,请示机宜后再说吧。

双双向祝秋帆裣衽一福,翩若惊鸿般急闪出室,望也不望赵春城一眼。

祝秋帆长叹一声道:世间事惟有情孽二字于理难解,请问老弟作何感触。

赵春城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忽闻室外传来萧文兰语声道:星弟,快来。

赵春城疾掠而出,只见萧文兰神色惶急道:陶小燕珊珊两人泪流满面,似伤心已极,双双奔去,琼姐已然追下,你气了她们是么?萧文兰见赵春城一言不发,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不禁心中一急,跺足叹道:你怎么啦,还不追去?赵春城苦笑一声道:兰姐何必强小弟所难。

蓦地——远处天边突冲起一道流星火炮,炸裂在半空中,呈现红黄两色流芒花雨,绚烂夺目。

萧文兰花容一变,忙道:不好,琼姐遇上了危急之事,一把拉住赵春城飞驰如风而去。

他们两人身法绝快,不到片刻,已到达流星火焰放起之处,只见许飞琼独自兀立在雪地中,目睹两人奔来,不由露齿嫣然一笑,以手指示意两人噤声。

赵春城身形顿住,低声道:何故放出流星火焰?许飞琼道:我们攀上树梢,便知真情。

说着掠向左侧一株参天古柏前,冲霄拔起,落足树柯上揉上树巅。

赵春城萧文兰必知有异,先后爬上树顶,藉浓翳柏枝蔽身。

许飞琼纤指一指,柔声道:星弟你瞧。

赵春城循指一望,只见一片银白皑皑雪崖下睡著一蓝袍老,面如紫铜,鹰鼻海口,绕腮一部钢髯,秃额白眉,臂长及膝,十指盖着长长利爪,一切均异于常人。

在老者身前弃有两具尸体,开膛摘胸,雪地上染污鲜红血迹,触目惊心。

萧文兰骤然低呼道:老怪物是何来历?琼姐必然知晓。

许飞琼微颔螓首道:老魔头乃天外三凶中老夫兀繁,自称白眉叟,心性暴残狠毒,全凭喜怒行事,癖嗜人心鲜血,食后昏昏如睡,耳目特灵,尤以嗅觉奇佳,一二十丈方圆内能嗅觉有无生物存在,是以我离之甚远,放起流星火焰,万一他若惊觉,可及早逃避。

萧文兰道:老怪物不曾惊觉么?许飞琼摇首道:未曾!赵春城道:琼姐召小弟前来必有缘故?许飞琼道:天外二凶多年未现身江湖,再出必有缘故,三凶并不同衷相济,喜各行其是,我想白眉老魔在此安眠,谅是在等候什么武林中人聚议。

蓦地,天外忽传来一声刺耳长啸,声澈云霄。

赵春城三人不禁一怔,聚精会神,凝视啸声传来方向。

只见雪野尽头现出一个黑点,疾如飞星掠来。

白眉老魔似为啸声惊醒,两臂伸欠了一下,霍地跃起,两目暴张,逼射出两道慑人寒芒。

那条人影如飞掠至,是一面目惨白少年,目光巡视了周近一眼,愕然道:恩师,你又犯戒了么?白眉叟凶眼一瞪,冷冷喝道:兔崽子,你倒管起为师来了,为师怎么犯戒?少年道:恩师出山之际,曾应允过不吃活人心,其实恩师已甚久不食血腥,但眼前…………话尚未落,白眉叟已自厉声喝道:混帐,为师只应允不吃活人心,却未说过不吃死人心,你胡说什么。

面目惨白少年,脸色更显得不自然,朗声道:两具尸体死前都是活生生地,怎可说是死人?这句话非但未曾触怒白眉老怪,反而面现笑容道:你倒神目如电,我老人家不说,你也万万不知,这两人都是死囚牢中死囚,迟早都要死,反不如让我老人家饱啖口福。

倏又面色一寒道:你办的事怎么了?面目惨白少年恭谨道:办妥了。

说着望了望天色,接道:他们也该快来了。

白眉叟鼻中冷冷一哼,道:你带了食物么?说著慢慢坐了下去。

少年面泛一丝笑容,揭开长衫,解下一布包。

解开蓝布包袱,现出一只烧鸡及十数个热腾腾的馒头。

白眉叟笑道:好!两只鸟爪伸出,一手抓起烧鸡,一手抓起馒头,咧开血盆大口,咬下一大块鸡腿,咀嚼有声。

少年想似长途跋涉,疲倦异常,盘坐于地,瞑目行功运气调息。

许飞琼三人藏在树顶,一瞬不了,察视究竟。

萧文兰低声道:小燕珊珊姐妹,琼姐追上了没有?许飞琼望了赵春城(严晓星)一眼,嫣然笑道:她们只觉对不起星弟,深感歉疚,坚欲离去,见了其师罗刹谷主再作计议,其实仅凭陶胜三临终遗言未必可靠,即是真情,也许陶泰麟为主凶胁迫所致。

说著又是一笑,道:我觉得她们留此与其心存芥蒂,使友谊上蒙上一重阴影,反不如离开的好,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时,是以我才未坚留她们。

萧文兰道:这样也好,只是苦了星弟。

赵春城皱眉道:你们总是爱打趣小弟。

两女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约莫半盏热茶时分过去,忽听得一阵衣袂振风之声传来,只见东向现出八条身影,快步如飞奔向白眉叟坐处。

八人穿著不一,均以黑巾扎额,覆戴一具鬼脸壳,使人难以分辨。

那少年一跃而起,抱拳笑道:八位真是信人,时刻丝毫不差。

八人默然不语,寒风中卓立,衣袂飘风瑟瑟作响。

白眉叟丢弃手中最后一块鸡骨,道:老夫以息隐之身再出江湖,有烦相助一臂之力。

只听一苍老语声道:不敢,我等遵守昔日诺言,但仅限一事。

白眉叟阴阴一笑道:这个当然,老夫仅相求能够取得骊龙谷藏珍。

八人似感一怔,突闻一尖锐语声道:如此说来,阁下定然取得藏珍图参悟玄奥了。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倘真如尊驾所言,老夫又有何求。

一人冷笑道:这岂是仅仅一事。

白眉叟怒道:江湖中事,纷岐庞杂如非棘手难办,老夫怎能相求八位,最终目的老夫只求取得藏珍,不论八位择何手段。

赵春城低声道:不好,小弟为了此事费了甚多心血,筹谋甚久,岂容横生枝节?身形一跃电泻落下,揉身矮伏,蹑望近前。

二女不禁为严晓星之危,芳心忐忑不宁。

赵春城身法迅快,瞬眼已距白眉叟十丈远近。

突听苍老语声又起,道:可否让我等慎重考虑后再作决定!白眉叟目中凶光逼射,慑人心寒,倏即收敛,哈哈乾突两声道:老夫同意你等请求,但时刻无多,老夫尚有要事待办。

几人缓缓坐下绕成一圈,用蚁音传声商谈。

白眉叟师徒两人亦瞑目定息。

赵春城取出一粒菩提珠般大小,淡白色小珠以暗劲弹出,在八人坐处上方自动爆裂散出淡淡香雾。

藉着寒风飘散,赵春城连续弹出十数影,在不同方位爆散。

那香味甚淡,送入十人鼻中。

白眉叟十人神智恍惚,昏昏欲睡。

赵春城疾如电射扑出,取下八人面上鬼脸,仔细端详,熟记八人貌像,并搜觅囊中之物,在八人身上做了一处暗记,将面具依然戴上。

再搜觅白眉叟师徒两人全身上下。

盏茶时分过去,那淡淡幽香为寒风吹送得无影无踪,十人逐渐在恍惚中恢复神智。

赵春城已疾逾闪电掠回树顶,只听白眉叟沉声道:八位想已作了决定,不知可否相助。

八位虽感觉微微有异,却疑心白眉叟暗施手脚,俾能迫使就范,不禁激动愤怒,暗中提紧一口真气,搜官过穴,只觉阴阳上气畅通无阻,目露诧异神光互望了一眼。

苍老语声答道:好,我等应允相助阁下取得藏珍,但不容掣肘驱迫,亦不接受其他任何条件,我等可任意行事。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诸位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老夫更有何求。

说着右臂一牵其徒,双双冲空,丸掷星射而杳。

八鬼脸人目送白眉叟师徒形踪杳失后,相偕离去。

在八人离去之后,许飞琼嘬嘴放出一声鸟鸣,空中突降下一只白鹤。

鹤性通灵,许飞琼嘱咐了几句振翅噗噗,冲入云霄而去。

三人赶返石室,陶胜三尸体已清除,淮上隐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病金刚孟逸雷四人在石室中聚谈,桌上暖有壶酒及山珍野味。

严晓星一言不发,命二女移去酒菜,索来文房四宝,濡笔挥毫,沉思绘出八人形貌。

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一生遍历名山大泽,见多识广,交往之人上至达官贵宦,下至凡夫走卒,不知凡几,四道锐利眼神凝注在八帧绘橡上。

祝秋帆道:二位足迹满天下,见识极广,这八人老朽一个不识,二位是否认出他们来历。

吕鄯茫然摇首,答道:恕吕某眼拙,实想不出武林中有此……说此忽惊噫一声,接道:老二,你瞧。

手指著一帧绘像。

那是一个清瘦颔下无须老者,蓄发仅长三分,吕鄯道:此人似是和尚,久未剃头是以发长三分,面像甚是稔熟,但一时间却想他不起,老二你仔细想想在何处见过。

姜大年双眉蹙在一处,凝视绘像沉思。

石室中寂静如水,呼吸可闻。

良久,姜大年双眉一振,面现惊喜之容,叫道:哈,姜老二想起来啦,七年前中秋月明之夜,我兄弟俩为追杀淫贼采花蜂蔡章,易容改装成为采药山民,深入五台,追觅两日一夜,毙之在龙蟠石下,因干粮已罄,久未进食,抵寺求食并投宿一夜,我等在香积厨隔邻一间客室中,送食之俗僧不就是他么?吕鄯略一思索,道:是极,我俩与此僧尚晤谈甚久,只觉俗不可耐,语多愚痴。

祝秋帆道:看来我等必须前往五台一行了。

吕鄯答道:这个当然。

蓦地,室外长空忽随风传来一声鹤唳。

许飞琼疾若闪电般掠出室外,只见一粗眉大眼,肤色黧黑中年汉子与一只朱顶白鹤立在雪地中。

那中年汉子目睹许飞琼,笑道:师妹,愚兄奉师尊之命带口信转致师妹,白眉老怪师徒似欲往五台而去,那八面戴鬼脸江湖人物四散走去。

许飞琼惊喜于色道:师尊现在何处,他老人家为何知情?中年汉子笑道:师父与愚兄路经丛林中,无意发现白眉老叟师徒形踪鬼祟,似在等候什么人,是以就地隐藏察视究竟,果然不出师父所料,林外只见八个带鬼脸面具武林高手进入,聚坐一处低声商议,半个时辰后八人倏地立起,互道珍重,俟开春后行事,四散离去。

白眉叟师徒疾闪现身,面现得意阴笑,其徒问道:我等现欲何往?白眉叟道:行事之前,必须澄清数点疑虑,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为师意欲去五台一行,但也不急在一时。

言毕师徒出林而去。

许飞琼道:只有这点么?恩师怎知小妹急欲知他们行踪?中年汉子笑道:还不是从雪儿身上猜出。

许飞琼摇首答道:雪儿虽通晓人言,却无法说出,焉知小妹不是命雪儿查明恩师行踪么?中年汉子似不胜惊愕,叹息一声道:难怪师父最锺爱师妹常赞师妹,心细如发,料事百不失一,恩师发现八人聚坐一处时,竟脱下面具,但看不真面貌,年岁均在六旬开外……许飞琼娇笑一声道:恩师目光锐利,能在黑夜见物,那有瞧不真之理,不过无法辨识是何来历罢了。

中年汉子摇首笑道:鬼灵精,愚兄真服了你啦,师父虽无法辨识他们来历,却从他们嘴唇翕张动作,了解他们所说的话。

严晓星与偷天二鼠及准上隐叟祝秋帆萧文兰已出得室外,倾听他们说话。

许飞琼道:他们说什么?中年汉子答道:其中一人谓我等早年欠了白眉老怪救命恩情,自然须知恩图报,力助其成,但不可掀起血腥杀劫。

另一人道:你莫非已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那人答道:藏珍图有二,缺一不可,其中一幅虽为无极帮主得去,却无异废纸,我等应抢先将另一幅藏图攫在手中。

另一幅现在何处?,江湖谣言纷歧,有说无极帮主故布疑阵,使武林人物产生错误感觉,坚信另一幅落在神木令主者手中,藉以远祸,俾可从容不迫觅取骊龙谷藏珍,另一说法系落在偷天二鼠手上,但这二种说法均不可能。

此话何解?神木令主者之说纯属无稽,我不信神木尊者有传人,但此人必是无极帮之仇家,我等只找出此人真正来历,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继而又面现苦笑道:此言无异痴人说梦,那有如此容易,倘我猜测不错,偷天二鼠纵未取得藏图,却必知一丝端倪,我已思出一策,可引偷天二鼠自动登门……说到此处,偷天二鼠不禁微微一笑。

中年汉子望了偷天二鼠一眼。

那人又道:凡事欲速则不达,江湖气候虽较温暖,骊龙谷亦必雪封冰冻,纵然参悟藏图奥秘,眼前亦属无用,我等暂照原定之计行事。

七人表示同意此人所言,另一人却道:我等与白眉老怪晤面时,突感神智恍惚,难道老怪暗中对我等下了禁制么?但运气行功,搜官过穴,却未察觉有异,令人百思莫解。

只见一人道:我等均已古稀之年,虽死无憾,既应允白眉老怪所求,绝无更改,老怪暗中在我等身上下了禁制,无非惧我等背言寡信,其实老怪是枉费心机。

之后他们各自四散而去。

说完,语声一顿,接著中年汉子望了严晓星一眼,又道:八人神智恍惚,恩师谓除了迷魂谷主秘制的迷香丸无此神效,也除了严少侠外,无法能使陶小燕陶珊珊赠与此丸。

严晓星不禁面色一红。

祝秋帆哈哈大笑道:葛天君委实料事如神。

中年汉子双拳一抱,笑道:恩师尚有点苍之行,立待回命,在下告辞了。

转身疾奔如风而去。

※※※※※※※※※※※※※※※※※※※※※※※※※※※※※※※※※※※※※※※※五台,大雪封山,万径人踪灭,似一片琉璃世界。

山道上忽现出一个青衣短装汉子,背戴长剑,健步如飞循白云寺登上崖去。

崖后突传出一声响亮的佛号:施主请止步!只见屋后闪出一身躯高大中年僧人,手横镶铁神杖,面色沉肃,道:掌门人有命,本派不能卷入江湖是非中,是以劝阻武林朋友登山来访,施主请回去吧!青衣汉子笑道:大师奉命劝阻,事有碍难,在下无法勉强,但在下并非江湖人物,奉命有要事面谒贵掌门。

高大僧人冷哼一声道:施主这般装束,那份高绝轻功,倘谓并非江湖中人,岂能令人置信。

青衣汉子冷笑道:大师枉为佛门子弟,断章取义未免不智,难道略具武功就可断言身在江湖么?高大僧人不禁为之一呆,高喧道:阿弥陀佛,施主强词夺理,志在什么?青衣汉子朗笑道:在下奉命须面谒贵掌门!为了什么?奉命投柬,书信中在下恕难测知。

奉何人所命?青衣汉子面色一冷,沉声道:法不传六耳,大师请勿强人所难。

说著双拳一抱,道:请大师让开一条道路来。

高大僧人面有愠色,道:本山戒备森严,由此入山至掌门人处,共有廿一处关卡,施主纵有一身高绝武功亦难安然到达。

青大汉子道:若贵派存心掀起一场杀劫,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了。

高大僧人沉声道:施主存心要闯山么?正是!高大僧人道:如此恕贫僧得罪了。

挥动禅杖,一招屏封云山,啸风如雷,幻出一片如山杖影,阻住去路。

青衣汉子话未出口,肩上长剑电闪击出,寒在一点投入杖影中,叮的一声,如山杖影立时敛消。

只听高大僧人闷哼出声,身形踉跄倒退出数步,一柄禅杖脱手飞落,叭的一声大响,插在雪土中。

青衣汉子身形如鸟腾起,越过那座冰崖,瞬眼已远在十数丈外。

高大僧人不禁震怒异常,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激越,四山鸣应不绝,引发一处雪崩轰隆雷鸣,远处只见雪尘奔空如雾,宛如山海倒泻,威势骇人。

青衣汉子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一劲飞驰腾跃。

奔出约莫五里之遥,山道转弯处突涌出一股强猛如山的潜劲,随即响起一声佛号,道:施主仗剑闯山意欲如何?只见眼前人影疾闪,掠出五个僧人。

青衣汉子喝道:在下奉命投柬求见贵掌门,贵山乃十方胜地,任人登临瞻仰膜拜,为何拦阻在下?中立一长须老僧微微笑道:本山虽不禁登山游客,但奉命拦阻江湖中人,此乃不得已之举,望施主见谅,请问施主奉何人之柬须面见敝掌门?青衣汉子似不愿硬闯,面有难色,略一沉吟道:无法宣泄出口,大师如能守密,在下可取出大师过目。

老僧哪有不知青衣汉子弦外之音,四面望了四周一眼,四僧立即会意,身形疾闪隐去。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在贴身怀中取出一封厚大密缄,缄口上尚有火漆朱印。

老僧接过端详了一眼,不禁面色大变,忙送还青衣汉子手中,道:贫僧多有得罪,施主请随贫僧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