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阁突送出三声金钟,钟声悠扬,播回山谷。
武林群雄均知五台掌门维摩上人即要现身出见,这钟声无疑遏阻了白眉老怪一腔怒火,两道炯炯眼神逼射在钱百涵脸上。
冷面秀士冷冷笑道:白眉老怪,理亏在你,你门下不该暗算偷袭,如非钱老弟一身武学旷绝奇奥,岂不命丧五台,我看你还是忍耐的好,否则一世英名恐付之流水。
白眉叟厉声道:此间事了,老夫与姓钱的小辈尚须一笔清偿血债,没完没了!冷面秀士大笑道:那要瞧你是否能活着离开五台再说。
白眉叟气极,面色铁青,狞笑道:老夫还想不出有哪位今日要得了我这老不死的一条性命!冷面秀士冷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今日尚有两位正主儿未到咧。
白眉叟厉声道:哪两位?冷面秀士道:无极帮主和神木令传人。
白眉叟冷笑道:浪得虚名之辈,有何可惧。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比起明月禅师等七人自问何如?白眉叟面色铁青,双肩撼震,只觉肺腑几欲炸裂,但强行抑制着。
维摩上人身着袈裟,神情庄严肃穆,由四小沙弥前导,一踏入聚星坪,即合十躬身,朗声宣称嘉宾光临,未能一一接待,若有不周之处尚祈见谅等语。
百足天蜈皇甫炎霍地起立,高声道:我等冒昧来访,意欲请问掌门人二事,望不吝赐告。
维摩上人合掌笑道:老衲当尽其所知相告皇甫施主。
皇甫炎道:掌门人师弟明月禅师罹受无极帮暗算,为何贵派袖手不问?维摩上人道:何以见得老衲袖手不问,莫非老衲以一派之尊尚须向皇甫施主请示机宜么?皇甫炎万没料到维摩上人当面如此奚落自己,不禁老脸通红,半晌做声不得。
群雄亦大感惊讶,均知维摩上人随和平易,恢宏大度,但如今情景与往昔传闻竟迥若两人,殊不知此刻局势维摩上人倘不用快刀斩乱麻手段,无法绥靖群雄胸中之疑。
只见维摩上人合掌高喧了一声佛号,接道:老衲此话似说得太重了点,但求皇甫施主见谅,为了此事老衲心情沉重,日夜焦虑,因兹事体大,如向武林同道求助,非但徒劳无功,抑且白白牺牲性命,老衲不忍更非所愿。
冷面秀士道:掌门人言之虽是,但据在下所知贵派并无采取任何举措,是以武林同道均困惑不解,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么?维摩上人面色一肃道:庞施主真信那捕风捉影的无稽谣传么?冷面秀士道:事出有因,必非无稽。
维摩上人面色一沉,道:佛门中人戒打诳语,庞施主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忽闻一声豪迈的长笑道:老朽相信五台掌门之话丝毫不假。
群雄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坪端一张空座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乾坤八掌伏建龙。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以断言不假?伏建龙大笑道:江湖谣传坚谓明月禅师等七人身怀藏图隐秘,誓不吐露,才遭此奇祸,五台掌门如果知情怎可安然无事,老朽斗胆放肆一言,说不定那屠三山失窃藏珍图就在今日在座诸位身上。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不明言。
伏建龙微笑道:皇甫当家请稍安勿躁,今日之会尚有两个主要人物未到,他们到时必然明言指出何人。
两人是谁?神木令尊者及无极帮主。
群雄不禁心神一震,面色疾变。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如此好酒,诸位岂可有负五台掌门雅意?冷面秀士眉头一皱,道:伏老师怎知两人必来?伏建龙道:今日武林,已形成无极帮与神木令传人对抗局势,五台风云际会,他们耳目遍布江湖,安有不来之理。
说看举杯一饮而尽,旋即目注崖下远处龙翻石奇景,贻然自得。
武林群雄窃窃私议,维摩上人周旋于群雄之间,略略寒喧数句,迳趋向降龙八掌雷玉鸣席上,相与低声聚商。
再说伏建龙目凝远处,忽耳闻清朗笑声道:伏伯父别来无恙!伏建龙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是丰神俊逸的严晓星,露齿微笑,衣袂飘飘立在桌侧,霍地立起,面上洋溢着欢愉的笑容,握着严晓星双手道:贤契,长远不见,老朽不胜怀念,数日来贤契往何处去?严晓星闻言答道:小侄需返甘凉一趟,查视当年有无遗下蛛丝马迹,再遵照伯父所列名单赶往滇西……伏建龙道:找着了傅骥么?严晓星面现怆然神色道:小侄赶到时,傅骥于三日前老病身亡。
可惜!伏建龙叹息道:如今贤契意欲如何?严晓星道:仍旧一贯初衷,依从伯父所列名单逐一访明,他们不过胁从之辈,只诛元恶,决不妄杀无辜。
伏建龙道:好,贤契气度恢宏,与令尊当年无异,他日必重振雄风,冠冕武林……话声略顿,又道:贤侄可去过双面佛沙嵩庄中么?严晓星道:风闻沙嵩已离家赶来五台,是以小侄也来此处,但并无双面佛沙嵩踪迹。
伏建龙略一沉吟道:匪徒谅非本来面目,贤契稍加留意当不难发现。
蓦地——只见一灰抱老僧奔向维摩上人身前,高声道:禀掌门人,神木令主人偕同金刀四煞前来拜山。
群雄不禁一震,钱百涵神态严肃,忖道:我倒要瞧瞧,神木令主人究竟是何人。
但闻维摩上人道:就说本座出迎。
灰袍老僧身形腾起,宛如飞鸟般往聚星坪斜坡下小径中落下。
维摩上人率同四小沙弥快步走去。
冷面秀士轻笑一声道:狗眼看人低,神木令主人武功高深莫测这话,在下委实难信,五台掌门病危乱投医,恐弄巧成拙。
突闻一声冷笑传来道:如果姓庞的不服气,何不让我等大开眼界。
冷面秀士四巡了一眼,竟未能瞧出何人说话,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杀机,阴阴冷笑了声,不再出言。
坡下小径上冉冒起数条人影,正是那维摩上人与神木令主人并肩走上。
神木令主人与外传无异,背插金剑,身着一袭黑衫,首扎纱巾,只露出两只眼孔,逼射冷电精芒,慑人心神,后随面目森冷金刀四煞,小沙弥四人殿上。
他们一登上聚星坪,却不望群雄走来,迳向维摩阁内而去。
白眉叟两眼暴睁,怒焰喷射,厉喝道:站住!神木令传人及五台掌门似若无闻,飘飘续望前行。
白眉叟门下两人霍地拔出肩后兵刃,寒虹疾闪,身形疾提,宛如箭射扑去。
金刀四煞最后一人冷笑一声,旋身塌腰,金刀应手挥出,寒飙如潮,虹飞狂卷,只听两声凄厉惨嗥,尸横两截,鲜血飞洒,五脏六腑溢出腔外,惨不忍睹。
群雄不禁骇然变色,震惊那人出刀奇奥迅快,目前金刀四煞之名似凌驾神木令主人之上,果然不虚。
那人一招搏杀白眉叟一双门下后,浑如无事般,面色冰冷漠然转来疾掠赶上同伴而去。
白眉叟勃然大怒,身形缓缓立起。
只听冷面秀士轻笑道:老怪,你要动手也不急在一时,只怪你一双门下暗算偷袭,理屈在你,何必自讨无趣。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声,复又坐了下去。
武林群雄均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心情只觉无比沉重,片刻之间,聚星坪上沉寂如水。
严晓星只觉伏建龙神态凝肃,似在沉思作一重大决定,知是神木令主人现身之故,心中暗暗窃笑,殊不知真正神木令主人就在眼前,当下即道:小侄告辞了!伏建龙啊了一声道:贤侄眼前往何处去?严晓星道:小侄意欲侦觅双面佛沙嵩是否易容潜迹五台山内。
说着,抱拳一揖,跃下崖去。
伏建龙枭雄机智,却不料此次为严晓星愚弄于手掌上,严晓星算准五台风云际会,伏建龙必然莅临,他现踪后神木令主人与金刀四煞随即现身造访五台掌门,伏建龙怎么也想不到严晓星与神木令主人其实是二而一,一而二之事。
蓦地——维摩阁上响起一声金钟,钟声随风播传,荡回山谷,袅袅不绝。
群雄不禁一呆,目光凝视维摩阁,只见庙墙内走出一高大僧人,高声道:神木令主人出见武林诸位施主!随即五台掌门前导,神色恭谨,领着一身黑衣蒙面少年走出,后随金刀四煞,缓缓走向聚星坪上。
武林群雄中自动让出一张席面,神木令主人抱拳罗圈一揖,道:在下一向不擅辞令,言语耿直,倘有渎犯之处,尚望谅宥,目前无极帮为恶武林,暗算鬼蜮,防不胜防,如不戮力同心,共歼此獠,祸将不测。
语声平和,却字字句句清澈入耳。
白眉叟霍地起立,冷笑道:阁下真是神木令主人么?蒙面少年淡淡一笑道:难道是假的不成?白眉叟道:那么就请阁下显示本来面目并叙出神木尊者生平。
蒙面少年道:依在下看来似多此一举,神木令不就是最好证明了么?冷面秀士突应声道:在座群雄中有一钱百涵,自称神木尊者再传弟子,请问阁下作何解释?蒙面少年道:庞老师是否能证明钱少侠确是先师神木尊者再传弟子,不妨当着天下群雄面前证实身分来历。
冷面秀士不禁脸色一红,正欲言说钱百涵身怀神木尊者遗言被无极帮匪徒窃去,忽闻五台掌门朗声道:庞施主,请莫作无稽之言,以免自干罪戾。
此言一出,庞雨生方欲出口之话,立即咽了回去,两道目光投在钱百涵身上。
钱百涵朗声道:区区钱百涵,阁下之言似不信区区乃神木祖师再传弟子么?蒙面少年默然无语,伸手入怀缓缓取出神木令放在桌上,那神木令在洁白雪光辉映下,山水鸟兽细密纹理清晰异常。
他微微一笑道:钱少侠能答覆神木令何以到得在下手中?但请莫作荒诞不实之言。
钱百涵不禁面有难色道:这个……这个……冷面秀士不禁气为之结,暗道:这钱百涵怎么竟是如此愚蠢,实难相信他真是神木尊者再传弟子。
白眉叟两道霜眉一皱,高声道:阁下今日驾临五台,能否道出真正来意?蒙面少年道:方才在下已说明。
白眉叟冷笑道:莫非阁下以神木令当年威信,约束武林群雄为阁下效力么?蒙面少年道:不敢,神木令乃伸张武林正义之物,我辈习武之人莫不以侠义济弱为旨,非以威信压榨良善,愿否共赴艰巨,任由自便。
白眉叟冷笑道:老夫就不愿受神木令驱策。
蒙面少年笑笑道:好,在下决不勉强,不过尊驾必须速速离开五台。
白眉叟突施声狂笑道:凭你也敢出此狂言,老夫就是不走你岂奈我何?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在座诸位如不愿相助在下,亦请即时离去。
聚星坪上武林群雄几乎有半数不愿接受神木令驱策,却又不愿就此离去。
为此,他们暗怀鬼胎,不动声色,默不则声。
白眉叟冷笑道:阁下号令不动,有愧当年神木令威信,阁下危矣。
蒙面少年长叹一声道:当年神木尊者先师曾谓你们天外三凶除了刚愎自用,算不得大奸大恶,所以留下你们三人性命……语声突然一顿,又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徒然枉费唇舌,今日你傲视神木令,谅必有所恃,在下愿领教天外三凶独门旷绝奇学。
说着转身向五台掌门躬身一揖,接道:神木令无威不立,在下不得不采霹雳手段,望掌门人见谅。
话落人出,迅疾若电,掠至白眉叟席前。
白眉叟神色一变,只觉蒙面少年身法奇快无比,心头暗感骇然。
突闻一声暴喝,身影疾扑,双掌推出一片如山潜劲,撞向蒙面少年两肋。
距离既近,出手迅辣,令人无法闪避。
只听拍拍两声,蒙面少年肋下已被掌力击实。
但闻一声凄厉惨嗥,那人陡的跌仆在地,翻滚了两下,气绝而死。
只见那冷袭之匪徒十指根根折裂,血涌如往,惨罹蒙面少年内家真气反逆震断心脉。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风闻天外三凶及其门下凶残无比,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白眉叟暗怒门下偷袭暗算,自取其咎,虽然如此,他不能有失颜面,自损威望,身形倏地立起沉声道:老夫今日愿领教阁下绝学,口舌之利,智者不取。
蒙面少年道:好!身形一转,快步走在一处空地上。
白眉叟随即走出,两人对面而立。
蒙面少年道:请先赐招。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声,双掌疾翻,呼的一招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蒙面少年身形疾晃,让开白眉叟掌势,两指骈戟如剑,疾点向白眉叟肩后。
他指法迅奇神奥,幻出漫空指影,身法如飞,两指不离白眉叟周身重穴。
白眉叟武林巨擘,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掌法迅厉,施展七星连环步法,快打快攻,掌势如山,破空锐啸,丈外四周,雪尘溅飞如雾,威势骇人。
片刻之间,只见两团人影飞动,分不出孰彼孰此。
伏建龙凝神观察双方拼搏,只觉蒙面少年武功只仗一个快字,并无什么独特奇奥之处。
当然伏建龙是武林高手,以他眼光看来自无惊人之处,殊不知蒙面少年有意使他坠入陷阱。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蒙面少年喉中突发出一声清澈长啸,两指迅落,点实在白眉叟右臂曲池穴上。
白眉叟身形疾撞出数步,面色惨白,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年一眼,厉声道:你我后会有期!双臂一振,冲霄奔空腾起,其门下亦慌不迭地穿空而出,瞬眼无踪。
蒙面少年向群雄巡视了一眼,朗声道:在下只恳求诸位相助,但绝不勉强,五台胜景绝佳,诸位可随意浏览掌门人已准备待客之所,尽一日之期诸位可从长考虑,明日此刻在下恭候回音。
冷面秀士冷声道:阁下是否意欲将我等软禁在五台?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诸位去留任便,在下绝不阻拦,但日后诸位如阻得在下行事,便是仇敌,必杀无赦。
言毕率领金刀四煞走向维摩阁而去。
五台寺僧纷纷送上寿宴。
这时武林群雄一个未见离去,暗暗思量,判明利害得失以定行止。
伏建龙在武林中结交甚广,自动趋往雷玉鸣席上寒暄言谈……白昼易过,转眼暮霭深沉,寒风刺骨。
一条黑影落入龙翻石丛中,正是那乾坤八掌伏建龙,低声道:贤昆仲来了么?一座嶙峋怪石之后,突闪出丰都双判田敦明田敦义,双双抱拳躬身道:伏大侠别来无恙。
不远处却有一双锐利眼神注视着三人,不言而知正是严晓星。
严晓星暗道:难道伏建龙竟不是无极帮主么?脑中灵机一动,恍然大悟,敢情丰都双判也不知无极帮主真正面目来历,倘伏建龙真是无极帮主,那伏建龙心机之阴沉委实无与逾比。
只听田敦明道:伏大侠是否已辨识神木令主人真正来历?伏建龙摇首叹息道:与老朽原来臆测判然有异,那严晓星并非神木令主人。
田敦义道:何以见得?伏建龙道:神木令主人与金刀四煞现身之际,严晓星就在老朽身旁!丰都双判不禁一怔。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神木令主人与白眉叟拚搏时,老朽察觉神木令主人武功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巧快迅捷,分寸拿捏极准,白眉叟大意疏忽致遭败绩。
田敦明道:莫非他有意令人高深莫测之感。
伏建龙摇首道:此乃一举成名之良机,岂可平白让他失去,看来未必,不过老朽意欲潜往维摩阁上窥察或可判明其来历。
田敦义面色微变道:伏大侠岂可轻身涉险。
伏建龙笑道:无妨,老朽与贵上相交莫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老朽胸有成竹,定可安然脱身。
说着从石下取出一身黑色宽大皮裘,由头上套下,毛茸披拂,神似一具黑色巨猩,身形一跃,划空疾闪而去。
维摩阁内灯火如昼,内外一无戒备,伏建龙如入无人之境,他贴身楹梁上,点破一孔棉纸,室内情景一览无遗。
只见室内蒙面少年与五台掌门对首而坐,高声倾谈。
五台掌门捋须长叹一声道:明月师弟惨罹此祸,老衲迄今未明其故,亦曾遣人下山多方侦觅真象,竟未寻出丝毫端倪,故此恳求施主施展旷绝奇学解救明月师弟,或可从明月师弟口中获悉内情。
蒙面少年摇首答道:恕在下无能为力,明月禅师罹受的手法异常奇奥,若妄行解穴,体内阴阳二气逆冲,内腑寸寸迸裂而死。
五台掌门目露黯然神色道:如此说来明月师弟是无救了。
蒙面少年道:那也未必见得,解铃系铃人,我等着制伏无极帮主,未始无望。
五台掌门道:阁下谅胸有成竹,胜算在握。
蒙面少年道:同衷相济,必底于成,在下筹算已久,若二策可行,不难事半功倍。
请问哪二策?蒙面少年道:釜底抽薪,使无极帮主孤立,途穷力拙,逼其束手成擒,但此策言之甚易行之却难,此为下策。
五台掌门道:请问上策?蒙面少年略一沉吟道:必须先寻觅屠三山那份藏图为何人得去。
藏身楹梁上的伏建龙闻言暗感惊诧,忖道:难道他未受得那份藏图?只听五台掌门道:武林盛传屠三山藏图为施主获得。
蒙向少年道:那是无稽之言,如何可信。
五台掌门愕然久之,微微一笑道:施主必侦知窃取藏珍图是何人所为,可否见告?蒙面少年摇首叹息道:为了查访此图下落,在下费尽心机寻到偷天二鼠及逍遥太岁冯老英雄等有关之人,均否认获得藏珍图,但不言而知无极帮主亦未到手。
五台掌门道:施主之言必然有据,可否请道其详。
蒙面少年道:在下于骊龙谷四外布下耳目,无极帮并未遣人来骊龙谷觅察藏珍确处……说着,心中似有感触,长叹一声,接道:但此事大出在下意料之外,在下原以为盗图之人自忖只身难以成事,必持图相求武林卓著盛望的名宿,或千方百计寻觅在下,哪知数月来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看来此人必是心机深沉之人。
五台掌门道:但施主即是获有此图,无法取得无极帮帮主手中持有那幅,亦如同废纸一般。
蒙面少年颔首道:掌门人所言虽是,但从目前情势发展,那幅藏图如为在下所得,倘不出在下所料,无极帮主必自动寻来谋取合作之策。
五台掌门人意似不信,诧道:这是何故?蒙面少年道:请问掌门人,无极帮主算得上武林中巨邪凶擘么?他犯了什么罪大恶极之行?五台掌门闻言呆得一呆,答道:虽算不得巨邪凶恶,但敝师弟明月……蒙面少年忙道:其中必有缘故,在下未便遽下断言,但在下数月来奔走江湖,偶然发现一项重大隐秘,武林中集聚了一股暗流,欲图霸武林,欲以无极帮取而代之。
五台掌门闻言惊骇不胜,道:此人是谁?蒙面少年摇首道:恕在下未知,但首蒙其害必是无极帮无疑,据在下所知他们将采暗杀手段,翦灭无极帮内高手,此刻无极帮主或已知道祸在眉睫。
知道什么?沙河镇双面佛沙嵩乃无极帮冀西晋东分堂,数日前庄中党羽俱遭毒手,沙嵩及其家小亦遭掳去,在下去迟一步,无法追踪。
说着太息一声道:骊龙谷中藏有一册武功秘笈,内载武学俱是现已失传之秘,如落在正派高人手中,则不胜幸甚,否则,武林中必将掀起腥风血雨,惨遭浩劫。
五台掌门忽道:老衲有一事相告施主,敝山朝阳寺内有一大内高手南宫子诚借住。
南宫子诚。
蒙面少年诧道:大内高手借住贵山,其中必有原因。
五台掌门摇首答道:并无隐倩,南宫大人奉晋抚之命恳求老衲允其内侄借住朝阳寺攻书,俾使明秋入闱应试高高得中……说至此语声略顿,又道:南宫大人武功高深不测,才智谋略无一不高,但官府中人不得涉身江湖是非中,老衲偶与其闲谈江湖中事,他弦外之音似知屠三山失去那幅藏图下落。
什么?蒙面少年似惊喜不胜,道:有劳掌门人拜问该图下落,则武林不胜幸甚。
五台掌门面有难色,摇首道:南宫大人不愿惹是生非,老衲曾问及此图下落,南宫大人竟顾左右而言其他,是以老衲不便再问下去,目前他将朝阳寺划为禁地,不过施主以神木令主者求见,或可破例得晤。
蒙面少年立起,朗声道:有劳掌门人领在下一往。
两人联袂离了维摩阁,走向朝阳寺。
伏建龙暗蹑两人之后,只见蒙面少年与五台掌门尚未临近朝阳寺山门,突闻一声大喝道:何人来此?继又惊噫一声道:弟子不知掌门人驾临,望乞恕罪!门内疾步迈出一五旬余僧人,合掌躬身施礼。
五台掌门道:南宫大人在么?那僧人哦了一声道:南宫大人离寺他游了!五台掌门愕然道:他竟离寺了么?僧人答道:正是,南宫大人说武林人物纷纷拜山聚集,必有重大事故,官府中人不便预闻,更须避免无谓烦扰,是以离寺游赏本山绝顶胜景,但今晚四更时分必回。
五台掌门略一沉吟,转面向蒙面少年道:你我可否五鼓时分再来?蒙面少年颔首微笑道:唯掌门人之命是遵。
转身与五台掌门相偕离去。
※※※※※※※※※※※※※※※※※※※※※※※※※※※※※※※※※※※※※※※※一条庞大黑影疾翻入朝阳寺内,黑毛披拂,目光炯炯如电,令人不寒而栗。
蓦地——又是一条庞大身影由夜空中疾泻落下,身形现出正是那白眉叟。
只听白眉叟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只有老夫知晓尊驾来历。
伏建龙闻言心神猛震,怪笑道:不妨说出老夫听听?白眉叟沉声道:倘老夫料测不舛,尊驾必是……说此语声一顿,四巡了一眼,接道:无极帮主。
伏建龙冷笑道:胡说,老夫如是无极帮主,此刻怎容你活命。
白眉叟狞笑一声,道:尊驾好狂妄的口气。
说着手出如风,五指挟着一股凌厉的罡煞抓向伏建龙胸前。
伏建龙倏地一鹤冲天拔起,曳空电射穿出寺外。
白眉叟大喝道:哪里走?如影随形拔起,追踪而去。
两人身法迅快,转瞬之间,已掠出五六里外,到达一处危崖之上。
伏建龙忽转身冷笑道:白眉老怪,你只道老夫真惧你么?说时右掌疾弧推出。
白眉叟只觉对方掌势奇诡,轻如棉絮不带丝毫力道,竟然无法闪避,不禁出掌封架而去。
伏建龙轻轻一笑,快攻十三掌,招招俱是奇诡不测,攻向意想不到部位。
白眉叟失去先机,章法大乱,竟闹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心神大惊。
伏建龙目光中泛布森厉杀机,阴阴一笑道:老怪,还不纳命来。
白眉叟虽险象环生,但自恃功力深厚,对方必无法伤他性命,突鼻中随风送入一缕异香,头目微生晕眩,不禁大惊,猛感两腿一软,叭哒摔跌在地。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白眉老怪,你恶贯满盈,终有身受惨执之日到来。
说着取出一柄短剑,目露凶光,厉声道:老夫要将你五处主经割断,受尽酷刑才任你死亡。
手腕震处,幻出一片耀眼剑花。
白眉叟厉喝道:且慢!伏建龙不禁一呆,道:你希冀图免一死么?白眉叟道:老夫年逾耄耋,何惧一死,只未免败得不甘!伏建龙失笑道:你道老夫施展暗算才有此败么?试问丧生在你手下的江湖人物不知凡几,而且惨遭生啖活吞,他们死得甘心么?白眉叟不禁语塞,干笑两声道:老朽练就一身铜筋铁骨,百毒难侵,阁下迷魂毒香不知何物,能使老朽真气松散无法复聚,此乃命也,夫复何言。
说着长叹一声。
这声长叹含蕴着无比凄凉愤怨,宛如巫山猿啼动人心弦。
伏建龙道:你长叹为何?白眉叟道:普天之下,能置老朽死命之人,寥寥可数,阁下如能见示来历,老朽死当瞑目,如老朽所料不差,阁下当是那无极帮主!伏建龙笑道:老夫方才已说过并非无极帮主,但请问除了无极帮主外尚有何人能置你死命?白眉叟道:除了无极帮主外,就数神木尊者与屠龙居士多手如来三人,但此三人已归道山,老朽实想不出阁下是何来历。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殊不知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如今无极帮主尚不敢轻举妄动,可想而知心有畏忌,你这白眉老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猛然省悟,厉声道:老怪,你妄念捱延时刻,等候救兵……忽闻身后生起阴恻恻冷笑道:不错,你猜对了,但省悟得太迟。
伏建龙不禁面色一变,身形飘出丈外,迅疾旋身,只见一条黑影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短剑震成一片剑花,护住身形,大喝道:你是何人?面见站立着,一身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泛出蓝汪汪光华钢刀,目光寒锐,慑人心神。
伏建龙认出不是那神木令主者,胆气立壮,冷笑道:你这是找死!短剑疾攻而出。
夜空划起一片紊乱错综剑芒,挟着悸耳破空锐啸。
蒙面人鼻中轻轻发出一声冷哼,钢刀斜劈而出,呼啸雷奔,刀势如山,迳望伏建龙剑隙中穿入。
伏建龙不禁心头一凛,只觉无法封架闪避,身不由主地倒退出两步。
蒙面人又是一刀呼地劈出,刀势如惊天蓝虹,啸风雷奔。
似此刚猛而且奇诡刀法,武林中甚是罕睹。
伏建龙不禁心神大骇,身形一鹤冲天拔起。
半空中突闻数声大喝,三条黑影扑下,双手齐扬,打出浊天流星子母飞弹,罩袭伏建龙而去。
饶是伏建龙身负旷绝武学,先机已失,又身在半空,无法避开,左袖甩出一片歪风,欲震开那流星飞弹。
哪知那流星飞弹往罡力飞撞,互相撞击,波波爆烈成无数千万,袭袭更急,势若天河下泻。
伏建龙身形急沉落下。
猛闻蒙面人厉喝道:老贼纳命来吧!钢刀疾挥一招玉带围腰,蓝虹飞卷,拦腹劈去。
伏建龙大骇,身未落地,急变身法,斜穿而出,竟往崖下飞落。
蒙面人突看三条黑影急扑下崖去,双足沾地,四顾一望,只见并无伏建龙身影,不禁诧道奇怪,他怎能在转瞬间逃去?次人武功极高,只不过变起仓促,先机失去,致有此败,逃去并非难事。
语声寒冷如冰。
蒙面人冷笑道:他逃我追,相距不过丈许,不论身法有多快,绝不能无影无踪。
依你说法,此人还藏匿在近处。
正是—那么我等不妨搜觅一看。
四条人影如飞搜觅崖下百丈方圆之内,仍无法寻出伏建龙藏处,不禁怏怏鱼贯拔上崖去。
崖下沿壁一块坚冰厚雪突然自动移开,掠出两条身影,其中之一无疑是黑茸披拂的伏建龙,另一却是隐在大名许南兴宅中的无名老叟。
无名老叟冷冷望了崖上一眼,道:你妄念图霸武林,今日形势之下,但不知可因此幡然悔悟。
伏建龙道:势成骑虎,欲罢不能。
无名老叟凝视了伏建龙一眼,道:我也不便劝你,但须知你仇家愈来愈多,而且每人均练成一宗绝艺,用来对付你,众矢之的,那时恐悔之晚矣!伏建龙迅疾脱下一身披拂毛皮,微微一笑道:此人刀法虽迅厉奇奥,但并非不可能,兄台可知此人来历么?无名老叟摇首答道:不知!伏建龙道:兄台似随在小弟近侧甚久,但兄台怎知小弟必堕往崖下,又何以能知有此藏身之处?无名老叟道:五台是我旧游之地,一草一木我均知之甚详,你不必多问,我与那蒙面人毫不相识。
伏建龙笑笑道:兄台未免疑心太大了,小弟不过随口问问并无他意,更知兄台言出如山,不能违背当年重誓,绝不插手江湖是非,出手伤人,断然小弟秉心多疑,但也不能疑心到兄台的身上。
无名老叟冷冷答道:这样就好,你还要留在五台么?伏建龙长叹一声道:小弟从未遇过如此辣手难题。
什么难题?迄今尚未探悉神木令主者是何来历,更与小弟原来料测大相违悖。
无名老叟道:你原来料测神木令主者是何人?伏建龙道:严晓星!什么!无名老叟诧道、就是住在我邻室的少年?正是。
伏建龙道:小弟今日所见,证实了严晓星并非神木令主者。
无名老叟道:依我之见,眼前你处身甚危,不可留在五台。
伏建龙诧道:为什么?无名老叟太息一声道:方才你潜入维摩阁内目的何在?是否欲探明两人商谈何事,并查明神木令主者来历?不错!无名老叟冷笑道:非但枉费心机,而且陷入术中犹不醒悟。
伏建龙不禁一怔,道:此话何解?无名老叟道:你潜入维摩阁,原本打算再不济也可暗算偷袭,制住金刀四煞中一人,挟之离开,严刑迫供出神木令主者之来历身世,哪知维摩阁一无布伏,如入无人之境……伏建龙不禁面色大变道:兄台是说五台掌门与神木令主者算准小弟必然潜入维摩阁内?无名老叟点点头,微笑道:正是!难道他们可说朝阳寺内大内侍卫南宫子诚也是假的么?请君入瓮,安得有真。
伏建龙面色铁青道:那蒙面人无疑是金刀四煞。
无名老叟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伏建龙道:那白眉老怪物决非无因而至。
无名老叟淡淡一笑,道:以你卓绝才智均为他们所骗,何况白眉老怪。
伏建龙不禁默然。
无名老叟道:贤弟处境正危,望谋定后动,愚兄不愿在五台再作勾留,暂先告辞。
说着身形疾闪而杳。
伏建龙暗叹一声,四顾了一眼,往龙翻石掠去。
再说白眉老怪经四蒙面怪人相救,得以不死,不由大喜,四蒙面人搜觅伏建龙无着,掠回崖上。
白眉叟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四位相救,感激不浅。
蒙面人道:我已应允相助取得骊龙谷藏珍,阁下为何又要节外生枝?说着右掌按在白眉叟命门穴上,一股热流涌入。
半晌,白眉叟缓缓立起,摇首苦笑道:老朽并非节外生枝,乃迫不得已,四位知否那黑毛披拂怪人是谁么?那蒙面人正是朝阳寺内香积厨炊饭老僧百残,闻言呆得一呆,道:不知!白眉叟道:老朽认定他是无极帮主乔装,当年老朽与无极帮主有过一面之雅,他虽非以本来面目相见,但老朽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晚所见神态动作语音无一不逼肖昔年所见。
接看咳了一声道:今晚四位虽以心血研悟之绝学取胜,但无极帮主悟性极高,必创试克制四位的独门武功。
百残微笑道:无妨,适展所展武功不过小试十一尔,无极帮主虽聪颖过人,也难在短短时日悟其玄奥。
白眉叟心中暗暗震惊。
百残又道:阁下虽认出其系无极帮主,但非其时其地,恃强出手,未免不智。
白眉叟苦笑道:诸位不知老朽何以尾随五台掌门前往朝阳寺之故,因老朽亲听得朝阳寺内有一大内侍卫南宫子诚借住,南宫子诚谓似知另幅藏珍图下落。
百残不禁一呆,道:此话千真万确?白眉叟道:此乃老朽亲听所得,是否真实尚不得而知。
百残略一沉吟,道:此事交与老衲办理,阁下请速离五台,以免弄巧成拙。
白眉叟眼中泛过一抹异芒,颔首道:好,老朽就此别过。
一鹤冲天,投入沉沉夜色中疾杳。
当晚,狂风怒吼,五台山又降下漫天飞雪,朝阳寺外一条身影飘然由山径走向山门。
寺内忽闻传出苍老语声道:哪位施主造访?在下南宫子诚。
哦!原来是南宫大人,恕小僧失礼。
南宫子诚含笑飘然走入,只见迎面肃立着一短装老僧,合十问讯,道:有劳大师幸辛了!老僧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奉命应为,职责所在,何言辛苦,大人往何处去了?南宫子诚微笑道:兴之所至,不觉行出百里外,贵山胜迹登临过半。
老僧道:如此说来大人辛苦了,厨下已准备米粥,小僧命人送上。
南宫子诚摇手笑道:无须,在下自去好了。
说看微一抱拳,走向寺内厨下。
厨下灯火幽暗如豆,两僧正在对奕,寂静如水,只闻落子之声,百残蹲在灶前假寐。
两僧目睹南宫子诚走入,慌忙立起施礼。
南宫子诚微笑道:两位请随便,在下尚未进食,是否尚有充饥之物么?一僧忙道:有,有,敝寺已准备了米粥小菜,大人请回,小僧立即送上。
南宫子诚摇首笑道:山居寂寥,在下就在此进食,因稍谙奕棋之道,可否观摩两位棋诣如何?一僧逊笑道:小僧不敢班门弄斧,贻笑方家。
南宫子诚道:两位大师是否见外。
那僧人道:如此小僧只有遵命了。
这时百残已闻声立起,启开木厨取出四色小菜,并盛了一碗清香米粥送上。
南宫子诚谢了一声,喝了一口米粥,只觉爽口无比,不禁道好。
百残亦在旁观赏两僧对奕,默默不则一声。
片刻,南宫子诚已尽一碗,百残忙接过添盛送上。
南宫子诚随意问道:不知今日维摩掌门可曾来过寻访在下么?百残似怔得一怔,道:不是大人提起小僧等差点忘怀了禀明大人,傍晚掌门人与神木令主者双双来此拜谒大人。
南宫子诚眉头微微一皱,道:在下不喜与武林朋友结交,神木令主者素不相识,他来此何故?百残欲言又止,摇首答道:这个小僧不知,不过掌门两人走后,竟发生武林人物潜袭本寺。
什么?南宫子诚大感震撼道:朝阳寺内并无什么隐秘,何故遭受侵袭?凶徒是谁?百残苦笑道:听说是天外三凶内最凶残辣狠的白眉老怪及一黑毛披拂怪人,不幸的他们竟是死敌,凶博猛烈,一路打出寺外,不知所终。
另一僧人接道:他们似志在大人。
南宫子诚冷笑道:在下从未与武林中人结怨,大师所言恐是捕风捉影。
那僧人正色道:小僧并非无中生有之词,方才无意耳闻掌门谓大人似知那幅屠三山失窃的藏珍图下落,故掌门同神木令主者来此请教,想必凶邪窃听得知,潜袭本寺意欲挟制大人。
南宫子诚不禁失笑一声道:原来为此么?在下确知落在何人手中,但挟制在下并无好处,因在下与此人萍水相逢,并无深交,而且此人将图藏在隐秘之处,行踪飘忽不定,就是在下明言相告,也无法将此人觅到。
说着吞食一块素拌冬笋,呼噜噜咽了一大口粥。
百残闻言,大感失望,却不形诸于颜色。
另一僧人道:此人窃得藏珍图,复又将图藏起,究竟用意何在,小僧愚昧难解。
南宫子诚略一沉吟,微笑道:此事已传扬开去,在下亦无隐瞒的必要,此人名唤陆道玄,乃甘凉大侠紫霞庄主严天梁童年知交,年未三旬,竟看破红尘,逃玄世外,从此两人天如一方,音雁久绝,不知何时严天梁惨遭凶邪所害为他风闻,一怒出山,暗访主凶及严天梁后人。
说着语声一顿,又扒了两口米粥,太息一声道:在下离京西行入晋,于途中逆旅相遇,无意解救陆道玄一场危难,于是结交倾谈,酒后吐出心底蕴秘,翌晨分道扬镳,各走一方,从此并无所闻。
一老僧道:陆道玄将图藏起,不言而知一俟寻获严天梁后人,协助严少庄主觅取藏珍绝学,报那血海之仇。
南宫子诚颔首道:大师所言极是,陆道玄虽知严天梁后人健在人世,但人海茫茫,何从相笕,严天粱后人亦不知陆道玄是何许人物,但望陆道玄能如所愿。
说着竟别开话题,垂询三僧俗家姓名及其出家经过。
晤谈良久,南宫子诚显出倦色,告辞回房就寝。
屋面上忽腾起一条如鸟身影,去势如电,瞬即翻出寺外,往龙翻石掠去。
错综嶙峋怪石丛中,屹立着一双怪人,目光炯炯如电,凝视朝阳寺方向。
忽闻丰都大判田敦明阴森语声道:令主回来了。
夜空中人影划空疾闪而至,落在一块大石上。
二判问道:令主行色匆匆,想必当有所见。
黑影鼻中沉哼一声道:本座已有所知,二位贤弟不必多问,请速回山传令各处分舵,若发现严晓星行踪,只许暗暗跟随,不准加害,立即飞讯禀明总坛。
丰都双判闻命身形一震,奔空而杳。
※※※※※※※※※※※※※※※※※※※※※※※※※※※※※※※※※※※※※※※※翌晨,弥陀殿内乾坤八掌伏建龙与严晓星不期而遇,伏建龙呵呵笑道:贤契昨晚住在何处?严晓星道:小侄就住在寺后清荫小院,五台掌门前辈与先父乃方外之交,独对小侄关怀,另辟住所以免纷扰。
伏建龙突低声道:此地人稠,可否去贤契住所谈话?严晓星道:有何不可,小侄带路。
两人先后进入幽静小室,严晓星关好门户后,道:伯父有何指教?伏建龙道:贤侄有无发现双面佛沙嵩?严晓星摇首黯然一笑,答道:未曾!伏建龙叹息一声道:贤契究竟有无探明主凶是谁?严晓星道:小侄已侦明内情六七,只待查证而已,不过主凶武功旷绝,小侄必需取得骊龙谷藏珍中那柄鲁阳戈,方可手刀元凶。
伏建龙闻言不觉心神猛震,恶念顿生,暗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何不就此除之,以免无穷祸害。
功行右臂,真力贯聚五指,欲猝施奇袭,将严晓星一击搏杀。
蓦地,门外忽响起击指敲门声。
严晓星道:哪位兄台见访?突传来许飞琼娇脆语声道:星弟,是我嘛!严晓星忙道:原来是琼姐,待小弟开门。
木门启处,一条娇俏身影惊鸿疾闪掠入,现出风华盖代,清丽脱俗的许飞琼。
许飞琼目睹伏建龙也在室内,不由一怔,忙展笑靥裣衽施礼道:老爷子也在此?伏建龙笑道:许姑娘少礼,你与严贤契堪谓珠联璧合,神仙佳侣。
许飞琼不禁靥涌红霞,娇羞不胜,嗔道:老爷子也会取笑婢子。
严晓星道:琼姐来此必有见教!许飞琼道:蓝师哥新近从百奥护镖入晋,风闻五台盛会,知恩师必来此处,亦赶来拜见……严晓星道:你蓝师哥绝不致无故赶来五台,定有所闻。
正是。
许飞琼道:蓝师哥特来此捎一口信来。
什么口信?严晓星诧道:想必是极重要的口信,不然你蓝师兄能不辞千里而来。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蓝师哥此次护镖前来,不料在大庾岭竟遇上黑道匪徒拦路劫镖……严晓星道:以你蓝师兄武功,匪徒劫镖不啻飞蛾扑火,自取其死。
许飞琼摇首道:如非巧遇武林奇人相助,我蓝师哥定罹人镖俱亡之祸,那位武林奇人在蓝师哥坚留旅邸设宴款待之下,他无意道出仆仆风尘,跋涉江湖,志在访觅亡去至友的后裔,星弟,你道他找的是谁么?严晓星面现茫然不解之色,道:小弟不知!许飞琼道:访觅的竟是你!严晓星愕然张目道:他是谁?蓝兄可曾问他姓名来历么?许飞琼道:他自称陆道玄,与紫霞山庄庄主乃总角之交。
伏建龙闻言暗暗心神一震,私自窃幸无意得闻此一隐秘,不禁目中泛出一抹异芒。
严晓星诧道:先父生平交往中从未有一陆道玄其人。
许飞琼娇笑道:陆道玄与令尊结交是在童年,星弟未出生之前陆道玄即归隐世外,你如何知情。
严晓星道:他访觅小弟为何,蓝兄可曾告他小弟的行踪么?许飞琼道:我等行踪蓝师哥事先不知,无法相告,不过陆道玄欲相助星弟手刃大仇。
严晓星黯然一笑道:小弟曾誓言独力报此血海大仇,避免连累无辜,何况小弟与陆道玄陌不相识,怎可信其是真。
伏建龙忽长叹一声道:贤契虽志行可嘉,但不可绝人太甚,须知得道多助……严晓星忙接道:小侄知道,伯父在武林中交往极广,曾否听闻陆道玄其人,小侄幼遭巨变,习性孤独多疑,陆道玄若是有为而来,岂非自堕术中,如陷泥淖不可自拔。
许飞琼嗔道:不论如何,陆道玄手中持有一幅藏珍图,他可助你觅获骊龙谷中所藏武功秘笈及鲁阳戈。
严晓星不禁一怔,默然须臾,淡淡一笑道:琼姐怎知陆道玄手中真持有藏珍图,若无另一幅图叠合相映,也是枉然,小弟不为此虚无飘渺之事烦忧。
许飞琼莲足一跺,娇嗔道:我不与你说了,反正我已把话传到,陆道玄现有要事赶往琼崖,事了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
语毕,脸挟浓霜,冲出门外而去。
严晓星忙唤道:琼姐,小弟相信你就是。
急急追出。
乾坤八掌伏建龙面色凝重,忖道:看来南宫子诚之言是不假的了。
遂急步走向前院,找到东斗天君葛元良。
只见葛元良与廖独等人正谈笑甚欢,遂与众人寒暄后,低声向葛元良附耳道:严贤侄与许姑娘现在何处?葛元良笑道:一双欢喜冤家,负气逗笑追逐,我等都是过来人,管他则甚。
伏建龙哦了一声,道:葛兄高足咧?葛元良道:他已离去,保镖苍生,身不由主,何况他有家业妻儿,老朽不愿他卷入武林是非中。
忽见许飞琼一闪掠入,满脸惶恐之色,道:恩师,星弟已下山奔向江南,徒儿意欲追下,先走一步。
葛元良诧道:他与你负气么?去江南何故?许飞琼道:不是,神木令主者金刀四煞等人与五台掌门已离山赶往骊龙谷,星弟闻得此讯,故急急赶去。
武林群雄闻言错愕不已,廖独匆匆奔出,找来知客僧问询。
僧人合掌躬身答道:佛门中人戒谎言欺骗,一个时辰之前敝掌门已与神木令主者联袂下山前往骊龙谷。
葛元良冷笑道:什么,忝为地主,这老秃驴竟不告而去。
五台僧人闻言,面现愠容,却敢怒而不敢言。
廖独淡淡一笑道:五台掌门并未丝毫失礼,原是我等不请自来,食宿款待周虑备至,言归正传,我等也可离去了。
葛元良怒道:这老秃驴目中只有神木令主者,分明轻视我等不可倚作臂助,老朽心中甚是忿怒。
廖独笑道:无论你如何心头忿怒,你若敢违抗神木令,廖某便心服口服,永远听命于你。
葛元良冷笑道:老朽不愿与你枉费唇舌,日后就知,琼儿,我们走!与许飞琼迈步而出。
群雄纷纷离去,乾坤八掌伏建龙悄然由捷径下山,身形迅快如飞,赶至双面佛沙嵩庄外,衣着变换,改易形貌,慢步走向庄门前。
猛一抬头,不禁一怔,只见两扇庄门紧闭,并悬着一方白布,护庄河木桥悬起,情知有异。
三丈余河面一跃掠过,高声唤道:门上哪位在,老朽乃总坛遣来急使。
庄门隆隆开启,青衣白须老者,面笼重忧,急步跨出,抱拳一拱,道:敝上数个时辰前亡故了,恕未能接待,请回复令主,敝庄恐不能再为无极帮效力了。
伏建龙面色一变,道:沙庄主是染疾亡故的么?青衣老者黯然一笑道:敝上系罹受神木令主者内家无形掌力,震碎五脏六腑,立即口喷鲜血而亡,死后更遭化骨散尸骨无存。
伏建龙心神猛震,道:神木令主者一人独自前来的么?青衣老者摇首答道:他偕同金刀四煞拜庄,敝庄主以礼接待,引至大厅落座,一言未竟,神木令主者,猝袭出手,敝上不防遂遭所乘。
伏建龙道:庄中尚有甚多高手,竟无一人……青衣老者面色一冷,道:阁下也是武林高手,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庄中武师悉皆废去武功,遣之散去。
饶是伏建龙机诈过人,也不虞其有诈,怒道:真有此事么?老朽立即回山覆命。
抱拳微拱,身如飞燕般跃过河面,如飞掠去。
青衣老者目送伏建龙身形消失后,微微一笑,掩好庄门,只见一条黑影疾闪而出,现出蒙面黑衣神木令主者。
四条人影在神木令主者身后纷纷闪出,正是那震惊武林之金刀四煞。
双面佛沙嵩接踵迈出,问青衣老者道:此人去了么?沙某难信其真是帮主亲身驾临。
神木令主者微微一笑道:庄主日后便知,丰都双判今晚必来么?沙嵩颔首道:今晚必至,田敦明言他们两人曾潜入五台,与帮主竟不期而遇,帮主探出五台隐有剧敌,双判虽不明帮主何指,但察出帮主有惶恐之色,故他们奉命赶回总坛,却不放心帮主留在五台。
神木令主者道:沙庄主是指双判存心抗命,重回五台暗中窥察么?沙嵩答道:正是!神木令主者冷冷一笑道:在下等候双判到来就是!右臂微微一摆,身形纷纷隐去,立时寂静如水。
暮色渐沉,寒气逼人,四外昏茫茫地一片。
蓦地,怒吼寒风中飘落两条瘦长人影,目光炯炯如电四巡,慑人心悸。
只听田敦明阴恻恻道:老二,我看此处有异,怎么阴森森地杳无一人。
田敦义答道:小弟也有同感!忽闻不远处传来沙嵩语声道:属下已在此恭候二位护法多时了。
沙嵩身影竟在七八丈外角隅处冉冉飘出。
田敦明眉头微皱道:沙庄主此是何故?沙嵩道:今日庄外可疑人物不时频频现踪,属下不得不严阵以待!丰都双判闻言不禁面色一变,田敦明道:沙庄主可曾探明可疑人物来踪去迹么?未曾!帮主驾到么?沙嵩答道:帮主未曾到来。
丰都双判不禁面面相觑,田敦义诧道:这就奇怪了,帮主为何未曾到来?沙嵩道:这个恕属下未知,但属下断言庄外频现可疑人物定系守候帮主。
田敦明道:未必有此可能,除了我等知情,局外人怎能得知。
蓦闻一森冷彻骨笑声道:在下知道!丰都双判不禁大骇,旋身转面,只见三丈开外屹立着黑衫蒙面少年。
沙嵩大喝一声,双掌疾吐,身如箭射,挟着如山潮涌掌力撞向蒙面少年。
蒙面少年身子微微一侧,右掌奇奥无比一招摘星夺斗飞出,五指迅如电闪地扣住了沙嵩右手腕脉要穴,变式引风飘花,竟将沙嵩身躯撩飞了出去。
沙嵩飞出五六丈外,叭哒坠地,昏厥不起。
丰都双判骇然猛凛,不待蒙面少年出手,竟双双先发制人,一左一右,掌指攻向蒙面少年要害重穴。
蒙面少年料不到双判出手如此奇快,疾地后飘开去。
这弹指一缓闲,丰都双判乘机取出独门兵刃蛇头笔,抢攻出手,漫空笔影中挟着一股悸耳锐啸。
双判武功极高,招式无一不是奇奥辣毒,笔势指处,均是蒙面少年胸肋致命死穴。
蒙面少年仗着玄奇身法,游闪如飞避开双笔攻势,突闻他一声冷笑,手中竟多出一支寒光电闪短剑,身法奇妙的一旋,叮的一声,短剑竟触及大判田敦明蛇头笔。
显然蒙面少年存心逞险取胜,短剑击在蛇头笔上,施展黏字诀,短剑竟顺着蛇头笔身滑下,切取田敦明右臂。
田敦明如何也不曾料到蒙面少年竟取拚着身犯奇险,罔顾其弟田敦义笔势辣毒下取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欲待闪避已是不及,只觉右臂一凉,大叫一声,一截臂膀被生生切落堕地,血涌如注。
这时二判田敦义笔尖已点及蒙面少年后心上,道:小辈,还不纳命来。
嘶的裂帛响声过处,银虹飞卷,蒙面少年身形疾转,剑芒滑动点向田敦义腕脉穴上。
蒙面少年后胸长衫被划破了尺许裂口,却未损及内衣丝毫。
田敦义不知蒙面少年用何身法避开了自己极辣毒凌厉笔势之下,不由呆得一呆,自身反陷入危境,暗道:神木尊者传人果然不虚,如不及早抽身,祸将不测。
顿萌逃念。
蒙面少年似察出田敦义心意,冷笑一声,短剑一招金丝缠腕,虹芒卷处,克察一声,只听田敦义喉中发出一声怪嗥,右掌落地,鲜血洒飞如雨。
这不过一瞬间事,丰都双判双双负创断去一臂一掌。
蒙面少年一见不饶人,短剑迅快如电点在双判左肩上,点破双判气穴,使其无法施展武功。
大判田敦明狞笑道:我兄弟俩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相待我等。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丰都双判积恶如山,在下岂能不惩治凶现。
田敦义面色惨变道:我等虽有丰都双判之名,却未行恶,不知阁下之言积恶如山何指?蒙面少年冷笑道:助纣为虐,残害武林正派得手,五台明月禅师就是一例。
田敦明道:事无佐证,焉能妄入人罪。
神木令主者冷笑道:巧言令色之徒,你等丰都双判所行所为,无不是为虎作伥,当年紫霞山庄灭门之祸,即是你这两个孽障策划。
双判不禁大骇,田敦明道:那是莫须有之罪。
神木令主者慑人眼神注视丰都双判有顷,喝道:将丰都双判监禁,日受火烙之刑,并点他五阴鬼脉。
双判闻言不禁魂飞魄散,张口欲言,暗中忽掠出金刀四煞挟之往内奔去。
双面佛沙嵩一骨碌爬了起来,抱拳道:从今以后,老朽当洗心革面,永不为恶,令主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面少年道:如此甚好,在无极帮未歼灭之前庄主恐无法再露面江湖,此处亦不能再作居住之处,在下意欲将酆都双判付托与你,探明当年紫霞山庄内情。
沙嵩躬身答道:敢不遵命,老朽告辞了。
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