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30 07:34:56

第一章 长安道上 惨绝人寰 文武陵前 零落山丘那年仲秋,长安道上,枫红似火,尤其是昨晚经过一场雨洗,将枫叶洗刷得几无纤尘,映在艳阳下,长风送曳,顿时起了一片红浪,绚丽灿目。

湛蓝的天空,白云舒卷,金风轻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飞,嘎鸣朗空,把长安古道衬托得无比之美。

夕阳傍山,澄黄而宽敞的官道上,顿起了一阵响亮得得啼声,远远望去,黄尘蔽天,只见三头骏马坐定,三位英气奕奕武师,三骑四蹄翻飞,风驰电掣而去,后面尚带着一长串的镖车,距离愈拉愈远,显然是任务已完,长安城巍巍雉堞在望,目的地即达,所以宽心放马而去。

三位镖师正在驰马骋怀时,忽听得身后远处传来几声轻啸,触耳心惊,三人却是老江湖,立即转过马来飞奔,遥见镖车尘头已杳,便知事情不妙。

赶到近前,只见镖车散乱虚搁在官道上,地面上黑鸦鸦一片积屍,屍身背上渗出一缕缕紫色血丝,显然是中了匪徒阴毒暗器所致。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霍地飞下骑来,俯身观察屍体,究为何种毒器所害?蓦然间,官道两旁枫树上,发出数声怪笑,三位镖师大惊,还未来得及迎面,树上飞矢一般泻下几条人影,手中发出一蓬黑色花雨,只听三人哼……的一声,登时死去。

匪徒中有位紫面、虬髯、鸢肩、魁伟大汉飘身落地,风快地掠向第三辆镖车,一掌劈开铁锁,手掌向内一阵拨弄,取出一支墨黑圆筒,他略一张望,收置怀内。

与同伴直向路边黄土丘陵中奔去,瞬即无影。

须臾,屍堆中缓缓蠕动着,竟爬出一个七、八岁小童,满面骇恐之色,四下张望了一眼,便一个劲冲下官道,往麦田中飞窜,渐渐隐没身形。

漫天流霞,一抹斜阳,官道上屍体横陈,镖车零乱着,车槛上尚有一枚白绫三角小旗,上绣三颗黄星,只在暮风中拂动。

此时,官道上,又起了蹄声得得……一夜之间,执关中镖局牛耳之三星镖局全军覆没的消息传遍了长安,两三天后轰动了关中,以致於整个武林。

匪徒胆大包天,敢在密迩长安不足十里的官道上做下凶案,何况又是白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究为了何故?凶手是谁?谁也不知道,引起纷纷猜测. 於是关中武林人士都惴惴不安,谈起此事均替三星镖局惋惜,官府中初时尚是严命捕捉,到后来也是虎头蛇尾,成了一宗悬案,自此以后,关中镖路居然无比之平静. 时光易逝,又是许多年……三星镖局的事也随岁月消逝,在人们心中沖淡了,已经很少有人提及;然而,真是一宗悬案么?未必——凡事都有因果,一切都在蕴酿中,就像一颗种子深种土内缓缓的将萌芽,终至茁壮……长安城南,曲江池北,有一座慈恩寺,唐高宗为文德皇后祈福所建,内有大雁塔,举国闻名。

大雁塔系唐三藏玄奘西域取经归来,永徽三年起塔,初惟五层,做西域窣堵波,后重加营建至十层,此塔形式与别处迥异,非峭立而建,直耸云霄,其砖表土心,基层佔地甚广,每层递减,宛如积木,巍然大物,与寺院金碧辉煌,相映成趣。

其所云雁塔,天竺记达亲国有迦叶佛伽蓝,穿石山作塔五层,最下作雁形,谓之雁塔,盖取此意。

慈恩寺前山门至大殿左右两厢,塑有神像,形态威猛,殿后院中数株古柏,针叶摩挲,青翠欲滴,僧舍栉比连绵,不下数百千间,四方云游来此挂单,僧众不可胜数,顶礼拜佛。

一日,残阳余晖里,慈恩寺钟声肇起,梵呗断续隐隐若闻,显示晚课将完毕……移时,钟声顿寂,一列列僧众低眉合十返归云房。

松柏之下,立着一个剑眉朗目,潇洒不群的少年,一袭天蓝纺衫在暮风中飘拂,飒飒生响。

忽然少年含笑迎着一个鹤颜清癯老僧走去,低唤了声:师父!恭谨之色透於眉宇。

老僧微一颔首,目光落在少年面上,凝视了一眼,道:骥儿,看你近来英气内歛,内功已届火候了,为师命人唤你前来,只因为师三月后,即将离此……说此一顿,又道:来……随为师到云房去。

老僧步履凝重,当先走去。

少年一面惊诧之色,在后亦步亦趋。

来至云房内,少年开口问道:师父,你离开慈恩寺去哪儿呢?老僧抚髯微笑道:叶落归根,万泉汇流,从何处来,更须从何处去,为师功行将完,须返峨眉金顶闭关证果。

少年剑眉一皱,若有所悟的道:那么师父必是峨眉派出身,金顶为峨眉禁地,外人无从得入,为何多年来未闻师父提及?老僧面色庄重,沉吟一刻,道:为师只道终生不再闻问峨眉之事,不想临闭关之前,禅心不定,总觉得有负师门厚望,但为师前曾立下誓言,从今不问峨眉家事,一怒离山,至今屈指算来,不觉五十岁月……尽管老僧六根清净,五蕴皆空;至此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似是不胜缅怀往事。

少年只是凝神静听,满怀狐疑不止。

只见老僧长眉一振,道:为师不想自毁誓言,因此之故,才想将振兴峨眉一派重任付託予你。

少年赶紧起立,躬身不胜惶悚道:弟子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

老僧微笑示意命他坐下,说道:为师知道这副重担,你委实肩负不起,但人定胜天,只要你锲而不舍,终底於成。

说着,迎面望着窗外的云天暮霭瞥了一眼,道:五十年了,是很冗长的岁月,与掌门师兄发生争执,拂袖分手之情景,现在想起,历历在目……为师禅号天悟是峨眉二十三代长老,於今峨眉门风不振,良莠不齐,武学衰微,说起来,也是为师一念之差,不该携带峨眉绝学拳剑秘谱,一怒下山,才以致之,风闻目前峨眉与崆峒沆瀣一气,倒行逆施,与天下正派为难,为师不想名山蒙垢,沉沦狐鼠,因此,趁着有限三月时光,将峨眉绝学悉授於你,并且……天悟禅师说到此处,竟长眉轩动,清癯瘦枯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续道:五十年总算没虚度,被为师悟澈一部三藏奇学,当年唐三藏就是仗着这一部奇学,西域取经化凶为夷,今日为师一并转授於你。

说着,转身在云床取过一叠册籍,付予少年手上。

少年躬身双手接过,面上流露出一种愉快之色。

天悟禅师朗声道:今晚起,每晚三更时分你在雁塔之下等候,为师逐段教你,至於三藏奇学,名谓天竺旃檀十八掌欲尽得精华,非观摩开元寺内十八罗汉塑像及碑林石碣金钢经,不克悟澈其中玄奥,三月时光有限,为师教你首重诀门,只要你不躁不急,十年之内,当有大成,你先回家吧,三更再来。

少年唯唯依命,拜辞而去;这少年複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当年三星镖局在枫林官道上悉数被歼时,屍堆中生还之小童就是他。

长孙骥兄弟二人,其兄长孙騉充任三星镖局二路镖师,家中只一老母,兄弟相依为命,不料此次长孙骥贪玩,赖着其兄携带,险遭毒手,奔回家后哭诉其母,其母虽悲痛之余,但心智过人,知匪徒行事毒绝,不欲漏网一人,星夜迁居慈恩寺后,限制长孙骥露面。

一晚,月明星耀,其母在曲江池濯衣,目睹天悟禅师飞身上塔,玄诡轻捷,凌空绝奇,第二日进得寺去哀求天悟禅师,收录长孙骥为徒,以报兄仇。

天悟禅师被求无奈只得收下,但严诫长孙骥母子不得泄露;光阴易逝,弹指就是八年,长孙骥不觉已长成十六岁,长得丰神如玉,公瑾醇醪,一身所学得之天悟禅师十之五、六。

这日长孙骥自天悟禅师付予振兴峨眉重任后,每晚三更时分,月明之夜,只见一老僧及一俊秀少年,在雁塔之下,剑光掌影,纵跃如飞. 大白天里,长安东城以内,靠近巍峨钟楼的开元古刹及文庙紧邻碑林,经常发现一英俊少年凝视十八罗汉形态,金刚石经。

长孙骥也真根骨不凡,不负天悟禅师所望,举凡峨眉绝学白猿剑飞星掌六爻掠云步等,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大有青出於蓝,更胜於蓝之势,连三藏奇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也尽得奥秘,只是火候尚浅;这天竺旃檀十八掌端的是盖世奇学,每出一掌,风起云涌,排空激荡,百步以内,一旦中招,轻则骨断筋裂,重则当场身亡。

匆匆三月已届,四更时分,雁塔之下,天悟禅师对长孙骥道:明晨,为师即将离此重返金顶故居,金顶列为峨眉禁地,无人敢入,连掌门人经年均不一往,为师故居在金顶之南,峭壁之上,猿猱难攀,当无人轻身犯险. 记取十一年之后八月仲秋子时正,为师启关,见上一面。

此时亦为你承继峨眉掌门人之位。

说着取出一柄玉符及一封书函,又道:这柄玉符是峨眉历代相传信物,虽掌门人亦当奉命唯谨,但不至其时,不得炫露,此函是本寺一高僧所写,此高僧当年亦是一名黑道人物,后来皈依我佛,在慈恩寺落发为僧,一月前已坐化圆寂,此书命你投奔咸阳落星堡堡主为铁笔生死判匡超,此人为关中黑道盟主,功力精湛……长孙骥一听师父要他投奔落星堡大为惊疑?不禁剑眉轩动,张口欲言……不料被天悟禅师挥手止住,微笑道:为师知你心意,疑惑为何为师命你投奔黑道人物?不过为师自有深意,以你一个不经世故,初涉江湖的少年,往往动辄得咎,如不身临其境,不知江湖鬼蜮,只要你众醉独醒,独善其身也就够了,如今正值武林多事之秋,事故发生,多半由此黑道人物而起,风闻峨眉败类,也与落星堡勾结成奸?使你得以瞭若指掌,至於……天悟禅师微微皱眉,又道:你杀兄仇人,江湖上已杳不再闻,必是隐名改姓,黑道人物路路相通,也许在落星堡中,反得以获知踪迹,望你善体天心,不可杀戮无度,为师言尽及此。

说完,仰面望了望天色,月隐星残,凉风拂衣,约莫四鼓将近,天悟禅师突向西和南喃喃道:我佛慈悲,赐弟子了却心愿。

随即望着长孙骥笑道:好自为之,十一年后当再相见。

双袖一拂,人已平平射起,瞬眼即隐入苍茫夜色之中……长孙骥癡癡望着天悟禅师消失了的身影,满面依恋之色,发了一阵怔,似是不胜重负般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大雁塔之后走去。

第三日,艳阳中天之际,长孙骥已自到了咸阳,独自坐在最负盛名的太白酒楼,凭窗默默出神,落寞异常。

他在思忖着:世途多变,人生际遇亦随之变幻无常,本来家庭喜乐融洽,可乐天知命渡过一生,殊不料哥哥之死,转变了一生命运,从此挟剑江湖,天涯寻仇,更不及预料师父会託付重任,回想受命之时,自己不禁冷汗浸体,有临深履薄之感……想到此处,忽闻楼梯起了一阵凌乱步声,似有多人上楼,还未上得楼来,哗声沓起,尚夹着一串银铃娇笑声。

长孙骥不禁被打断了一阵纷乱的思绪,别过面去一望。

只见先上的是一少女,青巾紮额,杏脸桃腮,樱桃小嘴,笑起来,齿若编贝,神情十分迷人。

可惜柳眉带煞,星目隐隐含威,身着白绫黑边劲装,肩头露出一段剑柄,黄色丝穗飘动着,胸前系一条粉红丝巾,紮一朵大蝴蝶结. 少女后面随着上来五人,都是劲装打扮满脸英悍的年轻汉子。

堂倌见得少女几人上楼,神情十分恭敬,长孙骥心内不禁暗暗称奇,不由多加了几分注意。

那少女瞥见长孙骥,不禁微微一怔,星目注视了他两眼,遂拣了一处紧靠着长孙骥的座头坐下,其中有一断眉鹰目的汉子,好似测出少女意向,怒视了长孙骥一眼,嘴角尚带着轻蔑的冷笑。

这六人一落坐,堂倌飞快的端上酒肴,恭敬得无微不至。

长孙骥自少女落坐后,就不再回顾,只浅饮轻酌,俯视街上行人景物。

只听得少女那边座上,其中一人说道:姑娘,昨日堡主囚禁两个终南门下,并且拷打了一顿,恐怕为我们落星堡中,带来一场劫难,如今终南派武学大有凌驾各大门派之上,又近在我们落星堡密迩,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为咱们堡主担忧,依我说,只有姑娘可以向堡主进言,姑娘的话八成要听,不如善言释回,将一天云雾散了,岂不是好?长孙骥听说他们是落星堡中人,不禁凝耳静听……少女笑道:别的话,我都可以说,只有这种事情,我可不敢,老爷子的脾气,宁折不弯,你们不是不知,虽说我们理亏在先,老爷子又面允负责惩处肇事的人,但他们终南门下坚持要将人提出押回终南,三言两语,把老爷子弄僵了,这才引起这档子事,你说终南武功在各大门派之上,老爷子可不放在眼里,这两年老爷子又悟澈了一部精奇武学,立意要将落星堡变为武林盟主哩。

黄胜,你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

长孙骥在少女说话时,缓缓别过面去注意那少女,他不是为少女美色所吸引,而是因为他们提到落星堡少女,又似乎与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有莫大密切的关系,是以,他想听听究竟有何内情?只见那被称做黄胜的小夥子,面上有点赧赧然。

却见断眉鹰目的汉子,嘿嘿冷笑了两声,道:黄胜,你也太不识趣了,我们今天是陪着姑娘出来散闷的,谁叫你来扫兴,万一堡主知道你所说的话,准有得苦吃。

落星堡近两年来威震天下,别说终南,任何人都不敢正视,他们要找麻烦,无异是老虎嘴上抓蝨……话犹未了,食客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极冷屑的讽笑,音量虽低,但刺人耳鼓,显然是由内功精湛之人而发. 断眉汉子面色一变,鹰目凶光暴射,霍的环首寻视,目光却倏然落在长孙骥的脸上,断眉一扬,离座而起,似乎认定那声冷笑出自长孙骥口中。

长孙骥却听出冷笑是发自靠壁那边座上,一见断眉汉子如此神色,不由暗暗生气,於是蓄掌凝势,准备给他一个厉害。

忽然少女一声娇喝,叱道:江魁,你与我坐下,你就认定了是他冷笑吗?自己耳笨目昏,尚敢招事惹非,没得给落星堡丢脸。

断眉汉子凶燄顿歛,立时换了一副谄媚神情,轻笑道:姑娘,小的怎敢招事生非,不过是想问问罢了。

少女冷哼一声,也不理他,举箸挟食。

断眉汉子自讨无趣,怒视了长孙骥一眼,坐下闷声大嚼。

太白酒楼上食客们,渐渐星散离去,仅寥寥可数几张桌面有人。

长孙骥心中好笑,自断眉汉子受少女叱骂后,其余四个青年汉子,均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暗想:这五人均是想打少女的念头,看他们一副尊容,哪会能被少女青睐,这五人似是武功并不怎么好,哪有冷笑声发自邻近咫尺之间,而不能辨出的,笑声一起,少女就眼光瞟了那座上一眼……想在此处,不禁目光掠向那靠墙座上。

只见那张座上坐了两人,一是广额浓鬚老汉,一是疏眉朗目,三绺短鬚,丰神不俗的中年文士。

中年人见长孙骥在望他,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微微向他颔首。

长孙骥心中一凛,赶紧别过面去。

移时,少女桌上已自用完酒食,纷纷离座,少女首先快步下楼,只见断眉汉子装做不经意的神情,走过长孙骥身旁,飞快地出手,五指搭在长孙骥肩上,低声狞笑道:朋友,你得当心点……突然面色惨变,一声嘷叫,断眉汉子已震飞蓬!地落在楼板上,一时尘雾蔽空,梁柱摇晃不住。

长孙骥猝不及防,被他五指搭上,心中大怒,在他一搭上之际,左臂电速横穿,向上一格,右掌迸出。

断眉汉子也算走了眼,怎么也看不出这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学,蓦觉右腕及气海穴上,中了一记钢鎚,痛得嘷叫出声,力道一涣,被长孙骥左臂强猛劲力震得飞了出去。

气海穴是人身主穴之一,长孙骥盛怒之下,情不自禁地迸出七成真力,断眉汉子就是铁打的也禁受不起,一落下地口吐狂血不止。

同伴四人还未下得楼去,见状怔得一怔,纷纷喝叱出声,一窝蜂围着长孙骥,黄胜戟指大骂道:朋友,你瞎了眼不成?落星堡中的人,是任你欺凌的么?江二哥如死,少不得把你一条命赔上。

长孙骥剑眉一扬,大喝道:闭上你的狗嘴。

继又冷笑道:你少要惺惺做态,他死了,你不是遂了心愿吗?黄胜被说得一脸通红,张口结舌。

只见少女飞身又掠上楼,见断眉汉子伤得如此重,不由柳眉带煞,迳自走向长孙骥身前,寒声道:阁下也太不知自量了,怎可向姑娘手下妄施杀手?落星堡的规矩,血债血还,众所周知,谅阁下也有个耳闻,现在请问阁下何以善处?长孙骥面带微笑,摇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落星堡这个怪规矩,根本不知,只怪姑娘手下骤然暗袭,在下情急自卫,一时出手较重,还望见谅。

姑娘初上楼时,本就对长孙骥怀有好感,见他似为文弱书生,与自己一身武学略不相称,而且大庭广众之间,又不好露出挑逗神色,所以中止了一腔爱念,这一发觉长孙骥竟身蕴精奇武学,先前中止了的爱念,倏又上扬,听说不由起了保全长孙骥念头,面转笑容道:哦?原来阁下竟然不知,这就难怪,不过落星堡的规矩,不能因人而施,自破律条……这样吧,姑娘有意与阁下印证武学,只要阁下能胜得姑娘一招半式,此事一笔勾消,推说这件事是论武过手误伤所致。

说罢,晶澈双眼注定长孙骥脸上。

长孙骥听说,心头甚是做难,他不知姑娘有意保全,竟摇首道:姑娘又没冒犯在下,在下怎能任意出手,拳脚无眼,谁伤了谁,都不太好,此事断不可行。

少女一听,眉头皱了几皱,心想:看这人外貌玲珑,怎么内中这么迂塞。

还未启齿,只听黄胜说道:姑娘,少与这小子废话,把他料理算了,不要自坏落星堡规矩。

少女柳眉一竖,叱道:要你多嘴做甚么?黄胜立时惶悚不语. 少女向着长孙骥问道:怎么阁下好像不屑与姑娘动手么?长孙骥被激得俊面绯红,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在下虽是误犯贵堡规矩,自知不合,想匡堡主望重武林,谅不是不讲理的人,在下受一老前辈之託,持函晋谒堡主,自应当面请罪,在下绝不推诿就是。

少女气的一跺足,道:好,你这人真不知死活,姑娘准在堡上等你。

说着,一拧娇躯咚咚咚下得楼去,黄胜等四人架着奄奄一息断眉汉子随后而下。

这时那边座上,广额浓鬚老汉,及中年文士含笑走了过来,中年文士道:老弟身手不凡,出手之奇,暗含峨眉家数,其实又似而非,比峨眉更为精奇,不知老弟可将师承来历大名赐知否?长孙骥闻言暗惊中年文士眼力真厉害,自己才展一手便即看出,心疑他们两人必是落星堡之敌非友,当即微笑道:在下长孙骥,师承来历未便告知,不知两位大侠如何称呼,还望见告。

中年文士道:我叫韩瑞,这位是吕翊,人称太白双逸方才长孙老弟说要去落星堡不知确实否,如非必要,何必自投虎口?长孙骥心知韩瑞乃是忠言劝告,无奈师命难违,心内暗叹了一口气,答道:原来是太白双侠在下久仰侠名清范,今日亲炙两位芳宇,快何如之?韩大侠好意,在下心感,无奈师命难违,命在下投奔落星堡将来是祸是福,只有在所不计了。

韩瑞一听不禁与吕翊对望了一眼,微喟了一声道:落星堡近年来恶名远播,倒行逆施,挟武林败类以自重,已成千夫所指之势。

落星堡瓦解之日,当不在远,现老弟器宇方正,不像同流合污之士,为何令师毫不明邪正,命老弟明珠暗投,韩某有点为老弟可惜。

长孙骥慨然道:韩大侠语重心长,在下只有铭感五中,泾渭同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看来在下有拂韩大侠的好意了。

韩瑞还要再说,立在一旁的吕翊豹眼一睁,冷笑一声,道:韩老二何必对牛弹琴,如今峨眉自甘沉沦,与落星堡狼狈为奸,看此人也是峨眉,你废话连篇则甚?长孙骥不禁剑眉高耸,冷笑道:吕大侠何出此言,人各有志,岂可相强,在下与两位本是萍水相逢,交浅不可言深,这点道理都不懂,还称甚么太白双逸。

说罢,拂袖走下楼去。

长孙骥步下楼时,尚闻得吕翊嘿嘿冷笑不止,心中感慨万分,奇怪武林中人每每自论清高,未免矫枉过正,他哪知人生也有自苦难言时. 时当初秋未正,金风送爽,白云蓝天,几行雁字排列飞鸣,咸阳古道,几千年来,一如往昔,任人凭弔,说不尽淒凉萧索;长孙骥长衫飘飘,踽踽独行。

落星堡座落咸阳以北五十余里,五陵是必经之地,五陵俗称周陵,岗陵起伏,松柏连绵. 周陵在咸阳北二十五里之处,正中为文王陵,北为武王陵,西南为成王陵,东为周公旦,鲁公伯禽,太公望墓,西为恭王墓,故称五陵。

长孙骥一踏进五陵,眼前只见黄土绵延,塚陵起伏,松柏荫郁,苍翠蔚然,远望太白,气魄雄伟,瞻古遗物,启人遐思。

长孙骥一踏进文武陵,只见巍巍高塚,享殿残颓,铜驼荆棘,不禁泛起落寞之感,立在享殿前,手抚被风雨剥蚀之石翁仲,怆然出神,暗道:人生不过短暂,何必干戈互见,恃强好胜,反不如淡泊名利,自得其乐,做一个盛世逸隐多好,想墓中枯骨,不是前朝帝王,就是叱吒风云人物,而今英雄安在,只仅剩下一坏黄土,任人凭弔. 唏嘘良久,口中微吟道:草昧英雄起,讴歌历数归,风尘三尺剑……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星目中微感潮湿。

长孙骥正在意兴落寞时,忽闻得一种刺耳怪啸声划空而来。

他从这种声音判断,尖锐淒厉,必是一邪派高手而发;但闻那破空怪啸,疾如流矢而来,愈来愈近,长孙骥不自主地向左一闪,屏身在一棵古柏之后。

第二章 鬼指拂花 惊心动魄 玉肌冰骨 偎红倚翠长孙骥飞步闪身在一棵参天古柏后,心注来人,未暇寻视周遭事物,只觉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掌,执住自己手臂,心中一惊,急侧身而视,但见一个秀发如云,妩媚刻骨的白色罗衣少女,一脸忧惶之色。

长孙骥正要启口相问,却见那少女用指按唇,急摇螓首,又用手指了指前方,长孙骥见她忧急,心知惊惧来人厉害,不想拂她心意,强行忍住。

两人紧紧挨着,长孙骥闻得少女体内发出一股淡淡幽香,引人遐想,他乃是血气方刚少年,不禁心旌一阵乱摇……长孙骥尽力克制住不做这种绮思,两眼凝视前方,只闻得破空急啸之声,就在此附近盘旋,此起彼应,显示此人身法特快。

片刻,一条黑影飞泻落下,捷如鹰隼,停身在两人置身外十丈处。

长孙骥只见来人是一妇人,秀发披肩,面目娟好,只是此刻正在暴怒之时,星目中射出炯炯凶光,眼角深刻多条鱼尾纹,约莫四旬出头,跌着一双欺霜压雪天足,手执着一条沉重鸠杖,通体乌光闪烁. 那妇人环视了一眼,暴怒的目光更浓,森森逼人,口中喃喃骂道:鬼ㄚ头,纵你跑到天涯,我也要把你抓到,带返回去,把你惩一个够。

长孙骥心中一动,偷觑了身旁少女一眼,只见她面容苍白,那只执住自己手臂的玉掌,似是惧怕妇人忒甚,五只纤指愈抓愈紧,勒得臂肉奇痛,两眼注视着那妇人,露出怯骇的光芒,娇躯微微颤动。

忽见那妇人似是急忿不已,猛然提起鸠杖,狠狠的往地下一顿笃的声响,一串淡淡火花迸出,长可五尺的鸠杖,登时没入土内,只留下一段鸠头露出土外。

这一手混元大力手,看得长孙骥暗暗咋舌。

蓦然,西边一具翁仲之后,腾起一条身形,其疾若矢,电旋星飘地落在妇人身后,毫无声息发出,可见其人轻功造诣之高。

只见是一身高八尺,背部微伛的葛衣老人,肩部插着一柄兵刃,形似仙人掌,拇指末指内勾,食指戟立,指端悬着一枚九芒珠,中指无名指向外伸昂,金黄闪亮,全体纯风磨铜打造。

葛衣老人足才沾地,那妇人霍地旋身,只听老人哈哈大笑道:果然余仙子功力超绝,老朽素来自负轻功高湛,来去毫不带出半点声息,却仍然瞒不了余仙子 。

说着,又是一阵洪亮大笑,笑定却见他面容一整,道:不是余仙子携令徒於晨间离开落星堡说是要赶返巢湖蓼心洲,怎么还留在周陵?谅是有事,如要老朽效力之处,在所不辞。

余仙子本是心怀鬼胎,又逢女徒叛逃,有苦难言,哪好请他帮忙,但她乃是强傲之人,冷冷说道:姜老师无须费心,我因小徒叛逃,故在这五陵寻觅,谅她也逃不出我的掌心,若是小徒落在贵堡,请予捕获,差人送回蓼心洲,则感激不尽. 葛衣老人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余仙子与敝堡主交情莫逆,这点小事当然能办到,那么余仙子这就要走了么?余仙子轻笑一声,道:还没有一定,小徒离开尚不到半个时辰,谅逃不出多远,依我猜测,她只在这附近陵墓中藏匿,稍费心力,不难捕获,姜老师,你请便吧。

葛衣老人微笑道:老朽尚要巡视桩卡,及陵寝墓地有人损坏否?暂时还不能离此余仙子你要寻觅贵徒,只管请便吧。

余仙子冷哼一声,举掌虚空往下一按一提,那桿鸠杖似飞蛇般跃出之外,执在手中,轻说了声:姜老师,我们再见。

鸠杖一顿,身形突凌空拔起,只见她玄袖一挥,改为平身激射,刺出十余丈外,眨眼间隐入树荫中。

葛衣老人望着余仙子逝去方向,目蕴怒意,哼了一声,道:饶你奸刁似鬼,也难逃老夫神目如电,你只敢向落星堡生心弄鬼,老夫不令你身败名裂,老夫也枉称鬼牙掌了。

只见葛衣老人自言自语时,目光瞟了两人存身之处一眼,长孙骥一颗心几乎跳出腔来,后见老人无所动静,心悸转平,忖道:刚才我在陵前留恋吟哦时,一定被这老人瞧见,听他语气,此前朝帝王陵寝墓地是落星堡辖地,若此,则落星堡势力炙手可热,连地方官府均无所畏怯,只不知这少女也落在他的眼中么?突发觉白衣少女已然不见,不知何时离去了?心头暗暗讶异。

继而转念道:她必是在余仙子离去后才走的,那时只觉她执着自己左臂的手一松,自己心注葛衣老人,未料她竟趁着此时离开,难道她不怕余仙子蹑踪吗?想到此处,不禁一颗心系在这少女身上,担心她的安危。

这时,只见葛衣老人在襟中取出一只银哨来呜呜吹了数声,疾徐昂沉,风送老远,向四外传播开去。

刹那间,四面八方嗖嗖扑来几条身形,都是一色劲装,昂藏七尺大汉,垂手站立在老者身前,神情甚是恭敬。

葛衣老人问道:余仙子走了么?其中一人躬身答道:禀堂主余仙子现在鲁公伯禽墓附近走动,形迹甚为可疑?看来,她没有打算回巢湖去的意思。

葛衣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你何以见得?余仙子在此五陵中逗留,是因为寻觅其叛徒燕玲之故。

那人摇首答道:小的不敢赞同堂主此话,适才小的见燕姑娘已往本堡方向而去了,以余仙子绝乘功力,岂能容燕姑娘轻意叛离?小的只见余仙子对大小陵墓过份仔细观察,时而凝眸碑碣,时而仰面沉思。

可见她另有所属,志不在叛徒,但余仙子究竟志在何物?则小的不敢妄加蠡测。

葛衣老人哈哈大笑道:你目光倒犀利得很。

那人又躬首禀道:今天五陵中频频发现崑崙青城及长江口花鸟岛归云庄门下出没,小的未奉堡中命令,不敢妄自出手,请问堂主,如何应付?葛衣老人淡淡一笑道:这些老夫均知道,你做得很好,让他们鬼打架吧,如果余仙子撞上你们,问起燕姑娘,千万不可泄露,现在你们各归原卡,不得轻易露面。

落星堡手下唯唯应命,四散掠去。

葛衣老人立在那里,凝思了片刻,突然双臂一振,穿空斜飞,去势电疾,转眼,便已无踪。

这时,夕阳啣山已久,阵鸟归林,山倚断霞,暮霭渐浓,天际当残留着一抹抹的黯淡霞彩。

长孙骥只在古松后默默寻思,连西风振衣生寒,他都恍若无觉. 他暗自忖道:看来鬼蜮江湖,果然鬼蜮,并非捕风捉影之说,他们言谈之间,无不言语犀利,针锋相对,字字蕴含无比机诈,拿葛衣老人与余仙子对话时,就可窥见一般,勾心斗角,处处有险,稍一不慎,必致陨命丧身。

想到此处,不由为自己将来涉足江湖暗暗担忧. 正在涉想之际,方才葛衣老人立身之处,飒然落下两条人影来……只见一为三旬五、六青巾勒额大汉,面如黑炭,两目流荡乱转。

另外是三旬左右瘦子,鹰目勾鼻,两手特长. 两人一落定,四下游眼良久,瘦子才说道:李兄邀小弟到此地来,不知有何话说?青巾勒额大汉目光转了一转,面泛阴笑,道:王兄方才在南宫适墓侧戮杀归云庄旋风剑程金,兄弟亲见王兄在程金怀中取出一张图形,是否内有本庄秘密?可否借观?那瘦子面色微变,倏又转和,微笑道:哦……李兄原来为了这个,小弟因为敝派与贵堡加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唇齿相倚,攸戚在关,是以小弟日前闻得匡堡主说崑崙、青城及归云庄等都存有对贵堡不利的企图后,便留下心来,今日小弟在咸阳归来,无意见旋风剑程金拿着一张图形在五陵四处走动,形迹可疑?小弟心疑他有对贵堡不利之举,便出其不意,在后点断他的心脉取得此图,但这图并非落星堡地形,回环九折,尚註明有尺寸,不知是何处地图?小弟正想回堡,呈予堡主,不想都落在李兄眼中……说着,拿出一张图纸,在手中做摺叠状。

青巾大汉目光闪烁道:想这落星堡四十里方圆之内,明桩暗卡,星罗棋布,一虫一蚁,都无所遁形,来人举动,无不瞭若指掌;若不是飞豹堂主鬼牙掌姜虚,传令不得妄动旋风剑早死定了,何致再费王兄出手?既然如此,兄弟返卡,旗花传信回堡,就说王兄得了一纸图形。

瘦子朗声一笑道:李兄如此勤劳负责,令小弟钦佩不已。

青巾大汉一面转身,一面笑道:堡规森严,知情不报凌迟处死,兄弟不敢有误,王兄请有以恕我。

就在青巾大汉转跃之际,瘦子突扬起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往大汉胸后命门死穴按去——那瘦子手法奇诡,一掌按下后,又疾如电旋的一翻,两指飞弹那大汉后胸心俞重穴。

长孙骥看出瘦子的手法是峨眉本门奇学震脉十三指法,暗暗心惊那瘦子心意狠毒……只听青巾大汉发出一声淒厉惨嘷,声震陵野,震地一旋身,但见那大汉两眼圆睁露出忿恨凶光,面色青白如死灰,双掌强欲抬起,想做临死之前一击,哪知心眼已震断,真气经他一提,死的更速,张口喷出泉涌黑血,四外溅射,身形颓然往后倒去。

瘦子闪身避过溅血,指着大汉冷笑道:这是你自找死,休得怨我。

瘦子目睹大汉口喷黑血而亡,心中忆起大汉方才所说落星堡明桩暗卡、星罗棋布,五陵周近,生恐大汉临死前一声惨嘷,引来堡众,自己便绝无生路,忙觑准方向,正待跃身离去——忽见西北方古柏之巅,飘泻一条白色人影,闪电流星般,疾掠而来。

皆因来人来势无比之疾,瘦子才一发觉,倏忽已到了身前,闪避已是不及,只听得瘦子一声闷哼,便倒地死去。

长孙骥看出来人正是方才同隐於树后的白衣少女,只见她泻落后,飞伸五指向瘦子精促穴迅如电闪,点了一指,左手同时飞出夺去瘦子右掌中的图卷;足一沾地,立即腾上半空,躬腿一伸,射入林荫树丛密处。

长孙骥看得心头大为骇异!只觉此女身法变化之巧幻,出手之奇,迅捷无伦,宛如一气呵成,来去如风,简直是平生仅见,又慨叹江湖劫杀,层出不穷,瘦子瞬刻之前,岂能料及黄雀尾随?难逃戮杀之厄。

一轮皓月甫平山头,寒星冷落,西风振树生啸,陵野中一片肃杀阴森,遥见翁仲石兽矗立在墓道中,宛如鬼魅幽灵,长孙骥思绪潮涌,紊乱如麻。

正自出神之际,一条玄色人影飞落在瘦子及青巾大汉屍体之前,只听这人轻噫了一声绕着屍体端详,瞧瞧死因何在?蓦然!划空一声急啸,声落人至,方才陵前的葛衣老人又至,一眼看见两具屍体,狞笑一声,双掌一招,打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向那玄色人影攻去。

那玄色人影在葛衣老人一出掌时,便已飘开五尺,转面叱道:姜虚,不问青红皂白,妄施毒手,这是你们落星堡的规矩么?姜虚大喝一声,道:余仙子如非你施毒手,这两人何能同时轻易死去?老夫亲眼目睹,你也是一代高手,怎能推诿得了?余仙子冷冷说道:老鬼休要血口喷人?我余仙子向不对晚生小辈交手,怎可诬赖?姜虚在余仙子说话之际,目光已落在瘦子身上,似这等江湖高手,眼光何等锐利,已瞧出瘦子死因何在余仙子话一说完,便自冷笑一声道:这王清便是你那独门手法拂花鬼指致死,别人也不能,以你余仙子一派之尊,诳语欺人,岂不令人齿冷?余仙子突地手中鸠杖一顿,发出一声极其冷峭的笑声,听来毛骨悚然,只闻她道:姜虚,你真是狗咬纯阳,不识好人,不错,那王清是我独门手法拂花鬼指致死,但你看看贵堡手下是否被王清峨眉奇学震脉十三指而亡?鬼牙掌姜虚被说得怔了一怔,意似不信?仔细凝视两屍伤痕,青巾大汉果然是被峨眉手法震脉十三指致死,心中暗暗奇怪推测不出他们何以互殴,峨眉与本堡已结成死党,无论如何王清不会向本堡做对,难道他们两人是因私怨结仇么?忽听余仙子冷笑了声,道:如何?王清之死必是我那叛徒燕玲所为,只是我迟了一步,被她逸去。

姜虚也不做答,目光忽凝视着长孙骥藏身之处……须臾,说道:现在我们还分不清谁是谁非?且容老夫找出一个人证来。

突地腾身跃起,凌空下扑,迅如鹰隼,一落在古柏之后,向那长可及人的野草丛中连挥两掌,只见掌风及处,野草四偃,遍无人影。

姜虚不由一怔!方才见得人影闪动,莫非是我眼花不成?原来长孙骥机智聪颖,长久藏在树后乱草中,只觉筋骨痠僵难耐,身形略为移动,不慎踏着一截枯枝,啪然微响,心知这等江湖高手,耳灵无比,一等他们察觉,再要闪避已来不及,略一张望,看出十数丈外两具石像之后,正好藏身。

只是要穿过宽可三丈余墓道,无所掩蔽,心正微微踌躇之际,遥见鬼牙掌姜虚,目光落向自己藏身之处,情知再若犹豫,必遭捕获;心急便做孤注一掷,身形一挫,贴地平射,贴在墓道上越过,几个飞窜,已自藏在石翁仲之后。

皆因月色斜射,长孙骥贴在墓道飞射之时,人影映在墓壁上一闪,姜虚见着人影便是此故。

此刻余仙子亦飞身掠至,冷冷问道:姜虚,你找着人证了么?姜虚一听,羞愤难禁,鬚发怒张,大喝道:余仙子你别冷语侵人,如非老夫敬你远来是客,文武陵前便是你葬身之地。

余仙子冷笑一声道:姜虚,你别太狂了,我比你尚痴长数龄,尚敢口口声声妄称老夫?如你所言,若非匡堡主对我十分恭敬,今夜你便难逃我寒铁鸠杖之下。

两人针锋相对,语语讥讽. 长孙骥听见余仙子自称尚比姜虚长了几岁,看姜虚已是六旬开外余仙子似为四旬丽人,不禁心奇余仙子驻颜之能此刻,姜虚似是横了心,右腕一反,肩头那支鬼牙掌已自捞在手中,微微一晃,冷笑道:余仙子你休以为你那三十九手追风杖法,就是震惊武林之学,那是武林中抬举你的,你若不信,且试试老夫手中这柄正反二十八式鬼牙掌法究竟孰优孰劣?余仙子也不再说,一抡手中寒铁鸠杖,平平游起,突然电闪变招,截腰扫去,手法之奇,无与伦比。

只见姜虚凌空一跃鬼牙掌如飞泻下满天寒星……余仙子一杖扫空,便自飘身欺前一丈,让开姜虚凌空下击,回面飞起一杖,带起千条杖影,向姜虚攻去。

两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高手,动起手来,在奇奥的招数之外,尚以平生精纯的内力相拚,两人愈斗劲力愈强,十数丈内都遭劲力波及,砂飞石走,枝叶溅飞,风声激耳生吼。

长孙骥看得十分受用,只觉两人招式无一不是奇奥难测,每一招内均暗蕴无数变化,心中默记此等奇招,忽然身后乱草拂动……回面一瞧,却是那白衣少女燕玲掩来,只见她低声道:怎么你还未走?长孙骥为她绝世风华所吸引,只茫然摇摇头,燕玲一步一步挨近身侧,不禁心如小鹿撞胸,噗噗直跳。

燕玲对於他这种神情,恍若无觉,两道眼神直落在余仙子与姜虚生死之搏场中。

长孙骥强捺住散乱的心神,随着看去,只见他们愈打愈是威猛,近身周遭的小树被劲力波及,连珠爆响纷纷折断;蓦地——四外嗖嗖跃来十数人,为首一人是一黑鬚老者,手执着一桿红色小旗,高叫道:姜堂主,快些住手。

姜虚闻叫,心神略为一分,便被余仙子鸠杖逼开三丈余;余仙子还待追击,却被黑鬚老者等十数人,同时推出一掌,震得身形连续退后……黑鬚老者趋前一步,拱手笑道:余仙子赵某来迟一步,致引起双方误会,匡堡主为此遣赵某赶来致歉。

至於令徒燕姑娘事,堡主说请余仙子无须烦心,一俟找到,当立即派人送回蓼心洲。

弦外之音,意含驱客出境。

余仙子为人机智,哪有听不出的?暗忖:现在暂时不能与落星堡闹翻,不妨虚与委蛇,俟事情办了后,哼哼……那时叫你们嚐嚐我余仙子厉害!遂故做大方,微笑道:我哪会与姜堂主一般见识?既然如此,叛徒之事,郑重相託赵堂主了。

黑鬚老者大笑道:好说……好说!说着,目光倏又落在堡众身上,喝道:你们护送余仙子离去。

余仙子一声冷笑道:不消……鸠杖顿处,身形嗖!地穿空激飞,宛如御风而行落星堡众,随后掠去。

但见余仙子一条身形,在月华映照下,直似一只无翼飞鸟,去势电疾,转眼落星堡众,落后一大截。

这时姜虚冷笑一声道:如非赵兄来得快,小弟硬要杀杀余丽裳骄妄,叫她下次不敢目中无人。

黑鬚老者微笑道:姜兄还是当年火爆不服人性情余仙子我们还有利用之处,故而处处退让,你想堡主几曾饶过谁来?尽管余仙子机智深沉,功力过人,但却较堡主稍逊,吃亏的不是我们,将来总有的好戏瞧,你气甚么?说此顿了一顿,目光瞟在那边地下两具屍体上,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姜虚已接口道:这两人死因,究竟为何?煞费猜疑,我们先挟回堡去见过堡主再说。

黑鬚老者颌首道了一声:好!两人掠去俯身一捞……海燕掠波腾身又起,几个起落,便已远去数十丈外,只见两个豆大黑点,转至杳然。

此刻,夜空风寒,繁星明灭,陵野上笼罩一片沫濛月色,显得幽美恬静. 长孙骥不知在想甚么?两眼癡癡望着前面……燕玲忽嗤地一声轻笑,道:你在想甚么?长孙骥因燕玲紧挨着身旁,芗泽微闻,一缕缕处女幽香,从她罗衣内发出,中人欲醉,他尽力不涉及遐想,一心思忖当前的自己处身的问题,目睹今晚之事,只观江湖中实在云诡波谲,平素自己自负聪颖,此时瞧了半天,却瞧不出一丝端倪,究竟是为了何故?甚至於连他们本身都是茫然,良可慨叹. 如今落星堡成了盗匪渊薮,自己投奔该处,不要像太白双逸所说,将来火烧崑冈,落得个玉石俱焚,那真是划不来咧。

心头不禁有进退维谷之感。

蓦闻燕玲一声笑问,人在沉思中惊醒过来,闻言笑道:我是在想今晚的事有点大出寻常,总觉得他们为着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使人难以理解?燕玲一双妙目注在长孙骥脸上,嫣然一笑道:你这人看来十分老实,说话却不由衷,你怎知道是小事,我方才做的事,你都看见了,你一定心说我手狠心毒,为甚么致人於死,引起你厌恶,是么?长孙骥俊面一红,说道:我怎敢说姑娘不是,不过觉得此事有点费解?燕玲哼了一声,道:江湖的事大出常规,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哪容得事事都要理解来分析?我看你是初出江湖,往后你自然明白。

长孙骥被她说得笑了出来,见她年岁与自己相彷,说话倒老气老腔,便略转话锋道:燕姑娘,你为何要背叛令师呢?依我看来,姑娘你还不能落在落星堡眼中,恐怕此后姑娘举步维艰了?燕玲微抬螓首,目含幽怨道:你不知道家师空有仙子之名,人最淫毒,与她门下男弟子勾引成奸,秽态不堪入目,最近她想博男弟子欢心,意欲逼我……说此,星眼一红,泫然欲泪,略顿了一顿,又道:如此,我决心叛师离开,我与堡主大小姐匡秀华相交莫逆,是以我想就在落星堡躲避家师捕捉,匡堡主虽是绿林巨擘,但人比较方正,胸蕴武学,渊博如海,家师对他畏惧有加,不想一着失策,处处落败。

落星堡是不能再去,茫茫天涯,何去何从……长孙骥一时会不过意来,诧异问道:姑娘你怎么失策?燕玲紧皱了一下眉头,笑道:你这人怎么死心眼,转不过弯来?我当时从家师走后,也趁机想溜回落星堡不想半途竟见峨眉败类王清向归云庄手下程金猛下杀手,抢走程金手中一卷图形,心中一动,又打转过来蹑踪其后;以后的事你均看见了,我一时失策,竟施出独门手法拂花鬼指意图嫁祸家师,怎奈被家师说破,这不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吗?所以我不好回落星堡去了,万一堡主严词逼问,以他过人的机智,我心虚之下,一定要露出马脚,这个你总懂了吧?长孙骥恍然大悟!不禁对她生出同情之感,点点头道:那么,这卷图形一定藏有甚么重大秘密,不然,怎会值得你下此毒手?燕玲俏眼眨了几眨,脸上显出娇媚甜笑,道:我只知道一点大概,也不十分清楚,这图卷似是一个主要关键而已,恕我难以奉告此事原委,我所以重来找你,就是恳你千万别对人说起有这一张图卷,那么我将终生铭感在心。

长孙骥至此心头上一个死结终於打开了,他先前想不出燕玲重来之故,於是庄颜答道:我一定效金人三缄其口,终生不谈此事,燕姑娘请放心就是。

燕玲轻笑一声,两眼痴痴望着长孙骥,一瞬不瞬……长孙骥不由一阵耳热心跳。

燕玲妙目一转,笑道:我们谈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为甚么在此呆住不走?长孙骥心想:我何尝不想走?只是等你们这么一搞,已经耽误了半夜。

口中笑道:我複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奉师命投奔落星堡而去。

燕玲一听格格娇笑道:你也是去落星堡?有你一去落星堡中又会闹得鸡飞狗跳啦。

说后,又起了一串轻轻银铃笑声。

长孙骥惊问道:这是甚么缘故?燕玲强忍住笑声,白了他一眼,道:看你怎么逃出匡大姑娘手中?话落,人已掠起半空,朝正西方向窜去,转眼,身形也没入漫漫陵野中。

长孙骥不由一阵发怔,心头泛起太白酒楼上所遇少女哼!一定是她,听燕姑娘话意,莫非她淫荡不堪,面首无数?这样又加上一种难题,不由踟蹰沉吟起来……他终於下了一个决定,咬牙暗说道:大丈夫生有世、死有时,何能畏首畏尾?世途险巘,岂是一避可以了之的?思绪一定,不由雄心顿发,竟自跨开大步,於石翁仲之后闪了出来,向落星堡走去。

皓月朗照,夜空银辉,陵野中清澈异常,长孙骥快步如飞,循着一条黄土宽径走去。

突见前路有两条身影疾驰而来,快逾飞矢。

转眼,已驰近身前……长孙骥也不以为意,擦身掠过;忽听一声断喝:站住!声音洪亮已极. 长孙骥不禁心头一震,猛然煞住脚步,飞快地转过身驱,右掌护胸;只见两人都是劲装汉子,一高一矮,海口无鬚,凶神恶煞地瞪住他。

长孙骥缓缓启口问道:兄台唤住在下,为了何故?略高的汉子,一打量长孙骥,面带鄙夷之色,冷笑道:我要问你,来路上可曾见到一名身着黄衣的中年人么?长孙骥见他问话如此骄横,不由报之冷笑道:在下来路遥远,见人何止千万,怎能记忆得这多?兄台问得太无道理。

那汉子一怔!突然放声狂笑,道:小辈,你敢对归云庄二鸟说话如此无礼?你真是找死。

长孙骥冷冷道:你敢对落星堡门下卖狂?转眼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二鸟登时惊得退出两步,略矮的汉子紧打量了长孙骥两眼,突大声叫道:大哥,别让这小子唬住了!落星堡众夜出,腋下都系有一个燐光星形钢环,这小子没有,定是谎言惊人的。

长孙骥此时竟然沉着不慌,慢吞吞说道:落星堡门下,夜出非系有燐光星形钢环不可,难道是你们归云庄与敝堡所立下的规矩么?略高的汉子闻言勃然大怒道:我何飞鹏又不是今日初出江湖,岂是你大言唬得住的?就算你是落星堡门下,也得斗上一斗。

长孙骥嘿嘿两声冷笑道:朋友,你这不是有意生事吗?落星堡辖区之内,岂容得你们如此猖狂?说话之际,已定下了先发制人的念头,话出,五指当胸飞出,疾如闪电,竟向何飞鹏左胸期门穴扫去。

何飞鹏猝不及料长孙骥出手如此之快,心中倏然一惊,只觉指风锐利无比,凹胸缩腹急撤两步。

哪知指风所及,蓦感左胸一凉,胸前衣襟,被割做丝丝片片飘落开去,露出一个大洞,何飞鹏骇得面目变色。

长孙骥施出的手法是峨眉奇学震脉十三指与方才死去的峨眉孽徒王清迥然不同,要知天悟禅师一怒离山,携去峨眉奇学秘谱,是以如今峨眉所习的都是支离不全,难以发挥这套奇学威力。

更以天悟禅师穷年悟研,去芜存精,搀以自创手法,威力更是不同凡响。

长孙骥一招施出,不想有如此威力?大为惊喜,何飞鹏一怔神间,又自一招飞出……何飞鹏此刻事前有备,厉喝一声,闪身掠过,施起一掌,往长孙骥后胸猛击下去……长孙骥身法如电,五指略不停留,更自加疾地迳往矮汉腕脉抓去。

那矮汉急急也不会料到长孙骥向他出手,蓦见五指惊涛骇浪的扣来,已是闪避不及,只哼得一声,便噤不出声。

长孙骥手如闪电,掣着矮汉一旋,迳往何飞鹏打来掌力送了过去。

但听得一声惨嘷,矮汉身形已是震飞半空,像断线风筝般落下。

第三章 崆峒三剑 梧鼠技穷 太白双逸 陵野凶搏何飞鹏不想其弟竟死在自己掌力之下不由厉吼了一声,身形倏然而动,暗聚真力於双掌,回环两掌劈出,右掌欺向长孙骥左胸天府左掌迳往气海穴打去,势如巨浪奔潮,雷霆万钧,掌随身施,部位却拿的十分准。

长孙骥一声朗笑,腾身而起,拾指暴伸,猝然凌空扑下,指风划空急啸,穿透何飞鹏纯厚的掌劲,电闪当胸抓去。

何飞鹏心惊胆骇,避已不及,胸前一痛,顿感脏腑皆裂,哼都没哼得一声,便自鲜血喷溅,仰面倒地。

长孙骥闪身得快,倖免喷血溅及,两鸟一死,先前一股镇静若定功夫,倏然消失,目睹死状如此惨法,不禁四肢发软,颓然叹气。

蓦地!路旁树梢发出一声洪亮长笑……笑声中,一条身影飞泻而下,落在长孙骥身前不足一丈处。

长孙骥闻笑心惊,暗自凝神蓄势,只见来人正是鬼牙掌姜虚。

姜虚目光电射打量了长孙骥一眼,微笑道:你这份胆量,武功,足够老夫钦佩不已,但你为何要冒充落星堡门下?长孙骥定一定神,答道:在下长孙骥奉家师之命,投奔匡堡主,故自视落星堡门下。

姜虚手捋颔下长鬚,略一沉吟,道:看你手法,迹近峨眉,又似是而非,令师何人可否见告?莫非你也是峨眉门下么?长孙骥心中一震,暗惊无愧为江湖高手,眼力真箇锐利,灵机一动,已想好答词,微笑道:老英雄言之差矣,天下武学,道出同源,虽有宗派之称,其实大同小异,总不外乎精、气、神合一而已,若论手法纯厚玄诡,则在乎各人秉赋造诣,是以观察每人武学,以判断宗派,似有谬失之误,至於家师何人,一切都在面陈堡主信中,目前恕在下不便奉告。

姜虚大笑道:你倒伶牙巧齿,老夫只问了几句话,你反教训了一顿老夫不是。

说此一顿,又道:你要去落星堡见堡主,若在平时,经人指点,当可见到,不过现在你这样前去,可有点危险……长孙骥不明他所说用意何在?张着星眼发怔。

姜虚微微一笑,接着道:落星堡名之落星,是堡屋分散零乱,辐度很大,有相差十数里的,外人总以为堡屋是集中一地而名,其实非是;一地传警,不但鞭长莫及,而且淆乱人心,往往劳师动?l,不易收功,目前强乱环伺,谅你也有个耳闻;堡主有见及此,是以,穷究天人之学,将本堡辖境之内,按周天星宿躔度,外则正反五行,中则三才八卦,内以九曲阵式,休说是你,就是当今武林名宿,入得其内,亦会迷乱心智,困不得出,你今迢迢投奔落星堡何人遽能轻信,老夫虑你此去,立遇重重袭击,纵有一身不俗武学,也难免戮杀……长孙骥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只听姜虚说道:老夫现在有事,不能送你,这样吧,老夫与你一见投缘,赠你一枚贵宾星形钢环,悬在襟下,祝你一路顺风。

说着,取出一枚燐光闪闪、拇指大七角星环. 长孙骥双手接过,道谢了声,音尚未落,姜虚已走出数丈外,突见姜虚止住脚步,回头笑道:长孙老弟,你若有兴,你愿随老夫去看看崆峒、青城、点苍三派秘密聚会之地,一窥名门武学么?长孙骥微笑道:有老英雄在旁壮胆,在下何处不敢去?姜虚也不再说,当先驰去,长孙骥看出姜虚身法极快,生恐姜虚看弱了他,足下一动,如影随形紧紧跟去。

茫茫月夜,只见两人在陵野上纵跃如飞. 约莫半刻工夫,姜虚向一处树木浓翳处闪入,长孙骥随着窜进,林中一片漆黑,姜虚原是轻车熟路,晃动甚快,长孙骥因地形不熟,身形逐渐坠后,转眼,姜虚人影已杳不可见。

林树愈进愈密,长孙骥几乎是摸索而行,蓦闻姜虚断喝之声隐隐传来,便知他遇上强敌,便朝着出声方向而走,但喝声愈来愈微,其后寂然无声。

长孙骥几经摸索,终於看出月华透入林迳,心中大喜,身形加快,掠出林外,举目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又退了一步,卷在树后。

原来林外是一处高塚,宽敞墓道上,只见三个年岁甚大的老者,举剑半伸,分三面而立,中间却立着白衣少女燕玲,三柄剑尖均差着半尺距离,便刺着燕玲前后胸,剑身寒光闪闪,一见却知那是三柄吹毛可断的宝剑。

只见燕玲姑娘傲然不惧,两目露出愤恨的神光,凝视在三个老者脸上。

长孙骥心内十分惊异为何双方都在僵持着,只要剑尖移前五寸,燕玲定必血溅罗衣,横屍周后,看情形三个老者定是心有所虑,投鼠忌器。

此刻,其中有一额广鬚丰老者,剑光颠动了一下,冷笑道:姑娘,你无须如此执拗,假使你能知道老夫是何许人?你也许后悔早不该吐实了。

燕姑娘脆笑了两声,道:姑娘早知道你们三个老鬼是谁?休要倚仗你们自己一套规矩,报出姓名必死?姑娘偏不怕。

说着指着广额丰鬚老者道:你就是崆峒甚么三剑之首?无情剑客曹玉渊. 经指着一猴面老者笑道:这位大慨是戮魂剑客辛雷。

说着又是妩媚一笑,指着鱼眼凸出、凶光逼人的瘦长老者道:这位是昔年败於金剑尊者手下的追风剑客樊奇。

樊奇见燕姑娘当面揭穿其短,鬚发怒眼,大喝一声道:这是你自速其死,休怨老夫狠毒。

剑身一抖,只见震起三点银花,飞向燕玲胸前三处重穴,去势电疾,五寸距离,转眼即至,眼看燕玲就要丧生在樊奇剑下,长孙骥不禁骇得手心沁汗。

燕玲在说话之时,早知道追风剑客有此一举,已蓄势待发,剑尖堪近胸前两寸之处,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地疾探而出,五指抓住剑尖当啷啷几声脆响,登时剑身似是受一种巨大力道往右荡开. 樊奇马步不稳,微微撤出一步,目中顿现惊疑神光长孙骥见燕玲使出此一绝着,不由暗暗讚佩此女不但沉着若定,而且胆智过人,出手之巧、快、玄、诡,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要知空手抓白刃在一个身具上乘武功的人自非难事,而难就难在眼力、手法、时间须拿得十分准确,稍有差误,一击不中,便遭反噬,自速其死;所以武学高深之辈,非至生死关头,轻不一用。

燕姑娘一露绝招,非仅长孙骥钦佩心折,连崆峒三剑也为之大感凛骇!只见无情剑客曹玉渊忙对樊奇说道:老三此时千万不可鹵莽,事情必须讲清楚来,谅这女娃儿纵然武功通天,也难逃我们三绝剑阵之下。

忽然燕玲趁着他们说话疏神之际,一闪娇躯,双掌飞快回环击出,分击曹玉渊、樊奇两人肩胛穴,骤然出手,奇快绝伦。

但崆峒三绝剑成名非是倖至,立在一旁的戮魂剑客辛雷早经蓄势戒备,燕玲猝然出手,就在她娇躯微动时,手出一剑星河倒挂震起匹练如虹,拖着九点金星,飞袭燕玲周身重穴。

燕玲几乎以拂花鬼指点中曹玉渊、樊奇两人肩胛穴蓦觉剑风袭体,后胸一寒,再也顾不得伤敌,全身往右斜卧至地,一双罗袖往后一甩,身躯突然跃起,凌空飞扑三招,将辛雷逼退三步。

曹玉渊、樊奇若不是辛雷施出星河倒挂绝招,几乎着了燕玲的道儿,一世英名倖免扫地,不由心头暗气,在姑娘跃起时,同起一剑,刹那间,漫天金星向姑娘身前攻去,辛雷虽被迫退三步,但剑势又起,三剑移形换位,等待燕玲落足於地时,三剑数势倏然止住,仍如前状,三柄剑尖抵着燕玲身前不足两寸处,这正是间不容发之势。

长孙骥暗暗心骇三剑配合得妙到毫巅,正奇合运,虚实互生,而且凌厉绝伦,如非是崆峒三剑心有顾忌,姑娘早就魂飞九幽,长孙骥屡欲出手抢救燕玲逃出三剑之下,但想不出一个善策;万一崆峒三剑见有人出面,陡出一剑,这不是反而害了她吗?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一妥当之法,甚感踌躇。

这时,曹玉渊微微冷笑道:小小年岁,出手这么狠毒,老夫念在你是余仙子门下,一再容忍,你只说出图卷是否在你身上?或被别人取去,老夫必饶你不死。

燕玲知崆峒三剑心意绝毒,不在其师余仙子之下,自己若说出图卷在身上,则难逃剑下之危。

眼珠一转,冷冷笑道:老鬼,你们明知不在姑娘身上,前已说过,不然,为何不杀死姑娘,在身上取图,岂不方便得多?曹玉渊勃然大怒道:老夫就是为着你知道图卷落在何人手中?才这样便宜你,你几曾闻得有谁逃出三绝剑下?姑娘一声娇笑道:告诉你们也容易,图卷早为铁笔生死判取去,那就要你们有无本领去取回,尽管你们三绝剑偌大名望,也不敢踏进落星堡一步,就是知道,你们还不是望洋兴叹. 无情剑客曹玉渊气得鬚发戟立,大喝道:你敢小觑我们?话声未落追风剑客樊奇大叫道:图卷一定在她的身上,何用徒费口舌,一剑杀死岂不了当快捷?燕玲闻言暗暗心惊!追风剑客狠毒之名早就遍传武林,生恐曹玉渊轻信其言,对自己妄下毒手,忙冷笑道:你们如不想得回图卷,就杀死我吧?曹玉渊闻言怔得一怔哼了一声,慢慢说道:莫非你有甚么方法,可以取回此图么?若有,我们还有个商量。

燕玲冷笑道:亏你说得出口,以你们望重武林的崆峒三剑三剑合手欺侮女流之辈,传出江湖,岂不会令人齿冷?莫说是我,任凭是谁?均不会在你们威胁之下,献策此图。

一向沉默寡言的辛雷大怒道:谁说我们欺侮了你?燕玲还未做答,只听得有人朗声道:眼前事不就摆明了么?在下还可以做证. 崆峒三剑及燕玲闻声心惊,齐别面而视,只见林外立着一条英俊身影,月光映在他的面上,目寒似水,话声一落,缓步走出来。

辛雷大喝道:你是谁?再走前一步,只怕你事愿都相违了……说着,陡伸剑尖,抵及燕玲罗衣之上,倘再进一分,姑娘便得血溅屍横. 此举果然收效,那人登时止住脚步,微微冷笑道:可见那位姑娘说得不错崆峒三剑已不足以与时下武林高手相提并论,武学衰退不说,人品亦逐趋下流,三剑联手,用来对付在江湖中籍籍无名的弱女,实在无耻已极. 燕玲已看出来人是谁,亦喜亦惊,喜的是崆峒三剑一向傲狂无比,不论任何事只要有人架梁子,这笔账就要算在架梁生事人身上,不了不休,自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惊的是担心长孙骥武功不济,难挡崆峒三剑之下……辛雷剑光已抵住左胸,感觉一股寒气透肌入骨,声噤不能出声,只瞪上两只星眼,替长孙骥乾着急。

果如燕姑娘所料,辛雷一声冷笑,倏地将剑撤回五寸,道:崆峒三剑向不饶人,你既敢生事架梁,一定武学不俗,暂时放过这丫头一时,等老夫伸量你武学后做决定。

长孙骥朗声大笑道:这话未免言之过早,你们如胜了区区在下,一切均由你们处置,不然……五指倏然一张,身形猛出,一招斜弹琵琶猛袭过去。

这种陡起发难的快袭,疾如电光石火,尽管追风剑客武学惊人,也不及防,辛雷只见迅快无比的一条身影欺近身前,蓦感手腕奇痛欲裂,一支长剑登时脱手飞去。

长孙骥一招得手,身如电闪,右手一探,将燕玲拉在自己身后,左掌同时打出一掌,绝伦的劲力将曹玉渊、樊奇两只剑荡了开去,几乎震出手外。

曹玉渊、樊奇两人不禁骇然变色,目睹这等上乘奇奥的手法,实乃平生仅见,此固长孙骥手法奇诡,而事实上亦仗着攻其不备奏功。

戮魂剑客辛雷长剑一飞出,身如追风蹑剑而跃,右腕一晃,一把捞在手中,凌空陡起一剑斗换星移只见漫天金星犹自怒瀑飞泻,涌向长孙骥遍身重穴。

这是三绝剑三大绝招之一,狠毒无比,此招一出,令对方莫所测度剑从何方而来,只觉自身全都笼罩剑势之下,无所适从;三大绝招每一招不但威力无匹,而且暗含九个变化,虚实不测,正反合运崆峒三剑倚仗此套崇高绝伦的剑学,不知折服了多少武林高手,能够化解三绝剑的人,仅只寥寥数人。

长孙骥目睹千万寒星逼体凌压,剑未到已自寒气砭人,他是个毫无搏斗经验之人,几曾见过此种威势?不由一阵发怵,无从出手招架,但此刻真是千钧一发,由不得他犹疑,情急智生,右掌一旋,突起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莲云西来 ,戮魂剑客辛雷眼看就要得手,心说:老夫剑势一出,在这三丈方圆之内,从无一人得在剑底逃出去,哼……哼!叫你知道老夫厉害。

正在得意之际,不料一股强烈无伦的劲力,竟突破自己漫天剑气而来;陡感胸前窒息得血涌气翻,不禁暗中大惊!疾收剑招,双足半空一弓一弹嗖——地倒翻出去两丈开外,运气调息。

假如长孙骥更出一掌,辛雷至少也得当场筋断骨裂,但长孙骥自觉大出意料之外本意拚着负伤,逃出剑招之下,如今得反凶为吉,不禁倏然收招,怔得一怔……心疑方才是梦境?曹玉渊、樊奇两人真是不相信方才所见无论如何也不想到对方竟具有此绝乘功力?两人都是时下武林中有数高手,适才长孙骥一掌旋起漫天掌影,突破诡厉难解之斗换星移剑气之内,委实生平仅见,但又瞧不出是何来历家数?两人惊骇得再望了一眼!当下长孙骥负手冷笑道:在下虽是初出江湖,阅历未深,但知江湖上有一不成文的法典,绝不能以兵器对付赤手空拳的人,你们均是成名高人,谅不可诿称不知,如若传出,看你们有何颜再立足於武林?崆峒三剑被说得脸红耳热……戮魂剑客辛雷迈步上前,凝视了长孙骥一会,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我们行将就木之年,得遇阁下,观阁下器宇不凡,自非有意为难,谅阁下有所误会,想我们偌大年岁,不是事关重大,有关一生荣辱,何致於三剑制住余仙子门下,我们如要伤害她,易如吹灰,阁下思忖其中道理,就不难明白。

长孙骥听后,暗想:他说得委实有道理,自己突然出手,不过是不忍见燕姑娘为他们挟胁,想那张地图事关崆峒兴衰,岂料误了他们的大事。

不由泛起无限歉意,呐然半晌,才想出一个主意,拱手微笑道:在下方才孟浪出手,竟误了三位大事,歉疚万分,但在下可保证三位所需的地图,不在燕姑娘身上。

曹玉渊笑笑道:阁下怎可相信她?请你回面望望,这女娃儿还在吗?长孙骥倏地转面一瞧,哪有半个燕姑娘身影?仅只月华似水,破空松啸而已。

樊奇亦笑得一声道:阁下现在总可相信了吧?长孙骥缓缓掉过面来,摇摇头道:在下日落之前,才到达五陵内,不料适逢其会,竟目睹一幅地图劫杀之争,先是此图在归云庄门下手中,后为峨眉手下戮杀取去,才不过一瞬眼工夫,半空飞落一条娇小身影,身着黑色罗衣,一个照面之下,峨眉那人便死在她的手中,地图亦随之鸿飞冥冥。

他这样说,明知是假,仍情不自禁地为她说词. 辛雷诧异道:闻阁下所说当非虚词,定是余仙子得手,怎么那女娃儿坚说为落星堡的铁笔生死判匡超得去?莫非意图嫁祸?长孙骥还未做答,曹玉渊突瞥见长孙骥衣襟下悬有一只星形钢环,大叫道:辛老二不得轻信这人所言,这廝也是落星堡门下。

长孙骥大怒道:落星堡内就无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么?三位既如此说,容在下告退。

说着即转身大踏步走过去。

崆峒三剑木然而立,转眼,长孙骥身影杳入松林之内。

这时戮魂剑客辛雷才高声叫道:阁下请慢走,老朽还有话说……可是久无动静. 辛雷瞪了曹玉渊、樊奇两眼。

曹玉渊长叹道:辛老二不必动怒,他们说话,究竟谁真谁假?谁也不知道,看起来我们命中注定多灾多难,瞎驴拉车,只有慢慢的挨吧。

戮魂剑客辛雷也不做声,只见他双足一顿,直拔起两丈高下,突变苍鹰三旋穿空斜飞向长孙骥逝去方向林外追去……曹玉渊、樊奇也不怠慢,随着跃起,刹那间,三条身影电疾般隐入月夜苍茫之中。

且说长孙骥一踏入林中,便驻住脚步,耳旁隐隐听见辛雷高叫,但他充耳不闻,一心默想出神,几个问题盘旋他的脑中百思不得其解。

为甚么归云庄手中地图,引起如此江湖劫杀?又为何与崆峒有关?燕玲夺图之事,只有自己亲眼目睹崆峒三剑为何知她知情?莫非这五陵之中藏有重大秘密,与地图有关么?这些在脑中只是一团乱麻,分他不清?燕玲的倩影又掠过他的心头,这是一个善良无邪的女孩子,她为甚么这样做?劫图、杀人、叛师、欺骗崆峒三剑嫁祸落星堡?在别人眼光中认做是大逆不道的,但在长孙骥的想法不同,世上的事往往不是一理可定,不管她的做法怎样,只问动机是否出於纯正,自己日后处境何尝不是这样?想到此处,他再不敢往下想去,人生旅途冗长不可逆料,杞人忧天,这又何必,遂叹了一口气,步出林外。

只见崆峒三剑已走得没了影,姜虚依然未见,不知吉凶如何?长孙骥甚感鬼牙掌姜虚赠他星形钢环之德,心想助姜虚一臂之力,但此刻空有此心,也是徒然,茫茫不知所从,略为打量了方向,往西北疾掠去。

漫长无际的黄色土道,只见长孙骥似一具幽灵般,提足飞奔。

遥闻土道尽头起了一阵得得蹄声,月色之下,分外清澈,尘土高扬中,只见三骑快马疾驰而来,不一刻便自到得身前不远. 长孙骥看出骑上人是两男一女,那女的正是在咸阳太白酒楼上所遇的那位姑娘,心中一惊!觑定路旁一株大树,正待闪身跃向树后,那姑娘眼快,叫道:喂!你在此做甚么?为何还未到落星堡?说时,三骑顿时刹住,一对星眼盯在长孙骥脸上。

长孙骥闪已不及,只有硬起头皮,笑道:在下在咸阳留恋过久,至五陵时已二更天了,现在赶赴落星堡呢。

跟着姑娘奔马而来的,其中之一正是酒楼所见的黄胜,闻言大喝道:姑娘休听这人鬼话,去落星堡是这条道路么?分明是心怀叵测,待小的去擒来。

说着,人已离鞍飞扑而下,双掌直望长孙骥前胸打去……长孙骥暗暗生气黄胜恃势凌人,话出早是聚神凝掌,待得黄胜的双掌堪抵胸前,身形往左一闪,右手疾如星火地一探,五指蓦然扣住黄胜右肘曲池穴,顺着黄胜急扑的势子一带,只闻得黄胜一声大叫,登时被撩出七、八丈外扑通!摔得地下,昏死过去。

姑娘星目中露出惊异的光芒,此刻另一骑上的魁梧大汉,已疾如鹰隼地掠在长孙骥面前,目光凌视。

长孙骥一手扣飞黄胜后,心中已是追悔不该出手太绝,自己尚要投奔落星堡结怨太深,甚难立足,脑际泛起一丝凛意,瞥见大汉飞掠在身前,自动退后两步,冷冷说道:兄台有何指教?那大汉狞笑道:俺要你跪在地下求饶。

长孙骥眼角瞧见姑娘脸上无愠意,胆气微微一壮,朗声大笑道:你不要狗仗人势,赶快闭紧嘴,免得少爷性起,照样摔你个半死不活,滚开,少爷要给姑娘说话。

大汉凶睛瞪得滚圆,闻言呸了一声,喝道:小子,你也配与姑娘说话?长孙骥哈哈一笑,手出如飞,由左飞出,指到中途蓦地一沉,五指一张,已点在那大汉腹结气海两穴上……只听大汉闷哼一声,身如软蛇般瘫在地下一动不动。

这一手在行家眼中,实在是诡妙已极,不但迅捷无伦,纵使那大汉事前有备,也无法挡击,而且两指认穴奇准,姑娘坐在骑上看得花容失色,心想:假使他向我出手怎么办?看这人武学已至出神入化的地步,谅自己也非对手。

不由芳心涌上一阵寒意,目觑在长孙骥的脸上,一张俏脸在月色之下分外显得苍白。

事实上姑娘武功已臻上乘,平时眼高於顶,只因长孙骥先声夺人,露出这一手震古铄今的绝学. 落星堡近年来高人纷至沓来,名家手法,姑娘莫不熟视能详,就没有长孙骥如此奇诡的手法,现在长孙骥英俊潇洒的风度,深深地印在她的芳心上,只觉落星堡有她以来,即未见过这倜傥的人品,此刻,与其是说她惧於出手,毋宁是说不忍,这是女性最大的弱点. 长孙骥目睹姑娘这种神色,猜不出她存何心意?遂怀着歉意地笑道:姑娘,莫非是怨在下狠毒?其实事出无奈,逼不得已,请姑娘见谅。

姑娘默然半晌,才轻摇螓首,露齿笑道:不是的,我是在想方才你施出的是甚么手法?说至此处,粉面一热,忽地星眼斜睨,笑道:喂,你方才不是说过要与我说话吗?你怎么不说?长孙骥不由哦了一声,方才无非是虚词搪塞,现在根本不知从何说起?但他究竟是一个聪明人,灵机一动,不觉冲口而出:方才在下见过燕姑娘,她命在下向姑娘致候,她说本来要逃回落星堡去见姑娘,无奈其师余仙子嫁祸於她,深恐堡主误会,她只有亡命天涯了。

姑娘柳眉一挑,低声道:是玲妹妹吗?哎,她也真可怜,这事我刚刚才知道,你要说余仙子嫁祸,这也未必余仙子虽是淫凶无比,但说话是一不二、诚实可欺,尤其是对家父。

长孙骥微笑道:姑娘,你岂不知大诈若诚这句话?姑娘不可轻信余仙子之言。

姑娘眉头一展,笑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见家父再说吧,玲妹妹与我情同手足,遇机我必向家父为她解释就是。

口中虽是这么说,心内泛起浓厚的醋意,疑惑长孙骥与燕玲必有一段旖旎的感情?遂暗中起下除却燕玲之意。

长孙骥尚懵然不知,只当姑娘是好意,连声致谢. 姑娘又笑道:你现在是要去落星堡吗?长孙骥略一沉吟道:在下方才与姜堂主伴行,密林之内姜堂主遇上强敌,追赶因致散离,现姜堂主不知如何?在下找了有好些时候了,只是不见踪迹。

匡姑娘闻言呆了一阵,秀眉一皱道:这半月五陵内,不少高人异士及江湖巨擘纷纷光临,测不出他们来意,想必姜叔父遇上了强敌。

长孙骥诧问道:五陵与落星堡近在密迩,卧榻之旁,岂容别人鼾睡?堡主怎么坐视不管,任令他们生事惹非?匡姑娘不禁格格娇笑道:五陵是周代帝王陵寝,供人瞻仰凭弔,士民庶子,贩夫走卒都可前来,只要他们不毁坏墓物,我们落星堡又非官府,怎可干涉?所以敝堡只有暗中严密侦视,慎防他们有不利於本堡的企图. 长孙骥摇头笑道:在下在此目睹许多怪事,拿余仙子打比,她与姜堂主拚搏了一阵,又说她与堡主是莫逆之交,而又为甚么向贵堡手下暗下毒手,真是猜他不透。

匡姑娘忽目含深意望了长孙骥一眼,道:你到此时,还要为燕玲说话。

长孙骥一面正容,答道:哪里是为她说话?在下躲在石翁仲之后亲眼目睹,怎么不真?匡姑娘不由一怔,继笑道:得……得……我不耐烦与你发生争执,我等会儿向爹说去,现在你把他们救醒,放在一骑马上,我们各乘一骑去寻姜叔父吧。

长孙骥颔首道好,把魁梧大汉扶起一掌震开穴道,又飞步上前扶起黄胜,只见他已昏死过去,心想:让你多吃一些时候苦头,看你下次还会目中无人么?遂不予救治,大踏步走回,放在一骑鞍上。

那大汉经长孙骥解穴后,凶睛几乎冒出火来,似是心怀不忿……姑娘低喝道:丘龙,你与黄胜先回堡去。

丘龙闻言目中凶光一歛,垂手恭敬地道了一个:是!跃身上骑,策马如飞驰去,却不是来路,而是朝右边小径。

这时,长孙骥亦上得骑去与姑娘并肩缓辔而走,因为姑娘起势不急,长孙骥也不便越先抢去。

松风摇拂,月色之下,倩影双双,直似一对情侣. 一棵参天古柏之上,立着一个娇小玲珑白衣少女,星目中蕴着一眶泪珠,晶莹欲滴。

此女正是燕玲,她自长孙骥将她从崆峒三剑救出之后,趁他们不注意时,拔上树梢,一直就未离开长孙骥,目睹长孙骥惊世骇俗的武功与一意维护自己的情意,不由芳心窃喜,无奈她也是身怀怨痛,心愿未了,不然,必会飞燕投怀,怜我怜卿一番,但此刻瞧见他们俪影双双,并肩骑马而去,芳心禁不住涌上一阵辛酸,泫然欲滴,良久,才怅然若失的离去,不知所从……且说长孙骥与匡姑娘并肩策马,此时月已西斜,照着陵野上有一种清新超尘之感,长孙骥情绪也有不同的感觉,他只感到不再孤独,只因匡姑娘笑语频频,煦和亲切,一反太白酒楼上柳眉带煞神情。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坐骑忽快忽慢,忽然去路上传出一声声怒啸,随风入耳。

姑娘忙道:不好!果然姜叔父遇上了强敌,我们快去。

一紧辔头,泼剌剌当先驰去,长孙骥也自随后跟着,马头一拐弯,月色之下果然见得两人正在舍死忘生地搏斗,一策近,两人面像辨得极为清晰,姜虚一桿鬼牙掌使得呼呼风响,雷霆万钧,长孙骥见得另外一人,立刻胸头猛震。

原来此人正是太白双逸中吕翊,只见吕翊手中一桿龙头软棒,实有鬼神不测之机,招式兼有棒、棍、枪、剑四种打法,招到中途往往自动变招,快绝得无与伦比。

两人打到此刻,虽然表面上互无轩轾,但却看出姜虚面上汗珠淌出如雨,额角青筋怒凸,微闻喘气之声,显然内力虚耗届绝,吕翊每出一招,姜虚非得连起三招,才逼开攻势。

匡姑娘一到得场外,反手一把,呛啷啷一声清吟,寒光乍现,剑出人出,姑娘在鞍上激射而出,一缕青光凌空削下。

只闻得一声大喝:丫头找死?第四章 妒火疑生 浮云翳日 柔肠百转 投笺示警在一棵参天古柏之上,电泻而下一条人影,夹着一道匹练的耀眼寒芒,超越匡姑娘那缕青光,弹起一震,只听得叮叮金铁交鸣声,青芒相撞,迸出一连串火星,四射外激,在这月色皎洁陵野上,凭添一项奇景,绚丽贻目。

寒飚一分,只见匡姑娘被震飞出去丈外立住,玉容气得变色,秀目圆睁,那泻落身影落在古柏之下,顿现一个疏眉朗目,三绺短鬚,丰神不俗的中年文士,微笑卓立。

那边吕翊也与鬼牙掌姜虚斗得急处,龙游蛇腾,星芒乱飞. 长孙骥看出那个中年文士,正是太白双逸中韩瑞,心中暗暗诧异太白双逸与落星堡望衡对宇,近在咫尺,为何彼此之间生有怨隙。

此刻匡姑娘粉面一寒,冷笑道:韩大侠,咱们落星堡与太白双逸互不相犯,为何在五陵中挑起事非?韩瑞撚鬚朗声大笑道:匡姑娘说得不错,我们交情本睦,素不相犯,怎奈贵堡姜堂主不分皂白,妄施毒袭太白双逸也非好欺侮的人,想这五陵胜地又非贵堡私土,你们能来,老夫等为何不能呢?匡姑娘事前不明姜虚为何与吕翊激斗,冒失出手;经韩瑞一问,又答不出理来,不由僵在那儿发怔……忽然,那边墓道中窜来两条身影,兔起鹘落,轻捷已极,瞬眼,即落在场中。

只见来的是一黑衣长鬚老者,另外是一鸢肩蜂腰的少年,长身傲立,玉面鹰鼻,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目 =□姘G射神光,英俊内可惜带着一种慓悍。

那少年一落下地,就微瞟了长孙骥一眼,后又向匡姑娘笑道:华妹太白双逸竟找着咱们头上,那是自不量力,待为兄与华妹打发他们。

说着,侧身一掠,猛甩双腕打出一股掌力,朝姜虚、吕翊两般兵刃打去。

吭声大响,两件兵刃登时微微荡开,那少年身如脱兔,飞云闪电似地插在两人中间. 吕翊斜跃三尺,纵眼一瞧,豹目中突射威芒,哈哈狂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峨眉慧通贼秃的孽徒,眼看峨眉气数已尽,回光返照,才出得你这现世宝贝,来此贼窝内为虎做伥,张牙舞爪。

那少年一听,剑眉高轩,愈听愈火,大喝一声道:吕翊,闭上你这鸟口,别人惧你太白双逸少爷云中雁胡中铭可不惧,你再辱及家师,少爷定要你屍横陵野。

说着,一支青虹剑已掣在手中。

吕翊也不答话,只嘿嘿冷笑。

长孙骥耳闻胡中铭是现任峨眉掌门,慧通大师门下,不由深深打量胡中铭两眼,又见吕翊面泛冷笑,龙头软棒在他手中巍巍抖动,昂扬疾徐。

两人面色均是铁沉,斜月映照下,分外阴森,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长孙骥为着要赶去落星堡意欲化解这无谓之争,但因在太白酒楼吕翊对自己疾言厉色,心中甚是不快,灵机一动,迈步跨在韩瑞面前,抱拳笑道:韩大侠,双方既无怨隙可言,只不过言语之间稍有误会,请看在下薄面,冰释言和了吧。

韩瑞面转笑容,启口欲答,突然吕翊闪电掠到,一拉韩瑞大笑道:贤弟,我们就看在这位老弟面上算了吧。

倏又眼顾在长孙骥道:相託之事,请不要忘怀。

话声一落,与韩瑞两人一鹤冲天而起,掠落在五、六丈外。

只见月冷星辉下,两具人影,疾若飘风,在迷濛陵野急掠而没. 长孙骥被吕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当场茫然怔住。

他们并未託自己甚么事呀?这究竟是何用意?长孙骥只木然而立,垂首沉思,连场中诸人瞪眼望着他,面露疑惑神色,均未能见及。

这时,黑面长鬚老者低声向姜虚道:这少年是何来历?姜虚摇摇首道:愚兄还不知道,只知其奉师命面见堡主而来。

匡姑娘急张着一双大眼道:喂,你这人是干嘛呀?说话嘛……说着,将腕搥了长孙骥肩头一下。

长孙骥如梦方醒,哦了一声,星眼内迷惘之色还未消逝,抬首微笑道:姑娘,你说甚么?敢情他连姑娘问话,一个字均未听进耳中。

匡姑娘面蕴薄嗔道:太白双逸与你有师门渊源么?他们有何事相託?长孙骥微摇了摇首道:素昧平生,就是在日间太白酒楼见过一面,那时匡姑娘也在场,他们并未託我甚么事,故尔在下甚是不解。

突然云中雁胡中铭发出一声极阴森的冷笑。

匡秀华粉面一热,立时哦了一声道:我还忘了为你们引见……说着用手一指胡中铭道:这位是峨眉慧通大师得意弟子云中雁胡中铭,这位是……手指着长孙骥张着口,说不出话……她先就未闻得长孙骥姓名,现在更是尴尬非常,颊上更红了。

长孙骥立时接口道:长孙骥……幸会。

语音森冷之极,他这种神色并不是狂傲,皆因他与现任峨眉掌门慧通大师相同辈份,怎好对胡中铭示以颜色?何况他也不耻胡中铭为人,堂堂七尺之躯,竟与鼠辈贼徒为伍。

然而云中雁胡中铭也对长孙骥这种态度,大起反感,先前见匡秀华与长孙骥言语中,情爱关切颇为露骨,又见长孙骥玉立俊逸,倜傥不群,比自己较胜,不由妒恨之心,油然泛起,遂发出一声冷笑,现在长孙骥竟是这么冷傲,更是气愤,立即冷哼一声,掉面他顾。

要知胡中铭深爱匡秀华,怎奈匡秀华放诞不羁,常与堡中年轻人物嬉笑浪漫,惟不及乱而已,又喜怒无常,毫不假胡中铭颜色,尽管胡中铭爱若切骨,赌咒发誓,要娶她为妻。

岂料匡秀华说她目前还不打算嫁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先前甜言蜜语,但到后来却弃之如遗,只有将来再说吧,每每闹得不欢而散;爱极生妒,妒极生恨,世间男女都逃不出这千古不移轮辙,胡中铭暗暗起下除掉长孙骥之心。

情爱之於人,可美满人生,滥用情爱,亦足使焚身毁灭而不自觉,情之为害,犹苦洪水猛兽,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鉴古思今,更增凛炯,可惜大多男女皆不明此理,良可惋惜。

且说鬼牙掌姜虚见状,便知胡中铭生了忌妒之心,眼内蕴有恐怖杀机. 姜虚在落星堡中,人最称善良方正,性如烈火是其唯一小疵,他在林中看出长孙骥天纵之资,身蕴绝学,而又神似峨眉,心料长孙骥来落星堡定有原因,在未查出其中原委之前,切忌多事结怨,为落星堡带来隐患;当下便笑道:长孙老弟,老朽与你引见本堡银鹤堂主童湘,童堂主以一套四象连环刀法,扬威中原,老弟以后可以多多请益。

长孙骥立趋前一步,说了几句敬仰的话。

童湘面色冷漠,只一颔首,便掉面向姜虚道:今晚五陵中,各门各派的人来的不少,要说是终南为着几个门下被擒,而挑动战祸,只怕未必,难道他们都知道了……?姜虚立使了一眼色,制止童湘说话,哈哈大笑道:童堂主无须为此烦心,江湖上大风大浪我们不知经历了多少?此种么魔小丑真要动到落星堡头上,那是他自找死路,有何可说,天色即将黎明,早点回堡吧。

寒星稀疏,朦胧西月,斜挂天际,黯弱无光,众人向落星堡而去。

长孙骥与匡秀华并辔而驰,只听匡姑娘娇声漫语,无话找话,长孙骥心不在焉,有一句答一句。

靠在马侧飞随的云中雁胡中铭妒恨交加,道:华妹,何不下得马来同行多好,愚兄两条腿跑得都痠了。

匡秀华突冷笑道:谁要你跟着的?惹厌?说着,鞭梢猛抽了一下马臀,那马痛得长嘶一声,四蹄亮开,风驰电掣奔了出去,眨眼,就把胡中铭抛后三、四丈。

长孙骥不由一愕,心说此女怎的如此任性,微微侧首望了胡中铭一眼,正巧胡中铭也星眼含怒,面向着自己,只见他冷笑了两声,两臂一振,向匡秀华马后追去。

长孙骥不由摇了摇首,心中更不耻胡中铭其人。

暗道:无怪恩师说,目前峨眉门中,莠多於良,只看胡中铭如此好人品,仍是气量狭仄,不能容物,由此可见一斑……正在思忖之时,突闻疾风破空,凌头急冲而下。

长孙骥在马上仰面一侧,星光之下,忽见一颗白点飞袭下来,探手一捞,将此物捏住,只觉力道很沉,心中一惊. 继而摊开手掌,更是骇然,只见是一方白纸搓成小团,这等手法近似飞花透木非内功不达火候者,难臻此地步。

长孙骥用手扯平那方白纸,纸上写着寥寥数字:入堡有险,已遭猜疑,君急赴咸阳古渡江舟上等我。

玲他看见玲字,不禁翘首回顾仰望,只见松梢晃动,长空风啸,略无半点人影,心知燕玲姑娘已走远了。

耳旁只听晚风颳起尘砂,落地沙沙声,顿生怅惘之感。

感情之於人,大都是由浅入深,终至披肝沥胆,笙磬同音,然而男女之间,往往是不可理解而又令人不可捉摸,长孙骥一见燕玲姑娘,便生信赖之心,他不知为同情燕玲遭遇,抑或为她绝色所惑,而不忍违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长孙骥不禁泛上此感,但此刻的他,见燕玲飞字示警,知她必有所见,忆起吕翊之语,以莫须有之事,淆惑视听,无怪落星堡对他深深疑忌,但师命难违,明知落星堡是火山油镬,也须冒死一行。

一时之间,心绪如潮,只驻马仰面沉思。

忽闻得得一阵蹄声,匡秀华策马驰来,长孙骥警觉忙将纸笺塞入怀中,只见匡秀华秀目含嗔道:你这人是怎的?害得人家在前面苦等。

长孙骥赧然一笑道:在下忆起一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有劳姑娘久等,殊为歉仄。

说时,连连做揖打拱。

匡秀华见他一派穷酸模样,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斜睨着杏眼道:噢……想不到你这么酸,这话姑娘信你就是,却不知道人家信不信你咧?长孙骥心中一惊,面上毫不动容,朗声一笑,道:姑娘,我们这就走吧。

辔头一动一扬,放马奔去。

两缕轻烟,鸾铃叮叮,刹那间,两骑驰入苍茫夜色中……落星堡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坐在大厅上,浓眉重皱,似是有甚么大事在胸头郁结不解,虎目炯炯,逼露神光,凛凛生威。

大厅内灯火明亮,孤零零一人坐在虎皮交椅内,厅外却东一攒,西一束,麕集都是武林人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情形有点特别,在落星堡内是偶不一见之事,时已四鼓漏尽,寒星渐落,转眼即将透曙,若无重大疑难之事,焉能使威震中原,缘林魁首的落星堡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通宵不寐。

只见云中雁胡中铭飞步闯进大厅,玉面上泛出铁青。

铁笔生死判匡超见胡中铭面色这样难看,不由浓眉一皱,道:胡贤姪,你有甚么事?胡中铭忙将长孙骥之事说了太白双逸吕翊临行之际,说话有点可疑,恐怕长孙骥此来有所企图. 匡超沉吟一会,微笑道:这事老夫自会慎重处理,胡贤姪对落星堡事事关心,识微知机,可见令师所说不错,说你峨眉独秀,才华卓绝,他年光大峨眉,非你莫属了。

一语把云中雁胡中铭捧得十万八千毛孔舒透无比,剑眉轩动,面上泛出喜容。

此刻鬼牙掌姜虚四象连环刀童湘,匡秀华及长孙骥已走进大厅. 长孙骥看见这铁笔生死判匡超,长相不凡,身材魁伟,面如重枣,红润如玉,浓眉虎目,不怒生威,颔下一部花白鬍鬚长可及腹,两只手掌苍白如玉,暗道:匡超长相气派不凡,无怪能领袖中原绿林。

铁笔生死判匡超自长孙骥一踏进厅内,便瞧出长孙骥玉面朱唇,长身鸢立,宛如公瑾再世,秀逸不群,心中暗道:此子好人品,英华绝俗。

又见匡秀华与长孙骥并肩而入,心下已是恍然为何胡中铭神色这等难看。

匡秀华快步抢前,喜孜孜喊了声:爹!倚在匡超身侧,附耳密语了几句,眼却凝在长孙骥脸上,莲靥生绯。

云中雁胡中铭神色不安,面目阴晴不定。

只听匡超呵呵笑道:蠢丫头胡闹,不成体统,还不与我坐在一旁?长孙骥此时已趋在近前,一揖至地,道:晚辈长孙骥奉家师之命,来此投奔匡堡主,望乞收容。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函,呈交匡超手中。

铁笔生死判匡超接过拆阅,看毕大声笑道:三十年刎颈之交,洛阳一别,从此杳无音信,几经查访,江湖上就未见过贾后雄行踪 ,只道人天永隔,料不到他对我这老弟弟不曾忘怀,竟将爱徒付託予我。

说着忽问长孙骥道:令师现在何处,难道还吝啬与我一见?长孙骥神情黯然道:家师前月已做古,脞骨在十万大山中,圆寂之前,书下遗函命晚辈来此投奔。

匡超虎目中顿呈潮湿,泛出泪光,长叹一声道:贾兄与我谊同管鲍,气求声应,料想不及我一念成忏,竟成隔世。

语声略顿,又向着长孙骥道:你远来劳顿,可随华儿去宾舍歇宿吧,老夫明午还须与贤姪长谈。

长孙骥垂手恭谨答道:晚辈遵命。

匡秀华闻其父命她领长孙骥去宾舍,便知匡超看中长孙骥人品,有入选东床佳婿之望,曩昔匡超也曾有几次类似如此示意,可是匡秀华毫不称意,即予做罢,就是云中雁胡中铭来时,未尝不如此。

当下匡姑娘眉开眼笑,竟拉着长孙骥之手,双双走出。

云中雁胡中铭更是神色不安,眼内露出妒恨眼光,不禁冷笑道:堡主,小姪看长孙骥来历有点可疑,怎么三十年不相闻问,突如其来一函,不要是伪造书信,冒名顶替,何况吕翊之话,煞是可虑. 匡超含有深意望了胡中铭一眼,笑道:贤姪之话虽言之成理,不过,这书信断非虚假,不但笔迹无讹,更老夫昔年与贾兄彼此隐语都书於其内,而且连长孙骥长像、身材、口音,举止都录得一清二楚,显然非冒名顶替,再说吕翊之话,老夫一再思索,悟出必是意图嫁祸,陷??长孙骥,哪有当着你们的面,说出相託情事,贤姪未免太小心了;太白双逸人最机智,深具城府,暗箭伤人之计,只有他们做得出,他们这鬼蜮心意,怎能逃得老夫神目如电。

说罢,一阵洪亮的大笑。

姜虚与童湘不禁点头,暗讚堡主料事如神。

云中雁胡中铭赧然不语,只觉胸中一阵郁结,难於舒怀,从此耿耿於心,与长孙骥誓不两立,必欲除去这眼中钉。

要知天悟上人心细如发,遣长孙骥去落星堡事先已详虑此点,故尔慎重安排,丝毫不令铁笔生死判匡超有疑虑之心,那匡超所说的贾后雄,昔年也是江湖魔头,败在天悟上人手下,经上人苦口相劝,遂皤然悔悟,随天悟上人来在慈恩寺削发为僧,耳闻匡超近年野心勃勃,倒行逆施,亦不直其行,故慨允修书。

铁笔生死判匡超坠入术中而不自知,可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此刻鬼牙掌姜虚道:堡主通宵不寝,为了何故?匡超面色庄肃,道:方才有四人闯堡,老夫只道是终南门下,便命生擒,岂料其中一人误中暗器,垂死出言道出他是栖霞老人爱徒。

想那栖霞老人名列武林三老,武学已达超凡入圣地步,若闻知其徒身死,与本堡为仇,本堡定成瓦解,是以踌躇无计,不过……眼中射出欣喜光釆,接道:自见到长孙骥后,即迎刃而解,想那栖霞老人二十年未履尘世,绝意江湖,人最爱根骨上乘,品貌俊秀少年,只须老夫稍事安排,遣长孙骥去栖霞,便可稳住栖霞老人再则五陵中蕴藏武林重宝之事,只有栖霞老人详悉箇中秘密,据悉他习性淡泊,不热中此物,而且守口如瓶,长孙骥能得栖霞老人锺爱,或可道出详情,外间武林人士,频频现踪於五陵,人言人殊,都属子虚乌有之事,被余仙子夺去图卷,也是伪品,老夫在此凡三十年,费尽心血,也探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何况他人,且由他们疑神疑鬼吧。

云中雁胡中铭眼珠乱转,暗恨道:你这老匹夫,如此看重长孙骥……哼哼,匡秀华若我不能到手,非令你落星堡土崩瓦解不可。

这一切情形,都落在鬼牙掌姜虚眼内,一种凛念,在他脑际闪电掠过,他意识中分析得极清楚,此后落星堡心腹大患,并不在外来的敌人,也不在长孙骥,而是器量逼仄,武功高强的云中雁胡中铭,峨眉一派虽然逐渐衰微,但实力极不能轻视,最近峨眉加盟本堡,若胡中铭心怀叵测,为害本堡,不啻引狼入室。

他这一警觉,对落星堡以后祸害,胡中铭阴谋减除不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铁笔生死判匡超又谈了一阵,才起身入内。

第三日一早,黎明薄曙,寒星三两斜挂之际,旭日尚未从地平线升起,东方一缕缕散云已染上霞彩,绚丽灿烂。

晨风悠悠,轻掠过五陵落地,翠林,那稀有的梧桐,偶尔也飘落一两片凋叶,意味着秋已深了。

忽然林荫深处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片刻,林中显出一人一骑,骑上人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一袭灰白纺衫,在风中波伏起扬,益显得潇洒出尘。

只见他一双星眼,显露出迷惘光彩,神色喜忧不定,从他神色上判断,显然他是回忆着往事,甜、酸、苦、辣,俱都浮上心头。

骑上人正是长孙骥,奉命去见栖霞老人他知道目前不宜妄动,丝毫不能予人有可疑之处,尤其是铁笔生死判匡超,长兄之仇,光大峨眉,肩任甚重,非一朝一夕可以奏功,水到渠成,只能等有利时机到来,孟子有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鎡基,不如待时。

这是千古不移的名言,长孙骥甚明箇中道理,不然,天悟上人不会在十一年前遽託重任。

他忆起日来与匡秀华耳鬓廝磨,形影不离,只差软玉温香,投怀送抱而已,他感觉到匡姑娘妩媚则有之,温柔则未必。

花前月下,俪影双双,长孙骥享受了人生乐趣,他备嗜了嗔怒刁泼的凌虐,只觉得匡姑娘不是他心目中的伴侣,尤其是迟暮的母亲,定不赞成自己娶这种喜使小性的媳妇,他脑中不禁又涌上一个娇小宜人,明眸皓齿的燕玲倩影。

长孙骥在任何女性面前,都显得有些靦腆,过份的拘谨,即是他母亲闺中良友,有时到他家来,见他长得玉树临风,倜傥不群,总喜欢说些与他做媒的话,也有邻居大姑娘,看中他的人品,藉故来他家与其母谈上半天,他总是面红耳赤,缩在房中不敢出来。

食色性也,虽圣人不能免,何况长孙骥,他未尝不朝思暮想,然而究竟因他面嫩怕羞,说不出口,他母亲也有个打算,觉得庸俗脂粉实在不配长孙骥,又惟恐长孙骥沉溺画眉之乐,磨耗其鸿鹄之志,万丈雄心,遂绝口不提此事。

现在长孙骥一见燕玲姑娘,打心眼儿起就喜欢她,更从燕玲姑娘投笺示警,就认定姑娘是他平生唯一红粉知己,他自离开落星堡后,即感到非至咸阳古渡见上一面,以酬想思。

在骑上一路思绪潮涌,踟蹰不定,他有心想见燕玲姑娘,总感觉怯懦不前,不知见了面说甚么好,他不是为着男性的矜傲与自尊,而是靦腆使他举棋不定。

终久,不知是从哪来的一股勇气迳袭心头,不禁策马如飞,直向咸阳驰去。

朝曦甫上,蓝天如洗,五陵松柏苍郁,墓表巍巍,有时微风掠过,涛韵笙啸一片,只见长孙骥马后,腾起一片黄尘,旋空瀰漫。

突然……长孙骥正纵骑如飞之际,忽见五丈开外一株参天古松上唰唰……数声,电泻而下四条人影,其中一人轻功特佳,停地半丈时,两掌往下一按,又嗖地一鹤冲天而起,两臂一旋,一式雁回平沙人做平飞,轻飘飘落在长孙骥马前五尺之处。

马匹蓦然受惊,昂首急嘶,前足高举,长孙骥一按马背,人如箭矢般穿空斜飞,跃落在两丈开外,只见那四人均是玄巾蒙面,箭袖劲装,手执着明亮亮的兵刃。

长孙骥冷笑一声道:光天化日,竟敢在落星堡前逞凶撒野?那轻功特好的蒙面人两臂微振,身逾闪电地纵在长孙骥面前,哈哈狂笑道:好个不开眼的小辈,俺就是冲着落星堡来的落星堡唬得了谁?那人满口生硬鲁音,似是故意佯装的。

这时,其他三个蒙面匪徒,也飞云捷电般落在不远处,一列散开,长孙骥虽手无寸铁,但从前晚自己徒手搏斗崆峒三剑的经验看来,面前四人一定不会比崆峒三剑高明,胆气顿壮,他知对方既是冲着自己而来,就不是善言可遣,早晚终须一战,何必徒费唇舌?於是冷笑一声,人已鹫鹰搏兔般,身形猛出,朝左侧一个手执两支短戟的蒙面汉子扑去。

这种陡起飞难之奇袭,出人意表,前晚崆峒三剑至高的武学,也不及防,何况是武学平平之辈。

那人只见一条飞快的人影扑向身前,心中一慌,蓦觉双腕如中万斤钢鎚般,痛极神昏,只嘷叫得一声,两柄短戟已被长孙骥夺出手中,人也倒地不起。

长孙骥疾如星火般夺来双戟,身形尚未落地,急用右足一踹左腿,人又似离弦之弩般闪电穿在第二人身前,左手短戟脱手飞去,足一沾地,又扑向第三人身前,右手短戟一晃,左掌疾如风飘的向那人胸前按下一掌。

只听得两声惨嘷 ,同时而出,一人右胁被短戟插入五寸,滚在地下,伤口鲜血不停而出,另一人被长孙骥一掌震脉十三指胸骨全折,被震飞在两丈外,血喷如雨,倒地死去。

这不过眨眼间之事,只见长孙骥闪电奇袭,一抬手,三匪徒应手而歼,那轻功特佳蒙面人,援救意念未动,三人便倒地伤亡,这一份绝乘功力,委实生平仅见,不由心胆俱裂,只楞在那儿发怔。

但见长孙骥面向着他微微冷笑道:阁下同伴只有这微末技艺,也敢在落星堡门前撒野扬威,料想阁下也不过如此,少爷也不为己甚,阁下逃生去吧……那蒙面汉子在巾内一对眸子乱转,半晌才道:尊驾功力确是不凡,不过这样乘人不备,突袭下手,实令在下不耻. 奇怪这人口音?竟生硬鲁音中搀有纯正川音。

长孙骥听得这些微川音,甚是熟稔,但一时之中不能想出是谁?於是微微一笑道:生死搏斗,胜者为强,何能袭因陈法,徒然予人制命之机. 说着,目光炯炯,掠了蒙面人上下一眼,又道:阁下既敢在此效宵小之行,何吝真面目示人?说着,五指倏张,身形电出,一招捕风捉影向那人面门抓去。

那人吓得胆颤魂飞,若面巾被长孙骥抓去,显出真面目,岂不要真情败露?急仰面贴腰垂地,竟起一剑拦江截斗往长孙骥手腕削去。

长孙骥手腕疾缩,蒙面人乘机弓腰一直,右腕猛震,震起三点金星,碗大的芒带飞袭长孙骥胸前三处重穴,这是剑学中一记绝招三环夺月奇奥无比。

长孙骥心中微惊,双掌飞快回环击出,激起一股奇猛无俦掌劲,将蒙面人长剑荡了开去。

蒙面人只觉手腕震得微痠,不由大为懔骇,倏的剑势展了开来……只见满空银浪,熠熠生辉,宛如星河下泻,怒瀑潮涌,飞芒闪电般袭向长孙骥周身重穴。

长孙骥见此人剑学绝俗,玄诡奇奥,也为之骇异!守住心神,展开一套小金刚散手漫天掌影穿插於惊虹剑浪间,斗得急处,只见两人兔起鹘落於墓陵丛草中,映在阳光下,顿成奇景。

这套小金刚散手是天悟上人禅门降魔绝学,虽不似震脉十三指及天竺旃檀十八掌那样奇绝,确也不同凡响,每一招递出,刚柔并济的劲力逼得那蒙面人非换招不可。

长孙骥本是个毫无搏斗经验之人,而其师天悟上人可是个慈悲为怀,五尘不染的佛门高僧,绝不会教他制人於死的手段。

但他童年时,从他长兄处听来一些江湖生死搏斗见闻,无不是以狠快稳三字而制胜,此刻的他,不由一阵焦急,这样斗得几时方休,不禁右掌猛旋,突起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绝招西天降魔。

一股强猛无伦的劲力,竟突破蒙面人排空剑浪下。

掌未到,蒙面人陡感胸前血涌气翻,眼前一黑,举剑乏力,眼看即将毙命长孙骥掌下,就在这危机一发的当儿,突闻身侧两丈之处,一棵古柏之上一声大喝道:长孙老弟请住手。

声未落,一条身影电泻而下。

长孙骥闻声掌势缓得一缓,蒙面人竟乘机窜出,电涌星飞,遁往榛莽石翁仲石兽中,刹那间,已杳无形迹. 长孙骥还要腾身追去,被那人挥手止住。

只见来人正是鬼牙掌姜虚,两目炯炯逼露神光,撚鬚微笑道:长孙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人心怀鬼蜮,老朽已看出些微来历,迟早必逃不出老朽手中。

长孙惊诧道:姜老师莫非看出那人是谁么?可否见告?姜虚含有深意地望了长孙骥一眼,道:此事尚未到揭穿谜底之时,老朽为免打草惊蛇,替本堡带来不利,故尔出声制止老弟致其死命。

说着微微一笑,又道:老弟此行任务重大,说不定可得栖霞老人青睐,习成一身绝艺,老朽可预为相贺,不过由此至苏,江湖风险重重,与本堡为敌的人太多,要加谨慎小心,老弟上马去吧,这三人自有老朽收拾。

长孙骥心知姜虚必知蒙面人是谁,不过他不说破,自己也不好勉强,自己既未伤毫发,又何必多所追究?当下即拱手笑道: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说着身形一窜,腾在骑上雾卷尘涌如飞驰去。

第五章 渭北江东 暮云春树 古渡舟中 旖旎风光咸阳古渡名列长安八景之一,昔人有诗将长安八景缀成七律,脍炙人口。

现今之咸阳非旧时城北,距今城之东二十里,古名杜邮才是原处,居太乙山之南,渭水之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故城。

每当夕阳西下,城堞巍峨迤逦蜿蜒於渭水旁,堤岸垂柳依依,笼罩如烟,一缕新月斜挂柳梢,渭河之水,徐徐而流,渡船伊哑缓缓驶向对岸,送行人群,峨冠崇中,扬巾挥泪,高唱阳关三叠,令人顿生思古寄幽之情。

更有傍河一列列舟舶,炊烟四出,灯火明灭,河鸥四飞,此情此景,真箇诗意如画,咸阳古渡数千年,骚人墨客,题咏不衰,信不诬也。

朝日甫平树梢,长孙骥已立马河岸,凝目眺望,只见轴轳如云,船桅插天,船舶黑鸦鸦的一片,只是穷极目力之下,燕玲飞笺中的红舟遍觅未见,不由顿生惆怅之感。

他目送着流水东逝,不知哪里飘流一朵红色小花,花瓣经水长久沖刷后已呈黯淡,褪尽枝上娇艳色彩,愈飘愈远,渐至杳不可见,他情不自禁地微吟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突然,一艘舟中跑上一个船老大,向长孙骥笑道:公子,要赁船去长安么?满面希冀之容。

长孙骥摇了摇首道:谢谢船家,我不要乘船,我在寻人。

随着面上浮起一种歉意。

船老大见无生意可做,怏怏转身走去,才走出两三步,长孙骥忽想起一事,高唤道:船家,你请回来,我还有事请教?船老大闻言立刻转身趋至近前,低声下气道:公子,你老有何事要问小的?长孙骥面含微笑问道:船家,你的船在此下锚有多久了?那船老大不知长孙骥问这做甚么,大眼翻了一翻,道:小的船只下锚有七、八天了,你老问这个干么?长孙骥星目中陡显喜悦的光辉,嘴角抿了一抿,道:哦?不为了甚么,请问这几天内,你可看见过一只红船伫泊河岸么?这一问,凑巧问到了,那船家眼睛眨了一眨,道:红船么?啊……那是一只新船,属於徐老大的,刚天亮它就悄悄驶开,不知到哪去,一至晚上,又靠来河岸,紧傍着小的船只,昨晚还在咧,今早又驶向下游去了,听徐老大说是一个漂亮女客包下的,真是人间少见,天上无双,可惜小的无福见到。

讚美姑娘殊色时,船老大一张油黑晶亮的面孔,浮上一阵傻笑。

长孙骥好似下了一个决定,忙道:船家,这位女客正是我要寻的人。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白银,约莫重有十两,塞进船老大手中,又道:你的船只算我租下来了,现在我还要去城中办些事,傍晚再来 。

那时物贱年丰,十两白银约八口之家一年用度,还绰绰有余,船老大喜得咧咧着大口,连声应诺. 长孙骥这时心头一块结石,算是松下一半,面上浮起一种愉悦的光辉,笑容从没收歛过,他牵着马匹,缓缓走进城内。

丽日晴空,和风拂衣,咸阳古都,行人如蚁,长孙骥将乘骑寄养在一家骡马行内,自己负手漫游咸阳古迹,将这一日时光打发,以待黄昏到来。

夕阳卸山,满天流霞,长孙骥已自来在渭河河岸,秋将深了,城头不时飘飞落下梧桐叶片,秋风扑衣生寒,那落日余晖映在河中,金麟片片,舟舶伊哑穿梭往来,泰半多是觅处傍岸落锚. 长孙骥只是凝目眺望那些舟舶中,有无这只红船,但遍觅无见,心中忽忽若有所失,不由自主地微叹了一口气。

此刻,船老大在舱板上已瞧见长孙骥,急急上岸招呼长孙骥,引着登船,边走边道:本来徐老大的船,此时已靠上了小的船只,恐怕那位女客有甚么事,说不定晚些才来。

长孙骥随口哼哈,心中有说不出的郁烦;愁是苦滋味,他还是初嚐,一踏进舟中,和衣倒下,不时探头出窗觑望有无那条红船停就。

一阵心烦,只觉坐卧不宁,索兴振衣离舵,唤来船老大上岸购两斤大曲,及一些卤菜,自己则立在舱板上眺望。

暮霭渐合,天边尚有一线霞彩,渔火明灭,只见寒日无言西下,风物向秋潇洒,朦胧江边茅舍,水浸昏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

谯楼更鼓起催,那鼓声更是搥入愁肠,古人道:景物随人感怀变迁,视长江落日,风帆云际,令人有胸襟开阔,亦有离愁难释,同是一景,因人各异。

那长孙骥目睹渭河暮景,不禁生出寂寞惆怅之感,无言垂首之踱入舱中。

须臾,船老大已买来了酒食,摆上杯筷。

长孙骥道:船家,你也饮上一盅吧。

船老大见长孙骥下船起眉头就未舒展过,心知其故,忙道:公子,你老请用吧,小的还要去瞧瞧红船靠岸了没?摆在别处也说不定。

爱情是理智以外的东西,无法捉摸,长孙骥望穿秋水,不见伊人,愁怀难展,正是酒到杯乾,可又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令他愁上加愁。

窗外秋风阵侵,寒星明灭,下弦月迟迟升起,透入舱内,映在长孙骥脸上,玉颜晕红,他本来不善饮酒,此刻他如长鲸吸水般,倾入即尽,不禁铭酊大醉,头目一阵晕眩,模糊,他仍强自支撑着,倚着窗干微吟道:夜寂静 寒声碎 天淡银河拖地年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 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欹 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 眉间心上 无计相回避……声调微弱几不可闻,只见长孙骥眼内,聚成两滴泪珠,莹然欲滴,他不禁眼皮沉重,身一歪,倒在舱榻上,沉沉睡去。

谯楼上三鼓鼓罢,夜静如水,只有水擦过舱底,舷边的潺潺响声。

忽然一条白色娇小婀娜身影闪入舱中,倚在长孙骥身侧,纤手按在长孙骥天庭上,只觉触手烫热,微微沁汗,曼叹了一口气,道:吃得这么醉法,真不知道灌了多少酒?忽地腾身立起,在几上取了一只木盆,在灶前弯腰盛了一满盆河水进舱,用手巾浸湿,敷在长孙骥额前,一把一把地更换. 长孙骥渐渐苏醒,眼仍未自睁开,只觉口乾舌燥,喃喃叫道:水……水……那白色身影匆匆立起,取过桌上茶壶倾入长孙骥口中。

长孙骥微微睁开双眸,眼帘中顿现出一张芙蓉娇靥,浅笑薄嗔,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迅快爬起。

那不是朝思暮想的燕玲姑娘是谁?只瞪着两只眼睛痴痴发怔,见燕玲今晚穿着一袭白纺衫裙,柳腰轻盈婀娜,羊脂压雪的娇靥上,显出两只浅梨涡,贝齿微露,那一双秋水含蕴着无限情意,无一处不美,亦无一处不是媚在骨子里,燕玲真的太美了。

燕玲见长孙骥这等痴迷神色,不禁小嘴一噘,薄嗔道:你这人真是……看人有这么看的吗?说时,红晕涌上双颊,灯光映照下,益觉格外美艳. 长孙骥本是彬彬守礼君子,但此刻酒意尚未全消,兼又相思宿愿得偿,心花怒放,情不由己微笑道:燕姑娘,你今晚真的太美了,秀色可餐,在下只要见到姑娘,几乎废寝忘餐。

说时,那双星目,死劲地盯在姑娘粉脸上。

燕玲又是娇靥一红,嗔道:你怎么啦?……原来你也不老实,两日来,恐怕你被秀华姊姊迷疯了吧?长孙骥心中一乐,话中显示出她在吃醋,不禁一把拉过姑娘搂在怀中,道:姑娘,你真冤枉了在下,两日来无时不刻想念姑娘,恨不得插翅飞来,无奈师命难违,明知堡中有险,也非面见堡主不可,说真的,匡秀华在下不爱她。

说时,鼻端不住嗅着姑娘秀发,只觉一缕缕处女幽香,如兰如麝,冲入鼻中。

燕玲骤不得防,被长孙骥猛搂怀中,不由嘤咛一声,她把粉脸埋入长孙骥怀中,不胜娇羞,久久不抬起头来。

她听得长孙骥这番话,芳心窃喜,娇躯一侧,微抬螓首,剪水双眸痴望着长孙骥,道:你真的爱我么?不要骗我这苦命人。

说着,不知她是感怀身世,抑是喜极而泣,玉容陡现黯淡,星目一红,珠泪像断线般淌下,哽咽着说:我生平见了男人便极其厌恶,从不与他们一点颜色,自从见了你,便情不自禁爱上了你……不过,你爱上了我这苦命人,前途怕将荆棘重重,你不要后悔。

长孙骥爱极生怜,搂得更紧了,口中忙道:在下宁死也不后悔,只怕姑娘看不上我。

燕玲只觉他的两只手臂,像铁一般,箍得自己直喘不过气来,男人体内发出气息,令她星眸紧闭,情迷意乱. 长孙骥抽出一只手臂,轻轻抚摩着燕玲的玉颊,云鬓……月华似水,柔和地透进船窗,那几上一盏菜油灯光,显得有点昏黄. 两人沉浸於爱河中,寂静无声,一种柔和的境界,使他们静静的享受人生。

长孙骥只觉这是温柔的意境,在匡秀华身上找不到的。

即是在任何女子身上也不能找到的,这不过是他直觉的判断。

匡秀华是有一种犷野,豪放的感觉,这失去了女性的特质,若要得到匡秀华的爱,是需要极旺盛的体力,极自卑的忍受,才足以支持,她的说话、性情,往往使一个男人,失去了矜持和自尊,然而在燕玲身上获得的,是匡秀华极端相反,不仅柔情似水,令人不忍坚拒,而且宛如冬日和煦的温暖,不可缺少……燕玲此刻也在回忆中……她自幼孤苦零丁,身世不明。

余仙子一日路经仙霞岭中,偶睹一双垂死夫妻,呻吟於松云崖上,似是受极阴毒的掌伤,心脉已渐停止,只賸下气息如游丝,稍等片刻便要嚥气,已是回天乏术。

那女的手中紧抱着一个女婴,咿哑学语,冰雪可爱,见了余仙子伸出手来要余仙子抱。

余仙子虽天性淫恶,见这女婴长得十分秀丽,逗人怜爱,一见投缘,抱了过来。

垂死妇人登时死灰脸上显出一丝笑容,口中只挣得两字燕玲……头一歪,便自瞑目死去,片刻,另一个也无言而逝。

余仙子把两死者草草掩埋毕,抱着燕玲至巢湖蓼心洲,燕玲逐年长成,聪明绝顶又善体人意余仙子锺爱无比,将一身绝学,悉数传授於燕玲。

余仙子淫荡无度,面首不计其数,燕玲出污泥而不染,虽心斥其师之非,但面上极为迎合,自动为余仙子找俊秀壮男。

其后随余仙子闯荡江湖,无意探出岭南名武师中有一燕姓夫妇,十余年前与吴江钓叟结有怨隙,一次燕姓夫妇应友人之约赴鲁,途中失去行踪,之后便杳不闻及此一对夫妇. 燕玲直觉感出这燕姓夫妇是她生身父母,风闻吴江钓叟怪僻异常,武功高不可测,威名只略低於武林三老之下,自己贸然与他为敌,何异於以卵击石?这件事余仙子则懵然无悉,燕玲知道其师与吴江钓叟有极深的交情,然而吴江钓叟十余年来便未经履迹江湖,自知若不学成剋制吴江钓叟武功,双亲在天之灵难以瞑目,於是,心中蓄意另投明师,怎奈不得机缘,只好暂时做罢. 燕玲芳华十七,长得闭月羞花,姮娥绝世,人又孤傲自赏余仙子门下男弟子纷纷欲染指,惧燕玲武功而不敢轻举妄动。

其时余仙子不知在哪儿姘上唐姓少年,人品英俊,工於採战,而余仙子又工於内媚,两人如胶似漆,须臾不可或离,唐姓少年看中燕玲绝色,竟怂恿余仙子将燕玲拖下水,一床三好,岂不更妙?余仙子对唐姓少年爱逾性命,迷昏了头,勒逼燕玲首允。

燕玲撒娇撒赖,倒在余仙子怀中痛哭余仙子平素锺爱燕玲,於心不忍,暂时做罢。

燕玲仗着无比机智,逃出了魔掌之下,然而她心中雪亮。

若不逃出蓼心洲,终会成为牺牲祭品。

但时机终於到来余仙子风闻五陵之中埋有上古绝世武学,各大门派均在探访之中,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燕玲怂恿其师前去。

余仙子自觉本身武学不足与各大门派相抗衡,而又树敌太多,年来寻仇登门生事者屡屡,虽被驱退,但有几个生平大敌还未前来,自己若不早为绸缪,日后噬脐不及,听燕玲一片花言巧语,不由怦然心动,慨然应允。

燕玲自己也有一番打算,一则可以脱除虎口,再则可以乘机窃取这部上古绝学,仗之报得双亲血仇。

一到落星堡燕玲便与匡秀华打得火热,热络得有如亲姊妹,又深得铁笔生死判匡超痛爱。

她向匡秀华哭诉自身苦痛,不由激起匡秀华同情之心,替她安排脱逃之计,匡秀华将她隐藏於咸阳城内一座水月庵中。

余仙子见燕玲叛离脱逃,不禁怒雷欲发余仙子也是一个聪颖绝顶之人,平时为淫欲所昏,此刻冷静地一再思考,忖出燕玲怂恿她来落星堡必有缘故,断定燕玲也欲得这部上古绝学,必不会逃出很远. 果然不出余仙子所料,燕玲每晚必至五陵之中探查余仙子佯装告辞,也至五陵中搜索,有数次燕玲几乎险遭所擒,幸燕玲以过人机智,脱逃安然无恙。

那晚自见得长孙骥倜傥人品后,芳心就难以自已,起下爱念,只因她本身艰危,夙愿难偿,悄然闪离,但长孙骥的俊影,一直铭刻在芳心中。

这情形,她有生以来从未发生过在她身上,不知是缘,还是孽,她也不知道。

其后行踪过於暴露,终为余仙子道出,启下落星堡疑窦,她知再也不能去落星堡水月庵也非隐迹之处,不过她定下狡兔三窟之计,已在咸阳古渡口,赁租一艘红舟,然而长孙骥的影子始终在她芳心中盘旋,二次蹑在长孙骥身旁,问出长孙骥是去落星堡不由芳心哀伤欲绝,她想到孝义不能与爱情两全,权衡轻重,乘着姜虚纵落两人隐身处之时又悄然引去。

然而从长孙骥义助自己脱出崆峒三剑时,芳心已属,非他不嫁了。

之后,她暗中蹑着长孙骥,见长孙骥与匡秀华俪影双双,并肩驰马,星目中顿生泪痕。

心悬着长孙骥安危,始终尾随不离,她见云中雁胡中铭对长孙骥妒恨生忌,立感长孙骥此落星堡必有凶险,於是投函示警。

她不料长孙骥还是决定去落星堡怎不使她心灰意冷,柔肠寸——page49断,两晚都去落星堡觅探长孙骥,以落星堡防守过严,又被黄河九曲阵式所迷惑未果。

日间将红舟泊于下游,便於匿迹休息,无奈心悬意中人,刻骨相思,孤衾难眠,两日来伊人清减三分。

今晚红舟到达古渡岸旁,比前时稍晚,又停在远处,一落锚,便见长孙骥租船之船老大找来,说是有一少年公子在他舟中,为寻自己而来。

燕玲一听,便知长孙骥找来,不由芳心大喜,立取一锭白银赏予船老大,严嘱不得泄露一字,提着包袱与长剑,随着船老大进入船中,便见长孙骥玉山颓倒,酒气薰人……此刻,燕姑娘沉缅长孙骥爱的怀抱中,回忆哀痛的既往。

人生在幸福的一刹那,最易引起回忆过去哀伤的岁月,反之,亦莫不如是。

一声长篙击水时,沖破如死的寂静,两人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燕玲嗯了一声,挣扎一下,从长孙骥怀中挣了出来,脸红红地,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云鬓蓬松,钗环凌乱. 长孙骥几曾嗜过这种温柔滋味,又是一把搂紧. 姑娘只白了他一眼,皎洁的月色映在姑娘如花娇靥上,绝丽美艳. 两人又是一阵娓娓情言,长孙骥详问姑娘的来历家世。

燕玲说得最后一字时,泪流如雨,芳肩上下耸动,神情不胜悽楚。

长孙骥用衣袖轻拭姑娘玉颊泪痕,两眼觑着窗外出神。

燕玲见长孙骥久久不语,一脸疑惑之色,不禁睁大着眼,问道:你……你在想甚么?长孙骥微笑道:姑娘身世,委实可怜,但姑娘猜测吴江钓叟就是杀父母大仇,在下不尽谬同,在下尝听家师说吴江钓叟虽个性怪僻,尚不失为一正人君子,终日吴江垂钓,笑傲烟霞,几乎与江湖绝了缘,为人则爱惜羽毛特甚,自律谨严,此种宵小所行,非他所能为……燕玲睁着水汪汪大眼,不胜惊讶地望着长孙骥说话的神情,心说:难道是我猜错了么?看他说话神色,一脸正气,显非有心予吴江钓叟洗刷罪嫌模样。

只听长孙骥说下去道:依在下想法,令堂临危之际,真元耗损已呈油尽灯枯,神智亦已昏迷,最后两个字是仅存藉以苟延生命的一口气,可能姑娘并非姓燕,燕玲仅是姑娘芳名而已,人在病重或垂危之时,第一个字吐出,总是微弱无力。

说着,面上陡现辉朗笑容,又道:姑娘,这不过是在下的想法,并非肯定之语,说不定吴江钓叟确是姑娘大仇人也未可知,总之,钓钧勺匀,似是而非,一点之差,足使南辕北辙,谬以千里,设若姑娘不熟虑其后,致令真正大仇,逍遥物外,恐令尊令堂在天之灵,难以瞑目。

燕玲拂掠鬓娇笑道:瞧你这人,哪学得来的穷酸口吻?满口文言骈句,真酸死了嘛。

其实姑娘心中对长孙骥的话,认为确有道理,少女的自矜,使她不好说甚么. 长孙骥笑笑,又道:其实,在下也是为了要报兄仇,才投师习艺,至今尚未探出是谁呢?燕玲张大了眼诧道:怎么?你也有仇人吗?长孙骥点点头,自动说出经过,不过他将天悟上人的振兴峨眉任务,均避而不谈,只推说是贾后雄弟子,奉命来落星堡历练而已。

两人都是胸头郁结已久,至今晚才倾诉互吐,快何如之。

月色如银,夜静似水……忽听得岸上扬起粗豪的语声,冲破了寂静的夜空。

只听得一人操纯正的陕音,响起破锣般嗓子,大声吆喝道:陈老四,常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得了白花花银子,饮酒做乐,难道不准俺歪头王摸一点边?跟着又听一个醉意正浓,言语模糊道:王大哥……这又何必呢?俺……陈老……四请你吃酒就……是,人……家少……年公……子受不了……惊……吓……说到后来,舌头也大起来了。

长孙骥听出那船家是自己家乡口音,赏他一锭银子,他就上岸吃酒取乐,定是酒后不慎招来地痞流氓,想敲自己一笔,不禁剑眉上耸,哼了一声。

那陕音又起了,只听他说:陈老四你放心,俺歪头王十二岁就在码头上混,甚么人俺不会奉承,光棍不挡人财路,这个你请望宽。

说完,一阵哈哈。

跟着船舷起了窸窣擦衣声,长孙骥示意燕玲藏在舱后。

燕玲抿嘴一笑,闪入舱后。

只见舱口进来两人,船老大陈老四一脸通红,双眼亦都佈满红丝,步履蹒跚,显然饮了过量的酒,他身后随着一个獐头鼠目,满脸邪恶的汉子。

那邪恶汉子趋前一步,抱拳谄笑道:小的王福禄参见公子。

那神情令人极其厌恶。

长孙骥面寒如冰,冷冷道:你见我有甚么事?王福禄见长孙骥目中神光电射,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忙道:小的听陈老四说,公子船中寂寞,意欲替公子叫一个粉头……声犹未了,长孙骥一声大喝;胡说!还不与我快滚出去?声色俱厉,神威凛凛. 王福禄被这声大喝,把余话全部嚥了回去,一脸谄笑立刻换成狞恶之容,别面望着陈老四冷笑道:陈老四,这小子自不识好歹,别怨我歪头王不讲义气。

说着,向舱外打了一声=哨。

这哨音又响又亮,划过水面,传出老远,余音还自回荡着。

长孙骥知他打起唿哨,必是约请狐群狗党,且不出手,瞧瞧来的是甚么人物?面色却愈加铁沉。

船老大陈老四满面尴尬苦笑,眼内充满畏惧,乞求……稍时,船舷起了数声落足之音,只见舱外窜进三个黑衣手持兵刃大汉. 这时王福禄神气一振,皆因王福禄初踏进舱门,立时感觉不对,他见榻上摆着一柄明晃晃宝剑,那是燕玲所解下的,他意味出长孙骥必会上一些花拳绣腿,无奈自己能耐也不高明,不然,他尽可不招同伴就出手了。

现在王福禄可多胆壮,散乱眉一掀嘿……嘿……冷笑了两声,撑着腰道:公子爷,听说你出门带得钱多,没地方使,何不借几十两予俺王福禄用用?神气活现,语气一反恭顺为倨傲。

长孙骥朗声一笑,身形一晃,如风闪电的三指已扣上王福禄的肩穴。

那王福禄只痛得裂嘴龇牙,额角青筋暴出呃呃嘷叫出声。

那三个黑衣汉子见状,纷纷扬刀扑来,才一动步……三人神情突变……吭得半声,倒下死去。

长孙骥见状不禁大怔,继而恍然必是燕玲藏在舱内暗中出手,但不知打出甚么暗器?王福禄神色更是惨变,不禁冷汗如雨。

长孙骥一声冷笑道:陈老四,他究竟是甚么人?敢在城郊河岸胡为做歹,难道官府就不闻不问么?陈老四这时酒醉全部吓得清醒了,忙嗫嚅道:他们都是落星堡手下,官府惧之如虎,小的为顺利做河上生意,没有办法,小的该死……长孙骥不等他说完,便挥手止住,双眉一竖,冷笑声中只见他左手两指,飞快的望王福禄喉结一摆,只见王福禄未出得半声,便倒在舱板上死去。

陈老四见状,浑身颤抖,筛糠般抖着,面无人色,张口结舌道:公……子你惹……下了大祸……长孙骥微笑道:这不妨事,你立即起锚开船吧,到得途中丢下水喂鱼,不就解决了么?那陈老四竟摇首道:这不行,方才小的被王福禄从酒坊拉了回来时,多人均曾见到,这落星堡势大马快,定会追上,小的吃罪不起。

长孙骥稍一沉吟,笑道:船家别怕,我也是落星堡中人,你开船吧,他们追来时我自有话说. 陈老四一听长孙骥也是落星堡中人,不由大为放心,忙道:小的这就唤醒妻子开船。

飞快的跨出船舱,由船头走到舱尾。

长孙骥此时见燕玲久不出来,又无动静,深为诧异忙跨进内舱,只见燕玲斜倚在舱角,春睡正浓,娇态可掬。

长孙骥不由摇了摇头,两手轻轻抱起,放在榻上,掀过一床薄被替她盖好,燕玲在抱起时,只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长孙骥将四具屍体丢在水中后,也自掣过一床被,和衣而睡。

万籁俱静,只有谯楼更鼓频催,已是四鼓将尽. 月色迷濛,夜风吹入舱内,凉意袭人。

长孙骥拥被而卧,只听得陈老四夫妻脚步只在船头船尾起落,稍时,起锚铁炼索落响起,船身一阵歪斜,之后船声咿哑,长篙击水,船身又是一阵晃动,继而平稳驶离. 他兴奋过度,哪能睡得着?思绪起伏汹涌如潮,耳边流水潺潺如吟,不由辗转反侧,直至天将破晓时,才矇矓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长孙骥只觉有人摇晃身体,睁目一瞧,只见燕玲嫣然微笑,翦水双瞳凝视着自己,不由哦了一声,爬了起来。

窗外天色刚泛鱼肚白,旭日尚自未升,晨风习习吹入,分外清新,长孙骥总共不过 =着一会儿,便被姑娘摇醒。

燕玲格格低鬓一笑,立了起来,去盛水盥洗。

长孙骥也自跨出舱外,只见水气瀰漫江面,晨雾方浓,陈老四坐在船首停篙不刺,任令船身随水平平流上。

陈老四见长孙骥出舱,慌忙立起,长孙骥笑道:看他们是不会赶到来了,船家此处离长安多少路?陈老四答道:此处距长安才不过十五里,须上岸由董村直行。

长孙骥颔首道:好!有劳船家拢在那片芦苇中,我们须去长安一行,你只在这等候,大约一天就够了。

说时手指着那傍岸的一片微黄芦苇。

陈老四听说,忙高声招呼在船尾的妻子拢舵,自己提起长篙刺水,船行似箭地向岸傍驶去。

长孙骥回至舱内,燕玲已梳洗完毕,薄敷脂粉,淡扫蛾眉,娇靥晕红,明艳已极. 长孙骥才跨进舱,便笑道:姑娘,在下已命船家拢岸,意欲返家叩别慈母一行,姑娘如不嫌弃,可否……燕玲忙道:好啦,好啦,别酸啦,我不同你去,同谁去?面上笑容如同盛开百合般,忽地柳眉一皱,目含幽怨道:你总是姑娘、在下的,听来起腻,难道不会改称呼吗?长孙骥讷讷道:姑娘要在下怎么称呼咧?姑娘面上一红,道:你不会叫我一句姊姊嘛?她那神色妩媚到了极点. 长孙骥不由朗声一笑,道:你怎知应当做姊姊?我今年十七,看起来我可以做兄长. 燕玲噗嗤的笑了出来,道:抱歉,痴长一龄,愚姊今年十八。

长孙骥无可奈何,只得姊弟相称,其实,他又何尝不愿意。

在姑娘的心意,改了称呼比较亲热一点,也好约束长孙骥行动,她知落星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已视长孙骥为未来东床快婿,不然,焉可遽託重任?乘此良机,捷足先登,以后匡超也没有甚么话可说,现在,长孙骥须伴她返家省母,更是千载一时,不可或得,只要其母认许,还怕长孙骥不就范?她本是机智百出的人,心计灵慧尤为超人一等,自幼与狐鼠为伍,为保持清白,不惜运用权诈,久而久之,将她造成为善工心计之人,连余仙子这等老练阴沉,也被她玩弄股掌之上而不自觉. 由此可见,人性本善,然而为了本身生存,因循随和,致被环境陶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信不诬也,所谓天生恶骨,品自逐下,皆偏激之谈。

这时,水花嘭咙!一响,船身一阵激荡,船已停在岸旁芦苇丛中。

长孙骥凝望了燕玲一眼,笑道:玲姊,你何不改做男装?一路之上也可少却许多无谓烦恼。

燕玲想想也对,嫣然一笑,提着长孙骥包袱,进内舱而去。

不一刻,燕玲走了出来,长孙骥眼中一亮,只见她丰神如玉,俊秀非常,不禁笑道:玲姊这样一变,不知要羨煞了长安多少大姑娘?燕玲白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姊姊是假的,无论如何总不会令你醋心大发. 说着格格娇笑。

长孙骥耸耸肩,同着走出舱门,陈老四夫妻已立在船头等候。

雾气渐消,日轮金黄,托着一圈红晕,甫平树梢,河鸥噗噗飞翔水面,晨风习习,拂衣生凉。

眼前芦苇接天,繁郁密茂,长孙骥正欲交代陈老四数句……嗖地一声响起,微风自身际掠过,只见燕玲已纵出,落在芦苇叶上,脚下一沉,又自蜻蜓点水腾起,这份轻功,长孙骥自愧不如。

这时,燕玲已三起三落,身形在十数丈外。

长孙骥也顾不得交代船家,猛吸一口丹田真气,双肩一振,人已飞燕掠波窜出,右足一点芦苇梢尖,只觉脚下猛然一沉,真气转竭,心说不好,左足急向右足一踹,借力腾起七、八尺高下,尽量不使真气变浊,保持抱元守一,全身重量平衡,这样可倖免坠入泥淖之危,稍沾即纵,随在燕玲之后掠去。

要知轻功一道,初学本极容易,要练到借劲使力,登萍渡水,这种登峰造极的造诣却极难,不但须根骨上乘,学有明师,而且需自身判断精确,运用灵巧,缺一不可。

长孙骥领悟天分极高,天悟上人一身禅门绝学,不亚於武林三老,按说他的轻功提纵术不会弱於燕玲,只以经验欠缺,而又怯於心理,这一心灵上作祟,功力无形中就打了大大折扣。

故武学之道虽然重在要明师谆谆教诲,但重要的是,乃需自身的亲身经历,领悟独创,孟子说: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这话一点不错。

第六章 落花有意 如胶似漆 慧黠巧思 捷足先登且说长孙骥这一腾在漫漫无际的芦苇上,施展上乘轻功,掠叶电射,初还有点落足轻重之误,直至后来,始慢慢体悟在这轻不着力的苇叶上,应当四肢百骸尽量放松,不待真气转浊,便凌空拔起,在空中电速换吸真气,如此方可全身重量变为扬絮落叶. 此刻,燕玲已落在岸上实地,回首凝眸,眨眼,长孙骥亦已落地,身上微微见汗。

长孙骥见燕玲盯着他,俊面赧然一红,两人并肩眺望渭河景色。

只见晨雾仍自未退尽,朝阳梦晖,水天无际,烟凝紫翠,一川云树冥冥,蓼汀澄碧。

两人驻足片刻,才转身望长安奔去。

驰出不过十余丈,树草密处,忽然嗖嗖窜出三条人影,飒然电疾落下,挡住两人去路。

长孙骥瞧清那是三个黑鬚老者,面寒似水,六只眼精光电射一瞬不瞬,心知必是落星堡中人,不禁眉头一皱,正待喝问,不料燕玲一声娇叱,剑随身出,只见银芒惊天,寒星飞洒,直向三个黑鬚老者卷去。

她那剑势之快,捷如迅雷奔电,这种骤不及防的突袭,饶这三位老者身法再快,也不及闪避,只分得一分身形,电芒已如飞卷到,嘷叫声起,血花飞溅如雨,三老者个个断去一臂,踉跄数步,强自支持立位,双目几乎要吐出火来。

但听姑娘一声冷笑道:凭你们这三个酒囊饭袋,尚敢挡住我们去路,断去一臂,以示薄惩,还不快滚?按剑凝立,玉颜含霜。

长孙骥目睹姑娘出手之狠快绝伦,不由骇然,又见三老者各护住断臂剑口,殷红血液,不断在指缝里汩汩冒出,面色灰白,一丝恻隐之心油然泛上。

忽听左首身穿蓝衫老者嘿嘿冷笑两声道:这种不由分说,骤施奇袭,我龙魁活到五十二岁尚未见过,但技不如人又怨得谁来?不过姑娘一剑之赐,我龙氏三雄终身铭感,青山不改,总有相见之期。

说着,向其他二人示一眼色,就要离去。

长孙骥听得只直皱眉头,大喝一声道:三位且慢离去,在下还有话问。

三个老者一听,均面露惊悸之容,将欲动的身形止住。

长孙骥面看疑惑神色,微笑道:在下请问三位为何阻住我们去路,又从何瞧出我那同伴是易钗而弁?蓝衫老者强熬住伤痛,面色一变惨厉,哈哈大笑道:阁下明知故问,一切均是陈老四昨晚酒醉,被王福禄套出,只不知两位身负绝学罢了,今晨破晓时分,王福禄等四具屍体在泾惠渠水门前发现,便知遭了两位毒手,想王福禄是我落星堡外三堂咸阳分舵中头目,不容忽视,经查明陈老四船只连夜启程,故我龙氏三雄迳由河岸追踪 至此,意欲相问王福禄何因致死,岂料令同伴不由分说,遽施奇袭,可想而知王福禄等之死,也是遭此无耻手段,所以我们问也不用问了。

燕玲一听骂她无耻,不禁柳眉倒竖,长剑一晃,便要出手,被长孙骥一把拉住,仍一脸和颜悦色道:既然三位却知情,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在下还要请问龙老师,可知歪头王至我船中做下甚么歹事么?龙魁闻言一怔,随道:这个,恕我龙某就不知情了。

长孙骥面色陡然一寒,冷笑道:那么,王福禄平日为非做歹,勒索良民,难道你们也没有个耳闻么?龙魁灰白脸上立时泛出一丝赧容,强笑道:王福禄平素为非之行,咸阳分舵已申报总坛,自有堡规执行处分,不容外人代劳。

语气极为强傲。

哪知长孙骥一声大喝,忽由怀中掣出一方镂花金牌,上镂有山川地形图,八颗黄星拖着芒尾分立图上。

此牌一出,不但龙氏三雄骇然变色,连燕玲姑娘也睁大着两只星眼,不胜惊讶。

只见龙氏三雄同时单足一屈,跪在地下,龙魁道:咸阳主舵泾惠分舵主龙魁、龙焕、龙彪参见护法。

长孙骥剑眉一轩,哼了声道:纵容舵下为非,置之不问,该当何罪?龙氏三雄面色惨白,垂首道:请护法赐罪。

长孙骥面色一沉道:请三位自裁,本护法即飞报总坛,另派人接任泾惠分舵好了。

龙氏三雄面色惨变,不发一言,个个用仅余的手掌,自行往天灵盖聪门一按,只听得喀嚓微响,三雄倒地死去。

长孙骥见状,微微叹息道:在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他在唤住龙氏三雄时,便起下杀机,他知龙氏三雄一离去,此后两人必步步有惊,处处有险. 是以不得不採取此一毒着。

此时燕玲轻声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着迅若石火电光般,把长孙骥手中令符抢去,仔细打量了几眼,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电掠过,她知落星堡有两面令牌,一是镂花玉牌,由堡主亲身执掌,永不须臾离身,亦从未假於人手,另外就是此牌,但此牌非有大故,不得一出,非内三堂主,不能持有此牌,若非匡超默认长孙骥为未来爱婿,焉可获此器重持有,於是,她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倘不将长孙骥及早得手,迟则生变。

燕玲又将金牌递还长孙骥,媚眼斜睨,娇笑一声,飞燕投怀般倚在长孙骥怀中。

长孙骥一把搂住,嘴唇直在她耳畔鬓角亲吻,一股淡淡幽香袭入鼻中,沁人肺腑。

燕玲仰面娇声道:骥弟,你心中必是认定方才姊姊出手忒狠毒么……哼!人心鬼蜮,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长孙骥只微笑颔首,嘴唇猛然凑在燕玲樱桃小嘴上,燕玲只轻嗯了一声,便闭目任他吻住。

长孙骥只觉燕玲说话不无道理,但未免牵强一点,行事出手,总宜略有分寸,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燕玲面前,他不好说甚么,大凡心爱之人说话,明知是错,往往不忍直斥其非。

两人温存了片刻,还是燕玲说道:我们走吧,恐怕伯母在倚闾盼望呢……长孙骥长吁了一口气,同看燕玲振衣疾驰而去。

九月下旬的天气,在中原已算是晚秋了,虽然是丽日晴空,西风袭衣仍略有凉意,桐叶渐凋,不时颳下三两片,中原道上枫红似火,地面铺满了吹落的枫叶,宛似红毡千里;总之,长安秋意已浓,人在西风里;长安雄壮之北关隐隐在望,垣堞巍峨蜿蜒,气象雄伟,长安位於渭河平原中心,历周、秦、汉、隋、唐五朝建都,龙盘虎据,王气巍然。

长孙骥忽向燕玲道:寒舍在南郊,我们还是穿城而过比较近些。

燕玲对长孙骥是百依百顺,含笑点首。

两人穿城出得南关不远,即见小雁塔巍峨矗立,长孙骥回忆童年时,常在大小雁塔之上回旋攀越,此情此景,依依仍在目前,不禁笑道:玲姊,见过家母后,小弟伴你大小雁塔一游,此为千百年名胜古迹,不可失此良机. 燕玲嫣然一笑,百媚回生,长孙骥怦然心动。

曲江池一水莹碧,大雁塔后瓦屋数十家,簷低与人齐,只见长孙骥向第三家门首掠入,人尚未进得去,便高唤了一声娘!只听得厨房内应了一声:谁呀?是骥儿么?随着走出一个双鬓已白,面目慈祥六旬开外的老妇来。

一见长孙骥,巅巍巍的叫声:骥儿!一把搂在怀中,凤目淌下珠泪. 母子天性,数日未见,宛如久别归来。

长孙骥也哽咽叫了一声:娘!声音十分激动,燕玲看在眼内,自伤早失母爱,虽说余仙子对她痛爱逾恆,但缺少温暖,情不自禁地双眸潮湿。

长孙骥母亲瞥见燕玲立在长孙骥身后,人品俊秀都丽,较其子更胜,松开了手向长孙骥道:这位是谁?长孙骥恍然忆起燕玲,俊面一红,正要启口,那燕玲跨前了一步,竟娇声也唤了一声:娘!长孙骥母亲大为愕然,忽然燕玲揭掉武生巾,露出一头乌黑长发,长孙母微哦了声,心下明白五分,继见长孙骥一脸通红,更自瞭然。

长孙母把燕玲搂在怀中,仔细端详,忙道:好孩子,娘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燕玲偷望着长孙骥做了一个鬼脸,长孙骥当着其母面,循规蹈矩,心气燕玲顽皮,不禁怒视了燕玲一眼。

长孙骥母亲见燕玲聪明伶俐,人又长得一朵花般,不禁异常痛爱,只觉这个媳妇走遍了天下也难找到,此时,见儿子虽好,但有很多事,做母亲的也要避讳,无法出口之时,长孙骥对燕玲怒视,忙道:骥儿,别吓坏了她。

长孙骥笑道:娘真偏心,有了她就不要儿子了。

燕玲此时心已大定,她知只要获得长孙骥母亲欢心,一切难题均可迎刃而解。

长孙骥眼看着其母搂着燕玲进入卧房,其母口中不停地问这问那,燕玲嘴巴也真乖巧,甜言蜜语,连哄带骗,只听两人笑声不歇。

长孙骥立在房外发了一阵怔,笑笑走进厨房,灶上正滚着一锅热水,灶边罢了一大盘芥菜,看来其母正要将芥菜入锅。

他在家中已是做惯顺手,卷起袖子,动作如飞,纯熟自如。

长孙骥在厨房杀鸡宰鸭,忙得不亦乐乎,半个时辰过去,一餐丰盛菜蔬已摆在桌上,热香四溢,他只听见其母与燕玲在房中喁喁私语,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立了片刻,忍不住唤了声:娘,饭好了,您老人家与玲姊好出来了。

不一会,长孙骥只见其母与燕玲的双目红肿,尤其是燕玲云鬓蓬松,钗鐶零乱,显然是经过一番长久的哭泣。

席上,长孙母对长孙骥道:骥儿,你玲姊姊幼失怙恃,身世可怜,你以后不要欺侮她,娘知道了,可不答应你。

长孙骥笑道:孩儿怎敢?心内暗暗叫苦,她不欺侮自己就是好的,这有何可说,偷眼望了燕玲一眼。

燕玲见长孙骥神色尴尬,禁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一对璧人,使这茅屋内洋溢欢欣,长孙骥母亲八年来,今日首次衷心的愉悦,她此刻有此心意,自己偌大年岁,六十有三,譬如朝露晨雾,能有多久,恨不得立即命长孙骥与燕玲成亲,早日抱孙,膝下承欢. 固然长孙騉之死,使她痛心疾首,八年来茹苦含辛,将长孙骥抚养长成,兄仇不报何以为人,师门重任更应肩负,无奈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却是杳不可期之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念,只在其母脑中盘绕. 她知道长孙骥自幼孝顺,不敢稍违母命,然而燕玲这方,她未便出口,因为她由燕玲口中得悉,燕玲也是身有大仇待报,几次溜在口边的话,又嚥回去。

抱孙心切,急事急办,长孙骥母亲打算晚间探问出燕玲口风再说. 饭毕,长孙母道:骥儿,为娘想小睡片刻,你可陪玲姊姊去雁塔一游,晚上,娘还有话说. 说着,自走进房内。

四目相对,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燕玲仍然扮做文生模样出去,两人俊逸潇洒,秀丽不群,路人纷纷注目。

长安秋景,绚丽中搀有一点肃杀意味,霜枫喷红笼火,枝叶凋黄离枝,云高天远,雁回南旋,悲鸣长空,一阵西风卷起黄尘漫天,如在雾里行走,尤其是西风残照,灞陵伤别两景,千古传绝。

跨过曲江池,即见流水亭榭,红墙绿瓦已现斑驳,此为唐代新进士赏宴之处,遗趾残颓窳败,逐渐烟没,仅余老柳寒鸦,萋萋芳草。

长孙骥两人一踏近慈恩寺,穿过殿厢,到达院中,长孙骥目睹数株古柏,仍然矗立云霄,摩挲青翠,不由一阵黯然,他虽只离开数日却如隔世之感,通常总在夕阳余晖里,古柏之下,迎候鹤颜清癯,慈眉白发的天悟上人,数年来,从未间断,如今云天杳杳,睹树怀人,能不伤感。

燕玲并不知道他心怀伤感,趋睹院中石碑,人名累累,长孙骥瞥了天悟上人旧居云房一眼,暗叹一声,踅在燕玲身后,笑道:此处便是所谓雁塔留名,相传唐人张莒,进士及第后,偶游慈恩寺,题名雁塔下,后登科者,相继仿效,俗不可耐,有什好看,我们且上雁塔,极目千里,岂不更好。

燕玲随着长孙骥登上塔顶,只觉塔势如涌,孤高耸天,鬼工峥嵘,长安楼阁万家,一览无遗。

天风汹涌,两人振衣猎猎,望之若仙,长孙骥情不自禁地微吟:……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濛濛……这是唐人岑参游慈恩寺浮图有感五言古诗中句。

燕玲皱眉娇笑道:骥弟你也不嫌自己酸得腻人,我们去小雁塔吧?长孙骥笑笑,同着燕玲拾级而下。

小雁塔距大雁塔非遥,片刻可至,小雁塔凡十五层,高一百三十尺,在荐福寺内,但荐福寺本名为小雁塔湮没. 荐福寺为隋炀帝居藩之旧宅,后舍为寺,崇奉密宗,义静三藏译经即在此寺,唐武后文明初,名大献福寺,天授初,改荐福寺,中宗景龙时,大加营饰,宫人又出钱建塔,因其与大雁塔相对峙,形式略小,故名小雁塔,明嘉靖年间地震,塔裂为二,后又地震,塔稍后合,今塔之中身仍裂尺许,自顶以下,成一直线,诚奇观也。

除小雁塔外,尚有其他尖顶小塔,参差不齐,分列垄中,诗情层意,颇足娱人。

小雁塔系石栏围绕,栏外花木扶疏,四时不缀,石碑绿苔,尤显古香古色,塔门之石,古铜色,光可鑑人,有如景德古瓷,系之铿然有金石声,入门石刻甚多,奇石博雅,塔内黑暗异常,登塔之梯,倾斜败坏,不宜攀临,然而这当然难不到他们两人,为免炫耀惊俗计,遂而中止。

荐福寺内,正殿有武则天所题匾额,雄浑磅礴,殿右悬破钟,传为神钟,即长安八景中之雁塔神钟也,钟为铁铸,周围约五丈许,以年代久远,已部份鏽烂,然以物击之,声仍极洪亮,其所以名神钟者,以其音可闻五十里外,如家人走散,亲友焚香默祷两下,走散家人,即生者回信,死者託梦,历验之爽,故有以名也。

不觉夕阳傍山,两人游兴已阑,西风残照影里,踏着霞影落枫回转曲江池而去。

奇怪燕玲从出游起,总共还未说到十句话,娇靥上不时现出憧憬笑容,显然她在幻想,不知不觉沉浸在幸福意境中,眺赏景物,无非是走马看花而已。

一抵寓门,燕玲如飞掠进,迳向厨房内走去,瞬眼,只听得笑语连珠,隐隐传出房外,长孙骥立在门前,不由转眉一笑。

方桌上杯筷已摆好,长孙骥眼中察觉有异,只见多出一副杯筷,莫非还有客人来,便大声道:娘,怎么多出一副杯筷了,是不是有客人?其母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含笑道:骥儿,你可记得侯二叔么?长孙骥神情一怔,在脑中搜索侯二叔形像,多年往事,要重新回忆,往往是一片空白,费心苦思之中,耳中只听得锅铲咯咯声,敲得震天价响,显然燕玲接了母亲新手,忽听燕玲传出一声惊叫——娘!跟着稀哩哗啦响成一片。

哎,好孩子别怕,娘来啦。

长孙母一边说,一边急急走入厨房,跟着两人笑成一团,夹着燕玲撒娇声。

长孙骥听得她们相处得竟如此意想不到之融洽,面上立时浮出安慰笑容,一面苦苦思索侯二叔这人。

哦……是他,我怎么老想不起……脑际顿时现出一个人影,瘦长个子,四十来岁,头皮发秃,因性喜饮酒,眼珠经常带有红丝,混号火眼灵猿 。

自己三、四岁时火眼灵猿侯广也在三星镖局充当二路镖师,与大哥长孙騉相交莫逆,屡与长孙騉回家喝两杯,日子长远了,侯广与长孙騉也成为刎颈之交,但长孙騉因侯广与师门颇有渊源,始终未改称呼。

称他侯二叔,长孙骥也跟着称呼,侯广来他家时,喜欢买一些果子给长孙骥。

三星镖局出事前一年,侯广离开了三星镖局去安庆天长镖局充任副总镖头,屡邀长孙騉至安庆,但长孙騉难舍乡梓,未允其请,之后,即不再见到侯广其人。

长孙骥不知道侯广何以能找到其家,自三星镖局出事后,长孙骥从屍堆中逃返家中,立即迁至曲江池茅舍,任谁都不知道,隐秘异常。

侯广找来必定有事故,他心中有此预兆。

忽然,一阵微风卷入,油灯火苗一阵摇晃,风定,堂室中已多出一人。

只见那人头戴阔边马莲坡草帽,微向前倾,将眉目全部遮没,瞧不清那人面像,但由那人身材瘦颀,长孙骥不禁唤道:是侯二叔么?那人把草帽一揭,可不就是当年的侯二叔吗?只是稍微苍老一点,其他照旧不改。

忽见侯广面色怔忡不安,口虽笑道:啊,骥老弟竟长得这么高了。

可是长孙骥从他笑容中,看出带有几分忧惶,焦急。

长孙骥看了门外一眼,低声道:侯二叔,可是有人追踪么?那侯广满佈红丝的火眼,也往外溜了一下,点了点头。

长孙骥似是有所感觉,剑眉一耸,忙道:侯二叔,您别出去。

说着,身形一动,迅如电闪地穿出门外,神速无伦。

侯广瞪着一双火眼,暗暗惊奇道:这孩子,在哪儿学来这上乘武功?心知长孙骥突然飞身出外,心有所觉,於是蓄势凝神,以待来敌,心中猛生愧念,忖道:自己空负灵猿之名,耳目竟这等不济事,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蓦然……门外响起一个洪亮嗓子,喝道:侯老二,快滚出来,想不到你这成名人物,竟缩起脑袋入民家一蹲,俺何大爷神目如电,饶你变做乌龟,俺也可找出你来,识相的,将那盒暗镖掷出,俺姓何的绝不难为你,掉头就走,如……你字尚未出口,只听得一声怪叫,便寂然无闻。

火眼灵猿惊疑不止?片刻之后,又听得笃笃两下由空飞落之声,跟着又是两声怪叫,如前一般,同样寂然无声。

跟着,侯广忽见三具贼体,从门外平平丢入,侯广双掌一翻,一一接下。

侯广看出那三具贼体,竟是受了内家上乘的戳穴手法点住,浑身遍无伤痕,用手按他们双腕脉象,只觉气血逆窜,已呈散乱之势。

三贼双目瞪得铜铃般大。

鼻息浓浊,面色潮红,不由大大惊骇。

侯广在镖局中,将近打滚了三十年,见多识广,他知这种上乘内家截脉手法,武林之内,具有此身手之人,并不多见,非具有数十年内外双修的精湛火候,不克臻此造诣。

要知这内家截脉手法,不但学之匪易,而且运用之时,过於繁複,仅就是出手轻重,便可决定对方生死;拿捏分寸之难,便非二十年苦练不可。

现在他直不敢相信长孙骥有此过人武功,竟疑是另有高人相助,但这实在是近乎之虚,神秘,不由双眼发怔。

灯光陡然一暗,长孙骥已飞云掠电而入,那张俊如白玉的脸上,显出愉快的光辉. 原来长孙骥在火眼灵猿侯广说话时,耳中忽闻屋上起了细微落足声。

长孙骥天生异禀,耳目逾於常人,虽只这么一点点微音,无异於巨石坠地,立时惊觉,穿门飞出。

他那身法绝快,屋上夜行人尚未落地时,他已掠在一丛老柳之后隐着。

夜空笼罩着薄薄云层,下弦月迟迟未升,寒星三两闪烁,西风强劲,耳畔只听得风砂落地声,烦嚣一片,大地苍茫显得有些阴霾,一切景物在星光下均带有模糊不清感。

突然屋上飘落一具庞大人影,面向长孙骥大门喝骂。

孰知黄雀在后?那人尚未喝骂完,猛觉后胸劲风袭体,蓦然一惊,风快撒步旋身,岂料长孙骥两指追风欺电的戳来。

那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长孙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胸前期门穴上戳了一指,气血逆涌,痛极神昏,怪叫倒地。

长孙骥一招得手,立时觉成这震脉十三指无愧是武林奇学,看来他尚未发挥此套奇学的威力,运用登峰造极地步,可凌空飞指,照样随意致人生死。

接着,又是两人由屋上飘落,长孙骥不等他们身形定住,即晃步抢出,捷若鬼魅,形若淡烟,两手分出若电,均都截在胸后神道穴上。

出手之快,拿穴之准,竟十七岁少年身上发出,真是匪夷所见。

长孙骥将三具贼躯,平平掷入户内,自己在外头候了候,见无异状,遂飞身而入。

火眼灵猿侯广问明这三贼均是遭长孙骥制住,惊奇无比?大声嚷道:哈!了不起,看来令兄冤死之仇可报。

声犹未了,长孙骥用两手抓紧侯广双肩,连连摇动道:怎么?侯二叔竟知道那暗袭三星镖局的匪徒是谁么?长孙骥情急手重,只见侯广痛得面上变色,嘷叫出来……第七章 痴恋赉恨 虽死何痛 舟中怪客 刃掌切木侯广只觉长孙骥的手力甚重,自己双肩宛如抓上十只铁钩,嵌勒奇痛,不禁痛得面上变色,喉间呃呃出声,但心中却暗惊长孙骥一身武学确是不俗,看来他兄长的大仇得报了。

虽然心中暗暗代他欣喜,但却忍不住长孙骥的手劲愈来愈猛,额角淌汗如雨。

长孙骥只道侯广知暗袭三星镖局的匪徒是谁?连声催问,哪会想到侯广竟耐不住他双手内劲?人在情急冲动时,往往神智贯注在他想的事上,从不理会对方的处境。

骥儿!突然在门内传出其母的声音,道:你做事愈来愈鹵莽了,侯二叔远来是客,还不收手?与侯二叔赔个不是。

长孙骥目睹其母由厨房出来,满面怒容,闻言不由如梦方醒,倏地缩回两臂,面上讪讪地道:侯二叔,小姪情急出手,还请原谅一、二……说着,一揖至地。

侯广此时缓过一口气来,忙笑道:啊……哪里?你一身精湛武学,大可扬威武林,二叔替你欣喜犹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说着,转向长孙骥母亲正色道:大嫂,你不可错怪骥姪,我这火眼猴子若不是他,只怕没命见你呢。

长孙骥只见其母目注在地下三具贼躯,微现惊悸之容,忙道:娘,他们都是来此追杀侯二叔的匪徒,并未死去。

长孙母只微叹了一口气,突闻厨房内燕玲忽惊叫了声:娘!跟着又唏哩哗啦之声响成一片。

这孩子,真是。

长孙母一面笑着笑,又急急走入厨房。

火眼灵猿侯广听得燕玲娇呼,两只火眼骨碌碌的乱转,问道:那是谁?长孙骥俊面一红,只楞着说不出来……事实上,长孙骥苦於说不出口,心知其母把燕玲当做媳妇看待,但名份未定,如何称呼她自己也不知道?侯广鬼钻精灵,一见长孙骥如此神色,已自心中瞧料出五、七分,不由哈哈一笑。

长孙骥更是脸红过耳。

忽然门内传出一声娇唤:骥弟!只见燕玲翩然走了出来,满手油污,她一见着火眼灵猿侯广,翦水双瞳一劲地凝视着侯广。

长孙骥忙道:玲姊,我与你引见一下,这是侯二叔,现居安庆天长镖局副总镖头,与先兄是过命之交。

燕玲对侯广嫣然一笑,叫了声:侯二叔!侯广见燕玲出落得如花绝色,逗人怜爱,可又双眼内精华内蕴,分明是内家上乘好手,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时,燕玲一眼瞥见地下三具贼躯,微微噫了一声,道:这不是江南天星帮的匪徒吗?为何在中原地区露面?面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侯广满佈红丝的火眼,突然一瞪,逼射冷电光芒,又突然一歛,长吁了一声,道:不错,他们正是天星帮匪徒,只怪我侯广保了一箱暗镖,孤身上路,途中不慎微露痕迹,被他们瞧出端倪天星帮遣下十二名能手,一路追蹑,仗着老猴子机灵无比,他们并未得手去;不过,距潼关不远处又遇上了一黑衫中年人,唇上蓄着两撅鼠鬚,此人功力之高,我老猴子平生仅见,挨了一掌,还幸老猴子见机,跳下黄河泅水而逃,这一来可苦了我这毛猴子,却变成水猴子了,却未料在这雁塔附近,又被天星帮蹑上。

说至此,微微一顿道:其实二叔并不惧那天星帮的匪徒,只是心怯黑衫中年人罢了。

燕玲听得侯广说出那黑衫中年人形象,娇靥顿时泛上一丝惊容,自言自语道:不要是他吧?突闻门外不远处起了一个极其冷森声音道:正是我,玲姑娘,你却想不到吧?声音虽小,随着夜风传入,不但清晰无比,可是令人耳膜胀痛如裂,显然这人身具内家绝乘功力。

燕玲趁着那人说话时,急向长孙骥附耳道:此人不除,今后我们休想安枕,你由前门出去迎敌,我再暗中相机出手。

长孙骥一颔首,全身望门外闪电掠出。

下弦月甫露远山,受那稀薄云层所阻,透出一片迷濛淡淡光辉,只见老柳之前立着一黑衫中年人,衣袂只在强劲西风中摺摺飘舞,双眸射出湛蓝冷芒,犹如一对枭眼,在这风砂蔽天的秋夜中屹立着,宛若一具幽灵,直使人不寒而栗。

长孙骥双足一点,疾若飘风地落在那人面前,冷笑道:你是何人?在我门前鬼叫做甚?那黑衫中年人见长孙骥身法有异不由目光炯炯地打量了长孙骥两眼,冷冷说道:我名飞鹰手雷浩,是玲丫头的师兄,你叫她出来随我回去,还有命侯广将一箱暗镖掷出,我绝不难为你。

此刻,在两人身侧不远的一丛篁竹中,竟生出一声喀嚓微音。

两人却是耳目聪灵,大凡练有内家上乘心法的人,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均可察觉,虽然此时风砂落地,烦嚣一片,但仍然极其清晰。

长孙骥心知必是燕玲不慎所致。

只见飞鹰手雷浩眼内神光暴射,旋身电转,迅快无伦地往那丛篁竹飞出一掌。

一片呼啸强猛劲风打出啪的一声大响,那丛篁竹登时中断倒地,枝叶溅飞如雨。

淡月星光下,忽闻一声呱叫,只见一只黑鸟,由篁竹间飞出,扑扑展翅冲霄而上。

长孙骥目睹飞鹰手雷浩掌力造诣惊人,微生凛骇,口中冷笑一声道:看你空有飞鹰手之名,一只夜鸟,就引起你大惊小怪,这等微末技艺,还敢在我门前耀武扬威?你还是夹紧尾巴滚了吧。

长孙骥听雷浩说是燕玲师兄,又目睹他掌力劲力雄浑,自料不能制其死命,若被他逸走,与燕玲大有危险,他知练武人最忌心浮气躁,故而出言激动雷浩。

果然雷浩气极暴怒,眼内暴射奇光,哼了一声,两臂暴张,全身微躬,月色迷茫之下,雷浩直似一具黑色巨鹰,做势欲扑,神态鸷猛。

长孙骥一见他如此立式,就知他飞鹰手造诣惊人,若让他抓上,定必洞胁穿腹,暗自两臂蓄凝真气,一面冷冷笑道:你这架式果然威猛,但在我眼中看来,不过花巧好看,我猜你第一式必是飞鹰攫兔招到中途,突变鹰翻搏击是也不是?雷浩一听,更是怒愤血涌,暗中惊疑忖道:我雷浩以飞鹰手纵横大江南北,正邪各派门下,莫不闻风而逃,当然其中也有不畏死强傲之人,但也毙命在我飞鹰七式之下;飞鹰七式玄奥神奇,威力惊人,洞贯金铁,裂石成粉;蓼心洲拂花鬼指飞鹰七式两种绝学,驰誉海内,当之披靡,这人竟夷然不惧?而且连我招式均熟知能详,不要这人又是哪个隐世老鬼门下?心中愈想愈疑?心气难平,怒哼了一声,道:我这飞鹰攫兔滋味并不好嚐,你自问能逃出我这飞鹰七式之下么?语音中搀有一种急躁倨傲之声。

其实长孙骥自幼在雁塔之上嬉游,夕阳啣山之际,常有十数巨鹰绕塔盘旋互击,他便留意这种鹰搏姿式变化,暗自揣摩记下,是以他忖知雷浩出式。

在雷浩发话时,长孙骥忙中偷眼,见另一丛篁竹内隐隐看出燕玲一双明澈寒星的眸子,闪闪发光,心中一动,等到雷浩么字还未落音,突然穿空而上,快逾电闪,腾起七、八尺时,凌空一折腰,右手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中莲云西来当头压下,左掌两招骈戟,迅如陨星般迳点雷浩胸后三阳穴。

雷浩万万料想不到长孙骥猝然出手,只觉一片重逾山嶽的劲风凌头压来,自己鹰式势必不能收撤,否则,便会伤在长孙骥的掌下,心内不禁有点发怵。

他乃久历江湖之人,慌而不乱,就着鹰式原样不动,疾射出去五步,反手一甩,劈出一掌。

陡感自己发出掌力有如石投大海,而对方重逾山岳的劲力,竟似附骨之蛆跟到,尚挟着一缕阴寒的指风袭来,不由大为凛骇,他知此刻丝毫慌乱不得,急贴地一扑,往外一翻,趁势向左闪出去一丈左右。

雷浩这一式用得巧快绝伦,竟然脱出掌下之危。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震,长孙骥掌力接实地面,登时土飞石走,满空尘漫。

长孙骥右掌打空,左手震脉十三指疾望外一旋,身影还未落地,又起一招五丁开山把真力凝聚成一根石柱,呼荡锐啸,猛向雷浩胸前撞去。

飞鹰手雷浩一着失去机先,处处被动,被长孙骥两招雷厉电闪的急攻,迫得无还手之力,连连闪后,不自觉地退近燕玲隐身那丛篁竹前,雷浩只道方才真是一只夜鸟,是以对胸后毫无防虑之心,一面惊忖道:此人年岁甚轻,哪来这等绝世武功?蓦觉长孙骥那股掌力渐趋衰竭,已呈强弩之末,心中大喜,全身暴伸,双手拾指倏忽如风,上下左右向长孙骥周身重穴拂去,略不带半点风声,却又潜劲甚大,这正是巢湖蓼心洲奇绝武林之拂花鬼指。

要知长孙骥这天竺旃檀十八掌是西天降魔奇学,自唐代中叶以来,已成绝响,从此湮没千载,武林中罕有知有此套术者,不意天悟上人在慈恩寺藏经中发现这册秘笈,因文学诡奥,而又繁若恒河沙数,历垂几五十载,才将此套奇学悟澈天竺旃檀十八掌尽凝阳罡至刚之气,力能开山裂碑,锐能贯穿金石。

长孙骥不过费了三月时光,仗着天悟上人讲解窍门,以自身天赋之助,才能速成,但一切玄奥变幻,非短时之内所能参透,不能灵活施展。

天竺旃檀十八掌每一招发出,最耗本身真元,长孙骥又是全力以赴,二招连珠推出,不禁心跳耳鸣,步履虚浮,两臂乏力,只感觉一阵晕眩,此是脱力之现象。

是以被飞鹰手雷浩,十指如同鬼魅飘风般的戳攻,迫得手忙脚乱,力不从心,眼见就要伤在他那拂花鬼指之下。

蓦然——篁竹后发出一声银铃似地娇叱,雷浩只觉胸后一麻,宛如万蜂螫体,奇痛难忍,不禁哼了一声,两手急撤,口中叫了声:玲师妹,你好狠……身躯一阵摇晃不定,目射惊悸光芒,淡月映在他的脸上,直似一层金纸,神色极其惨厉。

长孙骥趁机引气归元,两眼凝视雷浩的脸上。

暗暗心骇。

燕玲由篁竹后跃出,落在雷浩面前,抬眼瞧见雷浩一脸痛苦之色,心中陡生不忍,忖道:我这二师兄心地比较好,对我私相爱慕,从未涉一句游辞,又关护备至,现在竟伤在我的手下……想至此,不禁幽幽地唤道:二师哥……飞鹰手雷浩一见燕玲,双目迸出愤怒神光,继而全身颤抖几下,目光登时一歛,只见燕玲立在晚风中,云鬓飘忽,风华绝代,两道秋水似是情深一往地注在自己身上,心中一阵酸楚,长叹了一声,道:死在师妹的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些,这也是愚兄做恶多端之报……继又惨然一笑,目光投了正在调匀真气的长孙骥一瞥,又道:玲师妹,你知道愚兄虽涉於邪淫,但终身不娶,是为了何故么?燕玲闻言心知是为了自己,一阵难受涌上心头,只唤了声:二师哥……底下却碍於出口,只见雷浩摇手制止她说语,喉间起了呼噜噜痰喘之声,雷浩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将积聚於气管的浓痰强行压下,又道:玲师妹从师父抱上山时,虽在稚龄,但愚兄即生爱慕之心,情之一字,最难解释,耳闻师父救师妹经过,愚兄即私至仙霞山掘取令尊令堂灵体,看看有无物证,为此还挨了恩师一场痛骂……声音愈来愈弱,渐不可闻。

燕玲有心问他去仙霞山究竟觅出了物证没有?但碍於长孙骥在旁,不便启齿,但见雷浩强挣出声音,说道:后来,师妹逐年成长,越发出落得艳绝人寰,因为年岁相差悬殊,无法相求师妹下嫁,只有心坎里温存,梦中相思,这些话,本都是……痴人……说……梦……为时……已晚。

说至力竭声衰,两腿一软,坐在地下。

右手颤巍巍从怀中一阵摸索,终於掏了一只旧信封,强提着最后一口真气,又道:这封信,是愚兄在令尊遗体中发现,愚兄多年来根据这线索,为师妹查访仇迹,奈何信中这人始终未……能……觅到……还有……侯广……那箱……暗镖……你……一定要……瞧瞧……内……中……是甚物体……说着,头一歪,仆地气绝身死。

燕玲哽咽不能出声,趋前在雷浩屍体手中取过信封,口中喃喃说道:二师哥,祝你英灵不昧,指引小妹寻获仇人。

长孙骥早是真力恢复,只在一旁发怔。

月色淒迷,风啸漫天,拂衣生出丝丝寒意,两人只是无言垂首良久,长孙骥一手搭在燕玲香肩,轻应道:玲姊,人死已不能回生,难受有何用?燕玲珠泪断线般落下,幽幽说道:我错看了他,我不该用喂毒乌鬚芒,连解药都没有,你不知道他强提着气说话时,身受的痛苦,是无法想像的……在蓼心洲时,他对我关怀是无微不至,但他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欲言又止的神情,令我对他避若蛇蠍,其实,他早说出详情,今晚的事就不致发生了。

说罢,一头伏在长孙骥胸前哀哀痛哭。

长孙骥用手轻轻抚摸燕玲满头云发,一面劝道:玲姊事已至此,追悔又何用?我们进屋中去吧。

说时,突然警觉侯广始终未出来,定有蹊跷,忙道:不好,我们快去看侯二叔去。

燕玲也觉有异,同时飞掠入屋,一灯昏黄,桌上杯箸依然,只是地下三具贼躯一个不见,侯广躺在屋角,呻吟出声。

长孙骥大惊失色!快步飞前扶起,燕玲则娇唤了声:娘!轻烟似地掠入厨房。

长孙骥瞧出侯广是被人点上麻穴哑穴,疾指向侯广喉胁两处要穴飞点了两指,问道:侯二叔,你是怎么了?只见火眼灵猿侯广呛咳了一声,眼珠骨碌碌乱转,苦笑了笑,道:就片刻之前,屋后忽窜出天星帮九人,老猴子猝不及防,被他们点倒,而将一箱暗镖劫去……话犹未了,长孙骥悉道:怎么,暗镖竟让他们劫去,他们由何方逸去?让我去追。

侯广耸肩哈哈一笑,道:老猴子面前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去?他们得的不过是一箱膺品,真的早藏过一边了,目前还是去瞧瞧令堂大人如何要紧. 一言提醒长孙骥,转身飞步跨入厨房,只见燕玲偎在其母怀中,泣语绵绵。

侯广跟着趋入,道:大嫂,你受惊了没有?长孙母摇首道:老身在烧火时,只觉一阵微风吹入,眼前一迷糊,便昏昏睡去,还是玲姑娘把老身救醒,受惊到没有。

火眼灵猴侯广微一沉吟,愕道:骥老弟,此非善地天星帮必要卷土重来,我们还不要紧,大嫂惊吓不起,我看,还是迁居为良吧?长孙骥徵问其母意见,其母微一思忖,颔首道:二叔所见甚是,但不知迁往何处?侯广道:这到不难,小弟已在安庆乡间密置产业,大嫂去住是再合适不过. 长孙母目光望了燕玲与长孙骥一眼,忽正色道:那么给二叔添了麻烦了,不过老身身前无人做伴,意欲与骥儿办好婚事,将燕玲留在身边……长孙骥一脸涨得通红,急唤了一声:娘……长孙母目光严厉地制止他说话,又道:骥儿,你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之道理,无奈师命难违,兄仇待报,为娘只得忍痛,此后玲儿的血仇,亦需你代报。

声色俱厉。

长孙骥诺诺连声,偷觑了燕玲一眼;只见燕玲粉靥绯红,娇羞无比,纤指不停地拨弄腰间罗带,含情脉脉,长孙骥看得心中一荡。

侯广拊掌大笑道:郎才女貌,璧人一双,老猴子预祝蓬开并蒂,早生贵子了。

燕玲白了侯广一眼,低骂道:惹厌。

这时侯广忽在三星瓷像背后取出一只五寸见方小盒来,开口处以火漆密封,长孙骥忽忆起雷浩临终之语,目光端详了小盒两眼,急问道:侯二叔,你保的这箱暗镖是何珍贵物件,可否启开一视?侯广心知长孙骥问必有因,不由睁着满佈红丝的火眼,说道:骥老弟,莫非被你看出蹊跷?长孙骥略一沉吟,道:二叔,这箱暗镖是送交何人?侯广道:送交咸阳一家如意轩珍宝店李翔。

长孙骥心中已有一个处置,笑道:侯二叔,小姪在渭河之上已赁妥一艘巨舟,不如胡乱用一些饮食,再收拾一些细软迁往船上后,二叔与小姪同去咸阳一趟如何?侯广自是同意,胡乱用了一点饮食,收拾妥当,弃家而走,长孙母老泪婆娑,依依不舍,经燕玲笑语轻慰搀着她慢慢走去。

月冷风劲,寒星稀疏,黯弱无光,凋叶飞旋,远处一声两声狗吠,摇曳原野,景物殊是淒迷。

燕玲索兴把长孙母背在身上,如飞疾走,长孙骥随后紧跟着,默默沉思道:玲姊天生慧黠,逗人怜爱,才不过一日工夫,母亲对她怜爱备至,这样也好,膝下承欢有人,自己也少却许多后顾之忧。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已自到了江边,景物甚是萧瑟,接天芦苇,向风沙沙,西月朦胧,烟渚蓼汀,水光粼粼,夜霜渐兴,只觉细雨霏霏,寒意侵人。

长孙骥纵目眺望,陈老四红船遍觅不见,顿感焦急,忽然一阵西风起处,荡开一层苇叶,显出红船一角,昏黄灯光隐隐射出;原来陈老四将船泊於芦丛深处,长孙骥不禁大喜,放声高嚷:船……老……大……声调高亢云霄,划破夜空,原野间立起了一片回声,震荡不绝,水鸟惊得穿出苇丛,扑扑乱飞。

不见船老大回声,长孙骥暗暗惊疑不止。

蓦然——数声哈哈狂笑扬起,四外树丛密处,风疾电闪窜来六、七条黑影,将长孙骥等人围在当心。

长孙母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燕玲忙附耳应道:娘!别怕,骥弟自会打发他们。

火眼灵猿侯广腰间一按,索瑯瑯撤出一条龙鳞软鞭,起势欲待扑出。

长孙骥急拉侯广衣襟一下,身形迈前冷笑道:你们昏夜阻截在下,形同盗匪,意欲何为?只见内中一人,年约五旬上下,头顶光秃老者,阴阴说道:阁下做下的事,过份手辣心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阁下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哼哼……要命的,快随咱们去落星堡听候发落。

长孙骥鼻中浓哼了声,由怀中缓缓取出落星堡镂金令符,迎风一晃,沉声喝道:你们拿去瞧瞧,就知我是何人?由於月色迷濛,那老者瞧那方金牌不甚清楚,惊疑地望了长孙骥一眼,伸手接过,端详之下惊哦?了一声。

同党六人齐趋前检视,个个面现凛骇之色,互望了一眼,只见那老者将金牌递还,退后一步,七人面色恭谨,同施一揖,道:松崖分舵何世豪率领舵下兄弟参见护法。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各位少礼,本护法奉堡主之命,去江南负有要务,行踪非要隐蔽不可,所以买舟东驶,不料王福禄率领三人竟在咸阳古渡口,夤夜登上本护法乘舟,肆无忌惮,讹诈银两,本护法不让本堡有此败坏堡规之人,故将他们一一处死。

语虽委婉,仍极冷峻。

七人同声应道:王福禄罪无可逭,护法杀之无愧。

长孙骥笑了笑,咳了一声道:至於龙氏三雄本无取死之道,不意他们竟勾结江南天星帮有所异图,被本护法识破,才个个断去一臂,以示薄惩,命他们回主坛待罪,料想不到他们畏罪,竟自行震破天灵死去。

忽闻何世豪说道:哦,这就难怪,昨晨我们发现龙氏三雄屍体时,我何世豪也惊疑了一阵,断去一臂不说,致死之因似是自绝而亡,这一来疑云大白……现在请示护法对此事如何区处?长孙骥神情陡变严肃道:有劳七位上复姜堂主,将王福禄及龙氏三雄身死之因陈明,即速派人接充泾惠分舵。

何世豪神色恭谨地应了,只见长孙骥展齿一笑,又道:今晨本护法因追踪天星帮十二人,被本护法点伤三人,但终被他们逸去,烦请通知附近各舵弟兄,如发现天星帮众,不由分说,格杀勿论,此项任务就偏劳各位了。

何世豪忙道:不敢,松崖分舵谨遵护法令谕. 这时沉默下来,长孙骥仰面有所思忖,立在身后的火眼灵猿侯广,对长孙骥处事机诈睿智,大为诧奇,暗说:此子真个不凡,与其兄长孙騉讷厚迥然不同,只看他处事,深得权诈三昧,移祸江东,一点不露痕迹,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由此可见一斑,不过他怎样进入落星堡数日,就能获得铁笔生死判匡超如此信任,此诚令人不解之事?燕玲同是一样心理,但她知道匡超已视长孙骥为未来爱婿,是以才获此异数,芳心中不由浮起无限愉悦,因为她已捷足先登,又为其母深深疼爱,匡秀华想夺取个郎,已属镜花水月。

星河云淡,疾风生寒,长孙骥只仰面沉思,何世豪道:护法还有何事谕示?长孙骥低首正色问道:请问咸阳有家如意轩珍宝店,李翔其人,各位有个耳闻么?何世豪立时惊呼了一声,道:此人本堡两年来已暗中注意,看李翔其人武功深藏不露,足从不履出户外,又手面大方,堡主对李翔早就生疑,怎奈丝毫找不出他错处,现仍在监视中,莫非护法对李翔也有可疑么?长孙骥颔首道:非但可疑,而且是本堡之大敌,有劳七位将李翔擒来,不要让他有所惊觉,天明之前为限,本护法在舟中相候就是……说此处,忽有一只夜鸟冲霄而起,刹那间,已腾在十余丈高下,长孙骥倏地抬腕扬掌,凝成一股气柱打出,风声雷鸣. 但见那只夜鸟呱了半声,疾如陨星坠落下来,只是一片肉酱而已。

何世豪等七人暗暗凛骇不已,长孙骥一脸从容,毫无所事地笑道:本护法此行隐蔽异常,不容泄漏。

忽两目神光电射!何世豪看得不由打了几个寒噤,暗道:此人这样年轻,何来如此杀气?只见长孙骥沉声道:如有外泄,本护法返来,一律刖去四肢,绝不宽贷. 何世豪惶悚躬身道:护法严命,不敢稍误. 随回面命弟兄从林中放出船家夫妇,同施一揖告辞. 七人纵身一跃,已落在两、三丈开外,兔起鹘落,眨眼,均隐入夜色苍茫中,杳不可见。

船家夫妇憔悴不堪,犹带惊悸之容,长孙骥抚慰备至,随命船家之妻背着其母涉水登舟。

长孙骥、燕玲、侯广三人施展登萍渡水轻功,先后落入舟中。

燕玲服侍长孙母入睡,长孙骥与侯广另处一舱,侯广眼内流露出敬佩之色,笑道:骥老弟,我真服了你,想不到你比我这老猴子还要机灵. 长孙骥顿感惆怅之色,摇头叹息道:侯二叔,小姪何尝要做此违心之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想小姪恩师乃方外高憎,慈祥敦厚,但遣小姪去落星堡之前,一再告诫,江湖之事,波诡云谲,而且人心鬼蜮,寸寸有险,故严命小姪谙习权诈之道,不可轻信人言,此非为别故,适足以防身耳。

火眼灵猿久走江湖之人,哪有不明此理?眼看长孙骥亦将步他后尘,步入无尽杀孽中,焉得不废然三叹,当下默然无语,只将船老大送来酒食,举杯痛饮。

长孙骥见侯广不语,笑问道:不知侯二叔这些年来三星镖局之事可查出点端倪么?侯广目含深意望了他一眼,摇首道:你二叔愧对良友,这些年明查暗访,毫无线索可循,不过天下事,无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要老弟锲而不舍,终可如愿以偿。

长孙骥一听侯广并不知情,脸上立时浮起失望之色,侯广见了暗暗难受,强笑道:老弟,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愁事且放在一边,咱们尽醉而欢吧。

长孙骥欣然同意,一面饮酒,一面谈论不着边际的事。

舱外月已西斜,霜重寒侵,舷边潺潺流水,如诉如吟。

侯广鲸饮了一杯酒后,只见他那满佈血丝的火眼,更是通红,他目光深注了长孙骥一眼,露出似愧似喜之容,长叹一声道:我浸淫武功一道,数十年来如一日,未曾半点搁下,但限於天赋,又逐年衰老,筋骨僵硬,始终难臻中上之选,与人一争短长,虽闻令兄噩耗,心知对头仇家必是武学惊奇之辈,就是查悉,也不免有绠短汲深之感,天幸老弟学有渊源,他日必能如愿以偿。

说至此顿了一顿又道:仇家当年是专为三星镖局开山斧程宣兄弟而来,令兄不过遭池鱼之殃而已,但仇家心辣手黑,瓜蔓异己,当时传出三星镖局全军覆没之事,武林之内均咋舌不已,直至如今还是一个悬案。

神情顿现哀伤,又斟酒鲸饮。

长孙骥暗哼了一声,心说:真箇任它成为悬案么?哼……未必,五十余人含恨泉下,数百口苦主恨不能将仇家食其肉、寝其皮,否则,岂不是天道无凭?思念至此,脑际顿浮起其兄长孙騉那副友爱和蔼的面容,永远带着微笑,像酷冬之煦日,令人有一种温暖,信任的感觉,那日……长安古道上遇袭,斜阳余晖中,长孙騉突见枫叶中,一片黑色花雨,电疾打下,无从可避,大叫一声:不好!全身压在自己身上……自己骤经这种重压,突感天晕地眩,筋骨寸裂,一阵昏迷后,渐渐苏醒,睁眼只见其兄长孙騉伏在他身上,两眼瞳孔扩张,神光涣散,隐约看出有种惊惧,恐怖之色,残余仍留在目内,面部肌肉扭曲,色如金纸……他当时脑中是一片迷惘,只感其兄已死去,偷眼外觑,古道上一片黑鸦鸦地积屍如山,陡闻马蹄扬尘得得声,凝神一眼,只见三星镖局局主开山斧程宣三兄弟回马驰来,一脸惊疑之容,下骑察视究竟,自己禁不住张口欲呼……蓦然,数声怪笑扬起,枫叶丛中突飞矢般泻下几条人影,随着一蓬黑色牛芒飞雨……开山斧骤遇奇袭,猝不及避,哼得半声,便自倒地身亡。

匪徒中有位紫面虬髯、鸢肩魁伟的大汉,风快地掠向第三辆镖车,一掌劈开铁锁,取出一支墨黑圈筒,与同伴越上路边黄土丘陵中逸去……这些,他都亲眼得见,除了他之外,恐怕世上无第二人,得见这种惨绝人寰的一幕,他浑身颤栗着,不能自己,他虽只八岁稚龄,但从其兄口中耳濡目染,忖知这是一桩杀人灭口的勾当,一个念头在他脑际电闪掠过,觑眼四望,看看无人来往,蠕蠕钻出屍堆,一劲地冲下古道,向长可及人的翻风麦田窜出,跑回家中,一五一十哭诉其母。

他母伤心欲绝,寻思之下顿感不妙,知匪徒不欲一人漏网,得悉长孙骥逃回,必不放过;於是连夜迁至曲江池北,之后,风闻官府将三星镖局屍体全部收殓在古道旁乱葬岗上,其母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偷偷前去祭奠……一幕幕的往事,只在脑中掠过,怀念其兄身护自己的情景,历历如绘,宛如昨日,不禁潸然泪下。

侯广一劲地垂首饮酒,可掩不住他那满面怆痛之色。

长孙骥双眼移向舱外,只见冷月西沉,寒星散落,渺浩水色暗接昏空,江风阵阵嘶啸,野雁在芦丛中噪鸣,大约四更将尽,距曙光不远. 长孙骥忽问道:侯二叔,难道三星镖局局主开山斧程宣,就无后人为他们报仇么?侯广抬目点头说道:有的,只是年岁尚幼,还在习艺未出师门,程宣遗族现均迁在江南,到时,我给你们引见……话犹未了,长孙骥忽觉舱外风声飒然,与江风迥然有异,忙别面而视。

只见舱外舷边,卓立一个黄衣人,面容淀青,丝毫不带半点血色,直似一张死人脸孔,两目炯炯逼射神光,一瞬不瞬,颔下三绺黑鬚飘拂不定,灯光反映这人脸上,令人有阴森,恐佈之感。

长孙骥举掌一按舱板,全身电射立起。

只见黄衣人阴森森道:不速之客,准时到来,难道两位竟犹见拒么?其音冷峭,字字震入耳鼓,使人不寒而栗。

侯广如临大敌,一条龙鳞软鞭已撤在手中,立在长孙骥身后。

长孙骥闻言,惊诧地望了黄衣人一眼,不禁沉声答道:我们与尊驾陌视平生,怎可贸然登入舟中?黄衣人冷然一笑,右掌似漫不经意地,望舱板上一按,舱板顿穿,端端整整宛然一只掌形。

长孙骥与侯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显露了一手掌刃切木绝艺,此人内功分明已练到登峰造极地步。

但见黄衣人道:两位不是遣落星堡松崖分舵何世豪舵主,请区区在下李翔在天明以前,准时投到么?长孙骥知何世豪等人,定是遭了黄衣人的毒手,不由喝道:你将何世豪他们怎??了?黄衣人两眉一掀,身形迈进舱中一步,冷然道: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想落星堡威震中原,炙手可热,在下只是一个珍宝商人,还敢把他们怎么样?随之又是朗声一笑,道:他们倒还知机,李某问他们何故光临?他们只说两位相请,天明以前非要赶到不可,李某见他们极知礼,如仪相送……李某知天色不早,故衫履也来不及换,立即动身前来,惊动二位,似嫌冒昧得很。

长孙骥见李翔跨进舱中时,两臂已蓄凝真力,防避突袭,闻言也冷冷一笑,道:久闻尊驾武功深藏不露,人言鼎沸,在下犹不深信,今晚一见,竟然不假……但见李翔死冰冰的面孔,陡然一沉,道:难道两位就是为着查明李某是否会武之事么?双掌一弧,装势欲击。

长孙骥傲然不惧,微笑道:尊驾何必如此虚张声势?在下也不是无胆之辈,既然命人去请尊驾,当然是有要事,只不过何世豪等人真的放回去了么?李翔放声大笑道:我李翔久走江湖,恩怨分明,虽然手辣心黑,但从不打诳语,莫非你要李某掏出心来,才能相信是也不是?长孙骥笑道:既然如此,我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双眼始终不离开李翔的面上,只觉李翔脸孔有异,两耳肤色与面色迥然不同,随之又笑道:尊驾既允光临,何以又不将真面目示人?李翔惊异地投了长孙骥一瞥,摇首道:想不到被你瞧出来了,这张面具三十年未曾一离李某,你就姑且认做这是真面目吧。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世无长立之客,尊驾如不嫌茶冷酒浊,且请坐下共酌长谈。

李翔欣然颔首,未见他身形稍动,已自来在近前,长孙骥大为惊骇,暗道:这是甚么轻功,竟有此快捷?只见李翔已撩衣当先坐下,目光望着长孙骥似笑非笑道:你多大年纪了?叫甚么名字?语气冷傲之极. 长孙骥与侯广已据案坐下,闻言也不生气,笑道:在下十七岁了,複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

李翔微哦了声,目光又投在侯广臂上,长孙骥忙引见,道:这位是安庆天长镖局副总镖头侯广,若不是侯镖头,在下也不知道尊驾大名。

李翔双眉一剔,问道:这话怎说?长孙骥忙一挥手,笑道:侯镖头在安庆接下一箱暗镖,指定要面交尊驾,不意途中连番受到天星帮匪徒狙击,侯镖头几乎丧命,被在下及时相救……声犹未了,李翔霍地立起,连声催问道:这箱暗镖呢?语气甚为激动。

侯广目光望了长孙骥一下,长孙骥点点头,示意他取出。

侯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递交李翔手上。

李翔右掌接过,左手轻轻一拂,盒上火漆簌簌如雨,落下舱板,掀开盒盖,陡冲起一片夺目红光,映得一舱尽赤,几上灯光黯然无色,更有奇者,那舱外江风侵入,自红光一现后,立时逼住,只觉一舱如春。

但见李翔从盒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红珠,端详了几眼,死人面孔竟露出喜容,又轻轻放入盒内,再又取出一卷图页,及一封摺叠好信函。

他用手撕开信函封口,扯出一张字笺,看得极快,风快地塞入信封内,图卷略一审视,目内陡射无比愉悦的神光,大笑道:看来,我是错疑了铁笔生死判匡超,李某即要动身前往江南,两位盛情,李某必要图报。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五十两,对侯广笑道:不腆不敬,聊供护镖费用,他日江南道上,或有相会之日。

侯广正要推辞,只见李翔啪嗒一合木盒,微风起处,人已飘出舱外。

长孙骥电疾地赶出舱外,只见李翔身形已落在江面上,振臂起落如风,登萍渡水,无异平地,眨眼,便隐入云树冥冥中。

长孙骥不胜惊讶此人功力超异常俗,目送久之。

殊不知这箱暗镖,与燕玲及长孙骥有莫大的关连,这是后话。

此刻,曙光初现,东方已泛上一片霞彩,晨雾瀰漫江面,苇叶霜白,茫茫无际,河鸥三、四,低飞剌水,晨风拂衣,寒透侵骨。

长孙骥伫立须臾,跨入舱内,只见侯广独自饮酒,举起酒壶,犹如长鲸吸水般,冲喉而入。

长孙骥不禁摇了摇头,缅思往昔,侯广与其兄长孙騉亦是酒友,非饮得月上中天,不醉无归. 多少年来,仍是积习未改。

这时,二舱卡卡一响,燕玲探首出来,一副娇慵无力,惺忪睡态,笑道:你们夜里闹个甚么劲呀?长孙骥微笑不语,燕玲哼了一声,道:你们还当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怕娘惊动,我早就出来了。

一眼瞥见李翔留下的掌形穿孔,微现惊容!莲步姗姗走了过去审视,忽笑道:此人掌力果然非常惊人,全凭一股阴柔之劲,不过还未炉火纯青;孔缘还是粗糙。

长孙骥闻言不信,趋前寻视,果如燕玲所言,孔缘凹凸不平,真正登峰造极之人,断面非要光滑如镜不可。

燕玲又从怀中取出昨晚得自雷浩,一张由其父遗体中觅得之信函,娇声道:骥弟,此封信并未有先父、先母之名,这该有甚么办法呢?长孙骥扯出一瞧,只见上款义兄、义嫂四字,信中尽是客套想慕之词,下款吴伟民顿首五字。

长孙骥稍一沉吟,道:玲姊你可收妥,日后小弟根据吴伟民此人线索找起,准能水落石出。

燕玲轻叹了一口气,接过置入怀内。

侯广已烂醉如泥,倒在舱板上鼾声如雷,嘴角淌涎,燕玲看得不禁格格娇笑。

船老大陈老四跨入舱中,请示开船,长孙骥颔首微笑。

长篙击水,橹声咿哑,帆影倒映水面,一舟孤红,缓缓随水东流。

江岸农舍炊烟隐隐升起,云树一株株如飞掠过……第八章 月魄寒剑 骊龙宝珠 鹬蚌相争 渔翁蒙利江南深秋,肃杀中搀有寒滟气氛,万里飞霜,千山落水,枫落吴江冷,千古传绝,尤其是满山满谷枫红似火,每当夕阳余晖时,霞彩千重,红浪万顷,极为绚丽。

这年九月十五夜,安庆天长镖局门内,忽走出一美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少年。

只见他跨落门首石阶后,仰面望了望中天辉朗清澈的皓月,面上立时浮出迷人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今晚饮酒是够多了,侯二叔已烂醉如泥,我不如踏月漫游,以慰客中寂寞。

说着,摸出一方手巾,拭除额上沁出汗珠,身形一动,如行云流水般走去。

这少年正是长孙骥,他随侯广迁居安庆乡间,遵母之命与燕玲成婚,三朝之后,即随侯广至天长镖局惟恐磨耗壮志,忍痛而别. 今晚镖局同仁欢宴他们俩,虽然,杯盏谈欢,持螯赏菊,是人生最大乐趣,但长孙骥初履江湖,不善酬酢,深以为苦,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均酩酊大醉,才离座辞出。

一路而来,他闻得侯广盛道安庆迎江寺塔,月圆之夜,景胜佳绝,他见侯广沉醉如死,只好独自前去。

塔在东门外迎江寺内,浮屠九层,前临长江,登临其上,全城一览无遗,每当中秋之夜,月白风清,江中塔影无数,随波摇动,相传万塔来朝,故有塔王之称. 景物向秋,西风萧瑟,长孙骥衣袂飘飞,来在江边,果见波光粼粼,浩荡无际,塔影千百,形式各异,随波起伏变幻,蔚为奇观. 对岸渔火点点,中天皓月,夜残更深,长孙骥独自一人,伫立江岸久之,不由顿生寂寞,惘怅之感。

他转身正待离去,忽见两条人影,捷如电闪向迎江寺内跃去。

虽然是一闪而隐,长孙骥目力本好,又在辉澈月色之下,看得极为清楚,这两人均是俗家打扮,背后却插着明晃晃的兵刃,他暗暗忖道:寺院本是僧侣栖息之处,深更半夜何来江湖人物,可是越墙而入,这情形有点大背常情。

他若有所悟地微哼了声,心想这两人必有所为,反正无事,不如随着他们身后,看看究竟。

心念一动,振臂疾跃而去。

这迎江寺因面江傍城而建,地处逼仄,较江南一般宽敞宏伟丛林,相形大为失色。

这时,三更漏尽,迎江寺内除却大雄宝殿两盏长明灯火萤然外,其余各处僧舍俱是黑沉沉地,一无火烛,显然僧?l均入黑甜乡中。

月色皎洁异常,泻地成银,纤毫毕露,长孙骥飞云飘电腾上殿角勾簷上,先前两人先后沾地,向塔前疾掠而去。

长孙骥为防两人察觉,急泻而下,鹤行鹭伏,绕中树后紧蹑,到达挨近塔前一棵合抱古树后隐住。

只见那两人亦是在塔前停住,微声商量,踌躇不决. 长孙骥暗中窥察两人形像,左首一人,虎臂熊腰,年在四十开外,浓眉大眼,神光 =□哄A右首一人,体形瘦长,五官甚小,年约五旬,眼光流荡滚转,不时四外觑望,一望而知,此人机诈狡猾。

因长孙骥地处顺风,故而两人说话虽轻如蚊蚋,仍清晰可闻,只听瘦小身材之人微声说道:邓兄,听死鬼说起,这迎江寺塔第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下,藏有一柄月魄古剑,系万年寒铁真精所铸,切金断玉,吹毛可断,此为武林瑰宝,若能到手,大可在武林之内一展身手,扬眉吐气。

说罢,戛戛阴笑,光锐阴森。

那四十开外魁伟汉子,似乎听得不耐烦,浓眉一皱,冷笑道:霍老儿,你一路之上絮絮不休月魄剑之事你至少提起七、八次之多,听得邓某耳内做茧,何况惊醒了僧众,只怕你我好梦成空。

瘦小老者目光转了一下,嗤地一笑,道:迎江寺内,俱都是酒囊饭袋,庸俗之辈,经不起我三阴秀才霍天奎寒阴掌打发,想不到驰誉天南的大力金刚邓旭,今晚这等杯弓蛇影,胆小起来了。

邓旭浓眉双竖,怒道:谁听你唠叨?邓某要先入塔觅剑去了。

说着,双肩微晃,做势欲窜。

三阴秀才霍天奎闪电出手,在邓旭面前一掠,低喝道:且慢!邓旭怔了一怔,将出势定住,瞪着双眼,诧道:霍老,你这是怎么了?临时却又要变卦,我若不取,你也别想拿走。

云遮月的嗓子,搀有炸音。

长孙骥藏在树后,冷眼旁观,把他们两人神色,一举一动都瞧得十分清楚,心笑道:这两人虽是同来,仍各怀异图,纵令其中之一得了手去,势必以后引起争端,甚之轩然大波,看来,江湖之内,实在是云谲波诡,俱都是些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之辈,难有几人侠肝义胆,扶溺拯危之人。

只见三阴秀才霍天奎阴笑一声,道:我们之间还没取得一项协议,剑只一柄,难分为二,任谁得去,总有一方心里不舒服……声犹未了……邓旭两目电光暴射,低喝道:前日不是说好了?你若得剑,邓某只取剑柄龙口内一颗骊珠反之,莫不如是,哼哼……你想把承诺又嚥了回去是不?霍天奎两目神光流转,点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三阴秀才已许了诺言,见者有分,怎好反悔?不过……随着嘴角咧了咧,又道:假若两人中有一人起了异心,得剑之后,鸿飞冥冥,这又该如何呢?邓旭似是气极,怒道:你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就算准邓某先把月魄剑得在手中么?霍天奎乾笑一声,道:不错!三阴秀才谁不知道是个小人?但你也好不了许多,五十步笑百步,还不是一丘之貉?邓旭见他尽自唠叨,说些都是不着实际的话,浓眉一皱,急道:距天明只有一个多更次,你尽自絮聒,依然解决不了问题。

这时三阴秀才霍天奎小眼一瞪,两道冷芒如电突射!长孙骥暗中瞧见吓了一跳!心说:怎么这三阴秀才内功如此精湛?显然是个武林高手。

他初履江湖,见闻均浅,哪知霍天奎是武林之内,数一数二的魔头. 只见霍天奎冷冷说道:你急甚么?今晚不成,明晚再来,只要锲而不舍,总可取到。

邓旭沉声道:你要怎么办?请快说吧。

语音十分急躁,有点不耐烦。

霍天奎身形电动,跨前一步,邓旭慌不迭地退后三尺,唯恐霍天奎用寒阴掌突袭出手,两眼张得又大又圆,道:怎么?你是不是想剑、珠独吞,只要你有此心意,邓某撤身就走。

随见霍天奎阴阴一笑道:岂敢?我尚要借重邓兄之处很多,纵然剑、珠得手,若无邓兄助力,焉能取得五陵古墓中那部玉虚秘笈?何况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纵有此心,也不敢下手,何况你那大力金刚手也不见得比我寒阴掌稍逊. 长孙骥听得大吃一惊!霍天奎说的五陵,莫不是咸阳周陵?怪道这五陵中,正邪各派人物风涌云集,不禁凝耳听下来,两手掣紧袍角,生恐带出风吹摺摺之声。

邓旭只哼了声,噤口不语,随见霍天奎又道:我三阴秀才霍天奎这次说话算数,就怕邓兄起了异心?五陵之下墓隧,为太公姜望设计,按周天躔度、五行九宫,错纵迷离,不是熟悉星宿躔度之学,外人无路而入,就是能进去,也出不来,束手待毙!落星堡铁笔生死判匡超,将他堡中也设下五行九宫阵式,暗中参悟,风闻匡超自以为窥澈玄奥,私入五陵墓隧,几乎送了性命,我素所稔知,邓兄精於星宿躔度之学,堪称天下第二……邓旭接口冷冷道:不错,除却栖霞老人外,就数我邓旭精擅此学. 霍天奎也不管邓旭说些甚么?竟自接着说下去:故而我惟恐邓兄取得剑、珠之后,撇下我三阴秀才迳自深入五陵墓隧,那时我三阴秀才也只好望墓兴叹了,所以我想……除非彼此在对方身上,施展独门手法,点上阴脉,那么才不怕各有异心了。

邓旭一听,胸头大震!脊背之上,陡升一股寒意……暗道:三阴秀才主意狠毒,谁不知他那阴手制穴,独步武林,自己难及他一半,他这想法,已怀有杀我之意,自己若不设词拒绝,只怕日后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心中虽焦急异常,但面色仍保持平静,淡淡一笑道:这主意倒好,邓某深为赞同,不过请问剑、珠得手后,就互相解开穴道,还是得了玉虚秘笈后才能解开?霍天奎口不择言道:当然是得了玉虚秘笈后,这是一劳永逸之计。

只见邓旭说道:那么玉虚秘笈如何处置呢?霍天奎道:这还有何话说?我们两人同时照笈修练,自创宗派,诛尽天下异已。

邓旭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十分容易,你我在点上阴穴后,功力顿减三成,据邓某所知,那落星堡佈设正反九宫五行阵式,均是我那不成才的师弟设计,他尚不及我一半所知,我那师弟随匡超进入墓隧,几乎亡身,太公姜望穷天人之学,设下躔度星宿,我邓某何能及他万一?就是珠、剑到手玉虚秘笈能否获得,也在未定之数?一进墓隧,就备受罡风袭体之苦,任是一等高人,也禁受不住,何况我等被点上阴穴后,功力骤减,霍老儿!你这种想法,真令人寒心。

三阴秀才一听,不禁瞪着小眼,两手搔着头皮,神色不安……长孙骥看在眼内,不由好笑,心说:这月魄剑究竟对五陵墓隧有何功用?难道非此不可么?这时穹苍了无浮云,月华似水,分外皎洁!忽然,在廊角端一间云房中,起了一声轻微启门声,走出一僧人来,提着裤子,似是内急,走了两步,一眼瞥见立在塔下的霍天奎、邓旭两人,不禁噫了一声?霍天奎一见僧人发觉,身形电射,飞掠向前,那僧人噫声犹未落音,只见霍天奎迅如电光火石般挥掌,向那僧人喉结穴一戳,悄无声息地死去。

在那僧人身形将倒地时三阴秀才飞手一捞,轻轻扶屍躺下,又见霍天奎身如淡烟般掠向云房,将那门合上。

长孙骥看得不禁胆颤神摇,心说:这霍天奎不仅是身手若电,武功绝乘,而且心细如发,面面周到,将来撞上,一定要小心应付。

只见霍天奎驰回原处,向邓旭笑道:前事休提,为今之计,我们两人并肩入塔寻剑,但不知那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是从塔上算起呢?抑或由塔下算起。

邓旭仰面微望了天色一眼,道:不论由何算起,反正我们尽一个更次时光,总能找出?说着,两人一溜轻烟般,进入塔底层门中。

长孙骥一见两人入内,亦捷似狸奴,掠在塔侧掩藏。

就在同时的一刹那,有一夜行人在相反方向,亦掩近塔身。

长孙骥当然不曾发觉,那夜行人亦心注在三阴秀才霍天奎及大力金刚邓旭身上,万没料到长孙骥会介入。

长孙骥在塔侧思忖三阴秀才霍天奎所说的话……月魄剑埋在塔内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下,究其由塔底算起,或是从塔顶数起不得而知?按说长孙骥不是贪心之辈,但一来为出自好奇心,再则月魄剑与五陵古墓中玉虚秘笈有何关连?又与此行任务契合,不由为这一心念做祟,不舍离去。

眼前三阴秀才等两人进入塔底,心说:自己何不先在塔顶一探,这卍字砖或由塔顶数起也未可知,能捷足先登岂不是妙?当先心念已定,双足一顿,嗖地凌空拔起,右掌迅如星火的望上一沾勾簷。

好快的身法!竟似狂风卷落叶般漩起半空,端的绝妙灵巧,直似一具无翼蝙蝠,飞快绝伦。

几个巧快动作,贬眼,便隐入塔顶门内。

这时,那夜行人亦蹑近塔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伫足凝神。

塔内一片漆黑乌沉……三阴秀才霍天奎与大力金刚邓旭一踏进,饶是内功精湛,夜眼可察景物,也无法辨清卍字砖胪列情形。

忽地嚓地一声,一道熊熊火燄在邓旭手中亮起,可见两人均是凝神观察这卍字砖,最先一块由何数起,更须推究其循序,一有差误,便足使谬以千里,火光并未见太亮,不能普及每一角落,突然三阴秀才霍天奎眨眼笑道:这满塔都是卍字砖,使我这穷酸不禁眼花缭乱,大有进入黄河九曲阵中,触目都是烟云。

大凡每人都有此现象,眼力特好的人也不例外,相同景物胪列眼前,起初一眼并不为异,俟一凝神分辨两三次后,立即生此幻觉,非但分辨孰彼孰此,而且又有晕眩的感觉。

这时大力金刚邓旭火摺高举,四面一转,即微笑一声,道:建塔工匠,大都因袭旧法,照方抓药,但此塔砌砖与别处大为不同,暗合正九宫反五行,砌列次序错纵迷离,休说是你,就是兄弟也有入得五里云雾中的感觉咧。

说罢,低声哈哈一笑。

三阴秀才霍天奎听入耳中,分外的不舒服,眼内露出一股愤怒、狠毒的光芒。

那大力金刚邓旭对他这种神色,恍若无睹,随即又道:兄弟方才详细数点底层卍字砖数,共是八十一块,由此可见这月魄剑不是在第二层内,就是在倒数第二层中,咱们现在赶快上去吧!三阴秀才霍天奎心中暗惊这大力金刚邓旭,外貌朴实粗豪,内则心细如发,真是人不可貌相,平生自许狡诈机智,堪称海内独步,今晚相形之下,已稍见绌,看来,邓旭此人,并不是十分简单,不由暗生怀忌之心,口中仍是爽朗笑道:究竟邓兄才华绝世,大智大慧,我这穷酸是万万望尘不及的。

说时,当先抢上塔阶。

邓旭微微一笑,随着跨上,蓦然,一阵风卷入,邓旭手中火摺光辉倏灭……塔内又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邓旭只道塔外西风涌进吹黑,只闻他笑道:这样也好,俭省点松油,怕须用时又没有了。

声落,人已在二层塔上。

掩在门边的夜行人,这时一闪而入,全身贴睡在螺旋塔阶之上,他贴身的位置,只差三、四级,就是二层塔上,两眼盯定霍天奎、邓旭二人动作。

邓旭一踏入塔中,手中火摺又嚓——地燃着,他在第一层已对这卍字砖砌列循序,瞭然於胸,微一张望,忽的窜步迈出,跃在一块卍字砖前。

三阴秀才霍天奎对邓旭早生防范之心,全神留意在邓旭动作之上,他见邓旭往侧一跃,不由冷哼一声,紧随邓旭身后飞起,捷诡无比,同时沾地。

但见邓旭骈起二指,向那卍字砖嵌缝处戳去,突然霍天奎出掌如飞,往那卍字砖面按下。

邓旭不由一怔!张目怒道:你这穷酸,究竟是何居心?霍天奎冷冷说道:邓兄是否算准这就是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么?邓旭怒声回道:不错!目光 =□哄A盯在霍天奎脸上。

只见霍天奎阴阴笑道:那么,这把剑定在砖底下了?邓旭怒极大笑道:秀才真料事如神?兄弟尚未确认就在此处,不过事尚未成,你就起下贪心,看来,兄弟只好做壁上观了。

三阴秀才被邓旭说得面上赧红,讪讪地放手……淡笑道:我倒是未起贪心,只恐先被邓兄得手逸去,我这穷酸岂不是好梦成空?邓旭哼了一声!扬身立起,面上泛起一种令人难以忍受鄙屑笑容,沉声说道:你既疑兄弟不可共济相处,兄弟在此也是多余,哼哼……如非兄弟相助,纵然你剑、珠得手,也难进得五陵墓隧。

霍天奎笑道:邓兄既知兄弟非借重不可,足见我这穷酸并不是贪欲小人。

说时,手指向卍字砖飞落而下,如戳腐朽,贯指而入,向上一掀。

邓旭站立霍天奎身后,眼内突露杀机,左掌蓄凝真力,疾扬欲待压下……人影映在塔壁,霍天奎虽在起砖之际,眼中却留意邓旭人影一举一动,突见邓旭手影一扬,即往外一闪,疾逾闪电,口中喝道:邓兄,你待怎样……声犹未了,又是一阵微风卷入,将邓旭手中火摺吹熄,只听邓旭笑道:兄弟用手挡风,仍然为风吹熄。

说着嚓——地一声,火摺复又燃起。

这一阵风太以奇怪两人不禁转眼投在塔阶上,空荡荡毫无可疑之处?两人均心中有数,如非外人侵入,哪有这么巧法?但霍天奎心中最忌惮的,而是眼前的大力金刚邓旭,眼珠一动,忙道:邓兄,你只管取剑,有我防护在后,若有这等虎口拔牙小辈,也难逃我这寒阴掌下。

邓旭也不理会他这假仁假义的虚伪做态,风快地出掌望砖上一贴一吸,那块卍字砖随掌而起,砖下只是一片尘土,哪有月魄剑踪迹?两人不禁大为失望,只听邓旭一声轻喝:我们快上,只怕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

两人施展快速无伦,盘旋疾登。

要知大力金刚邓旭,确如三阴秀才霍天奎所料,外貌朴实粗豪,胸内机智无比,城府之深,较三阴秀才毫无逊色。

他在第一次风卷熄手中火摺,心内已微微起疑?方才举掌欲击霍天奎时,再度又生旋风,心中已是踏实,认定暗中有人蹑入。

他忖知那蹑随之人,一定是英才绝学,自己在推究卍字砖时,必在门外偷听凝算,业已熟瞭於胸,在第二次风吹熄摺时,趁着黑暗中已腾身在三层塔上,这一惊觉,立即涌登塔顶。

确如邓旭所料,夜行人贴在塔阶上,眼见三阴秀才戳指掀砖,手掌望上一扬,打起一股劲风,将火摺逼熄,人跟着纵出,掠上三层塔上,两眼下觑,瞧着那块卍字砖,暗中默算,已洞察玄微。

此时一见邓旭吸起砖块,见砖下无物,微微一笑,身躯一侧疾如奔电般望那塔上旋去。

且说长孙骥鹞翻鹰旋登上塔顶,只见冷月星寒,天风嘶啸,略一伫立,便踱入塔内。

眼前一片漆黑,全凭夜眼摸索,他是毫无江湖经验之人,又不谙星宿躔度,五行九宫之学,只感脑中一片混乱,无从着手。

他踌躇良久,心头生出一个蠢主意,暗道:我不如摸砖暗数,大不了将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上下十块尽数掀起,当不难找出。

心中一定,便一块一块默数下来。

暗中怎及明处那样清楚,长孙骥数了几遍,得数俱不雷同,他不由心生急躁,又心想三阴秀才两人在塔下得了手去,这一浮躁,更是不能准确数计,好不容易,最后几遍得数八十一块,可是已耗却了半个更次。

长孙骥随即旋下一层,正欲计数砖块时,忽闻衣袂振风摺摺声在下层腾起,倏地一惊,即闪在塔外凸缘上,贴在塔壁凝眼内视。

忽见一条黑影飘风闪电腾入塔内,手中火摺中一亮,刹那间,塔内一片通明,长孙骥看出那人形像,不禁几乎惊叫出声。

原来那人正是在渭河舟中,显露一手绝艺掌刃切木的李翔,只见他那毫无血色青惨惨的面孔上,浮出一丝愉悦之色,两眼盯定一块卍字砖上,运指若风,倏地向下戳去。

长孙骥暗感奇诧,心说:他怎么也知道月魄剑在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下,那么三阴秀才两人呢?……不要遭了他的毒手吧?心正忖念之际,忽听李翔喉中发出一声低呼,一道夺目寒光腾起,只见砖下果然摆列一柄斑驳苍古的宝剑,这寒光是龙形剑柄口中啣着一颗骊珠发出。

李翔翻掌五指一伸,就要抓住剑身之际……蓦然!两声大喝,霍天奎、邓旭已腾身而上,各出一掌,激如狂飚,火光顿熄,只剩珠光青濛濛地一片。

这时,李翔万没想到二人这么快蹑追而上,此刻的他,一手执着火摺,一手抓剑,霍天奎两人都是功力绝伦之辈,出掌若电,塔身逼仄,无路闪避,又舍不得弃剑,只得将右手火摺一送,五指张开,一掌拍出,左掌疾望剑身探去。

两股掌力一接蓬——的一声大震,塔身微微晃动,尘砂飞落如雨。

邓旭全心欲得月魄剑虽在出掌时,全神凝在这柄剑上,眼见李翔右掌挥出,左掌仍是望下落去,不由情急,掌力一撤,身形疾晃而前,右足猛望李翔左掌踹去。

李翔也非易与之辈,左掌向外一移,右掌举火烧天急撞而出,邓旭立时斜跃三尺。

这时三阴秀才趁机而上,右足闪电向那月魄剑剑身一挑,只见一溜寒光望塔外飞出,人也跟着跃去。

无巧不巧地,那柄剑在长孙骥面前飞过,长孙骥五指飞出一捞,抓在手中,人已疾泻而下。

三阴秀才霍天奎尚未飞出塔门时,李翔及邓旭猛喝一声,联臂出掌,攻向霍天奎,饶是霍天奎功力绝世,人又在凌空,怎经得两人合攻?霍天奎只觉身后一股狂猛无俦的劲力撞来,内腑气涌血翻,人也不由自主的望前震飞了出去,但他究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暗哼一声,身躯一沉,使出千斤坠身法,急如陨星电泻而下。

他百忙中仍是不舍那月魄剑坠泻之势,急眼下视,只见一条轻捷黑影拖着一抹珠光,望那塔下蔓草丛中隐去。

这时李翔与邓旭已先后抢出塔门,神龙掉尾,直扑而下,几乎是与霍天奎同时落在塔底,六只眼睛像夜枭般,四外流转,却不曾察出长孙骥隐藏何处?天已四鼓,月已西斜,仍皎洁异常,碧空如洗,嵌着少数寒星,明灭闪烁,秋虫悲鸣,霜露侵衣,西风啸掠,凋叶盘旋半空,令人有种肃杀的感觉. 霍天奎等三人凝立在月色之下,宛如三具幽灵,目内逼射冷电。

突然三阴秀才暗哼了声,两手疾望左侧一丛蔓草劈了过去……他这掌力,略不带半点风声,但见那丛蔓草,根根寸裂,随风卷起半空,带着尘砂瀰漫飞腾,丝毫不见有人潜伏在内。

李翔此时冷笑一声道:我道三阴秀才是何了不起人物?非但形同盗匪,而且目盲如此,今日一见,胜於闻名甚多。

那语声极具冷峭。

三阴秀才霍天奎本是个气量逼仄小人,怎经得起李翔如此冷嘲热讽?先前全神尽在那月魄剑上,闻言不由发出一声怪笑,划破似水夜空,其声尖锐淒厉,在这西风月朗长夜中,入耳惊心动魄;但等他定眼瞧清李翔的面相后,也不由毛骨陡悚……一张惨绿冰冷面庞,在他行走江湖数十年间,从未见过这种难看,而阴森怕人的脸孔。

霍天奎暗暗惊诧,武林中高手就没有这种形像,一时猜他不出,遂大喝一声,道:尊驾是谁?怎敢如此辱骂老夫?李翔大笑道:你算得甚么?我辛辛苦苦,几乎将这月魄剑得手,不是被你们两人宵小一扰,怎会让人渔翁得利去?说至此,语气转厉沉声道:这柄月魄剑我非得到手中不可,哼哼……你们两人不给我找回,你们将永受啮骨痠心之苦。

大力金刚本就不满三阴秀才霍天奎这样机诈阴谲;如非霍天奎数度干扰费时,怎会让这人乘虚而入,心正懊悔此行,尽量保持不涉入此项争端,但此刻一听李翔自己一并辱骂在内,不禁浓眉高剔,冷笑道:尊驾也真大言不惭,暗中偷听,狐鼠其行,邓旭虽是浪得虚名之辈,也不值尊驾所行,如说是我等身受啮骨痠心之苦,谅尊驾还无此功力。

李翔大笑道:看来世上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你们如不信,何妨试运真气,通行百脉,看看有无异徵?邓旭不禁色变,微示了三阴秀才霍天奎一个眼色,两人俱暗吸丹田真气,通运内腑百脉。

刹那间,寂静如水,李翔负着双手,冰冷面孔上顿浮出一丝阴森笑容。

方才三人肆无忌惮,高声喝叱,将这迎江寺僧侣纷纷从梦中惊醒过来,不过谁也没有这份胆量探首出来,只在门缝内窃视,纷纷交头接耳。

这时,距塔侧十丈左右,一棵古柏之下,忽腾起一条黑影,动作绝快,眨眼,如玄鹤般冲在树顶针叶翳密中。

此人正是渔翁得利的长孙骥,他一电泻落在塔下一丛蔓草,仗着身形灵捷,鹭伏鹤行绕在塔后,贴地窜至古松下。

他知剑柄骊珠光华烛天,不易遁身,是以他一泻落在蔓草中,即用手掌紧握着骊珠遮蔽珠光,但觉触手奇寒,一股冷气直由掌心脉孔钻入,飞速遍体流转,只感四肢百骸无不舒透已极,心知这颗骊珠必是异宝,怪不得三阴秀才霍天奎两老均想拥有。

待他掠在古柏下时,乘着三人争论之际,细心观察剑柄龙口,见龙口内有两只圆齿,嵌住龙珠,揣摩之下,他本聪颖绝伦之人,灵机一动,即用手指将两只圆齿,缓施潜力一推,微闻喀嚓——声响,那颗骊珠登时落在掌心,他忙藏入贴肉袋内,单身掣剑,一鹤冲天,拔在树颠。

此刻三阴秀才霍天奎及大力金刚邓旭两人,暗中运行真气,直待流到鸠尾穴时,才发觉有微麻感觉,阻力奇大,两人不由面面相觑,立现惊悸之容。

李翔冷眼旁观,瞧见两人神色,不禁微微心笑,冷冷说道:如何?我这阴手点穴手法,比你三阴秀才高明多了,既伤人於无形,而且在七十二时辰后才发作,啮骨痠心,端的厉害无比,虽仙丹妙药,也不能补偿你们耗除真元,此后如同废物 ,片纸附身,宛若千斤重压,直至死而后已。

说罢,显出一脸冷酷笑容。

霍天奎、邓旭两人一听,不由胆寒肝裂,他们两人俱是驰誉武林,名侪一流高手之列,不旦武功绝伦,而且机智过人,一生之中,未有败北,他们只有暗算别人,而别人简直不能近身,遂养成他们自大自狂,倨傲不可一世,但今晚他们初蒙阴手伤人之害,不禁愧恨欲死。

尤以三阴秀才为最,耳听得这形同幽灵之人,说得如此厉害,立忆起自己伤人时,这痛苦是无法想像,然而他却暗暗心疑,自己功力超群,他施展阴手时,自己竟浑若无觉,怎么样也难令自己相信此人有此功力,於是两眼凝视对方脸上,苦苦思索天下武林中,哪有这么一个形像的人?大力金刚邓旭惊疑地望了李翔一眼,道:在下苦思不解?尊驾既有此等卓绝身手,何不追蹑那得剑之人,反对在下俩阴手暗算,这是何故?何况尊驾不敢自示姓名,实难使在下俩心服。

李翔扬声大笑,声澈夜空,良久笑定,才道:姓名本是无用之物,既然邓兄如此坚持,区区在下李翔就是。

这李翔自动改了称呼,将邓旭称了邓兄。

邓旭竟不知李翔是何许人?不禁瞪着双目,茫然无语……李翔目光四外张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这得剑之人,一定还未逃出寺中,要想擒他,不过举手之劳。

长孙骥存身树梢,李翔语声随风入耳,只觉遍体毛发戟立,但他又不敢稍动,这样越发自速其死。

只听李翔又道:两位都是明白人,今晚我等所为,无非是想入得五陵墓隧中,获取玉虚秘笈不过,在下虽是同一宗旨,却想法各别……突然三阴秀才一声低喝道:尊驾如此大声,不怕有人闻见么?李翔摇首微笑道:这迎江寺俱是庸俗凡僧,纵然听见,也是无用。

说着,轻咳了声,又道:李翔日前幸获一页图卷,只知月魄剑在这迎江寺内,连来三日,无功而返,今晚遇见两位,不意得悉箇中秘密,趁着两位争论之际,卒而捷足先登,假如两位不私心自用,分手取剑,在下实在无法着手,更不致於让局外者得了利去。

霍天奎、邓旭听说,宛如利剑锥心,懊痛异常;但听李翔说下去,道:两位想获取玉虚秘笈后,自创宗派,尽诛天下异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忽扬起一阵阴笑,又道:这不怪在下之事,无庸关怀,在下只求能得秘笈玉匣的三粒九转金丹 。

因发妻胞弟四十年前,走火入魔,日受阴火焚身之苦,那月魄剑龙口内之骊珠具有拔除阴毒,增长功力通行百窍之功,这珠灵效之处,两位都已熟瞭,不待赘言,在下得了骊珠后,用来替发妻胞弟拔除阴毒,减除痛苦,然而恢复功力,自非三粒九转金丹不可。

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吟了片刻。

突然叹一声道:按说在下早年亦非是谲诈阴刻之人,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两位在塔顶夺剑之时,在下飞快出手,暗中点了两位鸠尾穴一指,为何如此?两位不难猜透,太公姜望以玄门真谛,万象之机,按星宿列阵,将五陵墓隧布置得有如天罗地网,凡人一入,莫不身受其害,以一人之心智功力,无法得逞,是故非要借重两位,各得其利,有何不可?三阴秀才霍天奎怒道:既然如此,商量就可以解决了,何必阴手制人,如我霍某同入五陵墓隧中,存下必死之心,你也不得好死。

李翔大笑道:我这手法,极有分寸,两位不过每日受那片刻啮骨痠心之苦,功力还是如常,如在下出手稍重,那又当别论了,若非如此,焉能迫使你这三阴秀才就范,方才你对邓兄此种态度实在使在下寒心,交友若此,有不如无……现在我们分头捕索得剑之人。

说着,身形电射,扑向塔后而去。

三阴秀才不禁目含怒毒,望了李翔逝去的身形一眼。

邓旭见状,起了一声轻笑,笑声中,身形疾闪,朝东南方扑去。

三阴秀才不禁挫牙吱吱作响,面色狰狞异常,顿了顿脚,亦朝西北方向飞扑。

长孙骥存身树梢,在李翔说话之时,四下游目,忽瞥见殿角飞簷距树最近,只不过两三丈距离,那承尘之下,最好藏身,心中一动,两足一踹树枝,穿空斜飞,两手扳住楹梁,捷如狸奴,蜷在那黑甸甸承尘之下。

这时冷月斜傍天边,为稀薄云层所蔽,大地一片灰茫茫地,西风劲疾,只见三人身影纵跃如飞,宛如淡烟来回寻觅。

他们为何不去殿堂僧舍中搜索,非在塔前蔓草丛树后寻觅,因为他们三人几乎是与长孙骥同时落地,不过一分之差而已,塔前旷地广阔,若长孙骥潜入殿堂僧舍,在那皎洁月色之下,将无法遁形,何况三人都是眼力特异之辈,是以李翔认定长孙骥必在旷场以内隐藏。

他哪料到长孙骥也是心智超轶之人,一路窜至古柏之下,专朝阴影而又三人眼力不及之处,迂回绕行。

长孙骥暗中瞧见三人东西飞走,不住地搜索,尤以李翔发现可疑痕迹,必伫立片刻,只见他遵循自己所逸走方向而来,不禁大为惊骇,果然见他伫立在古柏之下,用手招霍天奎、邓旭两人。

霍天奎、邓旭两人电疾扑至,只听李翔沉声说道:在这里了,两位请看树下有两只浅浅足迹,必是那人借力拔上树巅。

长孙骥只感一阵怦怦心跳,眼前发黑,他知这李翔观察入微,若被他拔出树梢,必然猜出自己藏身之处,不禁手心沁汗,浑身紧张扭曲。

就在此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忽闻一声异啸起自天边,清亮微耳,随风摇曳长空。

李翔三人不由一怔,双目望着啸音传来方向。

啸声来得奇快绝伦,倏忽之间,只见一条极长身影扑至塔前,鬼魅飘风般入得塔内,不到片刻,那啸声起自塔后二层之内,凄厉刺耳。

忽见那极长身影现身塔外。

电游风飘地泻在李翔三人身前不到两丈之处。

只见来人长发披肩,长相狞恶无比,两目内陷,吐出蓝光闪闪,身高九尺,立在苍茫夜色中,直似一具夜游神。

长发披肩怪人目视三阴秀才怪笑,伸出巨灵手掌,喝道:拿来!三阴秀才已认出那怪人是武夷二怪之一银发无常范异,心内微惊,冷笑道:你这怪物好没来由?穷酸似欠你甚么,气势汹汹则甚?范异喝道:你这穷酸,居心端的毒辣,你害死我盟弟不说,在他的口中套出月魄剑下落,跑来此处掘剑,识相点,赶紧献出月魄剑既往概不追究?霍天奎哼了声道:你那盟弟,功力绝乘,岂是我这穷酸能害死的?范异,你别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居心阴毒,乘间加害盟弟,如非是此,你那盟弟岂肯将蓄藏已久秘密,全盘吐出,嘱霍某来此取剑。

范异一听,长鬚根根竖起,直似一具大刺蝟,乘着霍天奎说话时,双掌疾吐,他那巨灵般手掌,带出两股急啸劲风,疾厉异常,向霍天奎两胁抓去。

邓旭在旁瞥见,疾翻两掌,向范异打出掌力撞去,只听嘭嘭——两声,两人均都撤出半步,胸头却微觉气血透翻。

银发无常范异斜视着邓旭,一笑,道:你这大力金刚手徒拥虚名,今晚一见,也不过如是 .那三阴秀才心恨银发无常范异暗施毒手,以牙还牙,也趁着范异说话不注意时,两手鬼魅扬起,分攻鸠庭五枢章门三处阴穴。

哪知银发无常范异已暗中留意!三阴秀才手臂倏动时,双掌一旋,逼出刚猛无俦一片劲风,呼啸怒吼,近身之处,砂飞石走。

三阴秀才两臂急撤,一鹤冲霄而起,扳起两丈高下,陡然一翻身,双掌乌云蔽月推下一片寒阴劲风,临头罩下。

这三阴秀才寒阴掌虽以柔劲为主,但绵绵不断,潜力甚强,若是中招,血凝骨冻,不消半个时辰,便自僵硬气绝身死,端的狠毒无比。

银发无常范异双掌旋空,立即一个翻腰倒窜,快速无比的推出双掌,迎着那三阴秀才临空的身形撞去。

要知高手过招,稍沾即退,无不趁着毫发空隙,立即猛施杀手,这其间拿捏分寸极难,稍纵即逝,非手、眼、步,巧快配合,缺一不可,尚须有极深临敌经验。

这两人一交上手,双方掌势宛如奔雷疾电,直打得砂石瀰漫,草叶溅飞. 李翔一旁皱眉不已,此刻天交黎明不远,月已西沉,寒星渐落,较前更是昏暗,李翔见两人功力相当,再打一时半刻,也难分轩轾,自己若不出手,必成僵局,於是身形疾溜溜一转,倏忽之间,已来在银发无常范异身后,如影随形,跟着范异纵跃之势而动,宛若附骨之蛆,五指骈戟,电疾往那范异项头之间劈下,这一劈上,范异身首立时即将分家。

武林高手,与人动手过招,无时不刻防避有人暗袭银发无常范异也不例外,何况他也是极负盛誉的绿林怪傑。

范异正展出一招推山填海蓦觉微风飒然,肩后一凉,心感有异,急将头一侧,晃身挫腰,斜闪出去六、七尺。

哪知范异双眼凝视在李翔面上时,只见李翔手执着自己肩后一束长发,死人面孔上,泛出极阴森的笑容;这李翔掌刃切木绝学何等锐利?所幸范异警觉闪避得快,免除身首异处之厄,但肩后一束三尺长发,如中利刃般齐肩割下。

范异一见,勃然变色,发鬚怒张,不禁大喝道:瞧你也不是无名之辈,何不遵江湖规矩,暗算偷袭。

李翔冷笑道:在下身不在江湖之列,所以不遵江湖交手规矩,如尊驾不服,那么我们下场试试。

银发无常只是嘿嘿冷笑,心知面前三人均非易与之辈,若联臂合攻,自己必讨不了好去,只觉胸头一股热血上涌,喉间微微发甜,几欲喷出鲜血,强行运气压下,目含愤毒而道:你们若想在五陵墓隧得了手去,除非我范异挫骨化灰。

一声怒啸发出,高亢云霄,只见他双肩一振,风驰电掣地已落在七、八丈外,眨眼,即没入苍茫之中。

李翔也不理会这些,嗖地纵上树上,微一眺望,才电泻而下,冷笑道:人已跑了,如非是范异一搅。

哪容他溜走?看来我们尚要耗费一些心力,追蹑得剑那人,天距透曙不远,咱们先离开这迎江寺再做计议吧。

说着,腾身一纵,即跃上殿脊。

三阴秀才大力金刚两人亦随着跃去。

这时,东方起了一线青白,霜寒侵衣,长孙骥存身在寺塔之上,晨风振衣,两眼觑望在衣带长江,帆墙连云,江鹜四飞,心头只默默沉思着……寺钟骤响,寒雁人飞……第九章 江南道上 魍魉现形 觌面惊疑 皇英再世长孙骥耳闻迎江寺钟骤响,心中蓦然一惊,知寺僧即将晨课诵经礼佛,必然发现昨晚被三阴秀才霍天奎击毙僧侣屍体,急电泻飞下塔顶,穿巷越脊,闪入天长镖局卧房。

只见火眼灵猿侯广摊在床上,鼻息如雷,尚是宿醉未醒,不禁摇摇头。

他悄悄将月魄剑用布卷好,塞入褥下,再躺在榻上,两臂枕在脑后,默默寻思昨晚奇遇,大堪回味。

但他搅尽脑汁,思索不出这月魄剑与柄上骊珠与五陵墓隧有何关系?他略有所悟前朝帝寝必有殉葬宝器,然而这便令武林中人觊觎么?难道非月魄剑及骊珠不可进入么?在未明瞭事实真相以前,无论长孙骥如何灵慧聪颖,依然找不出一丝头绪,因此,他决定赶赴栖霞山,释除胸中疑团. 天色大白,屋瓦霜重,窗外一片片萎黄梧桐叶,随着侵衣寒风飘入,长孙骥眼皮渐觉沉重,扯过一条薄被,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阳光耀目,侯广已然起床盥洗,醉意仍未全消。

长孙骥直说午后自己决定赶赴金陵,侯广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了两眼道:你就决定了么?栖霞老人名列武林三老,虽习性淡泊,但他怪僻异常,一旦闻知爱徒身死,移怒於你,罹刑之苦,非人所能受,我看你还是审慎考虑后,再取决行否。

长孙骥摇摇头道:师命难违,他老人家命小姪投奔落星堡必有用意,欲取信铁笔生死判匡超,势必一去,吉凶祸福均由命定,要躲也避不了。

侯广笑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这也由你,不过,你可知栖霞老人避居何处么?长孙骥不由怔住……半晌才道:这个匡超并未说明,大不了就在栖霞山中。

侯广明知长孙骥此行必有凶危,但也不便说甚么,只说道:你此去宜谨慎小心为是,我与你通知令堂及玲姑娘,免她们悬望在心。

长孙骥笑道:家中全仗侯二叔照顾了。

侯广道:这是自然,你我两家是甚么交情?说时,忽见长孙骥转身在床褥下抽出一柄蓝布包裹长剑,不由睁着满佈红丝火眼,心内暗暗惊异不止?忖道:怪事?我侯老二同他来镖局时,并未见他携有宝剑,怎么忽然变出一柄宝剑来?脸上犹然泛起一种迷惑神情!?长孙骥见侯广一脸惘然之色,知侯广酒醉嘴快,万一他漏嘴说出,必??杀身之祸,遂附耳说出昨晚得剑经过。

侯广大惊道:三阴秀才霍天奎与大力金刚邓旭两人,都是江湖有数魔头,这李翔竟然又回到安庆?你虽无意得手,但他们绝不心甘,如我侯老二猜测不错,安庆百里方圆之内,现均在他们耳目之下,所以你此去金陵,更须当心。

长孙骥道:这个小姪知道。

话声未落,人已穿窗飞出,捷如鹰隼,翻出墙外形踪杳然。

侯广目送良久,自语道:这孩子性格与他兄迥然不同,只是忒以自负了。

白云舒卷,金风送爽,长孙骥已渡江循长江南岸官道北上金陵,只见千里澄江如练,浩波粼粼,风送征帆,极目一片,千山翠簇,万峰落红,绚丽蔚然。

长孙骥振步疾走,衣袂飘飞,丽日中天之际,已自赶到铜官城外三十里处,道上商贾小贩,肩挑手挽,不绝如缕,不时来回奔驰数匹快马,蹄声雷奔,卷起漫天黄尘,滚滚腾腾。

骑上人大都劲装捷服,身怀兵刃,意态轩昂之彪形武林人物。

长孙骥心中微惊道:官道这多武林人物频现,不要是三阴秀才等两人手下的侦骑. 自已将月魄剑悬插背上,虽然用蓝布裹住,仍难躲过明眼人,心中极为惴惴不安。

幸骑上人均是有眼如盲,虽曾瞥见长孙骥背上长剑,却万万不曾料到,长孙骥敢如此大胆孤身上路,竟予错过. 长孙骥将脚程放慢下来,衣带轻飞,直似一儒雅少年书生。

约算一盏热茶时候过去,身后骤听蹄声响亮,车声辚辚. 长孙骥四面一望,只见尘雾瀰漫中,三名镖师飞马驰来,后面尚跟着数十辆镖车,不过这些镖车均是由健骑系牵,骑上端坐镖夥,这分明有异。

眨眼已奔至近前不足十丈之内,忽然镖车之后,又抄过来十数骑人马,当先一名黑衣老者抄越镖师身前,竟圈了回来,拦阻去路大声喝叱道:停住!三名镖师满面惊容勒住坐骑,只见一面如重枣,粗眉大眼的镖师坐在骑上,冲着那黑衣老者一抱拳笑道:恕在下罗炳乾眼生,不知当家在何处安山立窑?在下奉命押运十万饷银,限期交到,当家稍一抬手,在下日后必当补报。

那黑衣老者目光炯炯,瞟瞟镖车两眼,微笑道:不敢,老朽吴岧,拦阻镖车实非得已,不过尊驾大可放心,老朽只为查访失物而来,只要镖车内无该项失物,便可放行。

罗炳乾只忖不出吴岧是何来历?大江南北有数人物中,偏偏就没有吴岧姓名,却见吴岧眼内精光慑人,分明是一内外兼修好手,不易招惹。

於是哈哈爽朗一笑,道:原来是吴当家,只不知吴当家遗失何物?竟照顾到芜湖咱们通源镖局身上,想这数辆镖车均经官府火漆箴封,未必有吴当家失物在内。

长孙骥遥遥听见,就知是为着月魄剑想不到通源镖局形迹惹疑,竟李代桃僵做了替身,自己装做若无其事般,前迈了数步,趁着他们不注意时,闪在路旁一棵大树之后。

这是吴岧冷哼了声,沉声道:老朽非瞧明白不可,绝不短少一分饷银,罗老师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说着,用手一扬,虚空拍出。

头一辆镖车距吴岧远在三丈开外,只见咚的一声巨响,登时镖车四分五裂,雪花花的官宝哗啦啦散了满地,阳光映照下,耀目炫眼。

通源镖局三位镖师,露出骇容,眼见吴岧这手劈空掌力,端的造诣精绝,如若动手拚搏,不啻螳臂挡车。

只见罗炳乾三人呆若木鸡,楞在那儿,眼内充满愤怒、惊骇之色。

长孙骥觑眼望见,也不由吃了一惊!正当吴岧抬手向第二辆镖车虚空拍下之际,蓦然,一声厉啸传来。

吴岧不禁一怔,出手缓得一缓。

啸声来势奇快无伦,高亢刺耳,令人心惊肉颤,直似划破云空、陨星破天。

只见风砂瀰漫中,现出一条极长身影急疾扑来,随吴岧前来十数骑上黑衣劲装大汉,顿时被这扑来长人一举手,悉数颓然倒在骑下,声均未出,密麻一片。

吴岧勃然变色,腾身激飞,迎着飞来长影劈出两掌。

一声平地旱雷,蓬蓬巨响,砂石澈漩半空,只听得吴岧闷哼了声,被震倒飞出去两步。

那条长影也肩头晃了晃,定下身来,尘砂慢慢落定,显出一个银发披肩,身长九尺,长相无比狞恶,双目内陷,露出蓝光闪闪,逼视着吴岧怪笑道:吴岧,你胆敢在江南地面逞凶做恶?太狂妄无忌了,留你一命,回报那穷酸,失物本是老夫之物,叫他死了这条心,害死盟弟之仇,将来一并结算。

这怪人正是昨晚在迎江寺内,长孙骥所见的武夷二怪之一银发无常范异。

他探出三阴秀才等人,亦未将月魄剑得了手去,亦暗暗密谋将三阴秀才等人除去,反正月魄剑非要得手不可。

这时吴岧被震逆荡气血渐平,闻言冷笑一声,道:范异,你休仗武夷二怪之名,可吓不到我吴某,江南又非你姓范的江南,任谁都能走得,你有本领胜得我吴岧,还怕霍师兄不会找你么?说着,两臂反手一扬,肩头即掣出两柄奇形兵刃。

只见吴岧手中乃是两柄二面开锋,中间凸起,凸脊处一条弧槽,前端堑平,若三稜锏,可又较三稜锏长,由柄至尖,长四尺二寸,名谓二仪双合刃。

范异见他掣出这对外门兵刃,外形毫无特异之处,却心料内必藏有阴毒暗器,暗中警觉戒备。

这吴岧身为三阴秀才霍天奎师弟,师兄弟二人,都是一身阴毒武功,别走蹊径,这对外门兵刃,少有露用,故武林知他的人,亦不知这兵刃有何异处?今日吴岧知银发无常范异,是生平劲敌,故而取出。

但见吴岧两足一踹,人如闪电疾飞扑来,身还悬在空中,手中两刃迅快探臂抖出,幻出扇形刃影,推向范异胸前重穴。

银发无常范异怪笑一声,双掌一上一下若戟,分向划去,锐音生啸,手法凌厉,有心将吴岧手中两柄奇形兵刃拨飞. 就在这弹指闪电的一刹那,随听铮然微响,只见吴岧手中两刃刃端猛伸出一尺长短刃尖。

范异双掌可慢了一分,悚然一惊,及时收胸凹腹,疾晃后退三尺,但胸衣之上,却已显出两个拇指大小穿孔。

银发无常范异面色一变,愈形狰狞,双掌平胸逼去,眼泛杀机. 吴岧一招得手,跟着又是两刃抖出,但只觉范异体外被一种无形劲气挡起,两刃刺上,如中韧幕,身腕一软,自身发出真力立即卸於无形,这才知道武夷二怪果然名非倖致;心中微生凛骇,倏撤双腕,嗖地鹤振羽两臂扩张,拔起数丈高下,突化龙飞九天之势,半空一个盘旋,将银发无常范异全罩在他那攻势之下。

他其间的动作,可说是飞快绝伦,瞬眼即成,看得长孙骥暗叫惭愧,看来武林尽多奇异之士,似自己一点微末技艺,难登大雅。

范异只睁着两只怪眼,屹立在秋风萧瑟中,似一具巨灵木塑泥偶,目睹吴岧在半空那种神巧玄妙身法,狞恶面色中却流露出无比的轻视。

忽闻吴岧一声厉喝道:范异,纳命来!刃随声出,卷起一片金轮,飞扑而下,一片阴柔气劲凌空罩落,令范异无论遁到何方,这金轮气劲如影随形而至,非出手硬接不可。

银发无常范异虽觉吴岧这种打法,显然有异寻常,可瞧不出有何杀手所在?自恃功力,身形一挫倏又一拱,双掌迎空推出,劲气狂飚呼啸而上。

两股刚柔气劲一触喀登一声微响,只见吴岧阴柔气劲之后,那片漩成金轮内,迸射出无数银芝针雨,似一座伞形激洒而下。

忽听范异厉啸一声,身形冲起,迅快绝伦,冲破吴岧手中两刃漩出金轮光幕。

身在半空的吴岧万想不到范异不退反进,蹈险出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一只巨灵手掌,突破光幕,飞快无比地往内一圈,自己右腕竟被扣住……两条人影飞坠而下……秋月映照之下,只见范异披肩长发内,以及一袭宽大长衫上,缀满无数银针,闪烁耀目。

吴岧被范异扣住右腕,只觉痛澈骨髓,全身痲痺,几乎哼出声来,他不愿当着通源镖局镖师面前坍自己的台,强行忍住,面容惨厉地冷笑道:你已为吴某蠍毒神针所伤,一个时辰以后,全身骨节即将乾缩,行动不灵,如同废物,你如不信,可自行试运真气,看看吴某说话有无虚假?范异嘴角微微一动,暗道:我这护身劲气一出,任对方有何毒技,难侵入体内分亳,难道……?心念一动,於是暗运真气运行体内,也不知是为吴岧虚声所慑,抑属实情,竟感到四肢百骸分外不舒服,骨节剥剥发出微音,不禁面色立变,怪笑喝道:老朽倘真个为你所算,也好,尚有一个垫背的,岂不是妙极?说着五指一紧,只见吴岧浑身颠抖不止。

忽然一阵狂风激起,瀰天尘砂中落叶漩飞;这风势来得忒此奇异,只在官道上卷起,四外均无异状,宛若羊角旋风,生得快,也消失得疾。

风势一定,尘埃渐清,只见在范异、吴岧身前多出两人,一为中年文士,星目胆鼻,颔下三绺黑鬚,穿一身宝蓝色茧绸长衫,袍角微微飘动,面上微微含笑。

在这丰神俊逸文士之后,立着一个红衣少女,艳光照人,此刻的她粉脸凝霜,两只雪藕似的皓腕,不时掠理着两鬓吹乱的青丝. 长孙骥先前为范异、吴岧闪电搏击,瞧得入神,此时一见红衣少女,不禁有点魂不守舍,皆因红衣少女这对眼神,面貌与燕玲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连身材均异常肖似,如非嘴角有点忝米大小一点红痣,几乎惊叫出口……这时,那中年文士及红衣少女一现身通源镖局的镖师镖夥面有惊容,纷纷落骑,垂手而立,罗炳乾率着两位镖师跨前了一步,躬腰施礼道:不知……那中年文士闻言用手一挥. 罗炳乾倏然止口,与同伴两人退回了一步,立着乘骑之侧,神色恭敬无比。

长孙骥看在眼里,不由大为惊异,心想:这中年文士好大的气派,但不知是何人?只见中年文士一双冷电逼人双眼,凝视在范异、吴岧两人面上。

吴岧此刻在痛极神昏中,暗自咬牙强运真气,图垂死之前做最后挣扎,对身外之事亳不理会。

银发无常范异也漠然无视於中年文士与红衣少女。

中年文士暗哼了一声,已把两人情况看在眼里,一抬腕,掌心微微一扬。

但见范异、吴岧两人霍地分开,如中蛇蠍般,范异神色立变,目光满含怨毒,炯炯视在中年文士面上。

中年文士含笑说道:两位虽不把我凌霄书生鄂逸云放在眼中,鄂某仍然将两位当做知己朋友看待。

说着两道冷电般眼神,凝注在吴岧面上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尊驾何不取出解药来?吴岧、范异一听,面前中年文士自称凌霄书生鄂逸云,不禁大吃一惊!须知这鄂逸云是武林三老内之雪谷鹰叟的师弟,一身武学超凡入圣,只是他家中富有,厌恶江湖浪荡生涯,与其妹霓裳玉女鄂逸兰,隐居在铜官山侧,山明水秀之漱碧山庄可是皖、鄂、苏三省黑白两道人物,均对他恭谨异常,隐然盟主身份,得他片言无不遵从。

树的名,人的影,范异、吴岧二人不由目光一凛,他们耳中可真听见鄂逸云这么一号大名,却未料及鄂逸云竟是如此年轻?吴岧随在三阴秀才霍天奎身侧,规划一切诡谋,甚少露面江湖,此刻也为凌霄书生此来而震惊,而且暗暗感德。

於是伸手掏出一只小瓶,倾出三颗黑色小丸递交鄂逸云掌中。

鄂逸云接过,面色一沉道:这种歹毒暗器,尊驾今后还是少用为好。

字字有若金石,铿锵有声,深沉严厉。

吴岧这大年纪,不由面色一红,心中微微有气,不自禁地平视了他一眼,目光相触之下,只觉鄂逸云眼神有如利刃寒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鄂逸云先前来时,面上所带出春风笑意尽情消失,一脸寒霜而又冷漠之色,掌心托着三粒药丸,微微向前一送,说道:范老师,何不取去服下,还要我鄂某喂你不成?范异心中殊是激荡气愤,只觉逆血上涌,但此时又发作不出,心想:一俟我将解药服下,哼哼……那时,你自会知道我银发无常的厉害。

跨前一步,将三颗黑色丸药接过,一口服下。

鄂逸云似乎看穿范异心意,竟微笑道:久闻武夷二奇,望重海内,功力独步武林,鄂某只恨无缘拜见,今天乍睹范老师,就被范老师风范所吸引,想必另一位更是紫芸眉宇了。

说罢,朗声长笑。

这一番亦谐亦庄的言词,令范异眉目乱轩,又不便发作,索兴闭上双眼,装做行功逼毒模样。

霓裳玉女鄂逸兰被其兄说的话,引得抿嘴格格娇笑,神态甚是迷人。

长孙骥藏身树后,眼神从未离开过鄂逸云、鄂逸兰兄妹身上,他为鄂逸云这种忽冷忽热,时怒时笑的神态,暗觉奇异,心说:这鄂逸云一举一动,无不是暗含权诈之术,将对方玩弄於股掌之上,看来,此人十分可怕,只不知是何来历?连银发无常范异这么厉害的魔头,都得对他畏惧,可见此人大不寻常。

眼见霓裳玉女鄂逸兰娇媚笑态,令他忆起爱若刻骨的娇妻燕玲,不禁痴痴入迷。

这时鄂逸云目光忽又落在道上一片散乱官银上,掠了一眼,望着罗炳乾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可否为我鄂某一说。

罗炳乾忙欠身笑道:在下奉命押运十万官银至芜湖,不想遇上这位吴大侠,说是遗失甚么物件,疑藏於镖车之内,在下问他遗失何物偏又不说,竟用劈空掌力震开镖车,之后范大侠及时赶到,说吴大侠所述失物本是他的,两人争执不下,引起搏斗. 鄂逸云冷哼了声,转而对吴岧道:不管你失物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勒持官银,形同叛逆,武林人物也难逃王法之下……这些鄂某本管不着,不过吴大侠遗失之物,定是珍贵怀宝,可容鄂某一听么?失物但在鄂、皖、苏三省之内,鄂某自有办法奉还。

吴岧老脸不禁发热,双手抱拳一躬道:此物干系非小,恕吴某不便说出,鄂庄主日后即知,吴某身感鄂庄主援手大德,容后图报。

说着,急如闪电般转身向后跃去。

吴岧才出得两丈远近,眼前忽觉一花,只见鄂逸云面色森冷地立在自己身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鄂逸云抬手一挥,冷冷叱道:回去,你岂不知鄂某规矩。

吴岧立感奇猛无比的劲气劈面涌来,暗自脚下一沉,展出千斤坠身法,哪知不硬抗还好,那股气劲益发加强,竟自制止不住身形蹬蹬蹬往后退出去十数步,无巧不巧地稳不住,一跤坐在原立身之处,不差分毫。

这时,鄂逸云闪电般腾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吴岧身前,含笑扶起,道:鄂某为着江湖道义关系,不得不如此,倘若传扬出去,说鄂某目睹此事,竟不闻不问,日后鄂某还有何颜面立足於武林?适才情急出手略重,还望恕罪。

吴岧一脸火赤,目光斜视了范异一眼,见范异一脸讪笑神情,不禁惭愧欲死,暗暗骂道:我不叫你葬身无地,也算不得毒蠍之名。

目光恰一接触鄂逸云两道冷芒,不禁又是一个寒颤,说道:吴某不过奉命追寻一柄宝剑而来。

鄂逸云声色俱厉地问道:奉何人之命?甚么宝剑?这声音刺入耳鼓,嗡嗡做响,显然内功已达化境。

吴岧神色大变,嗫嚅说道:吴某是奉师兄霍天奎之命,至於这柄宝剑的来历名称,恕吴某不知,但是范老师对这宝剑的来龙去脉,却比吴某知道清楚得多。

一言未了,只见银发无常范异双足一点,振臂向道旁窜去,快逾电闪,回首打出三影银弹,飞到中途,波波脆响,展成一片瀰漫云雾,隐蔽逝去的身形。

凌霄书生兄妹屹立不动,目蕴冷笑。

突然,一声长啸在长孙骥掩身树上发出,一条快如鹰隼的身影迎着银发无常范异撞去。

只听得范异一声闷哼,两条身形急坠落地,却见一驼背老者两手扣着范异肩井穴。

范异面色狰狞,苍白,那驼背老者倏然飞指在范异身后点了一指,范异突然倒地。

驼背老者望着鄂逸云妹笑道:老奴一步来迟,险被这廝逸去,道上风寒,过显形迹,何不带回山庄讯问。

鄂逸云这时似是在沉思甚么,对驼背老者说话,浑如不闻。

官道上一片沉静,秋风落叶,大江浩波接天,云帆飞驶,长空人雁阵鸣. 这驼背老者一出手就将银发无常范异制住,众人心中均不禁骇然!尤其是吴岧更是悔恨难受,走又不能,不走又不是,似落汤鸡般觳觫立在那里. 长孙骥一阵渺小,失望的感觉,齐都涌上心头,自己在恩师天悟上人前孜孜苦学数年,原以为一身所学虽不能说之造诣精深,但指望报兄仇绰绰有余,不料才出江湖不久,目睹奇人怪傑那种身手,才知自身渺小得毫不足道,不禁微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自卑的念头,自卑是一种束缚,遇事怯懦,羞涩,纵有盖世的才华,一有此念在胸中做祟,一丝智慧均无从发挥,宛如无所做为的人。

长孙骥一念至此,不由满腔雄心顿失,茫然久之……继而暗中一惊,忖道:这驼背老者存身树上,一定发觉自己在此,方才是为阻截范异,才将自己暂放过一边,稍时他忆起自己,岂不要束手被擒,到手的月魄剑亦将夺去。

想至此,不由冷汗如雨,急望坡上树干丛密处,伏身闪去。

这时霓裳玉女鄂逸兰,对凌霄书生嫣然一笑道:哥哥,你在想甚么,伏大叔在对你说话呢?鄂逸云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我早听见了,也好,将他押回庄去讯问,我想三阴秀才既不把我凌霄书生放在眼里,我们家居已久,渐已生厌,不妨松动松动筋骨,令他们不敢小觑江南道上人物。

霓裳玉女鄂逸兰含笑点点头. 这时驼背老者撮口一声唿哨,音锐响亮,缭绕云空,道旁枫叶簌簌飘落纷飞. 忽闻官道上蹄声响亮,刹那间尘埃大起,只见一团黄雾中驰来四骑黑衣劲装武师,一至近前驼背老者用目示意了一眼。

立时一黑衣武师疾伸猿背,将吴岧、范异挟上,四骑拨转头,又复如飞驰去。

驼背老者又向鄂逸兰附耳密言了数句,鄂逸兰秀眉一耸,面现笑容,一对黑白分明双眼,向长孙骥藏身方向望了望。

长孙骥不禁大惊,顿时手心沁汗,这时,他可不敢闪避掠走了,怕带出声音,他知这些武林好手,耳目极其聪灵,深恐弄巧成拙,只有默祝他们早点离去。

遥遥望见鄂逸兰对驼背老者嘴唇动了一动……驼背老者一点头,只见他们两人同时斜斜跃起,飞云驰电般向长孙骥原藏身之树前落下。

长孙骥不由浑身泛上一阵无名紧张,气血浮涌,鄂逸兰在树旁微微察视了一阵,有意无意地目光望在长孙骥藏身的密林中,随即嫣然一笑,低声与驼背老者说了几句,神情妩媚无比。

两人又一鹤冲天而起,往官道中泻落,与凌霄书生振步如飞离去。

长孙骥在鄂逸兰用眼望着自己藏身的密林中时,不禁倒捏一把冷汗,右手已抚着月魄剑柄,万一他们寻至,即出剑奇袭,此刻见他们离去,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后,沿着官道走去。

黄昏日落之际,长孙骥已踏入铜官县城,他此时腹如雷鸣,无暇浏览市里行人,迳自踏入一家望江居酒楼。

店夥引入楼上,在一傍窗临江的座位坐下,长孙骥点了几样菜后,就别面赏览长江景色。

店夥用眼凝视长孙骥肩头蓝布包裹的月魄剑一眼,面露惊喜之色,急急迈步往楼下跨落。

长孙骥目睹大江日落,涌现金鳞万点,江岸樯橹连座,波心云帆片片,不禁心旷神怡,哪会察觉身旁店夥面色有异?渐渐寒日西下,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江心客帆真似高挂云际,遥望对江蓼屿狄花,掩映竹篱舍,江风扑面拂衣生寒,目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倚居酒楼,一股离愁落寞心绪涌上胸头. 这时店夥已将酒菜送上,他独自低头饮酌。

迎江居楼上楼下已上了九成座,一片哗笑声,长孙骥心想:这迎江居酒菜做得十分可口,难怪食客趋之若鹜,恐怕稍时难免有向隅者。

忖念之际,忽由楼下踏上一面目可憎老者,只见他停在楼口,一对流光四射的鼠眼,向整座楼面一扫,扫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店夥随在他的身后,哈腰笑道:那边靠壁还空着一副座头,你老就请吧。

老者毫不理会,迳自往长孙骥的座上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不禁心内有气,明明店夥说是还有一副座头,偏偏要挤在自己一处,这不是存心找麻烦么?心内虽如此想,但他毕竟年轻面嫩,目光一垂,拈箸取食,只当没有这个人。

只听老者打着一口蓝青宫话,招呼店夥道:店夥,照桌面上的酒菜再送上一份,我老人家也懒得费神点了,要快,瞧人家吃满不是味,喉中快爬出馋虫啦。

长孙骥忖道:此人不但面目可憎,而且说话也讨厌极了。

望也不望他一眼,举杯沾唇就饮,别面望着窗外江心渔火明灭。

哪知道老者竟不放过他,耳畔只听他道:喂……听说这家迎江居酒菜脍炙人口,到底好是不好呀?长孙骥明知他是问自己,竟装做无闻,那老者又重说了一遍,最后又加说了一句道:你莫非得了耳聋病吗?长孙骥再也不好意思不理会,回过面来,见老者一头发鬚凌乱,脑袋耸在桌中心,瞪着眼待自己回答。

他不禁没有好气地回了一句道:不好吃。

老者哈哈一笑道:不好吃,你怎会来的?长孙骥不禁气往上撞,手中双箸重重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大响,汤汁溅飞四射,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尽自唠叨则甚?真是岂有此理那面目可憎的老者被汤汁溅射得满面都是,闻言不禁狞声喝道:好哇,你这小娃,给你脸不要脸,江湖上你问问看,我老人家几曾对人如此好颜色?嘿……你还敢张牙舞爪顶撞我老人家?休看你身背长剑,会两下子,在我老人家眼前可不稀罕。

楼上顿时鸦雀无声,众食客齐皆投目惊视,胆小的逡巡溜下楼去。

长孙骥哼了一声,沉下脸来道:谁又稀罕你?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无耻的人。

说罢拂袖立起,欲待离去。

那老者忽然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站住!说时手一扬,迅快地向长孙骥肩上抓来。

长孙骥本能的向左一闪,堪堪脱除锐利指风之外,剑眉一掀,大怒道:你这老头真是惹厌,再要如此,莫怪我要不客气了?老者充耳不闻,哈哈一声大笑,两手一前一后如飞而至,抓向部位不离那月魄剑。

长孙骥不禁大吃一惊!自己曲意忍气,即是为着月魄剑心虚所致,此刻,这面目可憎的老者三次出手,都是意在此剑,大概他是有意而来,怎么消息竟传播得如此快?又怎么知道自己侥倖获取?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

按说三阴秀才等人倘急於寻觅月魄剑的下落,也不至於要如此张扬。

他一面忖想着,一面身形左右连连挪移闪避,酒楼地方逼仄,放不开手脚,他急於脱身,双眼向外摆射。

老者似乎看出他心意,阴诡地一笑道:我老人家就是看中你身后长剑而来,若不令我老人家开开眼界,岂能容你溜走?说着又是手出如风地抓到。

长孙骥知这时是不易脱身了,闻言不由气愤填膺,心中暗忖:今日若不叫你吃吃苦头,你还不知道少爷厉害?想着,老者双手跟着即将抓向他的肩头。

长孙骥冷笑一声,两足一滑,竟错开了老者迎面双手,蓦地三指拿张,直往老者未及撤回的左腕脉门扣去。

这老者三、四次均让长孙骥闪闪开去,不由暗暗诧奇还只以为这少年人仅恃灵巧身法,并无甚么真才实学;但此刻一见三指欺风追电地向脉门扣来,一时分辨不出他用甚么手法?却知道了这少年厉害,不是易与之辈,吓得左腕飞快地往回一抽,虽然如此,腕脉仍被指风扫着一点,只觉一阵微麻……惊魂之下,老者不由退后一步,双肩激动,一阵乱轩,长孙骥正待奚落那老者数句……突闻一个似曾熟稔的声音道:蓝全,你胆量真不小,竟然在铜官城中搅起是非来了?长孙骥抬目一瞧,不知何时凌霄书生鄂逸云面寒似水,望着那面目可憎老者。

霓裳玉女鄂逸兰,则妙目凝视着自己,一张欺霜压雪的粉脸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长孙骥不禁面上一热,忙将视线移在这名叫蓝全的老者身上。

但见蓝全面色微微一变,冷笑道:鄂庄主,你也太以恃势凌人了,蓝某又未侵犯贵庄手下,你又何必多管闲事?鄂逸云立时朗声大笑,良久笑完,面色倏又一沉说道:就是看在你未犯鄂某禁例,不然还有这么客气,早断去一手一脚了……不过,你说话如此无礼,该囚禁三天,以示薄惩。

说着,气度安详地缓缓走前。

因为楼口被他兄妹堵住,食客们欲走无路,只好挤在临窗的楼角。

此刻鄂逸云虽然似若无其事般,一步一步向蓝全身前走去,但蓝全却面部肌肉扭曲,紧张无比,两手微张蓄势迎袭。

一片死寂,鄂逸云每一个脚步带出微音,无不令人心絃猛张……突然,食客中忽传出一声冷笑道:好一幕双簧的趣剧,想人家身后那一支长剑,也犯不着用上如此狡诈心机呀。

长孙骥闻言心中一动,投目在食客中,寻出那发话的人,只见是一器宇轩昂,朗目玉面,二十四、五年岁的武生公子。

他听出话中有话,急忙眼望了鄂逸云、蓝全一眼,果然他们均现愕然之容,这惊愕之色虽如闪电一瞥而逝,但他却瞧得极为清楚,心中立时恍然,心想:这时不趁着他们僵着时离去,再要走可来不及了。

心念一动,嗖地穿窗而出,双足急踹,宛如大鹏展翅般,掠越城垣,望那渔火明灭的江岸上落去,耳旁犹耳望江居酒楼中食客惊呼声……长孙骥一落足江岸,即施展上乘轻功,拔足狂奔,循着江岸向金陵方向驰去。

他不敢在官道上疾走,他此时已猜到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在皖境有着极大的势力,深恐为其眼线发觉,遂取道傍官道不远的山陵中疾走。

天边已现出下弦月,散发寒澈而又迷濛的光辉,疏星举挂天际,也是一样迷濛,闪烁……长孙骥足不择径,只在榛莽密林中疾奔,夜风甚劲,一袭长衫被荆棘勾破了十数处。

他一面疾奔着,心中不住地在想:无怪人称江湖途中,飞波险巇,果然一点不错……那凌霄书生鄂逸云,在武林中既有偌大的名望,竟用出如此阴谲狡诈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既而转念道:这也难怪他,以他这份声誉,怎好意思向自己硬行劫夺,传扬出去,岂不是贻人笑柄?不然白日在官道中,以驼背老者那份身手,向自己夺剑如同探囊取物……无论凌霄书生鄂逸云,动机是好是歹,使出这般卑鄙手腕,均有失大丈夫英雄行径。

随即发出一声下意识的顿笑,自语道:若不是那武生公子一言提醒,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遂又担心武生公子安危,若是凌霄书生鄂逸云气量狭仄,恼羞成怒,那就不堪设想……他心中惴惴不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眼中隐隐现出武生公子被鄂逸云酷刑的拷打惨状;但这又有何法可想,忧虑之念萦转於怀,良久才息。

他脑中又倏浮霓裳玉女鄂逸兰俏丽的脸庞,忖道:她为甚么竟如此肖似燕玲?真如一母孪生,举动、说话、面貌、身材,无一不像,天下竟有此奇事?他不由想念柔媚刻骨的燕玲。

天河云淡星稀,夜风俊寒,林中昏茫萧索,胸中又说不出离愁惆怅……月上中天之际,他不知奔出多少里,身上微微带汗,不由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正走之际,右侧林中忽唰!地一响,昏茫月色中,只见一长条黑影迎面飞窜而来,来势绝快,那黑影眼看就要扑到身上,突又一顿,急往左侧飞掠。

这情形分明不寻常,但事起仓猝,大惊之下,长孙骥无暇细想,竟展出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招月坠星沉狂飚乍出……只听着呱的一声怪鸣,那条黑影凌空叭嗒坠落在地,刚猛掌力余威波及四外林木,一片断折声连珠发出轰隆哗啦不绝於耳,枝叶溅飞,尘雾漫扬,於是,本已昏茫的月色更迷濛了。

尘雾半晌澄静,长孙骥走将过去,细察击毙於手下的是何物?一瞧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却是一条细鳞朱腹毒蟒,从头至尾,足有两丈,中腰一段被自己掌力击成糜腐。

他不由目注在毒蟒身上,沉思方才情形,明明这毒蟒向自身飞扑而来,眼见就要横到,突又变向转侧飞去,这情状甚是不解?假如他不变向的话,在自己不及防避中,必然惨遭牠的毒吻,其中必有缘故?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在极端惶惑中,猛触灵机,暗道:莫不是我身怀那颗在月魄剑柄上所嵌的骊珠有驱邪退毒之异?想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取出那粒骊珠。

珠一出体外,登时夺目寒光耀起,光华耀天,四外青光濛濛,掩映一片,原已昏茫的寒月,更形黯然失色。

他慌忙手掌合拢握住,蔽住珠光,只感一缕凉气由掌心脉孔钻入,飞速遍体流转,四肢百骸无不舒透已极,不由暗忖道:难道此珠有助长功力之能么?微一动念,立即盘膝坐下,行那天悟上人所授之小诸天心法。

只觉气运周天后,血行猛攻体内太阳少阴任督二脉,浑身肌肉都起跳跃之势,十分难耐。

他暗暗惊喜骊珠有此奇异能力?无怪三阴秀才等人莫不生心攘为己有,於是他更澄心静虑,由气血自然流转……半个时辰过去,脑中起了一声猛震,血行突变柔缓,他知任、督二脉已通,功力无异增加一倍,欣喜之余,忙将骊珠紧藏贴身袋内。

抬头一望,月隐西云,天在三、四鼓交接之时,寒空仅少数疏星明灭,林风轻啸,凋叶一片片地飘沾肩头,耳旁只闻秋虫悲鸣声,眼前黑沉沉地一片,显得极淒冷肃杀。

他决意天明时再走,就在这林中打坐,须臾,他在绮念纷迭中垂眉睡去。

他竟睡得这么安详,连体外侵袭的秋风落叶,浑如不觉,林中突闪出一条黑影,到达他身前望了望他的睡状,轻轻地摇了摇首,又飞隐林内。

露重霜浓,似牛毛细雨般,纷纷降落大地,一分一分地将树叶,丛草……染成白色,由浅入深……第十章 彩衣八卦 绝壑惊魂 胭脂井畔 几成千古长孙骥由沉睡中清醒,双眼尚未睁开,耳中只听得喝叱之声,心中一惊,双目急启,阳光穿林而入,耀眼欲眩,只见林外一块旷地上,立了五、六人,气势汹汹,相对喝骂. 他定睛一瞧,不禁大为惊异——原来六人中竟有昨晚在迎江居,片言提醒他的黑衣武生公子,好似他一人敌对五人之势。

五人内有一银发如霜的老妪,身持一根晶亮的铜棍,一对眸子冷光四射,其余四人均是浓眉暴目,生相狞恶的大汉。

只听银发老妪沉喝道:武林之中无不知道老身六指仙姥最是讲理,白云飞,你为何杀死我那义子?你只要说出他确有取死之道,老身便可轻轻放过你。

那武生公子毫不在乎,一副悠闲之状笑道:你那义子採花,被在下无意撞见,他竟不知进退,向在下施展辣手,在下一时收手不及,故而……话犹未了六指仙姥一声大喝道:胡说,老身义子性暴刚烈,倒是深知,只是未听说过他性喜渔色。

白云飞一声朗笑道:食色性也,忝为男身,未闻无有不好色之人,只是心有分寸之别,你那义子总不成将他贪淫好色,也吐入你的耳中么?六指仙姥闻言一怔,心中自是信了几分。

立在一旁的一个大汉大叫道:师父,你别信这姓白小子满嘴胡言,少山主死前数天,徒儿等一直相随在旁,分明是意图狡赖。

说时,一掌向白云飞迎面劈来,跟着一脚飞踢而出。

这一掌、一脚攻势凌厉而又诧异无比。

长孙骥不由暗惊道:看不出这大汉竟有如此高的身手,一师之下无大差别,眼前众寡悬殊,白云飞纵然功力再高,也双掌难敌四手。

心下不由岌岌替白云飞担心。

白云飞满脸含笑,不闪不避,视若无睹,待到掌腿攻到近前,才向左一挪,右手两指向来掌一托,右腿迅捷无伦地向上一提,急如闪电地右弧踹下。

无巧不巧地踩在大汉来腿膝盖骨上,白云飞足心往下一沉,只听得一声惨嘷,跟着腿骨折断之声传出,但见那大汉啪嗒倒地,一腿全部断折,鲜血喷出如雨,只在草地上乱滚,面色惨厉,嘷叫如牛。

两人都是巧快身手,但白云飞棋高一着,闪电之间,即将大汉制伤,瞧得长孙骥不由暗暗点头,尤其对白云飞悠闲从容神态,大为折服。

这时六指仙姥满头银发戟张,神情激动,大喝道:当着老身面前,竟敢施展毒手,可见老身义子,也是心狠恶毒下毙命。

说时,手中铜棍横劈过来,一片狂涌劲风拦腰纵到。

白云飞轻巧地望上一跃,闪在一旁,双手连挥道:慢来,慢来……六指仙姥你方才也曾见到,是谁先出手的,总不成叫在下束手待毙吧?六指仙姥面容狰狞,大喝道:你难道不会让开么?说着又是一棍风卷云涌打出,只见银芒劲风如潮,密密层层从白云飞身前卷来,眨眼间,已将白云飞身罩入棍潮之中。

长孙骥眼见白云飞只在一片狂啸劲风银浪中,来回纵跃,根本递不出一掌出去,不由心中大是焦急。

这时其余四大汉,已将断臂同伴止血包紮好,纷纷扑前,联臂殴攻白云飞。

长孙骥见势已危急,正待跃出林中助拳,蓦然……对面林中忽传出清朗话声:阿弥陀佛,难以预料华山一棍六指仙姥竟会以强凌弱,以众压寡的手段,小佛爷实在看不惯。

林中迅捷无伦地飞出一条人影,凌空双掌抖腕就向银浪中打去。

六指仙姥飞出左掌,向来人打去,长孙骥看得极清楚六指仙姥飞出左掌,赫然多出一个手指,掌心靛黑如墨,分明是一种绝毒掌力。

只听呛啷啷一串急响,棍势散乱,来人右手大袖一挥,竟将六指仙姥毒掌拦开. 白云飞趁机一跃而出,飞掌踢腿,将围攻的四大汉迫退;阵势一收,场中多出一个生相诙谐,方面大耳的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嘻嘻瞅着六指仙姥直笑。

六指仙姥一见小和尚,不由面色一变,怒目喝道:华山与少林素不相犯,慧性,你是在向华山无故生事寻非了?小和尚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小佛爷只是看不惯六指仙姥这种卑劣之行,慈悲为怀,才予出手。

六指仙姥哼了声说道:老身若不是念在与你师兄慧明一段交情,否则,就要将你立毙掌下。

小和尚噗地一笑,道:你那乌炁掌尚制不了小佛爷死命,小和尚师兄与你本无交情,试想,小佛爷师兄身居少林掌门,德行高深,四大皆空,五尘不染的人,怎么会与你纠丝攀籐?一语双关,妙绝诙谐,长孙骥不由笑出声来。

六指仙姥听得小和尚信口雌黄,不由老脸羞得通红,可又还不出理来,忽听得林中发出笑声,藉机发作大喝道:甚么人讥笑老身?腾身一跃,飞杖劈向林内。

长孙骥眼见白云飞、慧性两人均是见义勇为,披肝沥胆的英侠,自己则畏首畏尾,羞赧之念顿生,不由雄心大发,眼见六指仙姥飞向林内,忖道:我若不叫你知道厉害,岂不辱没恩师天悟上人名号?蓬的一掌劈出,气潮山涌,迎着六指仙姥身形杖势卷去。

闷哼声中,只见六指仙姥随着断枝折木震飞出去,身一坠下,急向四名大汉一招手,如飞驰去,转瞬,数人已杳入起伏冈陵中。

白云飞纵声大笑,面向林中道:阁下你精湛的掌力,何不请出一见。

长孙骥应声掠出林外,朝白云飞拱手称谢道:昨晚若非尊兄一语点破,在下几乎落入他们彀中……白云飞还礼微笑不语,慧性小和尚一对眸子朝长孙骥凝视了一眼,说道:檀樾方才林中发掌,直似我佛门中无上降魔掌力,想必令师也是禅门高僧。

长孙骥耳闻这慧性小和尚,身为少林掌门师弟,年岁虽小,但班辈甚高,无怪其人如此惊人身手,当下微笑道:确如小大师所说,在下恩师实为一隐世高僧,八年授艺,恩师之名尚无所悉。

慧性双眼眨了几眨,不声不语. 长孙骥反身朝白云飞道:在下跃出迎江居后,一路担心尊兄安危,只不知凌霄书生后来怎样?想他已是名满江湖的高手,竟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白云飞道:他为保持自己声誉关系,故对我相应不理,飞手两招之下,掌伤蓝全后才离去,这当然是遮掩之举,似如此就是极其难得的,在别人是万难做到。

说此随即一笑,道:阁下说他卑鄙无行,固然是一针见血之词,在他而言是煞费苦心,以他这份名望,还会豪夺出手么?故而才出此下策。

慧性小和尚听了半天,不知他们在说些甚么,眼一瞪问道:两位在说甚么,令小和尚蹩得难过,可否说得清楚一点,给小和尚听听?白云飞目视着长孙骥微笑。

长孙骥知此事有关武林噩运,稍一不慎传出,即引起弥天浩劫,遂欲言又止,涨得满面通红,神情十分尴尬。

白云飞猜出长孙骥心意为难,便笑道:兄台不必疑虑,我等均是侠义道中人物,只要紧守口风,谅无多大干系,此事在下多少知得一点,皆因途中遇见三阴秀才等人,正在商量派遣爪牙,追索得剑之人,又在望江居目睹兄台神意不属,便料中五、六……其中的详情,仍捉摸不出。

说此又是一笑,手指着慧性小和尚道:这位慧性小大师,休看他年幼,一身武学,造诣精绝,为少林百年来根骨秉赋绝乘人才,他日发扬光大少林,非他莫属,人又最热心,兄台但说无妨。

慧性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天南奇人洱海渔隐传人飞龙剑客白云飞还会奉承这一套,小僧当受不起。

长孙骥遂请两人坐下,娓娓道出迎江寺得剑经过。

慧性听后,沉思须臾,双眼一翻,道:玉虚秘笈小僧听师兄说过,此为道家练气秘笈,疑奥莫测,即使得手也要花上一甲子工夫,方能有成,人生几何?檀樾无须如此郑重,反正剑在你身,他们痴心枉想仍属徒然,檀樾!你说是也不是?长孙骥点点头,道:小大师所说甚是,在下长孙骥,两位还是直呼贱名为是。

飞龙剑客白云飞含有深意地望着长孙骥一笑,长孙骥心中一凛,忖不出他笑中用意。

白云飞道:昨晚长孙贤弟真人不露相,竟处处避让长江一蛟蓝全,令愚兄大为担心,是以一路跟随而来,但目睹长孙贤弟掌毙毒蟒,才看出老弟是个蕴藏不露,身负绝学之人。

说罢一阵朗声大笑。

长孙骥大感骇异,昨晚毙蟒一幕,他竟隐身在旁相护,不禁深深感动。

白云飞又道:贤弟虽是一身绝学,但毫无江湖阅历,所以贤弟沉睡之时,愚兄不敢稍离,果不其然遇上愚兄大仇六指仙姥等人。

长孙骥面现赧然之色。

慧性急问道:长孙兄现欲何往?长孙骥见两人均是少年英侠,顿生亲近之念,但毫不隐瞒将奉铁笔生死判匡超之命,去见栖霞老人。

白云飞闻言大笑道:栖霞老人虽名列武林三老,但人最怪僻小气,就连他门徒也不过得他所学十之一、二,他那居处异常难觅,你想他吐出王陵墓隧秘密,更属妄想,他立下规矩,凡属求他之人,先须禁得起他那天炁三掌再须走出他那迷璇竹阵,头一关就通不过. 长孙骥听了不禁楞住。

慧性大叫道:甚么天炁三掌?小和尚就要试他一试。

白云飞微笑道:长孙贤弟不可灰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姑且一试,好得此事不急,慢慢设法,你我一见如故,愚兄目下还有一事待办,贤弟如不嫌弃,何妨助一臂之力,待得事了,愚兄一定陪往栖霞山一行。

长孙骥慨然应允,慧性大叫道:怎么?你们竟要丢下我小和尚么?白云飞笑道:白某求之不得,只是碍难启齿罢了。

慧性便问白云飞何事待办,白云飞只笑道:现在暂难告明,到了地头,两位自然明白。

慧性哼了声道:你卖关子,到时看我小和尚抽你后腿不。

秋风劲疾,衰草乱飞,三人衣袂飘拂,在山道上奔驰离去。

三人相语倾心,不久便异常热络,称兄道弟。

长孙骥幼遭兄仇,目睹惨剧,虽身在江湖,却异常厌恶江湖……自拜在天悟上人门下,除了习武外,更无别人谈论,无事时,均独自一人登临雁塔,眺望沉思,是以养成沉默寡言的内向性格,且又淡泊名利,但落寞之人最喜友情慰藉,是以他深以得慧性、白云飞等二人为友可喜……丽日秋风,白云蓝天,不时几行雁子飞鸣掠过,凋红枫叶片片飞舞,神爽中带着几分淒凉滋味。

长孙骥在山脊上飞驰,不时侧望着辽阔长江,千里烟波,风帆处处,水光山色,尽收眼底,不禁目夺神移。

时交正午,深入绝壁危崖,只见山谷转处,忽现出一座半废圮塌小庙. 白云飞道:愚兄身旁藏有一包卤菜,还带了些乾粮,何不在此庙内进食再走如何?三人一脚跨入庙内,目光落处,三人均不由同时怔住,原来地上躺了四具屍体. 三个均是花甲以外老者,另外一个是无方花信的少妇。

死状却是一般,颈骨全折,七孔内溢丝丝黑血,已凝结成疥。

白云飞俯身下去,微一拨视道:才不过死两个时辰。

目光掠及一老者屍旁,一柄断折锯齿拿刀,立时惊啊了一声,道:岳阳之雄,只不知少妇是谁?长孙骥目睹死状之惨,不禁心头浮起八年前长安古道的一幕,忍不住说道:白兄,你可知凶手是谁?这等下手毒绝,连个妇人都放不过,也好通知其亲人速报此仇。

白云飞只俯身四外寻视,目光落在墙角处,一跃而去,用手捡取一个八卦形木牌,只有钱般大,哼了一声,皱眉喃喃自语道:八卦门又是八卦门。

慧性小和尚一进门,便闭目嘴唇微微颤动,这时方启目道:小和尚替他们念了一卷长生经,愿他们早登极乐……闻言惊问道:甚么八卦门?小和尚从末听过。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是月前曾遇过上八卦门匪徒中人,是白某童年玩友,也是不知,他经我一番苦劝,毅然返归故里,临行之际他说八卦门才组织一年,首领及八大堂主武功高不可测,他投入门中半载从未见过他们面目,其他人士亦是一样,总舵听说设在西梁山中,分舵密佈全省,暗有图谋,待时而动,在他离去数天后,白某在山中偶见一屍,屍旁留有八卦木牌标记,是以知之。

慧性大叫道:我们就去西梁山,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白云飞只微笑不语. 长孙骥目注四具屍体,感慨不已,暗道:身负武技,又有何用,此四人如不是会武,当不至於毙命荒山古庙,下场可悲,反不如躬耕务农,淡泊名利,到可安养天年。

说完不禁唏嘘久之。

此刻,慧性见白云飞不答,气得双足乱跳,道:佛云:我不??地狱,谁入地狱你们不去,小和尚自己去好了。

长孙骥闻言道:事不在急,待白兄事了,再去也不迟,小大师身负少林绝学八卦门岂堪一击?还不是如摧枯拉朽般,望风披靡。

门外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说得如此容易,真不知天高地厚。

三人俱皆大惊,错腰旋身,目光望处,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八卦彩衣老道,顶挽高髻,髻下散发披肩,长脸上肌肉显出深刻纹理,面色木然,双目冷电般炯炯而视。

那件八卦彩衣被风吹得猎猎飘动,几乎蔽掩了门外射入天光,头旁长发来回散扬,形如山魈鬼魅,使人不寒而栗。

长孙骥心想:江湖中,哪来这多怪异之人?白云飞猛剔剑眉,厉声喝道:你是谁?这四人都是你杀死的么?那道人冷冷说道:贫道八卦门离宫真人你可是要替死者复仇?言犹未了,白云飞先发制人,大喝声中突地推出双掌,狂飚猛劲,如山涌出。

只见离宫真人如一束飞絮般,随风而出,直飘在七、八丈外,两足一沉,卓然立在一棵巨枫之下。

白云飞心中大震,只觉两掌如击无物,劲力卸去大半,果然童年故友说得一点不错八卦门首领及八大堂主,均武功高不可测,此道人自称离宫真人想是八大堂主之一。

三人都一跃而出,只听离宫真人又是阴恻恻地一声冷笑,目露杀机. 白云飞双足一沾地离宫真人十指箕张,捷逾飞电般往白云飞心俞穴抓来。

白云飞暗吃一惊,双掌向内一弧,竟自朝离宫真人飞来两腕扣去。

一旁立着的慧性小和尚,见离宫真人森冷神色,大是心中气愤暗道:我叫你嚐嚐小佛爷的金刚降魔掌力,也好令你不敢目中无人。

就在白云飞双掌迅如电火扣出之际,侧向两掌攻向过去。

哪知离宫真人见白云飞双掌扣来,竟视若无睹,十指更是闪电而至。

白云飞只觉双掌一触及离宫真人两腕,如中金石,非但如此,更有两股潜猛气劲撞来,双手一麻,立感奇痛如裂,眼见十指劲风锐利,只差两寸,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神色惨变。

忽然离宫真人十指倏收,右臂向外摔去。

只听蓬的一声大响,慧性小和尚震飞丈余离宫真人也被迫闪三尺。

原来离宫真人十指堪要抓上白云飞之际,忽觉右侧一片刚柔合济的气劲迫来,他幸知这种掌力与普通掌力不同,是於佛家降魔掌力,绵密劲强,无法卸去,不得已猛撤十指,同时拥去。

究竟慧性功力尚浅,竟被他震退丈外,但他心中大为骇异,这小贼秃竟有如此深厚的掌力。

长孙骥只看得一旁发怔,他本非怯懦之人,皆因他迎江寺内,目睹三阴秀才霍天奎大力金刚邓旭及那不知来历李翔,无一不是武学精绝,登峰造极的人,顿感自身所学,渺小的毫不足称道,这种自卑的念头,在心中做祟,致令他一腔雄心顿失,凡事忍让。

他方才见得四具屍体死状极惨,联想其兄长孙騉血仇,不由激发雄心,他凝气蓄势,想趁离宫真人不备时,猛下突袭,万不让逃出手中。

此刻离宫真人目光如鹰隼般望着慧性、白云飞两人,那张死冰冰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容,倏又收敛,冷冷道:看在你们武功尚好,不如归顺八卦门还可全命。

离宫真人说话声中,突见一团黄影迎面飞来,劲风丝丝生啸,他不禁微惊,手掌一伸,迎着那团黄影抓去,岂料那团黄影在离宫真人手掌尚未抓及,嗖地散了开来,变成一蓬黄雾,劲疾游射而来。

离宫真人只道剧毒暗器,心中大惊,两臂一抖,潜龙升天而起,快速无伦,那蓬黄雾簌落落地打在草地上,断草溅飞四射。

长孙骥看出那是慧性被震落地时,顺手抓起一把黄土打出,那份集散成聚的功力着实惊人。

就在此刻,半空中离宫真人怪笑腾起,宛如苍鹫巨鹏般掉头扑下,挟着漫空劲气,雷厉无俦地往白云飞、慧性两人当头罩下。

白云飞、慧性两人蓦感一片重逾山嶽的气劲压下,胸头气血狂震逆涌,那片气劲形如钢罩,使人无从闪避,慧性忙道:白兄,我们施展师门绝艺冲出。

慧性与白云飞双掌迅如电火地往上一推,与离宫真人罩下那片刚柔合济的气劲相撞,只听得一声惊天轰隆雷响,震得四外气流游荡,山谷四应,隆隆不绝. 但见离宫真人凌空扑下的身形,被震得上腾两尺,双掌却是未撤,又复扑下,劲气较前更为凌厉。

白云飞双掌推出一招六合排电相接之下,立觉自己双掌受那重逾山岳的气劲反震,如中万斤重鎚,双掌欲折,眼中金花乱涌,腿一软,扑倒於地,脑中天旋地转。

慧性仗着秉赋深厚,屹立不动,仍是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

长孙骥魂惊神摇,知今三人,十之八、九定然溅血荒山,眼见离宫真人重又扑下,再不救援,白云飞、慧性两人必死无疑,电闪右手向后一探,五指正搭在月魄剑柄上,蓦闻身后忽起了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道:无知小辈,你要找死不成?声虽低微,却字字钻入耳内,如同针刺。

长孙骥心中大惊魂落,知是八卦门中又来了高手,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白云飞、慧性两人已在千钧一发中,势不能回头兼顾,暗一挫牙,身如箭矢般射出,跟着一股惊天寒芒,陨星飞射地向凌空扑下的离宫真人双腕卷去。

月魄剑端的是一柄千古奇珍,剑气一出,只听波波数声脆响,登时突破离宫真人所发的那片气劲钢墙,慧性一见大喜,飞快出手将白云飞挟在胁下,穿隙而出……离宫真人厉喝一声,如影随形又双掌推去。

就在长孙骥月魄剑闪电出手,救出慧性两人之际,忽觉身后劲风如山地压来。

长孙骥急一个猛龙翻身,手中月魄剑弧电劈去,目光落处,只见两个身着八卦彩衣,高髻老道,双双往自己推掌。

这两老道形像更比离宫真人丑怪,瘦骨嶙峋,眼内蓝光闪闪. 长孙骥挽剑一紧,使出一套天禽剑法刹那之间,只见寒芒四射,龙怒鹰翻,满空青濛濛地一片,剑音腾出,有如龙吟凤啸。

两老道看出长孙骥手中是一柄上古奇珍,微现惊容,四掌翻飞进袭,却又不敢轻攫剑锋. 长孙骥求胜心切,闪电之间已甩腕手挥攻出九剑,都是武林中罕睹之绝招,立时便把两老道迫得闪退三步。

只听一老道沉声说道:无知小辈,赶紧献出手中长剑,还可饶你不死,让你离去。

长孙骥忙中眼角一掠,却发觉慧性挟着白云飞被离宫真人追得无影无踪,不知生死存亡,心中不由大急,此刻闻言,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手中剑招更是加紧,如同狂风疾雨密成一片。

两老道面色立变严霜,森冷惊人,掌势立变,旋身分错出掌。

长孙骥只觉剑势渐趋呆滞,发觉两老道推出掌劲宛若一片无形韧幕,将月魄剑剑气裹住,心中大感凛骇。

他哪知两老道所展出的是玄天无形真气此为道家性命双修的绝学,武林之内非但罕能目睹,而且鲜有人知,错非是月魄剑上古奇珍,所透出的剑气有剋制之能,早是命陨丧身了。

可惜长孙骥年幼功浅,不能将剑气透出,伸缩自如,即是不胜,也不至於碍手缚脚,他只觉两老道所逼出的玄天无形真气愈来愈重,剑招袭到半途,立时便震了回来,惊惧之下,不觉连连后退,存身之处已临危崖边缘,只差两寸,即是云雾瀰障,千寻绝谷。

一个念头在脑际闪电掠过,忖道:这两老道人眼中深蕴杀机,与其束手就死,反不如施展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拚。

心念一定,招势急撤,剑交左手,右掌递出一招莲云西来就在长孙骥剑交左手的一刹那,两老道发出玄天无形气劲蜂涌迫来,与西方雷音降魔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接,两老道脚下一阵浮动,跄跄跄震得退后数尺。

可是长孙骥也是心头狂震,倒飞了出去,待他一发觉足下踏空,一声惊叫出口:不好!身不由己的往下直坠……只觉两耳风啸,满烟都是云雾迷濛,这是人生最美好的、最短暂的一刹那,瞬刻之后,即将粉身碎骨,星眼中不由滴下数滴珠泪. 蓦见云雾中一条黑影摇曳,急夺出左手一抓搭地一把侥倖接住,触手只觉是一条伸出树枝,忙揉身而上。

峡谷中云气浮动依稀可见是一株虬柯古松插壁而生,枝干密虬射出,龙蟠凤舞。

长孙骥一屁股坐在树干上,长吁了一口气,忆起惊险万状,一颗心还是不停地卜卜直跳,上下一望,白茫茫地一片,云深不知处。

右手月魄剑坠下时,紧紧握住不放,是以未弃,这时用剑身微微一荡,青霞流动,映照之下,蓦见树根处,岩石天生一斜斜裂缝,由上而下,裂缝两边籐萝攀结,瞑目摸索,一吋一吋地移动。

他心悬在口腔内,额角沁出汗珠,此时一身武学均无济於事,如同常人般慢慢攀移……他不敢往下望,虽然足底云深不见所终,但想像中足底是千寻绝壑,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偶一动念,不禁目昏神摇,他赶忙收敛心神,手足缓缓蠕动着。

一个时辰过去,不觉汗透重襟,手足痠疲麻木,这时,他万不能歇息,否则将是不能动弹半步,是以一口真气不缀,鼓勇攀移,渐渐云气渐薄,透出天光,他知将登崖顶了,喜极流泪,手脚更是加快了。

半盏热茶时分过去,长孙骥已登上崖顶,真气一融,顿时瘫在地上,疲极神昏,躺着频频喘息。

夕阳坠山,漫天缤霞,风啸山谷,长孙骥只躺在地上,像死了一般不能动弹,两眼发直,心中不停地在想:天幸那条裂缝是直登崖顶,倘若半途中塞,使自己上下不得,那处境真是生死不能,但毕竟让我逃出了死境……追源溯始,还是一枝古松虬柯救了自己;那燕玲早知我将临此种危险,说甚么也不让我出来……母亲常说兄长遭逆之身,但死者已矣,长孙门中只有你这根后苗,冤怨相缠,何时可了?有意命自己躬耕务农,乐天知命度过一生,设若不是恩师託以重任,自觉兄仍不敢何以为人,也有此念伴着如花美眷,悠游林泉了!继而发觉身已在对崖,忖道:慧性与白云飞两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想着白云飞口中喷血的情景,不由恻然太息数声……人生有幸有不幸,往往不可理解,长孙骥回忆方才情景,宛若一场噩梦。

晚霞一敛,山岚渐吐,蹄鸟噪林,云树苍茫,寒苍半轮冰魄高悬,散发出淡淡光辉,笼罩着整个山谷,山风息息,虫鸟啾啁,真个境幽意静。

须臾,他体力渐复,自忖不可在此山谷添过一晚,一跃而起,拔岩陡涧,如飞驰去……秣陵城内,车水马龙,夹道红枫似锦,行人如织,夫子庙一带,更是人潮如涌,挤进挤出,夫子庙内广场一角,有一说书人正在说那兴唐全传,说到白袍小将凤凰山救驾惊险处,口沫溅飞,拍手顿脚。

在说书人面前,设了五、六行长条板凳,业已坐满了人,最后一行左端坐了个玉面英俊,潇洒豪逸的青衣少年,那正是长孙骥,昨晚落在客栈中,店夥告知夫子庙是游玩的好所在,今日来此游览,他不急於往栖霞山,意欲寻访慧性与白云飞两人是否来了金陵。

他虽坐在那儿听书,却神意不属,不时向四外张望,满耳俱是鼓钹震天,絃歌不缀,繁杂不堪,他蓦然瞥见人潮中,露出两个面孔,不禁神色大变,暗道:他们怎么来了?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竟在人群中踱进。

霓裳玉女鄂逸兰今天穿着一身剑袖翠绿劲装,云发斜垂,粉颊流霞,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时流盼,有意无意间露出两行洁玉编贝,嫣然微笑,神态迷人。

长孙骥愈觉此女无一处不似燕玲,真箇媚若刻骨,美若天人,他惊惧中却又不舍移开目光,不禁喃喃自语道:他们为甚么会来?是不是追蹑自己的行踪……一阵秋风过处,耳中只听得一人话声:小伙子,人家可不是你对头冤家,真正对头却在你身前身侧咧。

长孙骥不由一凛,循声掉头望去,只见墙角立着一个白衫修长中年文士,胸前黑雾飘忽,目若点漆,正凝眼望着他。

心中一动,转面四顾,见来回踱过的人群中,不时发现一、二江湖人物,均投目他背上长剑,连说书座中,亦有肩负兵刃的豪士,间或偷眼瞥望自己。

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四面再望那白衫中年文士,却见他已是向庙外离去,这中年文士在人群中穿出,身法虽缓,其实行云流水,那似潮水拥挤的人群,竟无法沾着他一点衣角,分明是一风尘奇士,武林高人,登时警觉他说此话必有用意,霍地立起拔步直追。

只见中年文士意态攸闲,缓步在大街心走着,长孙骥心内暗暗叫苦,大街之上显露轻功惊世骇俗,亦一步一步跟着,虽放快脚步,仍然差着一大段距离. 人迹渐疏,长孙骥施展轻功,闪电飞驰,他快,中年文士比他更快,转眼那中年文士已走进一片树林中,待得长孙骥追进后,中年文士已杳无踪影。

长孙骥仍是不舍,流星飞射地掠入,林中松柏苍郁,丹枫夺锦,涛起西风,黄叶满径,长孙骥由松柏树隙中瞧出林外,红墙碧瓦一所大寺院。

跨出林中,抬目一瞧,山门中高悬一块朱匾,直书鸡鸣寺笔力平均,追溯魏晋. 走近山门,只见殿宏巍峨,禅房幽静,大殿中全身宝像庄严,香烟飘渺,仅三数寥寥香客,有一老僧低首合十诵经,骨颜沉昂,使人尘念尽蠲。

长孙骥穿殿巡屋,东探西望,哪有中年文士的影子?不由心生懊丧,逡巡久之,步出寺外,他心仍不舍,绕寺寻觅,不觉走在鸡鸣寺后胭脂井畔,胭脂井四外方圆十数丈的旷地,处於柏翠枫红,古木参天之中,他坐在井旁石槛上,忖念白衫中年文士话中用意及奇异处……胭脂井亦名景阳井,昔六朝宫殿皆在台城鸡鸣寺一带,此井原在景阳宫内,陈后主荒于淫色,贵妃张丽华,容色艳丽,宠冠后庭,及隋兵逼宫,后主偕贵妃偕匿井内,旋被执,陈祚遂绝,此时,井已枯废,荒径阴幽,徘徊其间,蛩鸣四起,如话兴之。

长孙骥坐立一会,秋风生凉,微微失望,振衣拂袖立起正待离去,蓦然,林中窜出一条人影,三两个起落,立在长孙骥身前嘿嘿怪笑道:小兄弟,风闻你身背长剑,是一柄上古奇珍,可否借与颜某一阅,开开眼界?此人一现身,长孙骥不禁悚然一惊,凝神蓄势,双掌外翻,定眼一瞧,见此人是个狮头海口的虬髯大汉,双目神光灼灼。

长孙骥双掌微微往外一扬,冷笑道:你是何人?少爷与你陌视平生,开口说借,腆颜无耻,你就知道少爷能首允吗?大汉眼见长孙骥那份气定神闲,英气慑人的气度,不禁微微惊骇,两目怒视长孙骥一刻,突哈哈狂笑道:敢情小弟不知我是谁?你一知道,双手献剑还怕来不及咧。

长孙骥面生不屑之色,冷冷说道:你但说无妨,瞧瞧少爷会双手献剑不?大汉气极嘿嘿冷笑道:你可曾听说过威镇齐鲁,豪山独行侠夺命神刀颜飞雄么?长孙骥一脸漠然之色,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你哪配称侠字?无非是日闯百户、夜走千家的独行盗罢了。

一言揭痛了颜飞雄的疮疤,果然他是一独行大盗,颜飞雄脸色陡变,恼羞成怒,大喝道:小狗你敢侮蔑颜某?这是你自找死路,休得怨我!声落,双掌齐出,一招双风异耳左右打来,劲风锐厉。

长孙骥自离开安庆,连遭逆事,抑郁於胸,此时将一腔怨气准备尽情发泄在颜飞雄的身上。

来掌堪近,只见他侧身一施,让开来招,突扬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往颜飞雄胁下天府重穴按去。

颜飞雄目睹长孙骥身法,出掌均诡奇神速,大出意料之外,原认为长孙骥武功再好,也不堪自己一击,不禁暗生凛念,急点足倒出一步,沉掌弧旋,一式玄鸟划砂朝长孙骥来掌削去。

哪知长孙骥峨嵋绝学震脉十三指手法奇诡,在颜飞雄弧掌堪堪吐出之际,右掌疾如电旋的一翻,风快的移向颜飞雄胸后心俞死穴,两指飞弹而出。

颜飞雄江湖枭雄,应变神速,随着身形一旋,却已瞥见长孙骥两指飞弹胸前,识得是峨嵋镇山绝学震脉十三指不由惊得亡魂,迅即金鲤倒穿波一翻出丈外立定。

只见颜飞雄脸色泛青,腕臂一探呛啷啷声如龙吟,光华夺目而起,手中已挽定一柄大环风磨铜刀,嘿嘿一声怪笑道:颜某如不将你命丧神刀之下,枉为齐鲁大侠. 霍地出刀,一挽一振,亮起三点金星,点向长孙骥胸前要穴,长孙骥知这招是虚,向外一登步,出掌如风,迎向刀背捏去。

颜飞雄已知长孙骥手法过於奇诡,刀招一出,即行回撤抢步快攻,震腕连出三刀,只见刀光胜雪,风势如雷,尚带着刀环一阵叮噹密音,使人心神淆乱,长孙骥暗笑:你夺命神刀虽然凌厉,毕竟比不上崆峒三剑神奇,我若出旃檀十八掌你必然毙命掌下。

顾虑禅门净地,不可妄下杀戒,转念道:我何不用剑削断他那风磨铜刀,令他知难而退?眼见刀光迫到近前,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升天化为猛龙穿江一股青芒惊天劈下,电疾无伦。

只听喀嚓声响,一柄风磨铜刀齐腰削断,跟着嘷叫得半声,颜飞雄被劈成两半,洒下一地血雨,五脏溢出剑口之外,滩了一地。

长孙骥足一沾地,不由惊得呆了!他在空中奋力下劈,竟展出十二成功力,他哪知削断风磨铜刀后,剑尖透出芒尾一尺左右,迎着颜飞雄腰围一扫,试想血肉之躯,怎经得起一上古奇刃锋锐?只悲嘷得半声,便被削成两截。

颜飞雄江湖枭雄,武林怪傑,做梦也未曾想到今日有此下场。

长孙骥立在场中痴痴发怔,心头,只感一阵迷惘……突然,在参天古柏之上忽扑下一人,凌空推掌,待到长孙骥发觉,已是不及,执剑右腕只觉受一种奇猛之力一撞,气血一麻月魄剑顺着掌劲脱手飞起半空,长孙骥心胆皆裂,急腾身纵起,左掌迅若电火一探,朝着剑飞方向扑去。

五指堪一触及剑柄,身后一片排空驳电劲气向胸后撞到,顿感如中万斤钢鎚般,喉头一甜,口喷鲜血,眼中一黑,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去。

他身负重伤,神智未全昏迷,只觉落在一柔软之处,鼻中嗅进一丝如兰胜麝的幽香,耳畔尚听得一声大喝:好个无耻大力金刚邓旭,鄂某若叫你逃出手去,立即退出三省地面让你称雄。

之后,一阵耳鸣,终至昏死过去。

长孙骥渐渐苏醒过来,只觉浑身痠痛难禁,又感身卧在一张榻上,有两只手在自己周身穴道不住地拍打按拿,掌及处,一股阳和热力顺着穴道透入,痠痛渐除,有说不出的舒适滋味。

睁眸一瞧,只见自己置身在一间幽静房内凌霄书生鄂逸云斜坐在身侧,两手飞拍按捏。

窗前一张云石小案旁端坐两人,娓娓低声谈话,一个正是自己所要寻觅的白衫中年文士。

另一个却是肖似爱妻燕玲,媚若刻骨,美若天人的霓裳玉女鄂逸兰。

第十一章 鸡鸣寺内 不世之缘 驼龙护主 二杰魂飞鄂逸兰两手捧着自己在迎江寺塔内不意而获的月魄剑口中虽在与白衫中年文士答话,一双妙目不时却落在自己面上,嫣然微笑,流露出惋惜爱怜之意。

他只感心神一荡,不禁哦了一声,欲待挣扎爬起,却为鄂逸云两手按住,微笑道:尊驾稍安勿躁,再过片刻也就好了,尊驾在猝不及防中,被大力金刚邓旭掌伤内腑,故使气血逆窜,所幸尊驾内力深厚,秉赋奇佳,在下展出太极归元手法与尊驾导引气血复归原行经络,发觉有事半功倍之效,令师必非常人,造就尊驾武林奇葩,他日未可限量,现尊体大半无碍,一俟真气复聚丹田紫府后,方可无恙,不过尚须静养两月,不能妄耗真力。

两手如飞的按捏。

长孙骥只得静卧榻中,答道:蒙庄主及时施救,得免在下掌毙之厄,日后当肝脑涂地以报,万死不辞. 鄂逸云微笑道:你我既同系武林中人,扶难拯危,道义相助,自是我辈份内之事,理不容辞,尊驾何必挂齿?说着一顿,又道:那晚在迎江居……忽然霓裳玉女鄂逸兰吐出曼妙甜脆的话声道:哥哥,人家体力尚未复元,等会说还怕来不及吗?鄂逸云倏然止口,俊眉微振,露齿发出爽朗的笑声。

长孙骥见他说话时,不知不觉中,流露出雍容肃穆的气度,不禁忆起那晚在铜官城中,迎江居酒楼内那种连环妙计,委实妙绝,如非白云飞一言提醒,坠入术中而不自知,他……想到此处,又听鄂逸兰娇笑道:师叔,人家是为着寻你而来,受了邓旭暗袭,何苦要让人家卧床两月,你老不会拿出一颗紫芝玉液丹与他服下,功德无量岂不是好?那中年文士闻言笑骂道:你这妮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老人家千辛万苦,费了九年岁月,走遍天下灵山大泽,才配的一炉药料,还害我老人家十九天眉不交睫,只炼得四十九颗紫芝玉液丹现在剩余无几,怎好随便送与人?。

鄂逸兰小嘴一噘,嗔道:难不成你老人家留着自己吃?中年文士抚鬚哈哈大笑。

这时,鄂逸云两手停止按拍,长孙骥只觉身上痠痛消失,气聚丹田,闻言心中一动,偷眼望了鄂逸兰一瞥。

只见鄂逸兰一身剑袖翠绿劲装,裁剪合身,益发显得身材玉立亭亭,纤穠适度,风华绝世,此刻的她,斜垂云发,粉颊流霞,小嘴微噘,娇媚动人,心中微动绮念。

突听白衫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小妮子,别有用心,竟命我老人家示意。

鄂逸兰啐了一声,嗔道:您老人家真是不说好话,拿晚辈们取笑。

用眼偷望了长孙骥一眼,见长孙骥亦将眼光投在自己脸上,本来流露绯红的脸庞,益发像红透了苹果似的,不禁低垂螓首,不胜娇羞。

凌霄书生鄂逸云从榻上立起身来,朗声道:弟子瞧这位兄台根骨秉赋,无一不是绝乘人材,您老人家既动了怜才之心,何不成全他?中年文士眸内突射冷电光芒,打量了长孙骥两眼后,望着鄂逸云正色道:你是说我故做矫情么?其实我也看出他根骨奇佳,武功已届中上之境,未始不可成全与他,但我不喜夺人之徒,亦不喜人见异思迁,改师重投。

长孙骥暗哼了声,忖道:我哪会改师重投,长孙骥不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又不是我求你,你说这话做甚么?不由将眼光仰投在屋顶承尘之上,中年文士面上泛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鄂逸云知他推许长孙骥这强傲气度,知事有望,遂会心微笑了笑。

霓裳玉女鄂逸兰却低垂粉颈,室中三人神情均未留意,忽想起了一事,仰面哼了一声道:师叔,您老人家不是故做矫情做甚么?武林中人每一谈及您老人家,身兼两家之长,无不敬仰万分……言犹未了……中年文士突哈哈大笑道:你这妮子,竟排掀起我来了,好,好,免得你说我小气,怪道江湖传言,云姪好见,你这妮子却不好说话,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凌霄书生大喜,用手推了长孙骥一把,道:兄台请起,目前虽不能运用武功,仍可行动自如,来,我与兄台引见师门前辈,武林奇人。

长孙骥心本不愿,但他是个习性淡泊随和之人,又无奈身受人家救命之恩,心想:太刚易折,遇事总须折衷,自己既不求他,见见又待何妨?遂振衣离榻而起,微笑道:在下长孙骥,庄主直呼名讳为是,在下年岁方轻,何敢当庄主以兄台相称。

鄂逸云点头道:长孙老弟,这位就是与栖霞老人及家师齐名的武林之圣灵鸷生灵鸷老前辈。

长孙骥惊哦了一声,不觉屈膝,说道:晚辈长孙骥,叩见老前辈。

正当他屈膝欲跪时,只见灵鸷生手稍抬了抬,猛感一阵无形气劲阻住他跪下之势,心知灵鸷生不喜俗礼,只得罢了,暗说:怎么他就是武林三老灵鸷生。

忆恩师天悟上人说过,这灵鸷生在三老中年岁较幼,是以排名最后,但其武功身兼释道两家之长,渊博精深,已臻化境,较栖霞老人雪谷鹰叟还要高明,却未料到他如此年轻?忖念之间,忽见灵鸷生疾伸右手,如风闪电般向自己腕扣来,不禁大吃一惊,只觉灵鸷生来手宛由四面八方而至,无从趋避,情不由主地戟指飞出,竟往灵鸷生掌心点去。

灵鸷生微噫了声,翻腕一拂,闪电之间,长孙骥腕脉穴已被他三指扣住,长孙骥在未被灵鸷生扣住之际,顿感气血浮动,立即想鄂逸云说自己两月之内,难用真力之言果然不谬,只觉灵鸷生三指透出三缕热流,飞快涌流自己周身百穴,才知他此举出自好意,不由大为感动。

霓裳玉女鄂逸兰见状,惊道:师叔,您是怎么了?灵鸷生微笑道:妮子你放心,哪有伤他之理?不然你更会说我这师叔太不近人情了。

鄂逸兰又是一阵红上双颊,直对灵鸷生白眼。

蓦然,劲风袭涌,一条庞大身影由窗外疾矢般射入落下,长孙骥一眼就看出,是在官道上出手制住武夷一怪银发无常范异的驼背老者。

只见驼背老者向灵鸷生一躬身后,即面向着鄂逸云道:老奴无能,昨晚漱碧山庄宵小来犯,竟被银发无常范异逸去,愿领重责。

鄂逸云微笑道:伏大叔何须如此自责?如今江南多事之秋,魑魅魍魉横行,都是江湖上夙具盛名的人物,非你能防犯,只不知昨晚犯庄的是些甚么人物?驼背老者面有赧容,摇头表示不知。

鄂逸云不禁剑眉微剔,心中吃惊道:以伏大叔这等的高手,竟未发觉犯庄的人身形?来人武功之高不言而知。

突听窗外起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驼背老者,面色一变,捷如鹰隼般往窗外疾飞而出,跟着鄂逸云兄妹亦晃着跃去。

室内只留下灵鸷生与长孙骥两人灵鸷生对於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视若无睹。

此时灵鸷生捏住长孙骥寸关尺上的三指缓缓放松,面露惊异之容道:邓旭大力金刚掌极其霸道,若为击中,脏腑糜腐,气血逆窜,重则当场毙命,轻则卧床半载,功力尽废,你能好得这样快,真是奇蹟,虽然秉赋深厚,却大乖常情,莫非途中你服了何种灵药吗?长孙骥不禁茫然相对灵鸷生见他神色不似做伪,也想不出是何缘故,沉吟须臾,由怀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倾出一颗赤红如火药丸,命长孙骥服下后,盘坐榻上,凝息行功。

灵鸷生见长孙骥坐榻闭目行功,只见长孙骥面上透出一片莹洁光采,暗道:此子真个秉赋深厚,我必造就他成一代武林奇葩。

自己也闭目沉思。

室内沉寂似水,西风由窗外阵阵袭入,不时飘进一片两片黄叶凋枫……一盏热茶时分,鄂逸云兄妹及驼背老者由窗外跃入灵鸷生睁开双眸问道:你们追上了那人没有?鄂逸云道:那人身形鬼魅,被他兔脱,不过弟子得派出的眼线禀报,金陵城来的江湖黑道人物不少,却是些罕有露面的狠辣高手,不仅如此,连西梁山的八卦门中,也在金陵周近频频现踪,此柄剑虽然是柄奇珍异宝,也不至於引起这么多黑道人物觊觎,其中必大有蹊跷. 说着望了榻上入定的长孙骥一眼。

灵鸷生面目凝重,不声不语,鄂逸兰一双妙目注视着长孙骥脸上,孜孜现出笑容,鄂逸云忽问驼背老者道:大叔,你可从武夷大怪范异口中,还套出甚么端倪么?驼背老者躬首禀道:范异说这柄月魄剑本是他盟弟赤发鬼王湛奇最先获悉之物,不想被三阴秀才霍天奎毒手害死,即与大力金刚邓旭两人去迎江寺取剑,范异回山时,湛奇已死去两日,临死之际,勒石遗字,范异这才匆匆赶到迎江寺,一步去迟月魄剑却被这位少侠得去……说至此处,双目投向长孙骥,又道:范异并不知情,却认做三阴秀才霍天奎捷足先登,必为他得手无疑,便在寺内激烈博斗起来,但霍邓二人之旁,尚有一不知名高手,一出手便将范异驱退,据范异说,这不知名的高手,武功高绝,霍邓二人似亦为他挟持,范异并不死心,只暗中探查月魄剑霍天奎将它隐藏何处?灵鸷生一听霍、邓二人之旁尚隐有另一高手,双眉微剔,问道:范异说过此人长相否?驼背老者道:这个老奴并未问及。

此刻,长孙骥已气运百穴,复归原经,功力倍增,心中大喜,睁眼离榻道:此人晚辈比较清楚。

随即将落星堡一路而来的经过详情,滔滔不绝说出,只隐瞒自己出身来历与燕玲成婚两点。

语音一落灵鸷生忽朗声大笑道:这人我已知道一点,他们若妄窥五陵墓隧之内玉虚秘笈及三粒九转金丹必死无疑,太公姜望穷其天人之学,按周天躔次,佈设五陵,实有无穷之玄机,神物出土已在数千年前算准时刻,得主到时禁制自解,妄窥者死,难怪近来武林人物,仆仆於江湖道上,连久未露面的一批老怪物,也频频现踪。

说着,望了长孙骥一眼,点点头道:你既为月魄剑得主,成为天下注目人物,黑白两道人物纷欲得你而甘心,看来,我只有略费心力了。

凌霄书生鄂逸云忙道:长孙老弟,你还不拜见师父?长孙骥不禁一怔,於听灵鸷生低喝道:且慢,我还有事问他,兰妮子你将月魄剑先给我,你们三人先去寺外巡视,我传授心法时,最忌有邪魔外道侵入分心。

鄂逸兰嫣然含笑将月魄剑递在灵鸷生手中,三人一跃而出。

灵鸷生一脸严肃道:大丈夫设身处地,应泾渭分明,不可同流合污,方才我扣住你腕脉穴时,瞧出你施出双龙夺珠震脉十三指峨嵋绝无上心法,若非是我,无人能解,如今峨嵋门风颓废,品趋斯下,与落星堡沆瀣一气,你秉性聪慧,就应该有託而逃,独善其身才是,怎么还应匡超之命,为虎做伥?长孙骥暗暗钦佩灵鸷生眼光锐利,竟瞧出自己是峨嵋绝传无上心法,闻言答道:晚辈虽是不才,怎可与落星堡同流合污,无奈师有严命,不可或违。

随即将自己身世,及天悟上人严命一一说出来。

灵鸷生眼中突射惊喜光芒,微笑道:你竟是天悟老友之徒么?五十年前,他与师兄反目,拂袖下山后,在嵩山少室晤及一面,之后就踪迹全无,多方探听,宛若石沉大海,只道令师隐迹深山,早证功果,原来他托身在慈恩寺内。

好,好,他的徒弟就是我的一般,我必助他完成心愿。

长孙骥想到来日任务艰钜,暗自忧心如焚,闻灵鸷生应允相助,不禁大喜,躬身谢道:晚辈先替恩师致谢老前辈大德。

灵鸷生微笑道:鄂家兄妹有心让你拜在我的门下,你可愿意么?长孙骥答道:晚辈不能做违心之论。

灵鸷生哈哈大笑道:答得好,答得好,幸亏我孤云野鹤,无门无派,我虽然收你为徒,将一身绝学授之於你,你仍是二十五代峨嵋未来掌门人,你得两全,有何不可?长孙骥立时整衣跪下,口称恩师叩拜如礼. 灵鸷生满面春风,扶起笑道:世俗之礼,为师深深厌恶,但师徒之礼,不可或废,生受礼了。

随即又道:鄂家妮子一劲求为师收你为徒,你知道她的用意么?长孙骥早对鄂逸兰用意恍然於胸,闻言不禁面红耳赤,半晌才嗫嚅道:弟子只怕有负鄂姑娘厚爱,弟子已娶有妻室。

灵鸷生不禁愕然,问道:怎么你就娶亲了?言下语意,大有责怪长孙骥不该如此年轻就成婚。

长孙骥忙将其母心意禀知灵鸷生。

灵鸷生长叹一声,道:你孝亲不违,为师岂可责怪与你?不过这妮子自视过高,生平无人得他青睐,却不料她竟锺情於你,世事多逆,不如意者常八、九,看来为师要为你们的事,需下一番心血不可。

长孙骥黯然不语,胸中波涛起伏,眼帘中顿现鄂逸兰风华绝代,巧笑嫣然的倩影;须知长孙骥对燕玲情爱,始终如一,绝不是见异思迁的薄倖男子,皆因鄂逸兰长得与燕玲一般无二,体态举动,一嗔一颦,媚若刻骨,像极燕玲,顿生相思之念,睹鄂逸兰而怀燕玲,怎不动心?灵鸷生见长孙骥神色迷惘,不由暗光落暗叹息,目在手中月魄剑上,只见灵鸷生眼光停在剑柄龙口上,露出惊疑之色,长孙骥忙道:这剑柄本有骊珠一颗,弟子见它光中触天,灵异更甚於此剑,易启妖邪觊觎,为此弟子将它除落,藏於贴身怀内。

说着,取出骊珠光华夺目而起,瞬眼,青濛濛光辉瀰漫禅室,映人眉目皆绿。

灵鸷生立现惊容!伸手接过,详视了数眼,登时便发现骊珠具有疗伤还原袪除阴毒、增长功力、通行百窍之功,诧叹道:想不到瑶池天龙颔下骊珠竟落在月魄剑上?沉沦尘世数千年,难怪你身厄大力金刚掌并未震伤内腑,原来有此珠在身上,目前麕集金陵魔道巨擘,其目的并非夺取月魄剑而是拥有此珠。

一语方落,蓦然,窗外电疾窜进一条人影,五指急伸,向灵鸷生掌骊珠抓去,此人身形之快,使人猝不及防,长孙骥不由惊叫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灵鸷生一翻右掌,往飞来的身形击出,闷哼声起,那条人影凌空一翻身形,如矢离弦般激射了出去,忽听窗外传入冷峭阴森的语声道:好灵鸷生穷酸,三年后我必报这一掌之仇。

灵鸷生目落冷笑道:先前我不知道是你,出掌稍轻,不然你岂可全身而退?你要报一掌之仇,穷酸随时候教。

窗外答了一声:好!字,立时寂然,长孙骥惊疑不已?灵鸷生神色安详,似方才未曾发生这回事一般,将剑珠交与长孙骥手上,微笑道:天悟老友付你振兴峨嵋重任,必然传你多种绝学,你可将心得告知为师。

长孙骥遂将八年苦学成就,详禀灵鸷生。

灵鸷生闻言叹息一声,道:天悟老友与为师相交莫逆,六十年前与老友印证武学,互无轩轾,只以为师另闢蹊径,认为天下精奇武学,莫不殊途同归,返山后,将天下精奇武学融汇一炉体,择繁化简,窜改诡异,是为师武学称绝奇之所由来;后七年,为师上峨嵋寻访老友,将所获心得告知,老友竟默不做答,大概他心不以为然,直认为师舍本逐末,十一年后,为师要看看你以何种武学?能跃登二十五代峨嵋掌门之位。

随即将自己心法口诀,及掌剑奥奇招术,逐一授与长孙骥。

夕阳衔山已久,一丝残霞余晖透进禅房窗内,朦胧中隐约可见两人身影微微晃动……鸡鸣寺后,苍松茵柏,郁若笼翠,夺锦丹枫与满天流霞辉映成趣,西风起处,摇生红浪一片,瑰丽灿烂,霎时,渐趋黯淡,夜幕缓缓低罩大地。

胭脂井畔不远,黄叶小径里,见鄂逸兰俏影踯躅其中,微仰螓首,目凝苍云逸飞,长空雁远,芳心中不由顿生无名惆怅,口中曼吟道:……但目送人雁远,锦瑟年华谁与度,天若有情天亦老,惆怅幽恨难慕……吟声微弱,寂不可闻。

她自觉眼内潮湿,模糊一片,她是伤春,抑是悲秋,不得而知?鄂逸兰性情最是坚强,巾帼英雌,豪迈胜於鬚眉,但少女总是少女,感情一冲动时,就显得无比之脆弱芳华叹虚度,且把珠泪暗弹……代表着少女的心情,尽管平时冷若冰霜,思慕之情埋藏心底,一旦迸裂,就宛如冰山向阳,洪流澎湃,不可遏止;男女情爱,最是微妙,她在迎江居第一眼看见长孙骥就为他倜傥轩昂、潇洒不群的气质所吸引,芳心甚难自己,返回漱碧山庄后郁郁寡欢,这种羞於启齿的事,只有深深埋藏心底。

凌霄书生鄂逸云对其妹总共不过半天工夫,神色举动都与往昔判若两人,不禁暗中诧异?遂密命其妻套问。

姑嫂之间,情感本笃,无话不谈,鄂逸兰直称私慕长孙骥。

凌霄书生从其妻口中得知,正值灵鸷生莅临漱碧山庄即与灵鸷生商量。

灵鸷生最是宠爱鄂逸兰,听说便问明长孙骥形貌长相的行踪何在,略一沉吟之下,便随同鄂家兄妹驰赴金陵,另密遣庄中人手发现长孙骥行踪,立时飞报。

果如灵鸷生所料,长孙骥绝壑出险,即飞赴金陵,被碧山庄手下发现,急报凌霄书生。

灵鸷生与鄂家兄妹暗暗跟随在长孙骥身后,入得夫子庙;因为迎江居这一幕,鄂逸云知长孙骥对他有所误会,故由灵鸷生设词相引。

灵鸷生深爱长孙骥人品,故展出绝奇身法,迳往鸡鸣寺走去,殊不料夺命神刀颜飞雄大力金刚邓旭,相续蹑在他身后。

长孙骥被邓旭大力金刚掌震飞时,鄂家兄妹正好抵达;鄂逸兰一把接住长孙骥,见他重伤喷血,不禁爱怜不已;现在长孙骥伤势复元,灵鸷师叔应允收他为徒,知这事已有五分拿稳,可是长孙骥神色显然对自己有点回避不属成份在内;少女对这事最是敏感,顿生忧虑,一丝淡淡愁郁紊惑心头,眼见秋风萧索、黄叶飘飞、白云变幻、雁鸣南远,这向秋景物尽管绮丽宜人,却含有淒凉滋味在内,不由把淡淡郁怀转浓为无名惆怅;她正在黄叶小径中漫步徘徊,弯腰拾起一片黄叶时,眼中忽见一条轻捷黑影在林中一闪,心中蓦然一惊!就势腾身跃起,口中娇喝道:鼠辈,往哪里走?身形落在林内,只见那条人影像一缕淡烟般疾落而起,发出一声狡笑,林内光线本暗,此时暮霭渐浓,愈加暗黑昏沉,鄂逸兰看得不甚清楚那人形像,一后、一前只在林中迂回追逐,那人忒也滑溜,口中不时发出疯言秽语,鄂逸兰气恼异常,心气一浮,累得姑娘香汗沁出,娇喘频频,不由暗生急躁。

突闻一声大喝,跟着惨嘷声起,鄂逸兰听得喝音,不禁柳眉一振,大喜道:是伏大叔么?身形随声扑去,一棵铁干龙鳞巨松之后,如飞走出两眼精光暴射,身材魁伟的驼背老者一手抓着一人,口中说道:老奴来迟一步,累姑娘受此虚惊。

边说边往林外走去。

鄂逸兰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伏大叔,我这么大啦,你老是当我还是三岁两岁的小女孩,真气人。

驼背老者嘴角咧了一咧,喉中咕哝着,不知道他说些甚么?似是说千金小姐不该抛头露面。

鄂逸兰飞着眉梢,抿嘴忍住笑。

驼背老者走在胭脂井畔,将那贼掷在地下,可怜此贼被驼背老者五只钢指,嵌入背脊两旁胁骨,奇痛澈脾难禁,不由晕死过去,经此一掷,算是缓过一口气来,哎哟!低呼,悠悠醒转,身躯蠕蠕而动,挣扎爬起,此贼立起,瞥见一婀娜少女与驼背高大老者,一瞬不瞬瞪着自己!尤其那驼背老者眼内神光,有如寒电利刃,慑人心魄,不禁打了两个寒噤,忆起雷厉电闪的一抓,痛定思痛,余悸犹存,此刻像雨中鸡一般,侷促不安,做声不得。

寒螿鸣泣,如怨如诉,夜风四起,侵衣生寒,柏枫枝叶摇拂,顿生天籁嚣涛,玉蟾斜挂树梢,月华似水,林中似盖上白纱冷雾,凭添了一种冷清、幽静、淒凉的气氛;冷月寒辉,映在那贼的脸上,现出一张猥琐黄瘦的面庞,鼠目流转不定。

鄂逸兰恨这贼方才出言污秽,不堪入耳,轻抬皓腕迎面挥去!叭!的一声脆响,贼人颊上登时现出五条纤痕,那贼哀叫了声道:姑娘饶命。

驼背老者面上现出无比愉悦的笑容。

姑娘柳眉一竖,娇喝道:狗贼,为何在这鸡鸣寺周围逡巡,有何图谋?快说!那贼苦着一张脸,嗫嚅说道:小的吴麒只是奉命来此暗探有无一背剑少年,别无知悉,小的无知冒犯,实在该死。

突闻驼背老者一声大喝道:住口!你奉何人之命来此?如有虚言,老夫立毙掌下。

贼人畏缩地望了两人一眼,低声道:小的奉了大力金刚邓旭之命,来此探……言未了,只见两道梭形暗器,电飞星射,迳朝那贼身前袭来……驼背老者惊觉忒快,一掌向梭形暗器击去;可是打向贼人梭形暗器,电疾力沉,存心灭口,一支虽被驼背老者震飞了出去,另一支却歪得一歪,来势仍未停顿,登时贯喉而穿!只听那贼人发出一声淒厉的惨叫,冲破如水般沉寂的夜空,但见贼人倒在地上,血喷如泉,已气绝死去。

鄂逸兰不禁一怔!驼背老者暴怒异常,发鬚蝟戟,对准暗器飞来方向打出一掌,大喝道:鼠贼下流,怎不敢见人?风劲山涌,排空驳云,狂飚及处,数株径尺参天古木,应掌而断,轰隆鸣雷,枝干倾折倒地,哗啦不绝,宛如排山倒海,叶枝溅飞冲天,尘砂瀰漫如雨,威势着实惊人,漫天尘雾中,突发出两声怪笑,飞射窜出两人。

这两人一矮胖、一高瘦,都是绕腮虬髯,五旬开外年岁,背上各插着两柄奇形兵刃,黑色长衫只在夜风中褶褶飘忽,两人的面色异常阴冷深沉。

驼背老者见自己打出凌厉掌力,两人毫无伤损,不禁惊异地望了他们两眼,嘿嘿冷笑不住……矮胖老者一翻双眼,道:驼鬼,你笑甚么?天南邓家堡手下,容不得任何人凌辱及泄露秘密,堡规森严,应予处死,我天南二杰又没沾惹於你,为何出掌猛袭?驼背老者见那矮胖老者称他驼鬼,眸中寒芒暴射,涌起无比杀机,两手倏张,像一头巨鹫般着势如扑。

矮胖老者见状,微微一凛,暗自凝神蓄势,俟机动手拚博;他们两人久居天南,威重望隆,但少有一履江南,不过把江南武林人物览悉於胸。

驼背老者三十年前英名显赫,他们若然知道,也不至於惹下杀身大祸。

此刻……突闻鄂逸兰身后传出一声清朗语声:伏大叔,且慢!声音虽不大,却回扬夜空,撼人心胸。

驼背老者哼了一声,戟张捻指缓缓放下。

只见鄂逸兰身后,如行云流水般走出一个身穿宝蓝长衫,星目胆鼻的中年文士,颔下三绺黑鬚微微飘动,望之有如神仙中人;这不但使矮胖老者目瞪口呆,身后瘦长的老者也双目发怔,以天南二杰的超俗武功,听觉灵敏,十丈以内,飞花落叶均可分辨,却未能看出这中年文士从何而来?那中年文士意态悠闲微笑道:两位既是天南邓家堡之友,难道那邓旭并未说出方才他来此详情么?矮胖老者闻言一怔!撤出两步,四面望了同伴一眼。

那高瘦老者亦是发怔,两人对望了一眼,同自忖道:邓堡主只说探出得剑之人,是一俊秀少年,现落在鸡鸣寺,命自己两人及数名堡中能手,前来鸡鸣寺踩探有无棘手强敌,再回报他或自行相机行事,他自己只推说还有要事,暂不能露面,并未说相遇这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见他们两人神色,已自瞧料了九分,心笑邓旭受了自己凌云拂空指伤,丢脸之事自不好明言,再断定长孙骥得剑之事,亦必不致於告诉霍天奎、李翔二人,当下微笑道:两位尊姓大名,可否见告?矮胖老者闻言精神一振,道:老朽桑振乾,这位辜云竹,人称天南二杰就是。

他以为说出自己英名,中年文士必转颜为敬,谁知中年文士面色平静,只微微哦了声道:原来是桑、辜两位老师,在下失敬得很,区区在下鄂逸云,江南道??无名小卒,忝膺漱碧山庄庄主,蒙江湖朋友抬爱,取了小小外号凌霄书生 .天南二杰不料面前中年文士,竟是皖、鄂、苏三省黑白两道盟主凌霄书生鄂逸云,不禁神色一变。

鄂逸云微微挥手道:两位远道来苏,在下此刻当应尽地主之礼,把盅洗尘,不过……说到此处,微微一笑,手指着驼背老者又道:这位是三十年前绿林怪杰驼龙伏雄,两位无知冒犯伏老英雄忌讳,在下身为晚辈,无法置喙,只要两位走出百招以外,始可全身回去,望二位谨慎应付。

说着飘身而退,与其妹并肩喁喁低语。

天南二杰一听驼背老者就是三十年前,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之驼龙伏雄,不由胸头一震,面面相觑;只见驼龙伏雄迈前一步,冷冷说道:老夫最恨人有意犯我忌讳,既是你们无知,权留活命就是,但需你们二人每人割下一只耳朵,以示薄惩。

神色阴森,使人不寒而栗。

桑振乾不由气往上涌,武林人物面子最是要紧,这样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强笑了声,道:伏老师武林前辈,万人钦仰,却不料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桑振乾虽是武林末学,却未甘接受凌辱,明知不敌,也要殊死一战。

伏雄冷冷说道:好骨气,如此老夫让你三招就是。

桑振乾也不再说了,一掌护胸,另一手五指微屈如钩,身形一晃,绕着伏雄走去。

伏雄耸着驼背,神态鸷猛,鹰视眈眈,双足亦微微旋着;如水月华,泻地成银,只有林风嗖嗖,万籁均静,鄂家兄妹视若无睹,低声讨论着另一问题。

辜云竹怀着无比紧张的心絃,睁大着眼,一瞬不瞬;桑振乾亦是心情紧张,一面绕着伏雄身形游走,一面忖思取胜退身之际,暗道:驼龙伏雄三十年前,以一身内外双修绝艺,纵横大江南北,遍无敌手,之后突消声匿迹,从此再不闻及,不料三十年后又露面江南道上,自己实非其敌,不过他扬言让我三招,只要三招以内想出取胜之道,或可全身而退。

心念一定,突反身绕窜在伏雄胸后,两臂一振,冲天而起,突然掉头而下,双掌平胸推出一片强猛无俦气劲后,伸出一只右手,钩指如鹰,俟机下击。

他心料伏雄在自己晃身胸后时,必然反身,自己一起一落之势,快逾电闪,只在伏雄反身的一刹那,五指迅捷的点在伏雄第五根背脊上的神道穴,他虽不死也要重伤。

他心意轮转之际,却见伏雄屹立不动,他暗笑道:这老匹夫竟如此托大?我天南二杰也不是无名之辈,五指也可裂骨洞胸。

忖念之间,身形已距伏雄头顶半尺,劲风直吹得驼龙伏雄满头白发,散乱飞扬,只见桑振乾五指戟张,锐啸闪电,迳向驼龙伏雄胸后神道穴戳下,扑势猛急,宛如坠石陨星。

这真是间不容发,眼见只不过两寸之差,就要戳上伏雄驼背。

忽见驼龙伏雄倏地一闪,形若鬼魅地挪闪两尺,桑振乾挟雷霆万钧之势扑下,五指戳空,一个收势不住,心叫不好,手指插入土内,齐掌而没,一颗肥头,蓬的大响,地面登时凹下两寸,急急一式鲤跃龙门翻窜出去立定,只觉头目一阵晕眩,不禁面红耳赤。

驼龙伏雄面目森冷,略不带半点表情,屹立在夜风中,宛若一具石像翁仲。

辜云竹见盟兄这般出乖露丑,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心知今晚自己两人必然搞得灰头土脸,暗中焦急不已。

霓裳玉女鄂逸兰忍不住格格娇笑,像一朵盛放的夜百合一般,妩媚无比。

桑振乾听得鄂逸兰娇笑声,不禁恼羞成怒,暴喝一声,飞窜在姑娘身前,两掌倏翻,迳往姑娘双乳打去,口中大喝道:你笑甚么?桑某与你拚了。

辜云竹蓦见盟兄桑振乾气极神昏,迳向姑娘猛下煞手,自取杀身大祸,一声高叫:大哥,不可……未了,只见驼龙伏雄已风驰电闪地欺在桑振乾身后,一把抓住,撩向半空。

桑振乾双掌一递在姑娘胸前,眼前一花,姑娘已无踪影,猛感胸后劲风压体,不禁胆战魂飞,只觉背上着了五支钢钩,痛极嘷叫一声,身不由主地往上直飞激射了出去,翻至七、八丈高下,才往地面坠落。

辜云竹急一涌身,接住桑振乾,只见桑振乾目内神光黯淡,口角溢出一丝丝黑血,显然被驼龙伏雄抓伤内腑,想不到天南二杰专来江南地面,竟这般不济事?目中不由滴下两滴眼泪。

转眼一望,只见驼龙伏雄满头银发蝟扬,目中射出无比之杀机. 霓裳玉女鄂逸兰恨桑振乾出手下流,娇喝道:伏大叔,这二人无耻已极,还与他们讲甚么礼数?不如废掉他们吧。

驼龙伏雄鼻中哼了一声,人已平平飞起,忽地升上三尺,两臂暴伸,一记苍鹰攫兔挟着一片劲风狂飚,往辜云竹两人罩下。

辜云竹只觉一片重逾山岳的劲力当头压下,胸头气血浮涌,闪挪呆滞,不禁暗叫:我命休矣!第十二章 好生恶死 一念皤悟 烟雨霏霏 群英毕集忽闻凌霄书生鄂逸云高叫道:伏大叔,手下留情!驼龙伏雄闻声又是哼了一声,扑下之势突然停住,又复上升三尺,斜飞出去。

这驼龙伏雄武功实在玄谲宏奥,令人叹为观止,就拿这身形凌空变化能意随念动,可见一斑。

辜云竹乍觉压力一松,睁眼一瞧,只见凌霄书生鄂逸云立在身前,微微含笑道:宝剑利器,武林中人防身瑰宝,我辈无不纷欲攘有,何况月魄剑上古奇珍,而且关系武林劫运至大,不但邓堡主志在必得,就是在下鄂某也想染指,但凡事不可强求,神物利器,善择其主,我辈就该顺天应人才是,两位奉命而来,理所当然,鄂某岂能阻挠?桑老师大不该出言不慎后,出手下流,触动伏老英雄盛怒,鄂某本想置身事外,为念道出同源,不想见这佛门圣地蒙上血腥污垢,才出言阻止。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请上复邓堡主,鄂某与其是友非敌,迎江寺那晚情景,鄂某亲眼得见,何必为虎作伥,自取其祸,邓堡主明白的话,请来鸡鸣寺一叙,鄂某必为他解除痛苦。

说着,取出一颗药丸,道:请辜老师用浓茶给桑老师服下,伤体立时还原,鄂某还有事待办,恕不奉陪。

一声走字出口凌霄书生兄妹与驼龙伏雄腾身而起,电逝掠入林内。

辜云竹望着三人身形消失后,发了一阵子怔,才俯首凝视躺在自己手臂上的桑振乾,月色映在桑振乾的脸上,只见他的双眸紧闭,面色灰白,口角仍然不断地溢出丝丝黑血,辜云竹忍不住长叹一声,充满了英雄末路,淒凉暮境的气味。

辜云竹撬开桑振乾牙关,将鄂逸云所赠的灵丹喂服后,扶着桑振乾半僵的躯体,如飞走去。

皓月已临中天,散发出银样光辉,胭脂井仍如前寂静,寒螿泣吟,秋虫唧唧,幽径秋林,涛嚣西风中,无尽无休的落叶,飘旋一片,两片……在天南二杰离去不久,胭脂井旁掠来一条轻捷人影,嗖地在井旁石槛定住。

辉澈月光照射下,那人身形相貌,看得极为清楚。

那人浓眉虎目,神光炯炯,只见他浓眉紧蹙,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大力金刚邓旭,天南威望,也有求人之时。

说时,目光望了红墙绿瓦一眼,又道:究竟我要不要入寺去见鄂逸云呢?一种自尊心在邓旭心中盘绕做祟,犹豫不定,不禁在四外方圆十数丈旷地中徘徊踱蹀……皆因大力金刚邓旭与三阴秀才霍天奎、李翔三人出得迎江寺后,邓旭不禁惘然若失,偷鸡不着蚀把米剑珠未能到手犹自小事,还被李翔点上阴穴,挟制共事,恨不得就此死去。

他虽身为天南绿林盟主,却个性较为直爽,不似一般阴险谲诈之流,只为贪念做祟,经三阴秀才霍天奎一再怂恿,遂种下此祸。

人之好生恶死,此为一成不变之理,不至真正绝望,岂能自求解脱,只好与李翔、霍天奎虚与委蛇,商量一阵后,派出多名手下,侦索得剑之人,他们三人也分头行事,在一个隐秘荒谷小庙,设下临时总坛,供发号施令之用。

果然李翔点穴手法异常阴毒,子夜须受那片刻啮骨痠心之苦,令他对李翔恨入骨髓,更使他对月魄剑上那颗骊珠起下必得之心。

他知骊珠功能通行百穴骊珠一得,不愁不能解开李翔阴毒手法。

第三日一早,邓旭即得手下飞报,得剑之人是一英俊少年,在铜官城中迎江居酒楼现身,皖、鄂、苏三省武林盟主凌霄书生鄂逸云亦欲染指,被那少年兔脱。

邓旭听完,即判断得剑之人系去金陵,自己立即起程,赶赴金陵而去;他较长孙骥早到一天,随他往天南而来的堡中得力能手,悉数集中金陵,侦骑四出。

无巧不巧,他在聚宝门外遇上长孙骥风尘仆仆入城,背上蓝布包裹长剑,心中还不以为长孙骥就是得剑之人,暗蹑其后,迳入得游人繁杂的夫子庙中。

他只见长孙骥追踪一个白衫中年文士,往庙外走去,跟着凌霄书生兄妹亦随在那少年身后。

只因他看出灵鸷生身法过於玄奥,定是个武林高人,非自己所能敌,正巧好友夺命神刀颜飞雄也在附近,拉着他施展上乘轻功迂回抄去,眼见长孙骥走入鸡鸣寺。

邓旭心惧灵鸷生绝世武功,不敢闯入鸡鸣寺,片刻之后,见长孙骥走出寺门,一脸懊丧之色,俳徊在胭脂井畔,遂支使夺命神刀颜飞雄去寻长孙骥晦气,试试长孙骥身后是否为那柄月魄剑?果不其然,颜飞雄与长孙骥一阵交手之后,即亮出兵刃,一道夺目青光,冲霄而起,邓旭大喜若狂,即飞身从天而降,却见颜飞雄已惨死月魄剑下,怒极凌空出掌,把长孙骥震成脏腑离位月魄剑也脱手飞去。

邓旭凌空倏换身形,迅如电光石火般右臂一探,迳朝剑飞方向追去,堪堪手指才触及剑柄,蓦觉胸后两缕寒风透入三焦命门二穴,不由打了一个冷噤,真力一涣,全身似断线之鸢般往下直坠,回头一望,只见是凌霄书生兄妹,不由气得顿了顿脚,一言不发,向林中逸去。

梦寐以求的珍物,一朝得知踪迹,虽遇挫折,哪还死得了心?尤其是他体内受李翔所点的阴穴,每晚子时须挨那片刻痠心啮骨之苦,越发使他贪火猛炽。

他一阵急奔后,又立在途中发怔,遥遥只见天南二杰与吴麒三人电驰奔来,便谎言自己发现得剑少年落在鸡鸣寺内,因有要事待办,命他们三人先去鸡鸣寺,谨慎从事,自己办完事后,立即赶来不误。

待天南二杰吴麒等三人走远后,又折转身形赶回鸡鸣寺,隐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听得驼背老者就是当年绿林怪杰,黑白两道无不闻名丧胆的驼龙伏雄,不禁触耳心惊,一阵忽忽若有所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及至听得鄂逸云对辜云竹所说的一片言语,愧赧之念,油然泛起,暗道:鄂逸云说的一点不错,何必为虎做伥,显然他说此话,想必定知解那阴穴方法,何不迳去找他?等到辜云竹远去之后,才飘身落地,只为自尊心做祟,又想到见面时羞於启齿,不禁进退两难。

他仰望云天皓月,银河疏星,心中波浪起伏,思绪潮涌不禁感慨叹息……忽由林内传出朗朗语声道:邓堡主雅兴不浅,清风明月之下,凭栏思古,枕流漱石,可容小弟俗人共赏乎?邓旭悚然一惊,转向望去,只见凌霄书生鄂逸云神态安详,漫步走出林中,向自己身前衣袂飘飞走来。

凌霄书生鄂逸云微笑道:久仰邓堡主威望非常,小弟鄂逸云只以俗务羁身,无缘得见,今晚幸会,快何如之?大力金刚邓旭究竟是个豪迈人物,立时抱拳哈哈大笑道:鄂庄主,邓某有事相求,只是方才冒犯,无颜启齿,鄂庄主有意成全,邓某虽是粗蠢,这一点倒也明白得很。

鄂逸云见他自己说破,也不好再伪装若无其事,只微微一笑道:风闻邓堡主不慎被李翔阴手所制,待在下看看有无可解之法?邓旭一阵羞意涌面,燥热异常,叹气道:这李翔擅於易容,武功玄诡精湛,行事谈吐令人莫测高深,委实狡诈难防,不知他是何出身来历,那点穴手法,邓某想尽方法,也无法解开,鄂庄主武学虽高,恐也无能为力吧。

鄂逸云道:在下当勉难为之,实在不行,还有敝师叔灵鸷生定可解开,邓堡主但请放心。

邓旭一听灵鸷生在此,浓眉一展,大喜道:邓某何幸得见武林奇人,烦鄂庄主引邓某拜见。

一语方落,月色濛濛中忽见一条白影,随风飘来,倏然落下。

鄂逸云忙躬身道:师叔。

邓旭慌不迭地拜伏在地,道:武林末学邓旭,叩见灵鸷老前辈。

灵鸷生面含微笑扶起。

鄂逸云道:此位邓堡主被李翔阴手所伤,望师叔替他解开。

灵鸷生点点头,命邓旭褪下衣裤详视一眼,惊咦了一声道:果然是这老怪物门下,如等他事成,武林中又掀起一场弥天浩劫了。

鄂逸云惊问何人?灵鸷生只微笑不语,飞指在邓旭鸠尾附近七处穴道点了七指,然后对邓旭道:三日之内,子、午两时行那调息归元坐功,气运百穴后,自然痊癒. 邓旭大喜,连声称谢,只觉体内真气流窜,知自己受益不浅。

灵鸷生正色道:如今金陵群雄麕集,风闻正派人士也陆续到来,莫非均与月魄剑有关么?邓旭诚恳答道:晚辈不敢欺瞒老前辈,此事诚然为月魄剑引起,但其中牵连一项阴谋在内,近来八卦门崛起西梁,网罗的均是现今武林中一时之选,乘此群雄闻风前来时,意欲将正派中人及异己者一网打尽,江浦城金刀铁猿孟振飞,当年创设广泰镖局近年封刀家居,三日后就是七十大寿,只以他在镖局时,执南六省镖局之牛耳,结交满天下,群雄纷纷赶来江浦祝寿,但孟振飞亦暗投在八卦门下,只有晚辈与孟振飞师门有深厚渊源,故而知道,别人概不知情。

灵鸷生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孟振飞定是设词邀请邓堡主加入八卦门了?邓旭面上一红,道:晚辈虽然草莽愚鲁,也不至於未考虑就草率首肯。

灵鸷生望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讚许,转面对凌霄书生鄂逸云道:此事有关武林噩运,难得邓堡主深明大义,你和邓堡主迳商对策,明日我们撤离鸡鸣寺,免成众矢之的。

说着,望林中投了一眼,问道:兰妮子呢?声犹未落,林中嗖然欺风追电飞窜而来两条人影,只听娇呼道:师叔,您老人家是找我么?鄂逸兰玉颊绯红立在灵鸷生身前,其后立着驼龙伏雄,耸着驼背,神态鹫猛。

忽见灵鸷生眉梢一皱,迳抬右掌向左上方闪电挥去。

只听得一声鬼嘷惨叫,使人毛骨悚然,一条身形似断索之鸢般,从参天古树上倒坠了下,蓬咚声响,那人四平八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力金刚邓旭认为是他的手下,一跃而前,察视之下,见是一个身着八卦道袍,高髻瘦削的道人,已气绝多时了,他心惊灵鸷生一抬手就能制人於死,武功之高实在是登峰造极,暗暗庆幸自己方才不乱,才得转祸为福。

灵鸷生望也不望那道人一眼,拉着鄂逸兰往林侧走去,只见他们说了一阵灵鸷生飘然离去,鄂逸兰满脸绯红走向凌霄书生前,附耳说了几句。

凌霄书生沉吟了一刻,道:既然师叔有这意思,那只有这么办,不过还得你自己做主。

鄂逸兰不胜娇羞,微点螓首,对驼龙伏雄道:大叔,我们走。

两人身如离弦之弩般,点足飞起,往林中一闪而没。

胭脂井畔,只賸下凌霄书生鄂逸云与大力金刚邓旭两人,端坐井槛上促膝谈论。

西风萧瑟,斜月傍西,霜降如雾,寒重沾衣,忽然天边掠来一片乌云,将月色淹没,大地一片昏茫,两人身形渐渐模糊不清,林中秋虫如怨如诉的吟声,此刻,像愈来愈盛了。

天下雨了,牛毛细丝一片,随着西风扑面,生出不太重的寒意,地下潮湿泥泞,佈满了歪歪斜斜零乱足迹。

一个神俊气秀的青衫少年,发鬓衣襟沾满了水珠,展出比常人略快的步伐,向城外走去。

只见他驻立在江岸之上,似在眺赏江景。

在平日大江如练,水光接天,樯橹连云,渔歌唱晚,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景色无边,心旷神怡;但眼前碧波千顷,尽都在一片白濛濛水气之下,对江接天芦苇,烟渚蓼汀,竹篱茅舍,似在虚无飘渺间倏隐倏现,九月斜风细雨最感人,由不得胸头涌上一种落寞,惆怅的感觉。

蓦然,从江岸之下有一舟子身着箬笠簑衣,由石级奔了上来,往青衫少年哈腰笑道:客官,要去江浦么?青衫少年茫然的颔首,随着舟子步下石级。

那是一条小船,舱中已坐了六、七人,显然差不多满了,青衫少年微微笑了笑,欠身挤了进去。

他一坐下,船身一阵歪斜,随着长篙击水,已悠悠晃了开去,跟着橹声咿哑一片。

船蓬压着头顶,青衫少年殊感不舒服,探首舱外癡望江上雨景。

虽然下着雨,仍是船只来往穿驶不绝,间或有一只两只江鹜刺出水面,扑扑飞起,却看得不甚清楚,如同雾中看景,略有模糊的感觉。

江面辽阔,约有八、九里水程,船只小,又在斜风细雨之中,半个时辰过去,还没驶出四分之一江面,舱中扬出谈话声,俾解除这漫长水程中岑寂。

青衫少年转首微微瞥了舱中诸人一眼,大半都是商贾行贩,此刻均在口沫四飞中,只有身旁一人令他深深注意。

这人约莫四旬多年岁,作商贾装束,两眼神光呆滞,凝望着窗外,似是怀着很大的心事,不禁多望了两眼。

青衫少年暗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忧郁的眼神,令人不由生出同情、怜悯的感觉。

那人好似发觉青衫少年在注意他,不禁移面对少年颔首露齿一笑,少年也报之一笑,心说:这人眼神好忧郁啊。

两人点点头后,未交一语,均投目江面细雨烟丝,沉默久之,那人突腰桿一挺,似乎知他这样无精打采,令人注意,强自打起精神来,哈了一声,道:秋风秋雨愁煞人,飘萍四海,睹景怀景,能不凄怆。

阁下有此感触否?说话之时,双眼移视青衫少年。

少年笑道:四季景物变幻,春放秋谢,花开花落,能令人愉悦,亦能令人悲怆,不然太平淡无奇了,尊驾以为然否?那人微叹了一声道:阁下年岁虽轻,才华吐属不凡,有幸识荆,请问台甫上下称呼?青衫少年道:在下複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尊驾可否转告?那人道:敝人陈宽仁……陈宽仁说话时,忽双眼直觑着,脸上微现惊容,长孙骥心中诧异,循着他的眼光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一条巨大乌蓬快艇,顺着急流江水直淌而来,船行似箭,只差七、八丈距离,因为长孙骥这条小舟系横渡水面,若被撞上,定会齐中折断,舟毁人亡,倘侥倖避过,仍被乌蓬快艇排水漩浪挤迫,这条小舟也免不了倾覆噩运。

心惊之下,只闻舟中高叫之声,眼看乌蓬快船已自相距三、四丈,长孙骥不禁起立,迈出舱外,舟子夫妻慌不迭地扳舵挥橹,想让开撞来飞船,但那条乌蓬快船宛若如影随形地迫到。

舱中之人均大声惊叫,长孙骥见危在眉睫,忙掣起搁在舷旁长篙,对准那条快艇船首一撑,这真是险到毫发,乌蓬快船只差五尺便要撞上,只听得哗地一声,那条快船登时震回出去一两丈,这渡舟经长孙骥双足一踹,亦刺出了三、四丈,顺流而下,只在江心打漩转,长孙骥长篙往回一抽之际,忽觉耳旁劲风飒然一掠,只见一条人影迅捷在眼前飞去,向江面一落,又腾身再起,跃向那条乌蓬快船而去。

长孙骥转面一望,陈宽仁已失踪影,暗道:这陈宽仁好俊的轻功,那一手登萍渡水,端的惊人。

舱内乘客惊悸之容犹未减除,却面露感激之色,舟子夫妻好不容易定住漩荡之势,走了过来,叩谢长孙骥大恩。

长孙骥双眼觑着那条快船,只觉那船行之势有点可疑,何以舱面未见一人,忖念之际,只见陈宽仁已出得乌蓬船舱内,跃向江面,两足平平落下,才一沾水,双肩向外一振,又自窜起,轻灵之极,两三个起落,已距渡舟近前,舱内之人七嘴八舌,惊叹连声。

长孙骥心说:陈宽仁既有这好的武功,为何露出忧郁神情……是了,他必有一场私人恩怨郁结於胸,不得解决。

转眼,陈宽仁毫无声息地落在船首,抹了抹满面雨水,望着长孙骥微微一笑,自顾走进舱中坐下,不发一声。

长孙骥知他心有顾忌,亦自走进舱内挨在陈宽仁身侧坐下,只见那条乌蓬船已是打横,渐渐飘向下流而去。

舱内之人大难已除,兴高采烈地高声谈论,言中话意均离不了陈宽仁、长孙骥及那条乌蓬船。

陈宽仁趁众人高声谈论之际,倾耳低声道:想不到阁下竟是英侠之士,陈宽仁竟失了眼,阁下那两臂神力端的惊人。

长孙骥微道:岂敢?在下只习了数年拳棒,恃以防身,说不上英侠二字,哪里及得上陈大侠登萍渡水这种绝技,在下实在望尘莫及。

说时微微一顿,又道:陈大侠飞入舱中,究竟有甚么发现么?陈宽仁犹自未尽除那忧郁的眼神,低喟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甚么发现,那是一条无人之舟。

长孙骥似乎一怔,两眼平视着陈宽仁,想从他脸色中找出这话是真是假,只见陈宽仁目中,亦满是疑惑不解之色,跟着又问道:真是个无人之舟么?陈宽仁默然半晌,才仰面道:陈某生平不打诳语,有是有人,只是全死光了,所以说是无人之舟。

长孙骥不由愕然,道:那么死去的人都是遭匪徒所杀的么?陈宽仁冷冷一笑,道:与阁下想像正好相反,死的都是一些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之辈。

长孙骥默然,片刻又道:那杀死这些匪徒的,必然是身手非常,正派侠士所为,我辈自应庆辛,为何陈大侠竟面露不豫之色?陈宽仁双目茫然地望着窗外,冷哼了声道:以暴易暴,有何不可,舱内死者尽都死在阴毒暗器之下,显非正派人士所为。

说着苦笑一声,道:方才见那乌蓬快船飞撞而来,即料出那是条无人之舟,心想出舱制止,又恐惊世骇俗,为自身惹出灾祸,不制止吧,一定舟毁人亡,踌躇无计之下,阁下已出舱刺篙,猛生同舟共济之感,才飞出船。

说着目光往舱中乘客飞掠了一眼,低声道:这班人一泊对岸,必然加油加酱,夸张其词,江湖传闻甚速,看来,我们两人登岸不久,就身陷危境,这等江湖凶杀之事,断非我们二人能够应付,阁下武功虽高,这几日,金陵近郊,江湖好手驱集,双拳也难敌四掌。

说罢竟又长叹一声,不胜重忧。

长孙骥只微微一笑,似未将陈宽仁言语放在心上,陈宽仁见他无动於衷,尚面有笑容,心中暗叹道:初生之犊不畏虎,好高骛远,少年人总免不了这种习气,到了自己这般年岁,逆折挫磨,锋芒尽歛,那时就会知道了。

此刻舟已行驶在江心,水流涌急,船身侧荡不止,风雨渐大,蓬面一片淅沥之声,水面之上尽是白濛濛水气,散珠溅飞,江岸景物均遭湮没。

长孙骥及陈宽仁坐在舱首,被江风涌来的雨淋得全身水湿,舱内乘客为感激两人,纷纷让邀两人入内委曲挤一下,暂避风雨,两人推辞不允,陈宽仁说是既然已被淋湿,何必碍事。

船身飘摇了近一个时辰,才泊抵江岸之下,长孙骥及陈宽仁诸乘客给了船资,纷纷踏上石级,陈宽仁对长孙骥道:陈某已经想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在江湖行走,四海为家,哪还顾得了兵凶灾危这回事?我们不妨先去衣庄购置两身衣履,觅一客栈,再去酒肆共谋一醉,驱驱寒气如何?长孙骥颔首道:悉听尊意。

言说之间,已自步上江岸之上,走向一条泥泞满途的街心,雨势渐大,像密浪般一片一片地压了下来,地面上满佈纷岐,流淌污水,雨水激飞下,现出密麻凹洞,并溅起泥浆。

天空密佈乌云,昏沉阴暗,天才交未时不久,已仍在暮霭笼罩之中,两旁店肆屋簷雨水泻喷如泉,哗啦哗啦繁嚣盈耳。

长孙骥随着陈宽仁挨着簷下如飞疾走,进入一家衣庄中,每人选了两身衫履,匆匆出外又奔进一家客栈之内。

店夥迎入,两人抬目一瞧,只见川堂之内,据坐满了江湖人物,肩头丝穗色彩鲜艳,尚有共舟而来的两个卖布负贩在内,见两人进来,不免投之以目。

两负贩均起立欠身为礼,陈宽仁佯装似未目睹情状,拉着长孙骥快步飞走而入。

长孙骥不由大奇,暗道:此人好生无礼,负贩虽然是下层人士,打个招呼也不至有失自己身份。

随着店夥走进房中,陈宽仁急命店夥送上热水盥洗,俟店夥离去之后,对长孙骥道:阁下可知我不理会两负贩,急拉阁下入内缘故么?须知这等人口舌甚多,倘我们答之以礼,定然逢人便说,渲染其词,最易引起误会,何况店中泰半均是江湖豪士,将是非招在自己身上而不自知,我们不理他,说不定他们还会闷声不语,不过防口甚於防川,天下事甚难预料,我们已渐陷危境中呢。

长孙骥道:陈大侠所说极是。

心中暗暗忖道:我倒错怪他了,一分见识,一分经验,老於江湖之人,阅广见丰,自非我们初出茅芦之人可能企及。

店夥端来两盆热气腾腾的滚水,两人盥洗拭身,换好洁净衫履,又自向店外走去。

长孙骥走在头里,见川堂群豪纷纷将目光投射他们两人而来,这眼光较进来时又自不同,心知必受了那两负贩言语夸张过份所致。

出门处有一煞眉狞目大汉据坐板凳之上,见长孙骥走在跟前,蓦然一个伸腿,长孙骥眼中已有警觉,煞着身形犹来得及,心气这班穷凶极恶之辈,到处无事生非,装做未见,竟然飞步撞去。

只听得一声惨厉嘷叫扬处,长孙骥身形已出得门外,陈宽仁随后追来,皱眉笑道:老弟,你真是豪气凌云,愚兄又失了一次眼了。

陈宽仁自动改口称长孙骥老弟,显然比方才称他阁下,更热络亲切些。

只听陈宽仁又道:那人自做自受,一条腿齐膝而断,看来不残疾也等於废人了,不过我们又向危境再迈进一步。

说罢哈哈大笑。

长孙骥转眼望去,陈宽仁面色神光焕发,方才在舟中那种令人难以想像的忧郁,全被一扫而光,当下微微一笑,两人疾驰向一家酒楼走进,步上楼去。

两人坐在一个雅座之内,四面均有屏风围着,在三分酒意之下,各自寒气已驱,热血上涌,陈宽仁剑眉一轩,道:老弟,你可知酒店中来得这么多的武林人物之故么?长孙骥颔首道:无非是明日金刀铁猿孟振飞七十大寿,这些人都是祝寿而来的。

陈宽仁似含有深意地望了长孙骥一眼,道:老弟亦是去孟府么?长孙骥道:小弟与孟振飞素无渊源,只是意欲瞻仰天下英豪风采。

正说之间,忽闻步履响亮,上得楼梯之声,不禁目光均向屏风孔隙间望去。

只见走上三个身穿金鏽八卦道袍羽士,均是面目森冷,向一座空座上走去,长孙骥立起身来,挨着屏风凝视外面情景,陈宽仁趋了过来。

跟着又是一阵步履登登响亮,涌上十数武林豪士,其中尚有一个鬓横翠玉,身着白色衣裙的中年妇人,容颜甚美,华贵端庄。

十数群豪众如同星拱月般,据坐一张大桌面之上,隐隐瞧出那美艳端庄中年妇人是群豪之首,举动之间,有种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长孙骥心中大奇,忖道:这妇人一脸正气,竟不带丝毫邪恶之色,可是其余的人却与她截然不同,她是谁呢?心念一动,便低声问陈宽仁可知这妇人来历,陈宽仁摇头表示不知。

目光凝处,又见两个灰色老年僧人走了上来,低眉合十在窗前座头坐下。

陆续走上五人,两老三少,目光望了?l人一眼,向一副座头走去,只听陈宽仁低声道:秦岭二老来了,好戏有得瞧啦。

楼上众客纷纷趋离,整座楼面上均是武林群豪,店夥走向三位道人身前,哈腰道:三位道爷可是吃素,还是吃荤?一个瘦小道人两目一瞪,喝道:道官如要吃素,还会跑上你们店里来吗?说着,重重往桌面搥了一下,那么硬的麻栗桌面,经道人一搥,竟深深的凹下一个拳印。

店小二惊得面如土色,连声称讚而退,只听得一个灰色老年僧人道:店家,与老衲准备素席。

字里语意,暗暗讥刺道人不守清规,那道人鼻中浓哼一声,目光有如寒电利刃,逼视着说话僧人,只见老僧微微含笑,有意无意地对道人平视过来,那目光蕴含一片慈悲安详之色,瘦小道人突地目光一凛,转首凝向窗外。

长孙骥暗中笑道:究竟是邪不胜正,那道人这般凶煞,此时也不敢面对老僧慈湛的眼光。

目光转处,中年妇人那张席上,有两人一阵耳语之后,其中一人唤来店夥问了几句,便自起身,迳向长孙骥雅座方向走来。

那人一色玄衣劲装,勾鼻豹眼,年约三旬,还未走出数步,只见中年美艳妇人说道:回来!脸上涌满极其妩媚之笑容,豹眼汉子闻言一呆,立时煞住脚步,神色惨变,风快地转回身躯,中年妇人黛眉一展,笑意愈发妩媚,只见豹眼汉子全身筛糠般地颤抖,同席之人均露出恐惧之容。

中年妇人吐出曼妙无比的语声,道:王伟断折一腿,是自取其祸,人家又没招惹他,怪得谁来?你焉能伸手找场,凭你这点技艺,在人家眼中可不算甚么,有我在此,问都不问一声,像你这种骄横跋扈之人,有何用处,你还呆着干甚么?豹眼汉子突拔出背上钢刀,向左腕坠下……长孙骥几乎惊叫出声,只见豹眼汉子哼一声,左腕应声而落笃的一声,落在楼面上,血渍淋漓。

鲜血如喷泉般在他左腕断处涌出,豹眼汉子飞快地钢刀往肩头一插,从怀中取出一包金创药粉向伤口一敷,撕下大幅衣襟包紮停妥,向中年妇人一躬身,步下楼去。

楼上一片寂然,连根银针落下,均会嗡然大响,须臾,一个身长颀伟冷笑道:堂堂天星帮帮主,竟会惧怕对头,拿自己手下出气,与其如此,何必跑来此地出乖露丑,不如将天星帮解散,武林中从此永无笑面罗刹阎凤娇一席之位。

长孙骥大吃一惊,料不到天星帮帮主竟是一个妇人笑面罗刹阎凤娇突然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纤手一扬而出,道人笑声一起,也急起一掌推去,但见笑面罗刹若无其事般要坐基处,那道人身躯微微一阵晃动后才予定住。

道人面目一沉,嗖然立起身来,双眸射出二股寒芒,使人不寒而栗。

这时楼下如风走上两人,一是三阴秀才霍天奎,一是伪装面目举动诡异的李翔。

三阴秀才霍天奎才一踏上楼面,眸子就流荡滚转地向内掠了一眼,竟呵呵大笑道:这家酒楼三生有幸,竟一时之间光顾了如此之多三山五嶽、五湖四海高人,齐集一堂,穷酸何幸?得以瞻仰诸位风采,快何如之!快何如之!说完,又拖着一长声诡笑。

楼面上沉寂无声,无人理会与他,李翔抢先向窗座头而去。

霍天奎似是自知无趣,目光阴森地乾笑了两声,随着李翔亦步亦趋。

长孙骥自李翔一现身,目光就为他所吸引。

且说瘦小道人长身立起,目光怨毒地凝视在天星帮帮主笑面罗刹阎凤娇脸上,阎凤娇视若无睹,面上浮着丝丝浅笑,忽然瘦小道人狞喝道:我八卦西梁向以息事宁人,容忍为上,但却容不得人前卖弄、猖妄无忌之辈天星帮是甚么东西?三月之内,道爷就要血洗天星帮。

语气狂傲,不似玄门清修之士,阎凤娇仍是若无其事般,冁然微笑,露出一列洁白如玉编贝,神态愈显得无比之高贵端庄,同席群豪个个浓眉上剔,似按捺不住,可又不敢发作。

忽从秦岭二叟那张桌面扬起语声,长孙骥循声望去,只见是两个发鬚皓白,土老儿一般装束的老头,互相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身穿葛布大褂的老头说道:老二,咱们来此为了吃喝而来,饿着肚子听人家胡吹,究竟算啥?另一灰布大褂老者哈哈笑道:挨饿也是活该,就拿人家那份杀气腾腾,咱们就该噤若寒蝉。

葛布老者哼的一声冷笑,道:凭他这副德性,也能动天星帮一根毫毛么?说时,大摇其头道:真是欺人之谈。

瘦小道人断眉一剔,喝道:两个老鬼也敢侮蔑道爷,哼……依得道爷性起,今晚在座的人都算上,一个也不容漏网。

只见李翔寒着一张青惨惨面孔,缓缓立了起来,漫步走在瘦小道人面前,冷冷一笑道:道爷,恕在下眼拙,竟认不出道爷仙山何处,上下如何称呼,却瞧出道爷面露暗晦,显然是受了甚么暗伤,道爷如再这样心气浮动,恐怕活不了一个时辰。

道人不禁一怔,高叫道:你说甚么?李翔阴阴说道:道爷如若不信,且请脱下衣服,仔细瞧瞧有无异样,就信在下所说不虚。

说时,手指一伸,指向道人右肩。

长孙骥眼力特好,只见李翔伸出手指上戴有一枚黑玉戒指,令人奇异的是,黑玉戴着的方向,竟是掌心那面。

李翔伸出手指时,那枚黑玉面上喷出一蓬淡得令人无法看见的烟雾,又在眨眼工夫收去,长孙骥若不是深深注意李翔,更眼光锐厉,却也无法在这闪电的一刹那,瞧得清楚,心中慨叹道:此人果然诡谲阴诈,这种伤人於无形中,真正使人难测难防。

且说李翔语惊四座,群豪不禁移目视向天星帮笑面罗刹阎凤娇脸上,原因方才阎凤娇与道人对了一掌,是以群豪认做道人是受了阎凤娇阴掌所伤。

却见笑面罗刹阎凤娇也面露惊容,显然并不是她所伤,真正情形,只有长孙骥一人知道得最清楚。

瘦小道人不由目光发怔,同伴双道倏然立,只见一面目阴森道人喝道:师弟,宁可信其有,且瞧瞧真假如何?说着,迅如电光石火般探臂飞出,五指迳朝右肩抓去嘶地裂帛声响,袍衣尽皆撕去,露出瘦骨苍白的肩肤,却见矮小道人右肩巨骨穴上,赫然现出一个宛如钱般大小的瘀紫翳痕。

那团瘀紫翳痕晕圈逐渐扩大,肤面上透出惨惨紫色血球,矮小道人此刻惊得如受雷击,面上神色,倏青倏白,难看之极,群雄齐惊喟了一声,纷纷起立。

两个灰白老僧同声低诵道:善哉,阿隬陀佛!两个道人亦惊得呆了!矮小道人右肩晕翳扩展得有如茶碗盖大小,渗出血珠聚集着手膀缓缓淌下,全身微微颤抖着。

只见李翔用着极漠然的眼光望了紫翳一眼,冷冷说道:早六个时辰发觉,还有可治,此刻,纵然华佗再世,也无法救得他的性命了。

语气字字阴沉,令人魂颤神飞。

长孙骥局外之人,听得也不由心头一寒,只觉比那窗外吹来江风,犹胜十分。

矮小道人强自屹立着,面上涌出冷汗如雨,蓦地,另两个道人望着李翔大喝道:你怎么知道贫道师弟身有暗伤,莫非就是你所为?长孙骥心笑道:倒被你们两个猜中了。

却见李翔缓缓退后一步,冷然一笑道:如是在下所为,你们此时焉能立在这儿说话?伤你们之人,必然是一武林隐世已久的魔头,如在下猜测不错,你们两人也有同样暗伤,趁着翳影未出,急往投医,若再高声呼嚷,气血浮动,瘀翳一现,只怕大罗金仙降凡,也无药可救了。

说着飘然回座。

两道人神色惨变,一语不发,霍地架起瘦小道人,往窗外窜去。

长孙骥向窗外探望去,只见三道人落在江岸之上,顺着江边如飞驰去。

不知何时,雨已止歇……大江之上濛上一层薄薄白色浮动水气,遥望对岸龙盘虎据,蜿蜒如带的秣陵城垣,隐隐可见,桅墙连云,云帆片片。

长孙骥呆倚窗前凝望,胸头波澜起伏……第十三章 玉女怀春 君子难逑 意乱情迷 有口难言长孙骥心头思绪犹如春潮狂涌,恰似茫茫东游大江,滔滔不绝,自思萍飘江湖,并肩难重,见景生情,忍不住酸从中来,目内噙着一片泪水。

眼内却见远山含烟,近林郁翠,匹练东游游这清水,桅轴连云,渐渐一片模糊。

耳中忽听着一声:老弟。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举向自己的肩上按下!长孙骥蓦然一惊,掉面而视,只见是陈宽仁含笑目露疑容望着自己;自知有点失常,随即赧然一笑,悄声问道:他们都走了么?陈宽仁摇摇头。

长孙骥双眼就向屏隙内往外张望,只见十数座桌面挤满了人,酒席宴前虽然谈笑风生,但壁垒分明。

陈宽仁拉着长孙骥回至座前,笑道:老弟,我们且谈风月,勿论恩仇,有甚么大不了的事,暂且放下,一屏之隔,我们自有天地,管它乌烟瘴气则甚?长孙骥望了陈宽仁一眼,微笑道:小弟不过触景生情,萍飘浮梗,见江湖风险万状,不知日后身何所属?是以自悲,方才於舟中见陈兄面有重忧,不知可否见告?陈宽仁连道:到时就知,到时就知。

说时,执壶斟满了两杯酒,举杯相敬。

长孙骥知他不说,也不好勉强,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正在推杯把盏时,忽觉屏风之外人影一闪,只见是天星帮帮主笑面罗刹阎凤娇含笑走来;那笑容却是一点不露淫邪之色,更显得华贵端庄。

两人情不自禁立起身来,陈宽仁抱掌道:阎帮主莅临,恕在下等不知,未曾出迎,望帮主海涵是幸。

笑面罗刹阎凤娇颔首为礼道:两位请少礼。

说时自向一方坐下,又道:我有一事不明,请问释疑?两人胸头一震,不知所以?陈宽仁忙道:阎帮主有话只管相问,在下只力之所及,无有不详细呈明。

阎凤娇微笑道:阁下太客气了,我那手下王伟无知冒犯,折断一腿,固然咎由自取,但不知何由而起?陈宽仁当即将客店之情景说出,王伟蓦然伸腿,长孙骥猝不及料,又出店太急,致将王伟一腿撞折。

阎凤娇点点头,目露疑容凝视了长孙骥一眼,缓缓启齿道:王伟平日无风生浪,生事寻故,屡加告诫还是不听,我因他无多大的恶迹,稍予宽容,不想他毫不知歛迹,自寻孽受,怨得哪个?但是……说在此处,语声倏然一顿,杏目之中,陡露冷电寒霜,又道:王伟绝不会无故伸腿,谅这位长孙少侠定有令他不忿之念,才致如此,我这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持平而论,请长孙少侠不要见怪,将详情告知,我一回帮,若然王伟理亏,必重重责罚。

长孙骥虽是谦和之人,但也按捺不了,冷笑道:帮主方才已责罚过王伟,莫不是天星帮规是否有一罪两罚之条例?因为笑面罗刹语气虽然委婉,但句里字间,很明显暗责长孙骥不该莽撞予王伟重伤,长孙骥在阎凤娇与陈宽仁对话时,默然不响,但心中一种莫名的愤怒逐渐高涨,积蕴在胸,及至笑面罗刹问他,胸中怒火一触迸发。

陈宽仁暗中焦急不已,当下笑面罗刹闻言反而脸色转趋无比详和,暗中讚佩长孙骥好胆气,及惊异他的资质秉赋奇佳,颔首微笑道:少侠责之甚是,不过,我忝为一帮之主,执法不宜偏颇,若我返得总坛后,王伟直诉并无冒犯之处,那时我这帮主何以自处?少侠英俊有为,他日不可限量,倘我眼力不差,日后必是一派宗主,如撞上我今日这局面,请问少侠将做何处置?长孙骥哑然无语,心头追悔不该一时冲动,玉面通红,尴尬异常。

陈宽仁接口道:事诚属误会,王伟不该心存敌视,致遭罪戾。

遂将渡江之时险遭乌蓬快船相撞经过详情一一告知,乘客於客栈中信口雌黄,大肆渲染,练武之人未免互相嫉忌,王伟便暗中伸腿绊跌长孙老弟,然而……语尚未了,阎凤娇忽挥手制止,面有忧容问道:阁下可见船中被害的人是何情状?陈宽仁当即说俱是阴毒暗器所杀,死者脸像做何服色,亦形容详尽。

阎凤娇面色如罩寒霜,沉吟须臾,微笑道:谢谢二位了。

微一裣衽,掉面向屏风外翩然走去。

陈宽仁忽悄声对长孙骥说道:那只空船中屍体,必有天星帮手下在内,不然她为何这样神色?江南道上,腥风血雨又将燃起了。

说后微微叹息一声……忽听得屏外一条云遮月嗓子说道:孟老镖头命在下通知各位,他因有急事需赶返中原一趟,现已束装就道,各位老师远程卒临祝寿,实在不敢当,深致歉意。

群雄中起了数声惊喟,一片脚步声腾起,由上而下,两人凑眼屏隙一视,见群雄俱已下楼,陈宽仁急道:这孟振飞声言赶赴中原,显然虚假,陈某有急事而来,意欲单独探庄一行,老弟只在客店中等我就是。

长孙骥正待说话,只见陈宽仁双足一踹,嗖地窜出窗外,向茫茫大江之滨落去,他不知陈宽仁何故要寻那孟振飞,但猜出势必不同寻常,竟欲跟着而去,却由屏风之外走进店夥,见长孙骥单独一人在此,不由惊讶道:客官你那同伴呢?长孙骥答道:他因有事先离去了。

说着取出一锭纹银算是酒菜合资,快步下得楼去;经此一耽搁,陈宽仁早没了踪影,长孙骥无可奈何,询问路人孟振飞庄院何处后,行云流水般走去。

步出镇街外,四顾无人,身法加疾向青翠欲滴的林中奔去,奔行之间,长孙骥眼中瞥见前面林内立着三个大汉,怒目瞪着自己,心中微惊,步伐放缓下来,突闻其中一大汉高喝道:站住!长孙骥虽然步伐放缓,但仍向前走去,口中微笑道:尊驾此言敢是对我而发么?那大汉浓眉一竖,狞声道:不是对你,还有谁?长孙骥剑眉微剔,显然对这大汉说话无礼激怒,冷笑一声道:我与尊驾素昧平生,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似非所宜。

那大汉哈哈狂笑道:俺与你虽不相识,但俺那拜弟王伟却认识你这小子。

长孙骥不由恍然大悟,他们是天星帮手下,见自己向人问路,先在林中等候,登时心中大怒,目寒似水,望了大汉一眼,冷冷说道:那么说来,尊驾敢是为报王伟断腿之仇而来?大汉沉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倏地抽出一柄阔背厚刃,寒光夺目的雁翎钢刀来,此刻,林中右侧忽起嗖嗖窜步之声,来势绝快,转瞬,林树郁密中忽窜出一个9谦w满面黑衣大汉,见双方情状一怔,深深地瞪了长孙骥一眼,别面向三汉子道:孟振飞宅院已空无一人,显然已迁入西梁,帮主说本帮外六舵舵主丛被对头以阴毒暗器毙命,置入空船中,帮主查出非八卦门所为,系另一对头所为,现匆匆向安徽边界赶去,命我传令,今后如遇上腰系红白丝条之人,就是对头门下,一律格杀勿违。

说完,身形一晃,又自窜进林中,身法快疾。

长孙骥听得一怔,忖道:既然孟振飞宅中查无一人,陈宽仁想必扑空,自己再去亦是徒劳跋涉。

却听那大汉喝道:你还不亮出兵刃来,我??钱豹张天民向不轻易饶人性命。

长孙骥不由朗声大笑道:我这兵刃一出,也是倒无全命之辈,徒手与你相搏,你还有点不配。

张天民暴怒如雷,大喝道:小子你太猖狂,俺也不要你性命,只断上一腿就是。

说着一刀飞出,刀光霍霍,寻向长孙骥胸前三处重穴,去势电疾,凌厉之至。

长孙骥微惊这张天民貌像粗鲁,武功刀法着实不俗,名家所授,当下足下挫出一步,待刀芒堪近胸前之际,右手迅如电光石火般疾探而出,一式分光取物五指向刀光抓去。

张天民看得真切,心中大惊,刀势飞快地往后一撤,只见长孙骥五指一张,由指变掌向自身一推;登时只感脑前如受重击,气血狂涌,踉跄倒退数步,惊得面无人色。

这时,张天民同伴二人亦抽出兵刃,吆喝一声,电光耀目涌来。

长孙骥冷笑声中,手势未撤,突迅捷地往外一引,一声闷哼声起,长孙骥手中只见多出一柄钢刀。

这大汉已是飞仆在地,长孙骥身形向左一抓,左手五指着飞出,无独有偶,另一人亦是手中钢刀被夺出手外,人亦扑跌在地。

在这闪电的一刹那,长孙骥已展出震惊武林绝奇手法空手抓白刃功夫,抓、震、翻、跌四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形成,动作之快,毕生罕睹。

金钱豹张天民愈发惊悸,手持着雁翎刀楞在那儿,不知何从忽由林内传出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凭你们三个怪物,焉能是人家对手?没得与我娘丢脸现丑?话音方落,林内捷如飞鸿掠出一条娇小身形,长孙骥眼中一亮,只见来人是一年可十七、八娇艳如花少女,眸若秋水,盈盈含笑,穿着一身白色罗衣,更显得亭亭玉立,面上稚气嫣然。

张天民与两大汉垂手躬身施礼,问道:小姐,为何不随着帮主去?那少女双眼凝望着长孙骥,一瞬不瞬,口中不经意地做答道:我娘已折返,赶向栖霞而去,姑娘遇着传令的余舵主,说你们这三个蠢物在此招事生非,所以姑娘赶来。

长孙骥被这少女看得满脸发热,怦怦心跳,暗中诧道:怎么此女也长得十分可人,娇媚比之燕玲、鄂逸兰并未逊色。

只见这少女嫣然微笑道:你可是娘看中属意的长孙少侠么?我娘眼光不错,你确是英俊不凡。

长孙骥不料这少女说话这样露骨,不由一张脸红到脖子上,尴尬万分笑道:在下长孙骥,蒙姑娘片言解围,殊深感激,在下还有要事,容图后会。

说罢一揖,转身即待走去,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少女已落在身前,螓首一抬,娇笑道:我求你一事好么?长孙骥心头一怔,问道:姑娘所求的事,在下只要力量所及,无不遵命。

少女一掠鬓额乱发,露出娇媚无比笑容道:真的吗?当然你力之能及,不然我娘也不会叫我来找你了。

长孙骥大吃一惊,张口结舌道:是帮主叫姑娘来的?少女又是一笑,道:你知道,我娘只有我这么一个爱女,珍逾性命,但从不轻易放我外出,娘说如今世人心术阴险邪淫,我若孤身外出,必会受诱坠落,不然,要找一个良伴才放心,我娘从不推许与人,这次看上你必然不差,我意欲跟你结伴而行,好么?语声甜脆好听,宛如黄莺啭鸣。

长孙骥心内暗暗叫苦,慌不迭地摇头道:在下实是有急事在身,有负帮主与姑娘雅爱,只有另图他日了。

蓦然——一声冰冷澈骨的轻笑从树林翳密处传出,只听一人冷冷说道:姑娘,人家不要你,何必勉强?你就跟着贫道,包管一身享用不尽。

语声中,只见一头戴七梁冠,身着八卦锦衣的黑鬚老道缓步走了出来,五官甚是方正,可是眼光透出一派邪淫之色。

少女一见这道人,呸了一声道:牛鼻子老道,你满嘴胡言乱语,恼得姑娘性起,叫你剑下亡魂。

老道竟听若无闻,捋鬚含笑道:你就是阎凤娇之女阎小凤么?果然天姿国色,我见犹怜,你那娘被对头困在离此不远的山谷古寺中,贫道不欲多事,现在只要你答应相随贫道,贫道当救你娘出困。

阎小凤一听,花容失色,急道:你所说是真吗?道人笑道:出家人怎好打诳语,来,贫道同你去。

说着飞手向阎小凤皓腕抓去,出势若电。

金钱豹张天民等三人大喝一声,刀出如风,往道人手臂劈去。

道人冷笑一声,手掌疾翻,向外打出一掌,一股强猛无比的劲气狂涌而起,只见张天民三人仅哼得一声,身形被震起半空,余势所及,径寸大树哗啦断成一片,枝叶残飞如雨,声威煞是骇人。

但见张天民三人身形堪堪坠地,一动不动,显然半死不活。

道人一掌翻出之后,又自迅如闪电地向阎小凤手腕抓去,蓦感身侧劲风锐利,心中一惊,手臂急撤,晃身疾退丈外,只见一条身形如影随形跟到。

抬目一瞧,却是长孙骥英飒鸢立在身前冷笑道:果然传言不讹,西梁八卦门中俱是不守清规,令人不齿的败类,偌大年纪欺侮一个弱女,还有颜面立足於人世,真正无耻已极。

道人被说得一脸发赤,目蕴凶光沉喝道:小辈,你敢在黄沙道长面前卖狂,你是自取其死。

口中虽是这么说,却瞧出这英俊少年,精华内歛,分明是一武功上乘能手,手指微屈如钩,当胸而立。

声落,突发出一声锐啸,那啸音似乎令人听得有点头皮发炸,啸音一出黄沙道长身形直拔而起,拔至五齐丈高下,突弯腰一屈,身形突化苍鹰展翅二掌攻下强猛劲风,身形也电扑而下。

那扑下之势,却不往长孙骥脸头罩落,却向阎小凤立处电泻扑去,只听得阎小凤尖叫一声,长孙骥已如风出手,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之佛祖离座迎着黄沙道长扑下的身形打去。

黄沙道长避重就轻的打法,是他一贯长技,他心想只要阎小凤被擒在手下,对这少年要挟,谅这少年也无可奈何,而他这苍鹰展翅身法是他成名绝技,一经施出,五丈方圆内无人得能倖全。

他心意打得满好,可是——哪知长孙骥秉赋至厚,又服用灵鸷生精制紫府玉液丹后,功力何止凭添一倍以上,这一招佛祖离座本是天竺禅门绝学,只见狂飚乍涌,劲风巨啸,威势无俦。

黄沙道长正在称心快意之际,蓦地,一片强烈无伦的劲力往胸前一撞,震得血涌气翻,身不由主地被劲力卷飞了出去。

身才落下,长孙骥欺风追电而至,电光石火般迅出两指向黄沙道长胸后命门穴一弹,只听得黄沙道长闷哼了一声,长孙骥弹指后,又疾如电旋旳一翻右掌,迅快无比地五指飞扣在黄沙道长腕脉穴上。

但见黄沙道人两眼圆睁如铃,露出愤怒惊悸的目光,面色苍白如死灰,长孙骥冷笑道:天星帮帮主现在何处?快说!黄沙道人本待不说,无奈腕脉穴被扣,气血返攻宛如万蛇钻心,比死都要难过,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朝西南方向寻去,一道飞瀑流泉之上,有座荒废古庙就是。

长孙骥忆起山中受八卦门离宫真人等三道人联手,飞坠山谷险遭丧生,遂将八卦门长恨心底,左掌飞起欲待往下击时,忖道:这黄沙道人看来是八卦门中无名小卒,冤有头,债有主,饶他一条性命吧。

改掌为指,飞点了哑穴一指,松手飘开五尺,一转身只见阎小凤躺卧在地,星眸紧闭,玉容惨淡,显示受惊过度所致。

他不禁剑眉一蹙,心说:天星帮帮主功力震惊武林,怎么她女儿似未习过半点武功,不然,怎经不起虚惊?他为之踌躇不前久之,终於微叹一声道:嫂溺援之以手,我何能避此男女之嫌?走近阎小凤身侧,唤道:姑娘!阎小凤仍然如故,一动不动,长孙骥由不得心生急躁,又连唤了数声,只见阎小凤玉容更趋惨淡,酥胸频频起伏。

长孙骥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阎小凤脉搏,但感阎小凤脉象微弱,不规则跃动,不禁缩手忧心无主。

他没经过这种尴尬局面,犹豫半晌,自言自语道:到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掌接在姑娘命门穴上,用本身真气贯输,突然,长孙骥两道剑眉紧蹙在一处,目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原来只觉姑娘体内气血呆滞在穴道上,把将输入真气抵住,杆格难行,暗道:这是怎么搞的,难道黄沙道人掌力竟有这么阴毒,把气血呆凝在穴道上。

於是匆匆做了一个决定,不管姑娘是死是活,定要将她交与天星帮帮主。

双手托起姑娘娇躯,直向西南方奔去。

雨后林间清新若洗,枫叶艳红了半边天,松柏清翠若滴,白云蓝天,数阵雁行飞鸣,嘎送云霄,江南晚秋萧索中带有绚丽清艳。

长孙骥只托着姑娘娇躯在山径中奔驰,如兰似麝幽香,一缕缕直袭入鼻,他虽然是过来人,但并非鲁男子柳下惠,轻玉温香在抱,安可不引起绮念遐思,阎小凤那一袭白色罗衣,如投雾壳,山风疾吹,掀动飘忽,露出凝霜雪脂圆肤小腿,更是撩人,长孙骥犹如小鹿乱撞,怦怦心跳。

约奔出十数里,皆因山陵起伏,长孙骥虽是功力精深,也为之气喘频频,不由把脚步放缓,只觉阎小凤仍是胸口跳跃,显然尚未气绝,但一路之中猜忖不出甚么缘故,阎小凤为何如此。

蓦然,忽闻得破空急啸声,辽透云空,长孙骥不禁停步张皇四顾,只因林树郁密,遮住视线,然料出此啸声清越,必是一武功上乘能手。

片刻,只见一条黑影由树梢飞泻落下,捷如鹰隼,停身在长孙骥身外三丈远处,来人正是燕玲之师余仙子手执着那乌光闪烁的沉重鸠杖,星目中神光炯炯射在阎小凤身上。

只听得余仙子阴恻恻地冷笑了声,说道:鬼丫头,原来你跑到人家怀中去了。

说着,手提鸠杖怒劈华山旋风似的凌空扫落,锐啸划空。

长孙骥心知她误会阎小凤是燕玲,正要出声置辩,不料余仙子出手得这么快,急一晃身,电旋星飘地闪出三丈开外。

余仙子似为长孙骥捷奇的身法所惊,星目中吐出诧异神光,长孙骥剑眉一耸,沉声说道:老前辈,不问情由就胡乱出手,难道老前辈认得这位姑娘么?余仙子自知在落星堡无法探出五陵蕴秘,闻说又遗失铁笔生死判匡超处处对她设话,一气离去,耑返巢湖蓼心洲。

但返回蓼心洲后,坐立不安,愈想愈气,她忖念如非是燕玲生心内叛,秘图岂能不得,是以密遣手下探听燕玲踪迹,只探出燕玲已离开中原,随一少年来在江南。

是以她一见着长孙骥手托着阎小凤,就认定必是他们二人,燕玲又是一袭白色罗衣,怀怒积怨不容分说就下得毒手,及至长孙骥一问,不禁呆了一呆,倏又玉颜泛青,怒道:老身孽徒焉有认不出来的?长孙骥冷冷说道:只怕老前辈两目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了。

说着,将阎小凤娇躯转向外侧,虽然面目在余仙子眼前余仙子一见阎小凤面庞,顿时玉颜绯红,情知认错,但以她的名望身份,又不便自认理屈,冷冷笑道:虽不是我那叛徒,但你为何挟着少女在山间飞驰,虽是一下五门淫贼,老身自要过问。

长孙骥不禁星目陡射逼人神光,朗笑道:老前辈你别欺人太甚,难道晚辈妻室身负重伤,容不得晚辈抱持了?不问情由是非,有失一派宗师身份,令晚辈实在齿冷。

他只有说阎小凤是自己的妻室,不然经不起余仙子诬诣淫贼言辞。

余仙子闻言更是羞忿,怒叱一声道:就真是你的妻室,也不能对老身这么无礼,你知道老身是甚么人?长孙骥竟以鄙视无比的目光望了余仙子一眼,轻笑一声道:以鸠杖判断,一眼就知是巢湖蓼心洲余丽裳之物,你可是余丽裳么?余仙子一听这少年人直呼己名,侮辱莫此已极,暴怒的目光更浓,森森逼人,怒喝道:无名小辈,你竟敢目无尊长,老身岂能容你猖狂,且让你知老身鸠杖厉害。

说着鸠杖迎风一晃,长孙骥将阎小凤放落树荫软草中,长身一跃,哈哈大笑道:余仙子你别以为你那拂花鬼指及三十九手追风杖法,就是震惊武林之学,在我眼中看来不堪一击。

余仙子蕴怒无比,也不再徒劳之言,鸠杖一顿,身形突凌空拔起,急抡寒铁鸠杖狂风落叶急扫而下,一招飞出,左手五指迅快一弧,电闪抓下,身法变得之巧奇,出手之诡速,迅捷无伦。

长孙骥奉灵鸷生严命,非遇生死一发时,不得撤出肩头之月魄剑知余仙子杖重力沉,不敢空手硬接,只见杖风激啸中挟着嘶嘶阴寒劲风,扑面而至,忙左足一纵,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使出,只用上五成力道,人已如激矢般往上嗖地涌起。

余仙子早瞧出长孙骥功力非同寻常,一点均不生轻视,杖指飞出半途之际,已将三十九手追风鸠杖,及二十八招拂花鬼指悉数施展开来。

却不料长孙骥身形拔起避招,又为长孙骥掌力震得身形晃了两晃,不禁大吃一惊,杖指扑空,突一挫身,手中鸠杖仰扫飞出,一招长风逼云只见满空乌光闪闪,带起狂风怒啸,硬击长孙骥扑出的身形。

长孙骥掉首下扑时,已料出余仙子必出这招,乘着这鸠杖欲出之时,胸微微一仰,电泻而下,人已擦向余仙子胸后,两指一圈,迅如电光石火般往余仙子后心俞重穴弹出。

劲风一缕余仙子已感觉不妙?在这电闪的一刹那,只有旱地拔葱身法才能闪避重招,两足一点,激矢拔起。

哪知长孙骥手法端的飞快之极余仙子虽然躲过心俞死穴一击,打在肿膝弯上被弹了一指,只觉如中蛇蠍噬咬了一口,痛彻心脾,狂吼一声,身形仍未坠下,直射出五丈以下,衣袖一拂,电芒星射般逸落树丛中,跟着扬出狠狠狂声道:小辈,我余仙子不报此仇,难消心头之恨。

长孙骥冷笑了声,别过头来一望阎小凤,不禁为之目瞪口呆,原来阎小凤竟立了起来,斜倚树身,美目盼兮,嘴角盈盈含笑,风鬟雾縠,美绝天人。

长孙骥张着大眼,不胜惊奇,结舌道:姑娘,你……你怎么啦?阎小凤斜睨了长孙骥一白眼,格格娇笑道:我自好好地,你胡自慌乱一气干嘛?我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被陌生男子抱过,你好不识羞。

长孙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他本聪颖的人,哪有猜不出姑娘存何心意?有道是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重单,知坠入姑娘计算内,不由面红过耳,呐呐不能出言。

阎小凤见长孙骥如此情状,不由暗暗得意,心说:我娘教我这套牢笼之计,果然生效。

眼见长孙骥长得玉树临风,倜傥不群,杏目中流露爱极之意,但这一尴尬局面,长孙骥非打开僵局不可,须知情海波澜,稍一不慎,必致灭顶,何况他又是已婚之人,当下面红嗫嚅道:姑娘,令堂身陷危境,须速去援救才是。

阎小凤哼了一声道:那牛鼻子故做危言耸听,我娘武功盖世,哪会如此容易被困?我起先还以为真,后来那牛鼻子竟要挟我同行,便知道他是虚词谎言。

长孙骥摇首道:未必是假,姑娘还宜速去为是。

阎小凤张大着两只清澈如水的杏眼,痴痴问道:难道你不去吗?长孙骥道:在下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姑娘了。

阎小凤娇呼道:不行。

说时娇躯急飞而起,奔向长孙骥而去,像飞燕投怀般,一把将长孙骥抱得紧紧地,只见姑娘仰着粉脸,星目泛红道:我娘常说天下男子均薄倖,想不到你也这么无情,始乱终弃。

长孙骥听得玉颜惨白,忙道:姑娘,在下并未失礼,怎可说是始乱终弃?阎小凤小嘴披了一披,道:你还说,抱也被你抱过了,摸也摸过了,又与余丽裳老妖婆说姑娘是你妻室。

长孙骥心想:是呀,为何自己一时糊涂如此,事先未察觉姑娘伪装受伤,事后又谎称姑娘是自己妻室,固然是一时搪塞之词,但污人清白,传诸人耳,叫姑娘日后有何面目见人?心下甚是追悔不已,做声不得。

轻玉送怀,吐气如兰,直袭入鼻,高耸菽乳,紧贴着长孙骥胸脯,长孙骥纵是铁石人儿,也要动心,不禁心神荡漾,意乱情迷起来。

长孙骥尽力抑压住自己绮念邪思,良久才迸出一句话来,喃喃说道:姑娘,在下只是权宜之计,不是有意污得姑娘的清白,否则,余丽裳必说我是一淫贼邪恶之辈。

姑娘目含幽怨道:你只为自己做想,就不想我日后有何面目见人。

言犹未了,竟嘤嘤啜泣,双肩耸动,宛如一枝梨花春节雨般,凄楚可怜,长孙骥心中暗暗长叹了一口气,他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是好,那入得鼻中少女特有的淡淡幽香似乎愈来愈浓了,从姑娘埋在自己的螓首粉头犹脐中阵阵透出,由不住神魂一荡,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姑娘满头的云发。

他双眼凝向长空,白云逸飞,雁群嘎鸣,心头只感有种交杂困扰的情绪,冲动、内疚、惆怅、落寞,兼而有之,似一块铅重的石块,梗郁於胸。

忽然在林中深处,传来一声沉沉的慨叹,两人不禁一惊,倏地分了开来,同时投目发声之处。

长孙骥朗喝一声道:林中是甚么人?只见林内飘然走出一貌相清癯,五官端正,胸前银鬚飘拂的道人,这道人身穿一袭灰白道袍,背负长剑,显然不是八卦门中,长孙骥拱手道:道长何人,请示名讳。

那道人抚鬚微笑道:山野之人,久已忘去姓名,贫道偶经此处,见两位一双两好,璧人一对,不胜欣羨,愿施主不可辜负这位女施主的爱意,须知爱极生妒,定然惹火焚身,贫道虽是孤云野鹤,但也是过来人,不要为得一念之差,日后致恨海难填,情天难补了。

道人朗朗语声,听在长孙骥耳内,只觉字字犹如金石,铿锵韶扬,长孙骥心说:你哪知我腹中别有难言苦衷……当下默不做声,阎小凤芳心甚为感激,只觉这道人一字一语的深深抚慰自己心头深处。

道人微微望了屍横远处的黄沙道长目中似有惊容,但只瞬眼即已隐歛,长孙骥瞧见道人双目神光,心中蓦然一惊,只觉这眼神似在何处见过,彷彿甚熟,但一时想他不起,脑中把所见过之人一一掠出。

正在思忖之间,道人见长孙骥俊目中露出迷惘惶惑神色,知他已生疑念,心中微微一惊,忙笑道:少施主青年英俊,想必是一代高人手下,瞧少施主肩头蓝布长囊,一定是甚么干将莫邪之属,贫道别无所嗜,不过对剑学一道,浸淫有年,虽未说有心得,然自信与中原各大门派精奇剑学毫无逊色,意欲与少施主印招十招,以示观摩如何?长孙骥笑道:道长有命自不敢辞,不过在下还有要事,须陪姑娘剋时赶去,容待日后相见时再说吧。

那道人一听,颔首道:虽然少施主有事,那也不勉强,不知少施主容贫道见识一眼名剑么?长孙骥不由心中做难,他知只要这柄月魄剑一现,必掀起武林轩然大波,不知如何答覆才好,双眼发怔着,暗暗说道:他为甚么要观这把剑呢?是否江南道上均是在找这柄剑,嗯……这道长一定是为此。

那道人见长孙骥不答,微笑道:少施主尚未够胸襟旷达,何吝出视一剑,只此一点,少施主他日成就必侷促一隅,未可冠冕群英了。

这时,阎小凤娇笑道:你就给道长瞧瞧嘛,这道长又不像坏人,我们还要赶路呢。

姑娘为感道人言语相助之德,故说此话。

长孙骥转眼向姑娘望去,见姑娘一脸冀求之色,不由心软,暗道:自己捧在手中当是无妨,切不可假诸道人之手。

想定,两手一反,解开背结,将蓝布长囊执在手中,正要解除蓝布剑囊时,长孙骥忽见那道人目光闪烁流转,似是抑制心内激动的情绪,不禁犯疑,但仍缓缓褪除,在要露出剑柄之际,忽闻林内传出两声大喝,只听得一人喝道:长孙贤弟,切不可露剑,这道人不是甚么好人。

声止,两条人影急如星泻飞掠而至,道人目光威稜暴射,一声激越长笑声起,诡然出手,五指如若鬼魅抓向长孙骥手中长剑而去。

第十四章 人比黄花 相思难耐 一怪三醉 云诡波谲这道人心急夺取手中那柄月魄剑已不及耐手如鬼魅地抓去。

皆因他已瞧出剑柄,龙口内尚缺有骊珠一颗,那不是风夜不寝,志在冀求月魄剑是甚么?道人手到中途,只见两条扑来身影各向自己猛推一掌,那劲道宛如巨浪排空,呼啸如雷,但觉心头一震,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三步,心中惊诧道:这掌力异常雄伦,带有佛门金刚降魔掌力。

抬目一瞧,来人已落定,一是面如冠玉武生公子,另一个是生相诙谐,方面大耳年约十五、六的小和尚。

长孙骥一见两人现身,心中大喜唤道:两位由何而来?在下无日不思念於心。

原来两人正是白云飞及慧性小和尚。

慧性一晃光头,笑嘻嘻地道:我只道你艳福不浅,把我们两人忘怀了。

说道倏又别向望着那道人瞅了一眼,戟指呵呵笑道:牛鼻子,小佛爷这金刚降魔掌力滋味如何?道人目中隐泛凶芒,冷笑道:你那金刚降魔掌力尚不够火候,岂奈道爷何,就算你身负少林七十二种绝艺在身,也无法损及道爷一根毫毛。

慧性虽是少林掌门师弟,长受释谒融洽,但也免不了年少好事,闻言一耸双眉,嘻嘻笑道:少林绝艺凌驾武林,万流汇宗,你这牛鼻子竟敢侮蔑,嫌小佛爷金刚掌力方才出得稍轻,就请再试试看。

说着,如风旋起双掌,分攻左右两胁天府穴而去,掌势沉厉,飞快无伦。

那道人轻轻一晃,挪开三尺,大袖一挥,亮出双掌,竟展出武林中最平庸之太极白鹤掌式。

可是这最平庸之太极白鹤掌式出自道人之手,分外精奇,有意料不到的威力,全身朝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连环递出,凌厉异常。

慧性小和尚亦是将九九八十一金刚降魔掌力展了开来,这降魔掌力是少林震惊武林之绝学,刚猛之中含有一正一反之奇奥招术,若非慧性是掌门的师弟,也无法有这精纯的功力,诚如道人所言,慧性吃亏就吃在年事太轻,火候不达纯青阶段。

两人却是快打猛攻,掌力刚强,十丈方圆之内均遭劲气波及,只见枝叶溅飞凌空,沙飞石走弥天,尚带来激耳如啸风声。

转眼已数十招过去,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这时,长孙骥与白云飞在道契阔,白云飞说那日在山中被离宫真人以先天无形劲气震成重伤,慧性也伤得不浅,为慧性急挟在胁下逃走,亏得慧性身形滑溜,几次被离宫真人追及,都为他逃脱,直至薄暮时分,才算把离宫真人甩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们两人,一阵飞快逃窜后,气血散窜太甚,无法在短时间收聚丹田紫府,逃至一荒寺后,慧性先自行那吐纳之法,费了一日夜工夫,才将伤体复元。

之后,慧性才以本身真气为他推宫过穴,好不容易方逐渐痊癒. 等他们两人回至原处时,长孙骥已不见踪迹,只道长孙骥已离去。

突然发现六指仙姥及手下的未离开此山,心知必有缘故,两人即隐在一侧,察看六指仙姥等人,究竟逗留此山为何?被他们听出六指仙姥说是长孙骥被八卦门双道,为夺取月魄剑以先天无形气劲打下云迷绝壑。

六指仙姥等双道怏怏离去后,率领手下攀涉下谷,搜索一日夜了无踪迹。

六指仙姥说是长孙骥死不足惜,但手中月魄剑长埋绝壑未免可惜,事关五陵墓藏玉虚秘笈至大,但心余力拙,徒呼负负离去。

两人一听大惊,亦飞身绝壑中,搜觅了一日夜,也未发现长孙骥屍体,心想长孙骥福泽甚厚,未必掌下夭折。

是以他们二人又赶往金陵,每日均去寻觅长孙骥。

今日见数人形色诡异,不禁两人追了下去,天幸在此会面。

白云飞说时,一双眼睛不停地朝长孙骥身旁阎小凤打量,暗道:这绝色丽人不知是谁?我这长孙老弟当真艳福不浅,屡获佳人青睬,自己虽自负形貌英俊,当时公瑾,但无法逢此艳遇。

眼中不禁流露出欣羨中略有微微妒意。

长孙骥见状,心中一动,忖道:自己正无法可施,白兄人品不凡,我何不成全与他?当下便对阎小凤微笑道:这位是天南奇人洱海奇隐高足白云飞少侠,无论武学、才学均较在下凌驾过之无不及。

继对白云飞说道:这位姑娘就是天星帮帮主令媛阎小凤,日后白兄尚要多多亲近一点。

白云飞知长孙骥用意,心中感激。

正要施礼说话时,但见阎小凤只向白云飞轻轻一点头,飞快别面凝定在场中两人激战情形。

长孙骥只有向白云飞示出尴尬的笑容,眼致万分歉意。

白云飞只淡淡一笑。

此时,场中道人与慧性尚是激烈搏斗。

长孙骥细心观察之下,只觉道人未以全力施为,自始至终,仍以一套太极白鹤掌应敌,不察其故。

但是道人两道目光,愈看愈熟,彷彿见过数面,然而又想他不出。

蓦然——只见道人一声朗朗长笑嗖地腾身而起,双臂一环,猝然凌斜扑而下,两臂暴伸,掌风划空生啸,穿过慧性金刚降魔掌力刚猛气劲,电迅当胸印去。

这一式非但巧快无伦,而且身法诡异无比,与前打法不啻判若天渊。

慧性倏感道人印来掌力有异,阴柔冰寒,砭肤如割,急电闪星飘晃身疾退。

哪知道人凌空斜横扑的身形,竟有若附骨之蛆般跟着而去,双掌电光石火般向慧性后胸印去。

在此千钧一发之一刹那,慧性猝然轻身份下,以蛇游身法擦地刺前三丈余。

道人不得意料慧性有此一套诡异身法避过双掌,那双掌劲力登时印在一株参天古树干上,噗地一声,只见这径尺的树干上洞穿两孔,显露一双掌形。

长孙骥大惊失色,竟叫道:阁下莫非是李……声犹未了。

只听道人一声长笑,双肩一振,身形嗖地穿空云飞而上,去势迅疾,冷眼即没入郁密树梢中。

长孙骥不胜讶异。

那道人掌力不是在渭河舟中与燕玲见及李翔露出刃掌切木一手绝艺,尚无法辨明那道人就李翔伪装。

慧性一跃向前,问道:长孙兄你可是认得他是姓李么?长孙骥苦笑一声,道:我只猜疑,但并未确定是否是他?慧性还欲近问,阎小凤拂了长孙骥一下衣袖,幽怨道:不知我娘怎么了,你我须赶去为是。

长孙骥无可奈何,只说了一声走与白云飞、慧性、阎小凤四人迳望西南方向奔去。

秋风劲气,满山红枫黄叶逐天乱飞,岫云出谷,分而后聚,随风激荡,四人身形愈远愈杳……咸阳五陵墓地,一轮玉魄当空涌照,映在这陵墓一片黄辉辉地,显得无比的凄凉。

虽得松柏荫郁,苍翠蔚然,似长风嘶吼,拉起一片黄尘,隐现出巍巍高塚,残颓享殿,风雨剥蚀的翁仲石兽,歪歪斜斜陈列在乱草荆棘中,有说不出之滋味,涌塞心头。

时当丑初,月色迷茫之际,岗陵起伏中,突电飞而来数条矫捷的身影,在文武陵中定身。

月华显照下,只见数人正是落星堡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四象连环刀童湘鬼牙掌姜虚云中雁胡中铭及匡超爱女匡秀华。

匡超游眼望了陵墓周遭一眼,向姜虚道:五陵墓地,最近一、二年中常遭武林人物频频光顾,无非是为了一部玉虚秘笈及三粒九转金丹而起,老朽穷二十年心血,尚未参透五陵塞隐周天躔次奥奇,他们徒费心机而已。

说着一顿,略略沉吟一刻,又道:今晨得密报,江南道上纠葛纷涌,事因迎江寺塔内所藏一柄月魄剑而起,据说此剑系万年寒铁真金所铸,切金断玉,吹毛可断,为武林之瑰宝……胡中铭却接口道:一柄剑有甚么稀罕,竟引起纠葛,看来江南道上人物,太过小家子气了。

匡秀华娇叱道:我爹说话,你凭甚么要插嘴?云中雁胡中铭不由面红耳赤,气在心里,暗道:匡秀华,你心向着长孙小贼,当着众人之面叱骂自己,日后若不叫落星堡化做劫灰,难消此恨。

匡超鼻中浓哼一声,又道:月魄剑虽是武林中人梦寐希冀之物,但与我落星堡无多大关连,然而剑柄龙口内嵌有一颗骊珠具有定风奇异能力,谣诼纷说,天南高手大力金刚邓旭与三阴秀才霍天奎,及一不知来历的高手意图据得,好进入五陵墓隧定住罡风袭体之苦,欲趁手而得玉虚秘笈大力金刚又谙晓星宿躔度之学,如被他得手玉虚秘笈必不能保全,然而天不从人愿,竟为一少年乘虚攫夺而去。

鬼牙掌姜虚惊讶道:但不知这少年是谁?铁笔生死判匡超微微一笑,面露得意之色道:据密报所述这少年形像衣着,八九必是长孙骥,故友有此传人,可以含笑瞑目九泉之下了,但是他至今尚未去见栖霞老人一定是躲躲藏藏,避过江南道上群雄耳目以后再说。

胡中铭气忿妒极,又口不择言冲口说道:依晚辈隐测,长孙骥投身落星堡必有异谋,说不定是为着玉虚秘笈而来。

匡秀华一听胡中铭又诽谤长孙骥,不由粉颜发青,怒叱道:长孙骥与你何怨何仇,你要诽谤他则甚?胡中铭冷笑道:长孙骥如心向落星堡为何离堡连连屠戮堡中手下,还不是防人瞧出他心怀鬼胎,所行所为么?匡超虎目中暴射威稜,沉声道:中铭不可如此说话,老夫在他离堡时交他玉符,就是命他随意行事落星堡中近年良莠不齐,难免在外为非做歹,你们不说老夫又被矇在鼓中,老夫见他诚正端谨,所以放心命他执法。

匡秀华见其父夸讚她心上人,芳心无限快慰,不禁气消,嫣然一笑,胡中铭口中喏喏,其实心内气忿已极,生像要炸烈开来似地,面色阴晴数易,姜虚见胡中铭神色,暗中冷笑不止。

匡超又道:不过长孙骥年事太轻,阅历不丰,但愿他那骊珠宝剑不要得而复失,否则五陵墓隧藏珠堪虞,请各位加以防护,在长孙骥未归来之前,当心一、二。

说时,匡超突双目寒芒一迸,大喝道:甚么人敢在此墓地觊觎?语声鸣雷中,双掌甩向左侧柏林之中,似见狂飚乍涌,排云激浪,尘没叶飞中,突电闪掠起两人,发出二声朗笑,身形迅捷无比,竟朝匡超等人之前落下。

匡超定睛一瞧,扬声哈哈大笑道:太白双逸雅兴不浅,这五陵墓地景緻萧索无味,二位居然耐心经常光临,莫非二位见此地风水极佳,欲择一处做两位冥目泉下佳城么?这番话讥嘲备至,韩瑞习性谦和,听来还无所谓,只淡淡一笑,然而吕翊豹目一睁,冷笑道:五陵又非落星堡私地,你们能来我们就不能来?别人惧怕你落星堡吕某眼中看来,却不堪一击。

语里字间,满含挑衅意味,匡超闻言,毫不动气,反却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落星堡弹丸之地,随时恭候二位光临。

说时环顾身旁众人一眼,喝声道:回堡。

率领众人电飞疾掠离去。

韩瑞与吕翊相视了一眼,韩瑞面色严肃道:小弟观匡超处心积虑图谋此册玉虚秘笈若他得手,武林中遍无噍数矣,昨晚我们探视墓隧,险些丧身其中,听匡超说长孙骥得手 骊珠具有定风奇能,倘如胡中铭所说长孙骥心有异图则属好极,万一长孙骥心向落星堡后果则堪虞,我们不如到江南道上一游,以察究竟如何?吕翊稍一沉吟,颔首道:多年未去江南,趁此一游也好。

两人行云流水般走去。

在太白双逸离去不久,林中又倏然掠出崆峒三剑朝太白双逸身后追去。

月色迷茫,秋风瑟瑟中,黄尘滚涌,那矗立在荆棘乱草间之翁仲石兽宛若鬼魅幽灵,五陵淒凉情景,千年犹如一日……落星堡中,小楼一角,清晨和煦的秋阳正好映射在漆朱镂花的窗櫺上,燿燿金黄,窗外帘幔重帷,显然是少女香闺,这时尚是娇睡梦浓未醒。

小楼之下,是一片佈设幽緻的庭园,凉亭灵巧,池水碧绿,丹桂飘香,海裳秋艳,尚有数株白杨,经过累累秋风的吹袭,已只剩下光秃的树干。

园内小径,积满了萎枝凋叶,西风起处,卷腾半空,挟着一片黄尘,又缓缓飘坠,晨曦园景,意味着秋已深浓了。

香闺中,匡秀华拥着锦被沉睡,只露出娇媚的面庞,长长的睫毛覆着下眼帘,小嘴微噘着,粉靥上现出薄薄海裳红晕,香息频频。

她自昨晚随匡超等人在文武陵墓道返堡,一直嘟嚷着匡超不该遣长孙骥肩负如此凶险的艰钜任务,何况栖霞老人生性怪僻,长孙骥武功再好,也经不起栖霞老人天炁三掌及顺利通过竹璇迷阵。

匡超慰藉匡秀华道:华儿无须担心长孙骥的安危,为父阅人多矣,长孙骥福泽之厚平生仅见,至多有惊无险,为父敢说半年之后,长孙骥定可平安返来。

话虽然这么说,听进胡中铭、匡秀华耳中,却有着不同的感受,匡秀华回到香闺后,简直目不能交睫,一想到长孙骥倜傥雍容的气度,英俊的面庞,挺秀的鼻梁,令人沉醉的语声,只觉片刻均不能离开他的抚慰。

如今人已远去,心灵的空虚,是无法填补的,似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渊,落寞惆怅使它逐渐加深,人也逐渐消瘦。

感情之於人,微妙而不可捉摸,世上任何事物均可予取予求,而感情是个神祕而又无法想像的东西,丝毫不能勉强,尤其是在男女之间。

匡秀华自幼骄纵放任,虽然清白自守,但周旋於诸男之间,荡名四溢,这次她对长孙骥是付出了真感情,但是,她却不知别人对她是怎么地看法。

一夜之间,娇躯不知转侧了无数次,长吁短叹,真是平生不知愁,今儿个才领略愁滋味,直到月隐易沉,才昏沉沉睡去。

此刻,耳内忽闻得门外数声剁啄,睁开惺忪睡眼,轻叱道:是谁呀?门外应了声:是我,胡中铭。

匡秀华一听是胡中铭,芳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感觉,柳眉紧蹙,说道:我尚未起床,有事等会再说吧。

胡中铭在门外笑道:贤妹,愚兄远行在即,特来辞行,另有几句话要奉託贤妹。

匡秀华一听胡中铭要远行,说甚么也不能不起身,忙整衣离榻,启门一瞧,只见胡中铭身着一袭紫缎镶白劲装,淡黄丝绣英雄带,面如敷粉,英俊不凡。

匡秀华娇笑道:今儿个你怎么打扮得这么俊?胡中铭堆下一脸歉容,道:愚兄想去峨嵋一趟,请示掌门玉虚秘笈虽说令尊应允与敝派共享,但武林中已酝酿着掠夺玉虚秘笈之事,近日尘嚣日上,万一被别派门中得手,与贵堡或敝派均有不利,为防万一之计,只有再上峨嵋一趟,商议万全之计,必要时,愚兄还得赶赴江南,窥察事实真相。

匡秀华听得心中一震,知他去江南,必对长孙骥有所不利,急急问道:你与家父商谈了没有?胡中铭摇首道:尚未,愚兄对贤妹此情不渝,虽然海枯石烂,也不变心,请贤妹体会愚兄苦心,特先来辞行,再见堡主厚颜提及愚兄与贤妹的婚事,我走了。

说后,身形一晃,便掠去门外,腾身跃下小楼,如飞驰去。

匡秀华剔透玲珑,就知胡中铭是要赶赴江南,邀集同道对长孙骥有所不利,去峨嵋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世事祸乱之由,泰半出诸女色,其次便是珍宝钱财,她知道胡中铭临别之话,是出诸肺腑,胡中铭爱她是确实不移的,然而她心版内,就没有留下一点胡中铭的痕迹,情爱是不能丝毫勉强。

於是她匆匆梳洗,就去大厅面见其父,只见铁笔生死判匡超一脸铁青,堡内重要人物均到齐,就是没有云中雁胡中铭身影。

忙问其父为何神色若此,匡超一脸严肃说道:胡中铭率领峨嵋门下离堡返山,说是留在落星堡无用,不如前去江南,各凭福缘,获取五陵墓隧奥秘,语里话间,隐隐要挟为父应允你们婚事,为父虽然昏庸老悖,但知道你不爱他,葬送你一生幸福,只推说过些时候再谈,殊不料胡中铭一言不发,告辞离去。

说着沉咳一声,又道:他离去不要紧,最可虑的是落星堡一切奥秘都被他探悉无遗,一经为仇,后果堪虑,峨嵋虽然式微,举派菁英还是不少,是以为父忧心不已。

匡秀华目露气忿道:为何不将他擒下?任他离去做甚?匡超摇头说道:事实未呈明朗,这样做反贻口实,目前终南门下在落星堡外到处与我们为难,已经焦头烂额,若又增一强敌落星堡更危如累卵,目前还是忍耐为是。

匡秀华半晌无言,终於幽幽启齿说道:爹,女儿想去江南寻长孙骥,免受胡中铭之害。

匡超膝下只有一女,对匡秀华锺爱特甚,往昔见匡秀华放浪不羁,暗中忧虑不止,自长孙骥离堡后,与前判若两人,慧婉贤淑,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不禁老怀欢悦。

此刻,见匡秀华要去江南,这是人之常情,便目望了鬼牙掌姜虚一眼,道:老朽意欲请贤弟伴华儿去江南一次,助长孙骥夺取五陵墓隧星宿躔图,一俟成功即速赶返。

姜虚应命,与匡秀华收拾行囊,两骑快马,飞离落星堡而去。

秋风日丽,云淡天高。

长风送雁,嘎嘎飞鸣。

长安至华阴官道上秋意瑟索,黄尘弥天。

这段官道,处於一片崎岖山谷中,两山夹峙,危竖耸天谷,口是数十人家一条小小镇街。

街首有家利通客栈,兼做酒食买卖,门面已陈旧污秽不堪,利通客栈四个大字已剥蚀殆尽,余下的俱被厚厚的一尘烟灰湮没。

店堂内已坐了十数食客,其中一席是武林人物,黑衣劲装,肩上丝穗摇晃,豪笑喧耳,酒到杯乾。

镇口上官道忽亮起一阵急促得得蹄声,黄尘漫天中现出两人两骑,风驰电掣而来。

骑上两人一老一少女,骑术很精,到得距利通客栈门前不及一丈处,两人陡地一扬鞭,同声啊唷,那两匹高头骏马登时前蹄竖起人立,希聿聿两声长鸣,鸾铃叮叮阵响,人也似飘叶般跃下鞍来。

那老者精神矍烁,背上一柄乌光闪亮的奇门兵刃鬼牙掌分外惹目,突出的鬼牙掌高过人耳。

只见老者一晃手中马鞭,目向着英姿爽朗,娇艳如花的少女笑道:姑娘,咱们就在此地打个尖儿吧。

少女点点头,一扭娇躯当先走进店去,选了一个比较洁净的桌面,大马金刀的坐下。

老者跟着趋入,在对首一坐,唤来店夥暖了两壶酒,数味菜肴。

店堂里原有食客均向这一老一女深深地打量了几眼,尤其是一席武林人物见得老者肩插那支鬼牙掌都带有惊讶之容。

片刻,老者手醮着酒汁在桌面划抹。

少女凝眼观去,写的是那张桌面全是华山派人物,少女悄声道:华山派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多年,何必大惊小怪嘛?老者摇头淡淡一笑,手指又在桌面上横七八竖地涂抹,少女瞧清了那是:我们未进店时,华山派高谈阔论,一见我们两人进来就鸦雀无声,就此一点,就值得令人怀疑。

少女想了一想,觉得这情形有点可疑?但那张桌面上的人均闷声饮酒不响,又悄声道:姜叔父,咱们只管进食,又不冲着咱们,别管它啦。

老者笑笑,低下头来,鲸饮了一口酒,举箸取向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忽然,由店外走进一神色惶匆断眉狞恶大汉,气咻咻地跨了两步,投在那席华山派中低声说了几句。

一老一少听觉非常灵敏,只听得那人道:事恐怕有差错了,林中毫无动静。

那席华山派人物一闻此言,纷纷立起,朝门外电飞云疾掠去,一刹那间,已走了个无踪影。

此刻,在壁角黑暗处,缓缓立起一个村学究装扮的老头,光秃秃头顶披了一些稀薄的白发,口里喃喃骂道:猴儿嵬,自己窝内造反,我这老怪物有得热闹瞧啦!一面骂着,一面向店外走去,与常人步履一般,其实似行云般迅疾无比,只以这老头面壁而坐,又是阴暗沉黑处,大家均未发现店内有此可疑人物。

那一老一女见这村学究老头,相顾愕然,老头惊诧道:这怪物又出现了,一定有甚么图谋,老怪物掩蔽得巧,我鬼牙掌姜虚头一次失眼了。

那少女道:是谁?杏眼中闪出希冀光辉。

大同一怪。

鬼牙掌姜虚答道:华姑娘,事不关己莫关心,老朽知你又犯了爱看热闹的毛病,咱们还要赶路,万一为此惹祸上身,耽误了你与长孙少侠见面,那可有点犯不着。

少女翘起小嘴道:隐在暗处偷看一眼,又不伸手还不成么?鬼牙掌姜虚望了匡秀华一眼,点头说道:好吧。

双双立起走出,顺手丢了一块散碎银两,一踏出门外鬼牙掌姜虚四外打量了一眼,道:华山派门下是向官道侧枫林中驰去。

两人身形疾晃,向枫林内掠入。

阳光映射,红叶似火,夺目绚烂,旖丽无比;奔了一阵,了无可疑痕迹,两人不由惊疑?忽闻匡秀华发出一声尖叫。

原来匡秀华粉颈上只觉从树上坠落两三冰落黏滞之物,蠕蠕顺颈淌入,她只怕是毛虫之属,由不得惊叫出来,伸手一摸,只见满手是血,鲜红腥臭,匡秀华不禁玉颜惨白。

鬼牙掌姜虚抬头一看,周遭枫树枝桠上悬满了人头,却是面色惨厉,神情可怕之极,其中还有方才在店堂中华山门下。

匡秀华虽是生长江湖世家,平时又狠心辣手,此刻也不禁惶然色变。

姜虚叹息一声道:大同一怪果然武力惊俗,指顾之间,便将数人屠戮手下,但不知他与华山派有何恩怨?一阵秋风劲吹,林梢晃动,腥红血液如雨洒下,姜虚又道:此非善地,咱们快走吧。

声犹未了,忽嗖嗖电掠来三条身影,挟着数声阴恻恻地冷笑。

姜虚闻声惊视,只见来人俱是庞目白鬚老者,宽大长衫衣角只在风中飞扬,三对眸子有如寒电利芒,逼视着自己。

左侧一老冷笑道:姜虚,你就凭落星堡这点名望,也敢对华山派施出这等辣手。

鬼牙掌姜虚只翻着两只豹眼,来回扫视他们三人,神情似有点不屑於答话。

匡秀华瞧清这三个白鬚老者,活像一个模型中浇出来的;无论容貌,身材,装束,神情举动无一不相似极点,面色红红地,酒醉醺醺,所不同的,只有眼神例外,是其显着的分别。

发话老者的眼神, 炯炯生威,光芒四射,居中者眼神清澈明亮,开合之间,露出一线寒芒,右首的老者双眼虽是光澈生烟,却带有一种深深的忧郁神情。

姜虚打量了他们一阵,扬鬚哈哈大笑道:久未把晤三位,却一见面又是疾言厉色,不似对待老友之道,有道是酒醉心不醉谁想你们华山三醉酒醉心也醉,试想落星堡与贵派向称和睦,又无利害冲突,我姜虚为何要对贵派门下妄施毒手?这老者竟冷冷说道:那么你为何来此?姜虚闻言不由神情激愤,亦反唇相讥道:那么三位又为何来此?这老者向两同伴望了一眼,道:看来,胡中铭说的不错落星堡要想独霸武林,到处妄施毒手。

此语方落,匡秀华娇叱一声,擘剑出鞘,人已??云掠电而前,戟指骂道:姑娘认得你了,你就是华山三醉的老大,醉后不认亲生父母的鲁公甲,胡中铭在何处?唤他出来说话。

鲁公甲闻言本已红醉的脸,益自加浓,眼内神光一迸,大喝一声,提袖拂出,劲风潮涌,重逾山岳,往匡秀华身前挤压而去。

匡秀华娇笑了声,莲足一顿,穿空而起,身剑一抖,震起数点寒星,凌空刺击鲁公甲百会三枕风府三处致命死穴。

出势电疾,眨眼即至,中立老者大喝道:丫头居心狠毒,你是找死。

说时已推出一掌,巨飚强猛推向匡秀华凌空下扑的身形。

匡秀华家学渊源,艺业不凡,闻声警觉,掌风未袭体时,已自鱼雁出水身躯往上一提,飘落七尺以内,迅快无俦猛攻之剑,指向后发掌的老者。

这时鲁公甲已返身扑来,两袖飞扬鬼牙掌姜虚已是按捺不住,身如电闪,那只奇门兵刃鬼牙掌飞出一招指天划地迳向鲁公甲胸后划去,口中大喝道:华山三醉也是成名人物,一不辨明是非,又联手合殴女流后辈,无耻已极。

姜虚在落星堡身居内三堂之首,功力火候均达超绝神化地步,这一出手雷厉电闪,玄诡无伦。

鲁公甲气愤匡秀华当面揭穿其短,欲一击而毙,大袖拂出之际,蓦觉劲风锐利袭向胸后,慌不迭地撤招挫身,往左一挪。

哪知鬼牙掌飞快绝伦,饶是鲁公甲闪避得快,那支穿出的鬼牙却划开鲁公甲后胸袍衫五寸裂口。

另外一边匡秀华攻出五剑,这剑式却是其父技压武林之生死笔蜕化而来,玄诡沉厉,那老者一时被攻得手忙脚乱,左闪右挪才让了开来。

鲁公甲羞愤无地,白鬚怒张,大喝道:华山门下非你屠戮还有何人?姜虚冷冷说道:另有其人。

是谁?大同一怪。

此言一出华山三醉面色由醺红突变苍白,互望了一眼,鲁公甲又大喝道:大同一怪经我掌门人六指仙姥一摆风雷八方一招乌炁掌震成脏腑糜烂重伤,就算不死,也是废物一个,他哪有能力屠戮华山弟子,你这话骗得了谁?余音未了,鲁公甲突闻身后远处传来一阴森森的语声:未必。

华山三醉大吃一惊,蓦然转身四顾,凝目一瞧。

只见一株半凋的丹枫之下,巍巍立着一个学究打扮的老人,面色阴沉,双眸子透出湛湛寒芒,嘴角犹噙着一丝冷笑未歛. 在大同一怪右肩之上尚立着一只金睛苍鹰,神态鸷猛,顾盼自雄,铁灰色毛羽油光水亮,两只金睛一瞬不瞬凝望着华山三醉 .那不是大同一怪湛无尘是谁?华山三醉惊得面无人色,他们知大同一怪当年找上华山三清宫与掌门六指仙姥生死搏斗时,三醉在场亲眼目睹。

大同一怪功力超绝,武学诡异。

如非他单独闯上华山,连环搏斗之下,使大同一怪真力疲累,才由六指仙姥出手,战至千合以外六指仙姥用险招取胜,如今二度出世,功力又当较往昔更为增进,由不得惊悸变色。

湛无尘阴恻恻地一声怪笑,冷冷说道:想不到吧,我这老怪物还没有死?六指老妇还担心我这老怪物不死,派遣数批弟子,到大同石窟寻觅老怪物屍体,却不料我这老怪物藏在一农村子,做了十年学究先生,孔孟仁义,子曰诗云,经此一来,竟将我暴戾之气一平,往昔杀人不眨眼,如今杀剁也不忍下手了。

说着,哈哈而笑,神情得意之极。

鲁公甲道:湛无尘,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着手指向树梢人首,冷笑道:华山门下这些六阳魁首不是你杀是谁?大同一怪望也不望,眨眨眼笑道:你们三个醉鬼,每日只知灌黄汤,连自己人窝内造反却不知道,纵然我与六指老妇仇如海深,我也非要找她当面清结旧账不可,哪能向这些无能后辈下手?告诉你们吧。

说着,双眸冷电暴射,大喝道:杀死你们华山弟子的,就是你们华山的人六指老妇的师弟阿罗尊者。

华山三醉惊愕不已,鲁公甲竟似不信,诧疑道:阿罗师兄平日虽与掌门不睦,末必就生心内叛,对他并无好处,掌门返转地岂能全命?大同一怪哈哈大笑道:你自不信还有甚么话说?我再透露一点,你那掌门六指老妇不该妄想五陵墓隧内之玉虚秘笈并知栖霞老人知墓隧星躔方位藏图真迹,赶赴江南……说时望了姜虚、匡秀华一眼,接着说道:被他探出迎江寺塔中藏有一柄月魄古剑及一颗天龙骊珠此珠有定风之能,可进入五陵墓隧避姜太公望设下七绝罡风之厄,不料晚去一步,被三阴秀才霍天奎捷足先登,霍天奎还未到手,黄雀在后,为一复姓长孙名骥之少年得去。

六指老妇追觅不得,舍而求其次,迳去栖霞老人竹璇山庄,为竹璇迷阵困住,纵然得出,也经不起栖霞老人天炁三掌之下,阿罗贼秃一闻此讯,就赶返华山,生心拦取掌门之位,你道六指老妇还会活命返转么?说罢一阵震天大笑,肩上金睛苍鹰为之跳跃不止,鲁公甲七分相信是实,尚有三分犹恐不真,面露惘疑之色?问道:这事你由何而知?大同一怪大笑道:说你们这三醉鬼,整天烂醉如泥,放着正事一点不管,我这老怪物就在百里外一处农村,每日与穿犊鼻裤小儿打交道,我说六指老妇防远不防近,不知我这老怪物就在华山脚下。

昨日正在酒肆沽酒时,无巧不巧撞见阿罗贼秃与身穿八卦锦衣的牛鼻子在酒肆中鬼鬼祟祟交头接耳。

我老怪物好奇心切,迳入内面隐坐一旁偷听,却被闻悉一切,如何诱杀无比毒计,这不关我老怪物的事,你们去查明吧,我也要回江南玉虚秘笈千古绝学,我这老怪物也有点见猎心喜咧。

说时,即欲转身入林而去。

鲁公甲急唤道:湛老师请留步,鲁某尚有话请问。

大同一怪徐徐说道:所知的尽情吐出,恕我老怪物无能为力了。

鲁公甲赧然一笑道:请问湛老师,如今阿罗尊者人去何处?大同一怪瞪目说道:谁知道?除了华山上清宫还有何处?突闻林中密荫处起了极冷峭之声道:湛无尘,你也不嫌嘴皮子累?声落人已跨出林荫,只见一面像狞恶,肥头矮身和尚,及一八卦彩衣老道,顶挽高髻,髻下散发披肩,颊上显出深刻纹理,双目冷电炯炯,木然而立。

虽然此刻还是丽日长空,秋风生啸,但大白天见此两人神情,有若鬼魅幽灵,也似有点不寒而栗。

华山三醉一见阿罗尊者神情激动,颔下白发戟扬,同声大喝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人,还不束手就戮?说着,三掌倏地打出,呼啸如潮地向阿罗尊者攻去。

华山三醉存心把阿罗尊者一击而毙,均展出十二成功力。

哪知阿罗尊者身旁的高髻道人怪笑腾出,一掌电飞拂出。

只听一声大震,掌力相接,震起气流漩荡,狂飚涌飞,但见华山三醉被这道人发出罡气,震得往后连连倒退。

三醉定住后,面色灰白,忽闻哇的一声,张口喷出腥红鲜血,身形又复摇摇欲坠……第十五章 客栈疑云 真假莫辨 放鹤惊艳 爱念丛生且说华山三醉被一顶挽高髻,髻下散发披肩的八卦彩衣老道掌发玄门罡气,震得连连退后。

然而三醉身形定住后,面色灰白,蓦感胸头气血逆翻,一口真气压制不下,忽然同时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腥红鲜血来,身形又复摇摇欲坠,显然内伤受得不轻。

却闻高髻道人二次怪笑又起,随即一掌再度电飞而出,这一掌若能打上华山三醉重伤之余,眼看就要丧生在玄门罡气之下……只见气流漩涌中,轰地一声大震,高髻道人被震退一步,目露惊容。

大同一怪湛无尘哈哈大笑声中,飞向高髻老道身前落下道:人家自己窝内造反,要你这不事清修的牛鼻子插进一脚做甚么?我这老怪物虽然与六指老妇结有夙怨,也瞧得不顺眼,你这玄门罡气尚未练到家,要替人多管闲事还差得太远,赶紧夹起尾巴滚回西梁山,再练个十年八年再说。

高髻八卦彩衣老道经大同一怪湛无尘一顿数说,那木然森冷的表情仍是未改,等湛无尘话音一落,立时吐出冰冷无比的声音道:施主就是大同一怪湛无尘么?大同一怪哈地一笑,手指着鼻尖道:我不是大同一怪还会有人假冒不成?高髻道人一言不发,双眸半闭半合,一袭宽大八卦彩衣在秋阳西风中飘荡起舞,湛无尘知这牛鼻子暗中蓄气,待要全力出击,不由微微一笑,目光转处华山三醉正在调息。

阿罗尊者眼光闪烁,面上阴晴不定。

湛无尘是何等人物?已瞧出阿罗尊者心意,他欲待八卦高髻老道罡气一出时,同时攻向华山三醉令自己无所防护,暗中肩头一耸,金睛苍鹰立时咕咕低鸣了两声。

这一动作使得姜虚与匡秀华两人莫名其妙?但知必有用意。

高髻道人冰寒如霜的脸色上,此时已涌上一阵红晕,宛若玫瑰。

湛无尘陡然眼内迸射精光,心中大惊道:不好!这牛鼻子尚练得太阳罡:q,幸亏尚未能运用由心,否则我这老怪物岂不要灼成飞灰?先发制人,后发受制於人……心念一定,电闪出手,两指迅若星飞戳向道人的天突穴上。

道人眼见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太阳罡炁尚未佈满周天大同一怪却猝然发动,知心意被他识破;低哼一声,身如飞矢地平平飘后五丈。

他还想竟其全功,哪知大同一怪这一发动,便如附骨之蛆般追扑向前,肩上金睛苍鹰亦突然离肩飞扑阿罗尊者。

这一着,逼得高髻老道连连飘后,东闪西挪,不敢还击大同一怪。

太阳罡炁难发难收,在未能佈署周天时,勉强发出,固然湛无尘难挡一击,然而自己亦须走火入魔,挺而走险,为人家的事,本犯不着,老道生性阴沉,略一思忖利害得失后突然反身电飞掠去无踪……突然一声嘷惨声起,只见那只金睛苍鹰振翅噗噗飞回大同一怪肩头,一只钢爪抓住一团血球,鸣了两声,铁喙一啄吞了进去。

阿罗尊者一目已失,殷红血液涔涔溢出,痛得几乎发昏,狂吼了一声道:湛无尘,佛爷与你誓不两立!转身一跃,隐入密林丛杳去。

大同一怪湛无尘目送着两人身形消失后,微微叹息一声,他奇怪自己何以前后判若两人?华山三醉这时已调息均匀,飞步上前拱手道:湛老师,蒙以德报怨施救,永铭五内,我等先行赶返华山,再去金陵栖霞山相助掌门,湛老师义薄云天,敝派没齿不忘。

湛无尘微笑道:我这老怪物自与孩童日夕为伍,孔孟仁义,诗云子曰,常挂齿边,先前还当它儿戏,藉做护符,后来不觉沉浸其中,深感儒学伟大,暴戾之气也渐渐於兹消失,醉老叟们,你们不要谢我这老怪物,只要以后行事应天顺人,本着恕道就够了。

华山三醉一脸赧然,唯唯应诺,同施一揖,疾转身形如飞离去。

这时,湛无尘望着鬼牙掌姜虚笑道:如今五陵墓隧内藏有玉虚秘笈之事人尽皆知,群欲攘有,怎么姜老师还好整以暇离开落星堡难道落星堡已有万全防护么?姜虚笑道:不瞒湛老师,这五陵墓隧藏珍传言,以在下臆测,本属虚无缥缈,奈江湖声息相闻,以讹传讹,竟将它当做一回真事,敝堡主匡超二十年来曾三次私探墓隧,意在探明有无其事?非敢妄生贪念,只以墓隧按周天躔度而设,迷踪幻杂,不果而废,大概姜太公望设下疑阵,是为保全帝王遗体,并无甚么秘笈等物在内,故敝堡处之泰然。

湛无尘眉头一掀,道:那么匡老儿为何遣长孙骥往栖霞山?这一问题使姜虚不禁怔住!匡秀华已接口笑道:那不过是栖霞老人在举世中最知道五陵墓隧中之秘蕴,他又精擅星宿躔度方位之学,所以派长孙骥去,家父此举实是明智,老前辈不可多疑,不知老前辈瞧见了长孙骥没有?湛无尘望了匡秀华一眼,笑道:我老怪物怎么会见着他?看样子,长孙骥必是姑娘心目中爱侣吧?匡秀华不由玉颊绯红,然而心头舒畅无比。

湛无尘继又正色向姜虚道:姜老师,湛无尘并非当年的湛无尘,贪嗔妄欲,一概抛弃,倘若参与其事,也不过是好奇而已,不过,江湖传言,墓隧藏珍之事除了匡堡主外,就数姜老师知情,此行江南,恐怕姜老师不得片刻安宁咧,还得当心一、二,老朽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身形已飘出去七、八丈外,眨眼,便即无踪。

枫叶漫空,满天逐红,西风萧索,秋阳已是傍山,两人均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返转利通客栈,随意索用一点饮食后,在暮雾深浓中登骑驰去。

五日后,姜虚与匡秀华已自抵达徐州,连日来日夜兼程,餐风露宿,姜虚还不要紧,但可把姑娘累坏了,一进店房,姑娘就倒在榻上舒畅筋骨。

鬼牙掌姜虚坐在榻侧案旁,案上一盏油灯显得有点昏黄,几味小菜,一壶云竹叶青,轻酌浅嚐,但他眉眼中深藏着不安。

途中五日来,连续发觉有数批可疑人物蹑在其后?等他一发觉以后,即又神龙一现瞬即无踪,再来对他们亦有不利企图;他深感惶惑,苦思其理,但又不得其解?匡秀华皓腕枕首,星眸半闭,直似解脱束缚一般,浑身舒畅无比。

姑娘感觉姜虚闷声咀嚼,不发一语,与日来行迳大不相同?平时有说有笑,旅途一点均未觉得枯寂,她知姜虚有沉重的心事,她想问,可又懒得开口,她不愿牺牲这片刻所得之恬适,索兴侧着娇躯紧闭双眸,西风吹振窗纸沙沙声,节奏有韵,不禁如入梦境。

不知多少时候,姑娘耳听得窗外有人弹纸,轻轻低语:姜老师!她睁开一线眼帘,却见姜虚似乎一怔!回首望了自己一眼,恐自己听见神情。

姜虚蹑着脚步,凑近窗口低问了声:谁?是我……窗外应了声道:唐环。

姜虚哦了声道:唐老师,姜虚就来。

说时,蹑着脚步启门,又虚掩着门户。

匡秀华对姜虚这鬼鬼祟祟举动不觉心疑?这唐环似乎在何处听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不禁振身离榻,学着姜虚模样蹑出门外。

闪身簷下,即瞥见姜虚与一瘦长汉子在一株树下低声谈话,厚厚的云层遮掩了下弦月的光辉,只瞧出两具身形,其他则模糊不清。

只听得唐环道:小弟途中听说姜老师与匡大姑娘东来,先还不信,无意发现姜老师落脚店中,所以深宵约见。

说至此音调放得低无可低……小弟听得有人对姜老师有不利之举,似乎欲取得五陵墓隧秘密。

姜虚问道:唐老师从何而知?小弟也是在商邸客栈中,听得邻室人语,你我交情匪浅,是以一路蹑着其后。

那么唐老师可发现是甚么人物?唐环摇首低声道:这些人行踪诡秘,认他不出,何况他们落在云龙山旁一大庄院内,行动就在明晨或是明晚,姜老师还得当心,小弟因有要事赴鲁,只怕未能相助,还请见谅。

姜虚道:唐老师说哪里话来?深宵示警,已感厚天隆谊落星堡之事也不敢牵累贤弟,哼……先下手为强,姜虚这就去云龙山,瞧瞧是甚么人敢在虎口拔牙?唐环道:这也好,恕小弟未能相助了。

匡秀华听得此处,赶紧掠向房内而去,尚未跨进门内,夜风送来姜虚语声道:唐老师回去请致候堡主夫人安好,这些年来,匡堡主已有悔意,恐将有破镜重圆之日……之后渐无所闻……匡秀华听得不禁芳心一震!忖道:姜叔叔口气,似乎是说爹,怎么我还有母亲?母亲不是早就亡故了吗?心中茫然不解?继续念道:哼!自己两岁时便无母,记忆模糊,园中墓塚未必是真,稍时自己套问姜叔叔就知道。

想到此处,突似有所觉,竟腾身一纵,掠在榻前,照原式卧下,眼帘微启一线……只见姜虚已现身门口,神色似乎微微一怔!倏又电闪入来,停在姑娘面前,张口欲语,沉吟一下,两指迅如星飞般向姑娘睡穴点去。

匡秀华猝不及防,为他点中便昏睡过去,及至匡秀华醒来,已是阳光耀眼,猛然发觉自己并非卧於客栈中,原来睡在一处小庙后厢,墙壁已颓圮一半,天光涌入,不禁芳心一怔!坐了起来,只见迎面墙上黏着一方白纸,上有密麻笔迹,认出是姜虚手笔,大意谓:我俩已在危中,不得已愚叔先下手为强,鹿死谁手?尚可难料;请姑娘候至午时,不见愚叔返转,可迳赴曲阜寻孔二先生……字体潦草,匆促草就,亦未说明何故,更未说出他何去,宛如一本无字天书,所得的只是一片空白。

匡秀华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禁咀咒姜虚昨晚猝点睡穴,又不告而去,然而哪知姜虚此举必然是危险万分,不得已而为之。

壁角姜虚替她留下水壶、一包卤菜、馒头,她倚壁而坐,取来食用,心中默默忖思着;她性格刚强,不让鬚眉,她绝不为姜虚离去留下自己孤独而有所悲哀,只是思考姜虚何去?有无危险?自己是否留下查探施救……孔二先生是甚么人?昨晚唐环之名耳闻甚熟,却想他不起是何来历……还有堡主夫人究何而指……她下了决定,还是留下查探姜虚下落,昨晚唐环曾言,云龙山旁一处庄院字眼,姜虚必是去该处,万一不济,那只有先去金陵觅寻长孙骥,再结伴去寻孔二先生。

她双眼凝向墙外阳光、风沙、黄土丘陵、半凋林树叶,心情似铅石般的沉重,郁闷落寞。

半晌,她长长地吁叹了一声,墙外阳光方位,已逾午时,她立起身子掠出墙外,发现此处是一片起伏岗陵,黄腾腾地只有九株短小丑陋的树木,秋风起处,卷起漫天匝地黄尘,不胜荒凉。

四外杳无人烟,只有荒窳颓败的山神祠孤零零地矗立其中,匡秀华无分南北东西,振衣疾驰而去;奔出了五、七里,途中才遇着乡民。

停步询问云龙山途径,乡民望了匡秀华一眼,觉得姑娘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岭中奔走有点奇怪?方道:姑娘,你走岔了,这是九里山,在徐州正北。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姑娘恐是外路人,这九里山就是韩信大败楚霸王之处,江南数省无人不知……匡秀华似乎嫌这乡民太唠叨,柳眉紧蹙,星目蕴含怒意。

那乡民瞧出姑娘神色不对,又见姑娘身背长剑,不禁吓得一哆嗦,忙道:瞧姑娘的走法,恐怕要走到微山湖去,应该回头走,南奔跨过徐州,才是云龙山。

姑娘谢了一声,转身疾奔,踏入徐州已是申初时分,她心中忖道:不知姜叔叔回转客栈去未?顺途探望一眼也好。

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走在客栈不远,只见一人在店门外伸首张望,神情似为焦急,忽然发现了姑娘,急急奔了过来,喘气道:姑娘可来啦,叫小的等了好久。

姑娘见是小二,只道是姜虚出了甚么事?不禁一惊!问道:是不是姜老爷子……话尚未了,小二结舌急道:对啦,就是姜老爷子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姑娘。

姑娘道:姜老爷子现在何处?小二道:姜老爷子吩咐小的午时起就在门口等候姑娘,他说如见姑娘来,就请姑娘在云龙山放鹤亭等他,切勿走动。

匡秀华心中甚急,暗道:姜叔在堡中人最机智,料事如神,就算定自己必来客栈,他如此相嘱,必然事关凶险,防自己涉入困危中。

匡秀华道谢了一声,匆匆赶去。

徐州古名彭城,又名铜山,但该地土着仍喜称徐州府;徐州府虽地处江南山明水秀不远,然该处既无青山,又无绿水,只是黄腾腾一片岗峦起伏,将徐州环於其中。

东门外黄河故道,除非是春氾,只是一片黄河底,与清朝乾隆留於此处的四字考语穷山恶水极不吻合;然亦有可圈可点之处,其处就是云龙山;徐州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昔人有诗云:龙吟虎啸帝王州旧是东南最上游青峰四围迎面起黄河千折挟城流炊烟历乱人归市杯酒苍茫客倚楼多少英雄谈笑尽树头一片夕阳浮城南云龙山,山势雄伟,峰峦秀枝,石磴迂回,登高远眺,群山在目,城郊如画,上有兴化寺,因有山石琢半身大佛像,又名石佛寺,山巅为放鹤亭,苏东坡曾为之作记,至今传诵不绝。

一抹夕阳,匡秀华在放鹤亭中枯候姜虚不至,芳心不由焦急,频频眺望山径,忽见暮霭苍茫中有三条人影疾向放鹤亭掠来,身法快速,眨眼掠进亭中。

只见这三人中一人,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一是生相诙谐,方面大耳的十五、六岁小和尚,咧着嘴角,另外是一器宇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武生公子。

三人进入亭中,发现匡秀华姑娘独自坐在亭中,不禁一怔。

那武生公子多望了姑娘两眼,姑娘不禁柳眉带煞,目吐冷电,睁眼怒视。

武生公子似知自己有点忘形,面上一红,急别面回顾,笑道:陈兄,你瞧此是本朝乾隆皇帝勒石题诗,笔劲雄浑,龙飞凤舞,实为不可多得之佳作,此位皇帝倘或不是君临天下恐怕也是仿效我等志在山水,流浪江湖了。

说着负手长吟道:云龙山上试春衣,放鹤亭前日暮稀,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

抑扬顿挫、铿锵有致,那商贾装束的中年人,不明他此时此地如何还有此闲情逸致?却不知他在掩饰窘态,随口敷衍了几句。

只有小和尚已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咧着嘴望着武生公子直笑。

武生公子益发面红耳赤,瞪了小和尚一眼。

小和尚仍是咧嘴直笑亦不理会,说道:依小和尚看来,这兴化寺主持方丈形色可疑,他一见陈兄那面色微变,目光流转,说不了几句,便暗下逐客令,莫非他也是金刀铁猿孟振飞的羽党?武生公子迟疑须臾道:晚间去兴化寺一探,即知端倪,可惜长孙贤弟因急欲护送阎帮主去云台山求回春妙手梅伯样治疗毒伤,临行之时语焉未详,只说金刀铁猿孟振飞不是去中原,亦非迁居西梁山,只是来徐州隐遁云龙山左近,参悟半页新得手之五陵墓隧九宫躔度方位图,不然……他只顾滔滔不绝说下去,匡秀华听他言及长孙贤弟四字不禁一怔,又闻五陵墓隧图,更是一惊,本已向亭外眺望的眼光,不由霍地转身移往武生公子身后。

中年商贾见状,忙道:此地非谈话之所,我们前往山后商谈吧。

武生公子忆起还有少女在亭中,说不定她就是孟振飞的党羽,他不知何以自己忘形至此,俊脸又是一红,答道:好,我们走。

同中年商贾出亭之际,又偷觑了匡秀华一眼。

小和尚随着两人身后,笑道:俺小和尚眼力奇佳,那位女施主定不是孟振飞手下,何以你们两人胆小如此?一路嘟嚷着,三人疾驰如飞,转眼即没入夜色苍茫中。

姑娘不禁发了半天怔,忖道:方才那武生公子所说的是否是长孙骥……哼,一定是他,长孙複姓极是罕见,除了他还有谁?这三人定是长孙骥之友,我不免相随他们身后,说不定姜叔亦是去甚么金刀铁猿孟振飞处。

此刻,寒星满天,下弦月透散一片淒凉,秋虫鸣泣,山风疾吹,姑娘薄薄罗衣略生寒意,匡秀华更出离去之念,方待要向三人驰去方向探出亭外,忽闻一声佛号响在耳侧,不禁大吃一惊,霍地旋身,只见一粗眉浓眼的高大僧人立在亭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身后插着一柄短月牙铲。

只听那僧人说道:夜露风寒,女檀樾留连亭中,敢情何故,可否见告老衲?这僧人声如洪钟,嗡嗡生鸣,挺立夜风中,宽大僧袍拂拂作响,宛如一具铁塔,望而生畏。

匡秀华怒叱道:姑娘高兴在此就在此,你管不着。

那僧人不禁一怔,忽莞尔一笑,道:老衲寒云,职居兴化寺监院,本不应该唠叨女檀樾,只因日来敝寺遭宵小骚扰,女檀樾一人在此可疑,老衲职司所在,故而动问。

姑娘轻笑一声道:那只怪你们不守清规,才遭武林中人之嫉,怨得谁来。

寒云僧人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目泛怒光,连道:好,好,老衲饶舌,冒犯了女檀樾,恕老衲告退。

说完,双掌合十,躬身一揖。

匡秀华自觉言语过重,似乎过意不去,正想说两句道歉的话,忽觉一股强猛绝伦的潜劲,汹涌而出,直向自身逼袭而来,不禁怒喝道:贼秃,竟敢暗算姑娘?只觉这僧人逼出的潜劲暗蕴禅门金刚掌力,不敢硬封,喝声中人已嗖地拔起,凌空一翻,电射落在寒云僧人身后。

寒云僧人似风车般一转,迎面而立,哈哈笑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说着,双掌一上一下抖腕猛出一招降龙伏虎风声呼呼,快逾闪电。

匡秀华身才站地,寒云僧人已双掌劈出,避无可避,哼得一声,略撤半步,双臂野马分鬃迎着来掌撞去。

蓬地一声,姑娘登时震得退出三步,手臂疼痛如折。

寒云僧人大喝一声道:女檀樾,还是相随老衲返寺吧。

人如追风掣电般,欺近姑娘身前,巨灵手掌倏然抓出。

匡秀华心惊胆颤,身形一挪,移形换位,让开抓来一掌,却被指风扫向肩头,踉跄迫出一步。

姑娘气得满脸通红,右手一挽,身后长剑脱鞘而出,一道匹练生出飞弧寒光,攻向寒云僧人而去。

寒云僧人闪身飘后一步,呵呵笑道:姑娘不怕做孽么?说着月牙铲已横飞而出,幻起一片铲影,震得姑娘长剑。

匡秀华知道寒云僧人腕力奇猛,哪里敢挡锐锋,长剑一引,弧向侧方,震腕之间,攻出三招,只见朵朵金星飞涌而出,奇诡不凡,她把其父生死笔法用在剑上。

寒云僧人心中甚惊,姑娘哪来这么玄奥的剑法,一时之间被姑娘迫得连连后退,手忙脚乱。

月牙铲展开雄浑奇招,但被姑娘制了先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何况又是生死笔法精奥的招术,随手一击,神奇莫测,剑气逼人,如非是寒云僧人数十年内外双修的纯精功力,早落了败着。

转眼十数照面过去,寒云僧人渐转镇静,铲影如山推出,挟着一片凌厉的劲风。

匡秀华渐渐守多攻少,女性先天气质较弱,不禁娇喘频频,后力不继,无法发挥剑招的威力……。

寒月迷濛,山风劲疾,寒云僧人眼内射出异样光芒,姑娘见得不由机伶伶连打几个冷颤,猛生逃走之念。

寒云僧人好似瞧出姑娘的心意,急出数招,雷厉电闪,口中响起:阿弥陀佛!洪亮的佛号,但闻佛号一落,山石之后嗖窜出五个僧人,将匡秀华团团围住。

姑娘被寒云僧人数招凌厉掌风相迫,不由体痠神疲,正欲点足掠起,不料五僧已阻住逃窜之路,厉叱了声:贼秃,姑娘与你拚了。

莲足急点,拔起三、四丈高下,单剑一挥,舞起片片剑浪,悬空急扑而下,耳中只闻得寒云僧人厉喝了声:丫头找死!只觉一股威猛无俦的劲风撞来,胸前如中万斤钢鎚,长剑脱手飞出,娇躯如断线之鸢般翻了出去。

姑娘半空中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只听得几声断喝,身躯一震,之后便不省人事……不知多少时候,姑娘耳内闻得人声喁喁,只觉身躯如在云雾中飘浮,眼皮欲睁乏力。

她极艰难的睁开眼帘,只是一片模糊不清,隐约知道身卧榻上,室中情景无论一物一窗,均幻生两三虚影。

姑娘又闭目养神,心中默想道: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落在兴化寺贼秃手中,恐怕要遭到侮辱,这样不如死了比较好。

不由悲从中来,两颗晶莹的泪珠由她长长的睫毛中溢出。

莲虽出污泥而不染,匡秀华深明此理,固然她在堡中放荡妖冶,但均知她是朵有刺的玫瑰,沾惹不得,她亦清白自守,尤其见了长孙骥后,一往情深,将前时的不良习性均尽歛束,万里觅踪,不想落此下场,不禁兰肠九折,寸寸而断。

突然,耳旁响起一柔和爽朗语声道:姑娘,你伤痛好些了吗?匡秀华入耳惊心,忙睁开双眼,只见榻旁立着一条人影,面目模糊不清,然彷彿是放鹤亭所见那武生公子模样,心想问他是谁,却嘴皮颤了颤,说不出话来,眼皮也是沉重发痠,不由自主的渐渐闭合。

但听那武生公子叹息道:唉……想不到姑娘竟伤得这么重,只怪在下迟来了一步,尚幸姑娘服用少林独门灵药保命固元丹,才能保全残生,不过七日之内,不能妄提真气,如非必要,切莫动弹。

匡秀华字字入耳,忖道:这人说话,句句真挚动人,似乎锺情於我,但我又何能移情於他,身受救命大恩,真不知如何答报。

心中暗叹了声,她突然感觉浑身奇痛如割,胸口郁闷,直觉一腔久凝的伤血喷出口外,她知道万不能喷出,否则,便将瘫痪终身,如同废物,强予抑住,不禁面色大变,冷汗涔涔而出,银牙发噤。

只听得武生公子搓手顿足,自言自语道:这怎么是好,这怎么是好?蓦然……武生公子大呼道:小禅师,你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伤势恐又发作了,尚有何法可想么?她在极难受中,料知那生像诙谐,咧嘴嘻嘻直笑的小和尚到来,须臾,忽觉有只手掌,往自己两腿一按,将下颚骨卸下,倾上两颗丹药。

那丹药入喉即化,一缕清香琼浆玉液飞窜五脏六腑及周身百穴,只觉奇痛渐止,转觉舒畅异常,不禁睁开双眸望了室中情景一眼,这次瞧得比较清楚了,虽然未如往常一般,但仍较瞧出一个大概轮廓,果然是放鹤亭所见三人。

那武生公子神情甚是忧急,关怀备至,见得姑娘面色转好,启口星眸,不禁露齿松然微笑,商贾装束的中年人两眼凝视着姑娘脸上,一言不发,只有小和尚笑嘻嘻地说道:想不到江南武林,到处卧虎藏龙,连地频城郊之云龙山兴化寺主持方丈,也是个身具禅门真传,内外兼修的江湖高手,与陈兄所疑颇相吻合。

武生公子问道:这还有甚么可疑,他们昨晚对孤身少女亦能下杀手,便知寺中僧人尽是不守清规之徒。

小和尚咧着嘴,向武生公子眼睛眨了几眨说道:两事不能合为一谈,因为今晨去寺中随喜或瞻拜大佛的善男信女极多,小和尚与陈兄夹杂在众人丛中,那住持一见到我等,就神色有异……武生公子接口道:二次入寺,分明另有企图,住持神色有异,理所当然,哪有甚么稀罕的事?小和尚嘻嘻望着中年商贾笑道:大概白兄心气我们没有替姑娘报得大仇,才有此激愤之言。

中年商贾只略展了展眉头,并不做答,武生公子不禁俊面一红,小和尚又自说下去:那住持见我这小和尚并不感到奇怪,但见了陈兄后,目内露出怨毒之色,似乎对陈兄有着深仇大恨。

小和尚暗中纳罕,不禁开了那住持一个玩笑,暗用禅门掌力将殿阶上一座石鼎,逼使其逐渐倾斜。

住持立时发觉,只淡淡一笑道:阿弥陀佛,善哉。

两掌往外一翻,虚空一托,石鼎立即一正,小和尚用尽真力劲推,只丝毫不见动弹。

想小和尚对功力尚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在少林中除了数位长老掌门师兄,及达摩三院藏经楼罗汉堂等十数位首座大师外,还未有人能敌,可见兴化寺住持方丈当年实是一名武林高人,江湖巨憝,陈兄你可认出住持是谁么?中年商贾正待开口,那小和尚又问道:陈兄急於要寻金刀铁猿孟振飞,其中必蕴有一桩大事,可否为小和尚一说?只见中年商贾淒然长叹了一声,道:二位可知道有一席禹明,人称湘江一鹗的这人么?此言一出,不但武生公子及小和尚惊愕不已,连睡在榻上匡秀华姑娘听得,也为之一震。

这湘江一鹗席禹明可算是江湖怪人,行事介於良善与残忍之间,行踪独行诡秘异常,见过他的人并不太多,却武功极高,犯在他手中的人,如他认为罪大恶极,便慢慢折磨而死,非弄得形销骨立,死而后已不可。

如认做尚可宽谅者,亦必自残一臂,或自毁一目,才予放生,后来突销声匿迹,有二十年不闻席禹明之名,江湖中渐佚其人。

落星堡堡主匡超当年未成名时,曾遇上湘江一鹗席禹明,费尽机智诈勇,才在席禹明手下逃出,匡超常乐道其事,故匡秀华知得。

尚有席禹明一桩震惊武林的事,就是独闯少林,集少林菁英连番阻截,依然毫发无损,从容逸去,虽然两无损伤,但席禹明这种豪气胆量,至今脍炙人口。

这时,中年商贾眼中顿露黯然之色来,道:席禹明就是陈某先师。

小和尚这时笑容全歛,惊诧道:怎么席老前辈亡故了么?中年商贾悽然道:不错,他老人家亡故了,可怜死得不明不白,误中慢性毒药而死,当时不曾发觉,一月之后方觉有异,那时已来不及,致使骨销形化。

武生公子大惊道:令师猜出是何人下的毒手么?中年商贾一脸悲哀之色道:唉……先师发觉时,已是声音瘖哑,四肢不能动弹,陈某连问数声何人所害,先师只是摇头,陈某逼不得已,举凡武林中知名之士一一报出,说到孟振飞三字,先师眼中露出愤怒之色,故陈某知孟振飞必然知情,说不定就是孟振飞暗下慢性剧毒。

武生公子及小和尚闻言,就知湘江一鹗席禹明,平日行事太绝之报,但当着中年商贾之脸,不好形於颜色,小和尚沉吟须臾道:孟振飞与令师之间可有仇怨否?中年商贾用着灰黯的目光,望着窗外秋风振树,卷扫落叶久之,才徐徐做答道:此是一桩极其微妙而难测的事,先师为人乖僻,故与武林同道不相往来,连居处极少人知,但金刀铁猿孟振飞与先师可算生平知交,每二年中孟振飞必去先师处相聚三日、一旬,二月之前孟振飞就去先师处一次,但只留住一日便匆匆别去,是以不无可疑之处。

小和尚一脸凝重,急道:陈兄你可知道令师为着何事才为人所害?中年商贾目中神光闪闪,高声答道:二位不是听长孙少侠说,孟振飞避迹云龙山左近,为的是参悟半幅五陵墓隧躔度秘图么?这半幅秘图就是先师所有,先师死后,那半幅图页遍觅不见,可见先师确为孟振飞所害。

室中寂然无声,只有匡秀华思绪潮涌,忖道:不料五陵藏珍,在江南道上,引起了一场罕有的杀劫,他们所说的长孙少侠必是长孙骥,有心问问他们,只是碍於出口。

想着,不禁望望武生公子一眼,武生公子虽在凝听中年商贾说话,但双目不时注意在姑娘脸上,一见姑娘双眼望他,不禁俯身下来,悄声问道:姑娘可觉好些了么?如有相求之处,只管说出,在下力之所及无不效劳。

匡秀华见这武生公子目中泛出异於寻常光来,她知这种目光是代表着渴求希冀异性对他有所好感,她在落星堡中司空见惯,不禁面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这时又听小和尚问道:这半幅秘图令师从何得来呢?姑娘星眸一睁,避开武生公子目光,凝在中年商贾的脸上,中年商贾虽甚不愿答覆此事,但一想到独自一人难报大仇,有求於人,不能不答,勉强答道:那是先师从栖霞老人处盗来,得手之后,陈某见他老人家似乎神色不安,后来决定藏至秘处,亦不再出江湖。

小和尚似乎在忖思此事其中究竟?忽然说道:看来,这半幅秘图显然是假的,令师显然冒着极大凶险在栖霞老人处盗出这图,必怀有不可告人的意图……说此,小和尚发觉言语对席禹明大不敬,恐使中年商贾难堪,疾转口道:但不知孟振飞为何知道令师藏有此图?中年商贾道:陈某倒不重视这图失去,因为先师对陈某说过,此图是一无用废物,陈某此来就是为报先师形销骨化之仇,尚有最切齿痛恨的,陈某为先师设灵之期,两位师弟竟被人暗害肢残身死,将首级置於灵案之上……说到此处,忽闻窗外起了一声阴恻恻的语声道:有甚么可切齿痛恨的?席禹明行事恶毒,该当遭报应,姓陈的,你也有你的报应。

室中三人闻言色变,一声大喝,电闪穿窗纷纷射出……第十六章 狼心劫美 做成姻缘 荒山古寺 一段秘辛榻上只剩着匡秀华一人,仰面出神暗道:长孙骥啊,我就是身死也要见你一面才好,看来苍天有负苦心人。

她不由叹气出声,她猛然觉悟自己竟能发声吐音,星眼中徒泛惊喜光芒,心中觉得异样的兴奋,四肢也觉可微微动弹。

生机转苏,令她感觉有生以来,未曾有过此刻的欣悦更甚,忽地,眼角发现窗外人影一闪,不禁侷首视着,赫然在窗口外现出一个面庞。

这是极丑恶的面庞,在她心目中可算得极令人厌恶的,姑娘不禁身躯抖颤,颤声道:胡中铭,你来此则甚?云中雁胡中铭笑了笑,一跃进内,走近榻旁,低声恻然道:华妹,你受了伤么?快告诉愚兄,是何人下的手,愚兄必与你出气。

匡秀华一见胡中铭走近榻前,心底只觉涌上一种无名的厌恶和恐惧,她知道方才窗外出声引去三人的,必是胡中铭的党羽,胡中铭入室亦必怀不良的意图。

处在此状况下必须冷静和无比机智,才能转危为安,她料知那武生公子追出不远,即恍悟出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中途必然放心不下自己而折返。

当下匡秀华妩媚的一笑,由被中伸出一只欺霜压雪的臂,掠了掠蓬松的云鬓,道:铭哥,你可见到姜虚叔父没有?胡中铭愕然道:怎么姜堂主也来了?匡秀华螓首微点道:不错,他来了,小妹去云龙山放鹤亭中等他,久久不见回转,却被兴化寺监院贼秃寒云僧人见着小妹孤身一人好欺,想掳回寺中,才行动手,以一敌二,众寡悬殊,为寒云贼秃一掌九手震断心脉,现仍不能转动,未便起身接待铭哥,望铭哥见谅。

云中雁胡中铭一脸怒容,道:是他么?……匡秀华接口道:铭哥与他相识?胡中铭自知失言,玉面一红,忙道:愚兄哪认识他?匡秀华望了他一眼,道:铭哥怎知小妹在此?又为何知道小妹身受重伤?胡中铭不禁颜面涨红,喃喃说不出口,忽然胡中铭面色疾变,飞快出手,将姑娘连人带被挟在胁下,往窗外穿飞而出。

陡闻身后扬起一声大喝道:好淫徒,还不将姑娘放下。

胡中铭充耳不闻,身才沾地,又电飞风疾地展开步伐狂奔而去。

姑娘被胡中铭一把挟起,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喉间噤不能声,一阵颤动之后,不禁耳鸣目眩,气血逆翻,又晕了过去。

要知保命固元丹为少林三种珍药之一,经过一路震荡,药力益发行使开去,将原阻塞经络间瘀伤血块冲开,渐渐气血又循归正,回后清醒。

睁目一瞧,只见胡中铭还是疾奔狂走,沿途是一片崇山密峦,青翠插天的山径中,不禁颤声喝道:铭哥,小妹难受极了,歇息一会不行吗?胡中铭身形猛然煞住,将匡秀华放下,四面望了望来路,气喘频频。

匡秀华躺在地下,目露幽怨道:铭哥,你真是,那人并非歹人,你惧怕得这样却又何必哩?胡中铭尴尬地一笑,摇头道:谁说愚兄怕了他?匡秀华低哼了一声道:那么你为何见到他就没命亡魂地逃走,不是惧怕他,谁会相信。

忽然,只见胡中铭目光流转闪烁一动,面色变得一正,徐徐说道:愚兄自离开落星堡后,本想赶赴峨嵋一趟,然而江南为着月魄剑事,风风雨雨,酝酿大变,权衡利害,只得先来江南窥察事实真相,但华妹玉容笑貌,愚兄片刻勿释於怀,华妹知道,愚兄对华妹的爱,矢志不渝,不过华妹对愚兄若即若离,令愚兄为之忐忑不安,所以……所以……一连说了两个所以,胡中铭忽又神情诡秘地笑了笑,又道:昨晚,愚兄路经云龙山下,只见前面三人疾奔而走,江南道上武林人物近日多如过江之鲫,本不为怪,只是发现其中一人似乎挟着一少女模样,所以愚兄便起了疑心,一路追随下去,但山峦起伏,眨眼,已不见了三人踪影,害得愚兄一夜未眠,只在搜索这三人下落,直至今晨好不容易找到,发现贤妹重伤卧床,愚兄只道他们三人也是採花淫贼一流,故而设下调虎离山之计,将贤妹救出。

匡秀华见他说话时尚不时频频注意来路,神色不安,心中暗骂道:我早知你是个口蜜腹剑,包藏祸心的无耻小人,你花言巧语骗得了谁?当下不形於颜色,嫣然微笑道:铭哥,你的心我知道,不过小妹身受极重的拳伤,恐怕将终生残废,未必能够与铭哥结成连理,有负铭哥一番苦心。

胡中铭见得匡秀华面色虽然苍白无神,但笑容仍如前时一般的娇媚,不禁心中一荡,暗道:我知你心还是放在长孙小贼身上,无奈仅在自己手中,虚应故事而已,哼!自己先下手为强,到时也不由得你了。

恶念一生,便诡笑道:愚兄认识一位神医,就住在山中抱松岭下,这点微伤在他而言还不是手到成春,我们这就去。

说着,就要伸手对姑娘抱起,姑娘不禁大急,正在此时,忽闻距身外一丈左右的大树之上起了一声冷笑。

胡中铭闻声大惊,身后倏觉劲风袭体,暗说不好,他身形原已弯下,趁势斜窜而起,两掌往下一按,又嗖地一鹤冲天而起,逾於电疾,突地弯腰掉首,风浪飘絮落地。

抬目一瞧,只见是那武生公子立在姑娘身前望着自己冷笑道:你这淫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弱女,还不跪下纳命?胡中铭目蕴凶光,暴喝道:朋友,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与这匡姑娘一路而来,不想中途分手,竟被寒云贼秃掌伤,我因救伤为重,才背负匡姑娘来此寻觅一位神医,怎敢当朋友淫徒一词,要知朋友对这位姑娘不是别有居心?匡秀华本想启口不是胡中铭一路而来,但转念一想,胡中铭武功深得峨嵋真传,倘或这武生公子不是他的对手,岂非弄巧成拙?嘴皮动了一动又忍了下去。

武生公子长笑一声道:尊驾虽然一表非凡,其实是人面兽心,鬼蜮其行,既是行得正,为何见得白某就狼狈而逃,还不是做贼心虚,今日若不叫你命丧剑下,岂不是让你们这班宵小横行?胡中铭目内泛出凶光,嘿嘿冷笑不住,他本心怀机诈,阴险无比,无奈给武生公子抓着了短处,辩白不清,徒费唇舌,陡地伸腕一挽,龙吟起处,寒光一抹,长剑已执手中,剑尖斜伸指日,左手两指竖出向外,神情凝前,身形微微。

武生公子一见胡中铭引剑架式,立即哦了一声:原来尊驾是峨嵋门下,无怪今日峨嵋不见重於天下名门大派,就因绝技误传於匪类。

胡中铭冷笑道:不错,少爷就是峨嵋掌门嫡传弟子胡中铭,你是何人?峨嵋岂是你这无名之辈所能侮蔑的?武生公子哈哈大笑道:我乃天南洱海渔隐门下白云飞,虽然是无名之辈,但比你峨嵋门下受人尊崇。

说着,身后长剑拔鞘而出。

胡中铭不由一惊,知今日遇上劲敌,当下也不再说,倏然抢步欺身,左腕猛震,三点碗大金星,追风耀电般飞袭白云飞胸坎三处重穴。

三环夺月峨嵋剑学绝招,委实奇奥无比,白云飞斜闪一步,长剑往右斜斜伸出,看似缓慢,其实快速无伦,而且劲力贯注剑??,幻起一片眩目剑影,微带啸音向胡中铭双腕削去。

这白云飞年方二十四飞龙剑客之名在天南就威望甚隆,固然天南奇人洱海渔隐门下无虚,但他在剑学上之造诣,大有青出於蓝胜於蓝之势。

他这一招是飞龙剑法中一记精华之学,名唤蛰龙初动胡中铭长剑一触,就感潜力奇猛,荡得往外一引,心中大为凛骇,赶紧向右跃去。

哪知白云飞斜出剑势,原式不变,如影随形攻至,胡中铭飞快闪避三次,仍旧无法让开他那快速绝伦的一招,最后,施展千层叠浪剑招,连绵攻出七招,才算把身形稳住下来。

白云飞哪容得胡中铭有缓手之机?惊龙出渊兴雪作雨神龙摆尾三招迭出;只见满空银浪,剑光流动分袭胡中铭气海天府将台三处重穴。

胡中铭无法扳回主动,长剑迭施奇招,只是封架格拦,门户紧闭而已。

白云飞剑势凌厉,出手迅捷,一刹那间攻出了十数招,但胡中铭虽失先机,也非弱者,封架出剑每招却是精奇异常。

转眼二十余招面过去,陡然,胡中铭以身犯险,大喝一声,长剑指向白云飞胸坎刺去,飞芒闪电,向白云飞剑劈左肩於不顾。

白云飞大吃一惊,剑势飞撤,身形倏地外旋两尺,不料胡中铭以身犯险,就为着抢守为攻,趁着白云飞一旋之际,连续攻出五招,强猛绝伦,攻势锐利,白云飞冷笑一声,亦攻出五招,两人俱是快攻猛袭,难分轩轾。

满空艳阳生辉,剑光飞舞,劲气呼啸震荡,将周近二丈松针柏枝震得散洒了一地,这时,匡秀华姑娘躺在地上,目睹两人拚搏,难分难解功力不相上下,暗叹一声道:自己但能伤势痊癒,抽空逃走有多好。

心中一动,暗中运行真气,向周天百穴推动,只觉胸隔间略呈痠痛,但无大碍,不由芳心大喜,益发小心翼翼,缓缓运行,免使真气岔入经络,落得终生残废。

但见白云飞一声大喝,右腕一震,长剑突化潜龙出壑之式,搭上胡中铭手中长剑,胡中铭蓦感白云飞身上透出强猛绝伦的吸力,使自己无法把剑抽了开去,心中一急,真力转浊,呼地一声,长剑脱腕飞去,忙中生出急智,一式鱼鸢出水穿空飞出,往姑娘身前翻下。

白云飞一剑震去胡中铭长剑嗖地又出一剑,幻成五朵寒星飞袭对方五大要穴,不料胡中铭身法诡疾异,剑式方出之际,已窜空跃去。

他不禁一怔,忽见胡中铭身形往姑娘那边翻去,面色疾变,两足一踹,挺剑跃去,两人俱是身负上乘轻功,相距不过一剑之差,胡中铭身一站地,突然飞指点在姑娘的百会穴上。

白云飞剑尖只差两寸,就刺在胡中铭脑后神堂穴上,见状不禁大惊,剑势飞撒,身形左闪五尺落下,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向一无能为力的弱女下手以做要挟。

胡中铭报之一冷笑道:交锋致胜,攻心为上,你不怕胡某戮毙匡姑娘,就请出手。

他在白云飞三人在室内谈话时,已隐身窗外,瞧出白云飞对姑娘已生情意,不由妒恨交集,此刻他知白云飞必不会犯险出手,置匡秀华生死於不顾。

白云飞不禁脸色一变,只见姑娘眸中神色隐含乞求自己相助之意,心中大是为难,姑娘运气行功,已是气透百穴,四肢恢复转动之际,突见胡中铭飞身而下,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往自己百会穴一落,只要他两指贯劲,必然毙命荒山,不由心中大急,只是一分之差,便可纵身而起,玉颜陡变苍白,忖道:胡中铭,你也忒以狠毒,姑娘如若得逃出毒手,日后不将你剑劈万段,难消此恨。

双眼注视在白云飞脸上,她心里在想,只要白云飞一招离云幻月剑削胡中铭两只手指,暴起发难,胡中铭如何狠毒,也措手不及。

无奈白云飞当局者迷,心中筹思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徬徨为难,胡中铭似乎瞧出白云飞无计可施,冷笑道:白云飞,你是识相的,就赶紧弃剑离去,免得说我胡某心狠意毒。

说着两指着势欲戳。

白云飞脑中电转,忽然面色变得异常淡泊肃穆,手中长剑本是平伸之式,却往内侧缓缓收了回去,微笑道:白某与这姑娘陌不相识,再又略无情感,你不惧白某将眼前一幕宣扬於武林,你只顾下手就是。

说着身躯徐徐转了过去,欲待离开撒手不管,胡中铭心中一喜,忽见白云飞猛然掉首,暴雷一声地大喝,一芒寒电脱手飞袭自己喉结穴而来。

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惜命先求自保要紧,那一缕寒电来势绝快迅疾,慌不迭地懒驴打滚旋了出去。

却见白云飞双掌挟着一片狂飚,从天扑下,他顾不得腾身纵起,两掌奋出,蓬的一声大响,胡中铭饶是功力精湛,怎经得起白云飞居高临下,挟雷霆万钧之势全力一击。

掌力一接之下,胡中铭骤觉双臂欲折,闷哼一声,身形一翻,在白云飞掌劲尚未压体之时,乘隙窜出,一连三个起落,已远在十数丈外。

白云飞身形一沾地,忽觉匡秀华已是窜起三、四丈高下,往左斜掠而去,他知那边是一绝壑,底下是一百丈深渊,云迷千层,就是轻功绝顶的人,也不敢贸然往下跃落,何况姑娘又是重伤初癒的人,情急大呼:快翻回来,姑娘,这使不得。

声犹未了,只见姑娘突然身不由主似断线之鸢般往下落去,急闪身电射而去,踏足於绝崖边缘。

但见姑娘身形已没入半壑云封之中,不由跌足唏嘘叹息,星目流泪,茫然凝立,秋风振荡山谷,拂树涛吟,似是惋惜此一娇艳佳人葬身深渊,哀悼号叹。

白云飞似一具木雕塑像立着绝壑边缘,巍巍不动,满面凄恻之色,一袭夹衫,只在风中瑟瑟起舞。

男女之间,一见锺情往往是在偶然间发生,白云飞一踏入放鹤亭中,即为匡秀华艳丽风华所吸引,他行走江湖,绝世蛾媚每每发现,却无动於衷,但见了匡秀华后就难以自己。

他相随慧性小和尚及陈宽仁离开放鹤亭,到达山后僻静处,一颗心便系在匡秀华身上,言词恍忽,坐立不安,慧性小和尚见状,便笑道:阿弥陀佛,女菩萨撞上欢喜佛了,佛云子曰,不亦乐乎哉。

白云飞不由玉面绯红,知慧性小和尚,你如辩白,他更捉狭,禁止不了,只好闷声不响,顷刻忽闻夜风传来一阵喝叱之声,忙道不好,陡然反身窜去,一登至山巅,果见姑娘与一高大僧人对战,已呈败象,不禁大喝一声,穿空掠去,正好接着被寒云僧人一掌震飞的姑娘身形。

寒云贼秃一见白云飞三人纷纷扑来, = 哨一声,与五贼秃同隐入莽山石之中不见,白云飞为救姑娘伤势,不惶追赶,与慧性、陈宽仁同奔平山之侧向一富户借宿。

经慧性取出少林灵药喂服后,再由白云飞一阵按拿,使散窜气血复归主经,只觉姑娘肌肤生香,滑不留指,愈加爱生已极。

被胡中铭调虎离山之计一搅,只怪事前未察,只落得姑娘葬身绝壑,追悔不及,白云飞不由百感交集,暗叹一声道:造化弄人,竟至如斯,自古红颜多薄命,果然一点不错。

他茫然注视着半壑云海一阵,忖道:我不免攀涉而下,找着姑娘屍骨收殓,也不枉自己爱她一场。

主意一定,遂小心翼翼攀涉山石藤蔓,缓缓而下……且说匡秀华一见白云飞反身飞剑奇袭胡中铭,胡中铭顾不得再伤自己,急忙滚翻而出,忖道:自己再不走,还待何时?飞手掀开裹身的薄被,一式燕子飞云纵腾身跃起,两臂一旋,又往外射去,她只顾逃避眼前两人的羁缠,却未留意身躯下面的形势,及至发现脚下是一片云迷雾封的无底深渊,心中狂震,不禁真气一竭,便不由自主地如断线之鸢般翻坠了下去。

她在重伤之后,真气因尚不能随意念而动,才有此失,两耳风声啸掠,身形愈坠愈速,心中暗呼道:自己千万死不得……猛然只觉真气一提,身形下坠之势缓得一缓,忙两臂猛张,疾然掉首,欲化苍鹰三旋身法,平飞落地,哪知才一掉首,蓬咚一声,人已平坠落地,只见眼前金花乱涌,不禁又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闻耳旁连声呼唤:姑娘……姑娘醒来……姑娘……她但感四肢百骸痠胀隐隐做痛,心中暗说:我怎么还没有死?睁开星眸,只见星月满天,壑上云封被劲疾的山风逼开了一个缺口,身旁正蹲着那武生公子飞龙剑客白云飞,双眼流露出无边爱意凝视着自己。

她忽然发现罗裙半解,凌乱皱叠,不禁粉靥一红,眸中突射怒光,白云飞忙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在下有意轻薄,皆因姑娘两次重伤,俱是气血散窜,时间一捱延过久,只怕要终生瘫痪,在下只得施展师门内家手法推拿按摩,催使窜散气血引归主经,所幸姑娘秉赋深厚,苏醒过来,请姑娘见谅在下亵渎玉体之罪。

姑娘闻言,不禁一怔,忖道:我倒错怪他了,只是……曼妙的轻叹了一声,欠身坐起,微瞟了白云飞一眼,只觉他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英俊不凡,暗说:他人品不凡,虽比长孙骥稍逊,却也是人中仙品,他这般锺爱於我,自己又受他两次救命之恩,清白身躯已沾微瑕,不嫁他又嫁谁?得夫如此,又复何憾?只是我爹一心一意地欲将自已匹配长孙骥,看来一番苦心,尽付诸流水了。

暗中一咬银牙,嫣然一笑,问道:你……你真的爱我么?她尽管平时在堡中泼辣不羁,此时此地,她不由红飞双靥,娇羞不已,白云飞不料姑娘如此直率,闻言不由一呆,忙道:自放鹤亭中见得姑娘绝世风华,就情难以自己,在下此心,惟天日可表。

姑娘沉吟须臾,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以后,不会厌恶我吧?白云飞笑道:莲花出污泥而不染,身世不能侷限一人终生,姑娘就是绿林盗首之女,在下亦不会嫌弃。

姑娘格格娇笑道:不错,我就是威震中原,武林瞩目之咸阳落星堡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之女匡秀华,我说此话,你一定……白云飞虽然心头一震,但面色从容,微笑接口道:不要说姑娘是匡堡主之掌珠,就是苗疆屍魔之女,在下也不会厌弃,何况姑娘秉性良善。

说着一顿,又道:姑娘,这些武林中事,说来徒然心烦,我们不如说些别事,现时已近午夜,出壑艰难,在下不如与姑娘促膝做竟夜之谈,黎明时再做出壑之计吧。

匡秀华心中大为感动,笑道:由你……由你……且说长孙骥与阎小凤、慧性、白云飞四人为救天星帮帮主笑面罗刹阎凤娇,迳向西南方疾奔而去,沿途只见满山红枫黄叶逐天乱飞,片片白云出岫逸飞,山风迎翠,景色淒凉中搀有清丽。

四人无心观赏,只一劲的狂奔,半个时辰过去,四人处身在万山丛中,前面是一处山谷,四山环抱,只见树浓密翳中隐现出一角黄墙绿瓦,依稀可忖出那是一所庙宇。

慧性望了一眼,便道:就是这里了。

四人正待窜下,忽闻山角转处隐隐传出一两声喝叱声,长孙骥心中一动,左臂猛旋,两足飞踹,龙形一式,身如离弦之弩平射了出去,迅捷无比。

跟着阎小凤等人亦掠随身后而去。

长孙骥三个起落,半空中尚未落地,就瞧见一持刀狞恶大汉向一五旬开外老者连连进袭。

那老者一柄剑被狞恶大汉迭施奇招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长孙骥知道双方俱是江湖人物,难分敌我,身形沾地后立在十数丈外,一时大感惶惑,不便出手。

只见那狞恶大汉招式玄诡,刀光电奔,迳起一招逼云现月呛啷一声,老者手中长剑被震出手外,飞向半天,大汉刀招一出,紧接着电飞出腿,左掌亦迅快抓出。

老者剑一脱出手外,只觉膝踝如中上千斤重鎚,痛入澈骨,不禁嘷叫一声,身形即欲翻坠,不料大汉一掌迅快无比抓在左肩。

这大汉出刀,跟腿,飞掌,简直是一气呵成,无分前后,武功竟然造诣不凡,白云飞等三人这时亦赶到,阎小凤一见老者,惊呼道:余叔叔……这一惊呼,立时长孙骥有所警觉,暗道:见死不救,岂是侠道所为?忽见那大汉抓住老者后,一刀飞快劈下,寒光一闪,血光迸冒,老者右臂齐肩截下,鲜血泉涌,人也晕死过去。

长孙骥见大汉如此毒辣,不由一声大喝嗖地如矢腾起,双臂一旋,猝然凌空斜扑而下,两臂暴伸,电疾前伸向大汉双肩抓去。

那大汉闻声知警,疾然旋面,蓦见一人凌空扑下,快速捷伦,心中大惊,身形一挫,刀生三花聚顶向长孙骥伸来双手卷削飞至,跟着左掌斜劈而出。

如是平常人物,就非丧生在这一刀一掌之下,长孙骥何等人物,焉可让他得手,左手化掌,向迎来刀光劈下,右手电光石般扣在大汉的腕眼穴上。

大汉只觉一股刚猛无俦的潜力压下,虎口如裂,那刀脱手飞去,正胆颤魂飞之际,蓦感左手腕眼穴被人扣住,如中蛇蠍一般,大叫一声,两目努出。

那嘷叫之声,如临宰之豖般,声荡山谷,淒厉悲惨卒不忍闻。

这时阎小凤已跃在昏死断臂老者身前,蹲下悲泣唤道:余叔叔,我娘哩?你见得我娘么?慧性小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

疾出两指,飞点在老者断肩穴上和胸脯数处穴道上,止住聚涌而出的鲜血,又从怀中取出一小玉瓶,倾出一粒做碧绿色,异香扑鼻如梧桐子般大小的药丸,撬开老者牙关放入,忽见长孙骥已挟着被点上软麻穴道的大汉走来。

长孙骥问道:这老丈还有救否?慧性小和尚点头咧嘴笑道:我佛慈悲,佛力无边,能把他在鬼门关口拉了回来。

白云飞忍俊不住,窃笑不止,只见老者已悠悠醒转,睁眼瞥见阎小凤后,急道:姑娘,帮主现已频危,就在山谷寺中,帮中好手,已死伤殆半……说此,眼向三人道:救命大德,不足言报,烦请三位大侠赶往施救,老朽来生定当结草啣环。

阎小凤闻言玉容立变惨淡焦急,双目望着长孙骥,长孙骥忙道:我们这就去。

老者忽见狞恶大汉,不禁咬牙切齿道:大侠,此人释放不得,且容老朽暂时看管,孟振飞突然遁去诡谋,他均知悉,三位救过敝帮帮主后,再来逼问也不迟。

长孙骥当即将大汉交与老者,命藏在隐蔽之,不宜为人发现。

当下四人身形腾起,向山谷之中电泻落去,不到片刻,四人均同时掠过寺外黄墙,向广场一落,只见场中有七、八对人正在拚搏苦斗,屍体狼藉,尚有十数人凝立旁观。

长孙骥一眼发现笑面罗刹阎凤娇被三青衣老者联臂出掌,逼至一隅,满头青丝披散,玉颜发青,每出一掌,即被三青衣老者凌厉的掌风迫得退后一步,形势岌岌可危,忙道:小禅师制止那七、八对人廝杀,白兄请监视那旁观的十数匪党,在下去救天星帮帮主出险,姑娘请随在下身后,暂勿出手。

言落,突发出一声清啸,啸声中,身形电闪穿起嗖地拔起五、六丈高下,两臂一沉,身化苍鹰攫兔,电泻向三青衣老者身后扑下。

他双掌忽地出手,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之西天雷音分攻而出,只见狂飚乍涌,劲风巨啸,威势无与伦比。

在长孙骥啸音一起,广场所有武林人物均感一惊,尤其是三青衣老者啸声入耳,立时便知来人是一绝顶高手,皆因其音清澈悠亮,与众不同。

三青衣老者同地身形一错,移形换位,面对长孙骥扑来的方向,只觉长孙骥打来的掌势分外凌厉,暗合禅门无上至高译魔掌力,不禁大吃一惊,联臂出掌猛攻出去。

然而长孙骥居高临下,又是双掌打出十二成真力,雷厉无俦,一声蓬地大震,三青衣老者立时震跌在地,面如白纸,口角俱溢出丝丝鲜血,长孙骥掌力一接之后,身形弹起二尺高下,强施千斤坠身法,桩立於地,只觉气血逆翻,一阵耳鸣。

这一震之威,不待白云飞、慧性两人制止,一个呆若木鸡,瞠目不语,三青衣老者胸骨全断,身受重伤,四肢乏力,宛如瘫痪一般,眼见发掌之人是一龙章凤资,朗眉星目,英俊不凡的少年,不禁同声一叹道:今日我们虽死,也算开了眼界了,想不到如此一弱冠少年,竟负内家绝顶身手。

阎小凤随在长孙骥身后,忽见其母笑面罗刹阎凤娇立在壁前,玉颜青紫加浓,突张嘴哇地一声,喷出一股紫红血液,两目发赤,身形摇摇晃晃一阵后,颓然倒在地下,悲唤了一声娘人即跃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其母,嘤嘤啜泣不止。

蓦地,场中匪党同时大喝,各持兵刃纷纷扑出,慧性小禅师高吟了声佛号,与白云飞掌袖飞扬,转眼之间,悉数被制住。

白云飞与慧性两人身形疾展,捷逾飘风往阎凤娇身前落下,只见阎小凤两目红肿道:小禅师,你瞧我娘可有救否?慧性不即做答,伸手一扶天星帮帮主阎凤娇腕脉,不禁眉稍一皱,阎小凤见状胆颤魄落,只道其母无药可救,不由大声痛哭。

慧性忙道:姑娘,不必悲苦,令堂还有救,不过小和尚只能保住令堂性命,别的以后再说,令堂用真力太过,元气已竭,只仗一口丹田真气接住,形势一缓,真气已呈缓散,五脏六腑立被瘀伤壅塞,将来只能瞧令堂造化如何。

说着,由怀中取出玉瓶倾出三粒药丸,命阎小凤撬开其母牙关喂服。

须臾,只见天星帮帮主面色转淡,喉头痰涌出声,忽地双眸睁开,张嘴又喷出一腔黑血。

脏腑瘀血逼出笑面罗刹只觉胸口郁闷松泰不少,望了阎小凤一眼,发出微弱声音道:乖女儿,真难为你了。

说着双眼移视在慧性脸上,道:老身虽已不支倒地,但双耳并未失听,深感小禅师赐药之德,此药功效如神,必为少林珍药,想小禅师亦必为少林门下……慧性立时接口道:帮主且请养神,不能多说话,至於帮主伤势……笑面罗刹微笑道:无妨,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可痊癒,老身有一好友妙手回春梅柏样,栖息於云台山中,他炼有一炉九芝回天丸功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相求一颗也就够了。

说时,忽眼见长孙骥木立在地,两眼神光黯淡,面白如纸,惊道:小禅师,快去相视长孙少侠,他怎么啦?慧性别面一瞧,只见长孙骥神色有异,僧袖一拂,飞身掠起,往长孙骥身前落下,也不询问,即取出两粒药丸倾入长孙骥嘴内,迅如电光石火出得一掌,紧抵长孙骥胸后三阳穴上。

长孙骥也是如天星帮帮主一般,耗用真力过度,经三青衣老者联臂出掌,震得往回逆收了转去,只觉胸口气血逆翻,往周身百穴经络散窜,通体虫行蚁走,难受已极,他深明厉害,不敢动弹,屹立原地,运气行功使之复元,但杆格滞在道上,难以推动,不禁心中暗暗焦急,又出声不得,他恐真气一泄,伤势更将恶化。

只见慧性飞身掠来,将两颗丹药置入自己口中后,便一掌紧抵胸后,但觉药力迫开,又经慧性纯阳内力推迫运行,气血立时复归原经,依周天流转,不禁朗声大笑道:在下因祸得福,嚐了两粒绝世珍药。

慧性咧着嘴,哼了一声道:吃了方外人的东西,岂是平白能够吃的,一定要施主大发慈悲施舍施舍。

长孙骥朗笑道:在下两袖清风,别无长物,有甚么可以施舍的,你去找白兄吧。

说时,两足一顿,身形凌空拔起,两臂猛张一反,身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向阎小凤面前飘落,慧性如影随形地晃至,口中嚷道:不成,小和尚不能平白糟蹋两粒丹药,你不施舍,我小和尚与你拚了。

长孙骥微笑不答,阎小凤一把抱住长孙骥手臂,柔声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害得我吓了一跳。

秋水双眸中流露出异样关怀,这举动令长孙骥尴尬无地自容,不由玉脸涨得通红,直讷讷说不出声。

天星帮帮主见状,苍白的双颊上泛起一丝宽慰的微笑,颔首道:承蒙长孙少侠适时援手,解救老身一步杀身大难,恕老身已负重伤,真元衰竭及脏腑离位,未能致谢……说着又道:小凤,还不代我叩谢长孙少侠。

阎小凤闻言,立时盈盈欲待拜了下去,长孙骥不由慌了手脚,忙道:这使不得,姑娘,你要拜了下去,在下即时告别。

阎小凤闻得长孙骥要不告而去,也不下拜了,俏目瞥了长孙骥一眼,痴痴说道:若我不拜,你就不走了么?长孙骥大感为难,只将首微点,这时天星帮中剩下的手下,群趋至帮主身前躬身问好,并请示机宜。

笑面罗刹颔首答礼道:是我一时不明,领导无方,中人狡计,把帮中菁英大部葬身在此,悔已不及。

说时,泪流满面天星帮众均凝肃默然无语,半晌……笑面罗刹长叹一声,道:相烦诸位舵主,将帮中死难弟兄屍体收集,暂埋於此,并分别勒名於碑,以便帮中死难弟兄遗属来此祭奠或移骨。

天星帮众领命躬身而退。

在笑面罗刹说话时,长孙骥、白云飞、慧性三人胸中均有一团疑问涌塞,迷惑着,他们在思忖天星帮为何困入在这荒山古寺中?对方又是甚么人?既非西梁八卦门又非麕集金陵对月魄古剑有所谋夺群雄,除了两者之外,还有何人?此是震动江南江湖的大事,传扬开去,立时震惊整个武林,白云飞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阎帮主何事与人结仇?仇家是谁?笑面罗刹面色立时变得无比黯淡,徐徐叹了一声,道:金刀铁猿孟振飞。

长孙骥恍然哦了一声道:八卦门居然确有将正派人物及异己者一网打尽的阴谋,我先前还不甚信真有其事,今日一见,信而有徵金刀铁猿孟振飞亦暗投在八卦门下,为八卦门助纣为虐,设计操刀,看来天星帮在八卦门剪除异己名单之首。

笑面罗刹淒然一笑道:长孙少侠只猜中了一半,还有一半只有老身知道,所以遭孟振飞之忌,事后老身知中计入伏,可已嫌太迟……孟振飞并非投身在八卦门中,不过虚与委蛇而已,其实孟振飞……说在此际,忽听阎小凤一声尖叫,众人不禁一惊,同投目望着阎小凤脸上。

只见阎小凤双目露出极为恐惧之色,那眸光却逼视在为长孙骥掌震跌飞坐地的三青衣老者的身上。

众人循目望去,却见三青衣老者之眼、鼻、耳、口中淌出缕缕黑血,神情狰狞可怕,双膝以下,流出汩汩腥臭黄水,淌了满地。

原来三青衣老者自腰以下,已是皮化肤融,赫然瞧见三老者裤管之下,只是六截白骨,霜也似地白,触目惊心。

众人不禁一怔,忖不出为何三老者如此,不禁面面相觑,广场中突然卷起一阵风砂,瀰漫飞扬,挟着连天衰草凋叶,旋舞飘洒。

残阳夕照影里,愈显得这荒山古寺中无比的淒凉……第十七章 断肠毒散 初动骊珠 鬼牙铁猿 两败俱伤笑面罗刹见场中突然卷起一阵风砂 ,三青衣老者自腰以下,已皮化肤融,心知有异,颤声喝道:众位快退!身随声起,金莲一点,人已飘出寺外,疾奔上风。

慢了……笑面罗刹阎凤娇,力敌三青衣老者,使用真力过度,真元衰竭,又经三青衣老者联臂出掌,震得五脏离位,血气逆翻,往周身百穴经络散窜。

幸服少林救伤灵药保命固元丹不使伤势恶化,其实并非复元,行动难免迟滞,刚跃出庙门,即嗅到一股腥羶之味,脚下一软。

只见她身躯一颤,身形摇摇晃晃一阵后,颓然倒在地上,阎小凤母女连心,忽见其母玉颜青紫,两唇发白,扑倒在地,悲唤一声娘……人即跃身扑了过去。

不许碰我。

笑面罗刹只觉胸口隐隐做痛,知是中了剧毒,双眼注视在她女儿脸上,嘴角泛起一丝惨笑道:乖女儿,娘不行了。

阎小凤闻声,忙使千斤坠,刹住扑势,听天星帮帮主最后一句话。

娘……娘字尚未出口,已嘤嘤啜泣不止。

长孙骥等这时亦将笑面罗刹团团围住,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不语。

阎小凤见慧性站立身旁,记起这小和尚身藏武林救伤灵药,悲声向慧性双膝下跪道:小禅师佛法无边,请救救我娘。

慧性合十当胸,横移三尺道:女菩萨请起说话。

小和尚双目陡睁,定睛细看,只见——天星帮帮主双眉之间,隐隐现出一缕青纹,迅速蔓延,两眼黯淡无光,知是身中剧毒,非一般药物可治,眉梢一皱,口中默念佛号不止。

阎小凤见状胆颤魄落,晓得其母定是无药可救,悲从中来,不由放声大哭,令人鼻酸。

长孙骥仰首苍空,心中觉得人生的变化无常,在酒楼上,这一代英雄与自己曾谈笑风生,短短之间,即将撒手人寰。

这一切莫非是前生註定?不,不……若不是余仙子中途伸手拦阻,何致慢了一步?如非自己中途与小凤纠缠,耽搁一阵时间,阎帮主绝不至如此,不禁暗暗叹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短短的沉默,空气沉重异常,残阳斜照,只有那西风伴着阎小凤的哭声在空中飘荡……白云飞忍不住问道:阎帮主可是伤势又发?笑面罗刹强忍住胸口隐痛道:少侠有所不知,老身已遭暗算。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在场诸人均系武林一等高手天星帮帮主何时被人暗算,全不知情,怎不失色惊惧?长孙骥灵光一显,一声长啸,如龙吟响彻云霄,身形一闪,已拔高三丈有余,左脚一点,人已落在树梢,极目瞭望,虽是黄昏,但他内功精湛,目力超异,十里之内,一眼分明,但四野寂寂,并无半点人踪。

他一声轻叹,气沉丹田,人已落在原地,众人晓得以长孙骥的目力都看不出甚么,大家想找更是多余。

笑面罗刹虽心如刀割,五脏翻腾,仍咬牙惨笑道:老身年将半百死不为夭,叹只叹天星帮大仇无法可报,小凤弱女,年幼无依……说时,双目注视长孙骥,紫唇数动,欲言又止。

长孙骥聪明过人,岂有不知天星帮帮主之意,只是已娶燕玲,再者匡秀华,鄂逸兰对自己的情意已非泛泛,这两女已经够对付的了,如今再加上小凤,这一身情债,将来何以了之,内心不由暗暗叫苦,但事情挤到这等地步,只好避重就轻道:阎帮主身受何种暗算,可否告知晚辈?笑面罗刹不禁苦笑道:老身已难再活一个时辰,说它做甚?说着深情地看阎小凤一眼,又移视在长孙骥脸上,道:长孙少侠,老身有一事相託,未知可否俯允?长孙骥聪明过人,何曾不晓天星帮帮主所託何事,但事侠义中人,见天星帮帮主的目光中含着祈求、盼望,大感为难,终於说道:但不知阎帮主有何相命?只要无愧於心,晚辈力之所及,无有不遵从之理。

笑面罗刹似是用力压住胸口隐痛,略一皱眉,半晌,长叹一声,道:老身膝下无男,惟有此女,但她年幼无知,平时贪玩,功力尚不及老身十之二、三,虽有亲人,但却罪大恶极,不为武林所重,今拟将小凤託与少侠,将她送往曲阜寻孔二先生,督其学成上乘武功,代老身复仇,重整天星帮……阎小凤一听,脸若晚霞,偷偷看着长孙骥,恰好少侠亦将目光投来,四目相触,阎小凤忙将目光移开,望见其母玉颜发紫,中气不接,想想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娘已不久人世,悲从中来,又嘤嘤啜泣不止……长孙骥听天星帮帮主未说及儿女之事,心下大宽,忙道:晚辈幼鲜姊妹,今后当以亲妹待小凤。

笑面罗刹闻言向阎小凤道:怎不上前见过哥哥?阎小凤红着脸向长孙骥面前,轻声说道:哥哥,小妹有礼。

贤妹不必多礼。

长孙骥侧身还了一礼,转身望着阎凤娇道:阎帮主可否告知晚辈,身受何种暗算,何人所为,俾便他日凤妹复仇。

笑面罗刹淒然一笑道:老身遭受断肠散之毒,未知何人所为?白云飞从旁问道:照阎帮主这等说法,岂不是身中断肠散无药可治?慧性小禅师接道:非也。

白云飞迫视着慧性,怒道:既是能治,何不动手?慧性小和尚合十当胸,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小僧有心无力。

阎小凤已哭得两目红肿,突地转身道:小禅师,此话怎讲?小和尚一脸凝重,道:欲解断肠散之毒,只需一粒长白医隐之万能解毒丹但此去长白,千山万水,远水难救近火,小僧岂不是有心无力?长孙骥见天星帮帮主脸色一阵比一阵苍白,眼看叱咤江湖的一代帮主即将撒手人寰,不禁有百战将军战死沙场之感。

断肠散真的除了长白医隐的万能解毒丹之外,再无其他药物可治?长孙骥虽武学渊博,但江湖经验不足,其师天悟禅师除暗督其武功之外,并未讲解江湖之事,所以才命他投奔落星堡亲身体会。

谁知匡堡主又命他前往栖霞,一路之上虽也见过不少成名三万英雄豪杰,但对断肠散万能解毒丹均感陌生,内心只想断肠散不禁喃喃说道:除万能解毒丹难道别无其他解救之法?慧性正在沉思,陡然睁大双眼,望着长孙骥背后的长剑道:除非……除非……长孙骥听小和尚说了半天除非,仍未道出下文,急道:除非甚么?慧性倏然正色道:除非你能将月魄剑借我一用,别无其他方法可解断肠散之毒。

长孙骥从未见过小和尚这等正经说话,谅是不假,忙解下月魄剑交予慧性道:全仗小禅师佛法无边。

阎小凤此时已不再哭泣,凝视着那支用蓝布包着的月魄剑。

笑面罗刹听慧性道出月魄剑时,微闭的双眼,倏然睁开,闪着希望的光辉,众人都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只有那夕阳不愿见这悲惨的场面,已沉落在山后,风大了,一阵风砂,瀰漫飞扬,挟着衰草凋叶,旋舞飘洒……慧性接过月魄剑解开蓝布套的刹那间,众人似乎过了一生那么长,除少数众人之外,谁不想一见这近日来在江湖上传说纷纷的名剑真面目?尤其天星帮众,这支剑对他们关系太大了,因为帮主的性命操在这支剑上,这无形的紧张,使每人的一颗心已几乎顶住嗓口。

慧性解开布套,首先注意那龙形剑柄口中,双眉连皱,叹口气道:天意,天意,非小僧不肯用心。

笑面罗刹同样地凝视着龙口,见那龙口并无骊珠暗暗叹道:我命休矣!长孙骥心中一动,尚未开口,阎小凤母女连心,已一把抱住慧性手臂,急声问道:小禅师……慧性方脸涨得通红,甩开阎小凤双手,连声佛号道:女菩萨别忙,尚有一线之机。

慧性说着双眼移视长孙骥脸上,问道:这剑柄本有骊珠一颗,为何不见?长孙骥忙道:该珠灵异更甚此剑,易启妖邪觊觎,因此为兄将它除落,藏於贴身怀内。

说着已取出骊珠但见光华夺目而起,直与西边晚霞斗艳,慧性立现喜容,从怀中取出钵盂道:哪位去取一杯水来?白云飞应声而去,片刻之间,取回一钵盂泉水,慧性将骊珠放入水中,只见钵中水立起泡沫,犹如滚汤,瞬息,泉水呈墨绿色,小和尚取起出骊珠顺手连同月魄剑递给长孙骥,将钵中水命阎小凤与其母喂服。

须臾,只见天星帮帮主阎凤娇面色涨红,喉头痰涌出声,忽地张嘴喷出一堆黄水,腥臭之味,令人掩鼻。

脏腑毒液逼出笑面罗刹只觉胸口不再隐痛,望了慧性一眼,道:感谢小禅师再造之恩,另日当有所报。

慧性立时接口道:阎帮主元气大亏,不宜说话,至於帮主伤势最好立即前往云台山求药医治,俾免恶化。

阎小凤突然想起余叔叔尚在谷口,仰面望着其母道:娘!余叔叔在谷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阎帮主略一调息,觉得除中气不接之外,毒性已除,环首四顾,见天星帮众均已到齐,遂遥望庙前新坟默默祷告:阎凤娇有生之年,定报今日之耻,并为诸位复仇。

晚霞淡了,天色也渐渐黯暗……笑面罗刹倚着阎小凤缓缓地往山下而去,众英雄随后亦步亦趋,半途,从山谷转出一位断臂老者,疾行两步,单足一屈,跪在地下,道:天罡堂堂主,余仁,参见帮主。

笑面罗刹轻声道:余堂主请起。

余仁肃容伫立一旁道:禀帮主,孟振飞已潜入云龙山兴化寺。

笑面罗刹阎凤娇闻道孟振飞藏身兴化寺,双眉一皱,即复如常,这时,余仁已见到帮主身后的长孙骥与慧性,随即上前致谢救命之恩。

笑面罗刹待余仁转身之时,道:余堂主,本座现须即刻前往云台山,兴化寺之事,你酌情办理。

阎凤娇从身边取出一面令旗付予余仁道:本座在未回转之前,一切由你做主,违令者,按帮法惩治。

余仁双手接过令旗道:余仁遵谕,望帮主早日归程,以免帮众悬念。

笑面罗刹略一沉思道:孟振飞一代奸雄,兴化寺实力不可轻视,你应小心行事,切勿正面冲突为要。

长孙骥忆起陈宽仁曾为暗探孟振飞,才与自己分手,目前天星帮高手多已伤亡,人力单薄,不足与兴化寺对抗,何不略伸正义之手,故道:贵帮如用得着晚辈,当助一臂之力。

笑面罗刹微笑道:长孙少侠义薄云天,老身今后尚多倚重,如今之计,商请白少侠、慧性小禅师鼎力协助余堂主,长孙少侠与小女保护老身前往云台山,未知诸位能给老身薄面否?长孙骥心头一震,忖道:此去云台山路途非只一日可达,今后日夕与小凤聚於一处,如何是好?心内暗暗叫苦,不禁呐呐无声,阎小凤这时正向着长孙骥微笑,使他更感到不安。

笑面罗刹虽不知长孙骥所想何事,但见他脸显疑难之色,不禁一怔,说道:若是长孙少侠有事在身,老身自是不便劳驾。

说着,双目迫视着长孙骥,那目光虽然暗淡,但却像两支剑刺入长孙骥胸怀,使他忙低下头来,不敢正视阎凤娇。

长孙骥暗道一声:糟!是非只因多开口,自己既答应天星帮帮主,如今又出尔反尔,若传到江湖上,将来被候二叔知道,叫自己怎能见人?但是阎小凤刁难神情如在眼前,须知情海波澜,稍一不慎,必致灭顶,然而人无信不立,更甚一切,当下嗫嚅道:听凭前辈吩咐就是。

笑面罗刹闻言脸色转趋无比祥和,阎小凤一颗心此时才波!的一声落下。

到达山下,早有天星帮三代弟子驶来一辆马车,阎小凤扶其母进入车厢,长孙骥与白云飞略谈数语,跃上车辕,一声珍重,挥动手中鞭,车轮辘辘,向东而去……余仁见车已去远,转身向白云飞、慧性说道:未知两位何处下榻?白云飞答道:晚辈意往东门长发客栈寻找长孙少侠友人陈兄,今夜当暂住该处。

如此甚好,今夜长发客栈老哥哥我请客。

余仁一拱手,领着天星帮?l离去,片刻之间,投入黑影之中,白云飞笑向小和尚道:小禅师,去吧。

说话之间,已展开轻功,向前奔去,慧性默默无声随着白云飞身后,不即不离,白云飞略一回首,道:小和尚,可是动了凡心?慧性连声佛号,道:罪过,罪过……你不怕落拔舌地狱?白云飞淡淡一笑道:小和尚乐观天性,因何愁眉苦脸?慧性突然问道:你可知茅山有一魔头?白云飞一怔,道:敢莫是千毒人魔徐引?慧性点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四十年不入江湖,料不到竟在徐州出现,江湖浩劫已迫在眉睫矣。

白云飞忖道:小和尚眼可真尖,自己与他同出同入,竟无所见,他却看到四十年前正邪两派谈魔色变的千毒人魔。

不禁问道:小和尚,此话是真?出家人不打诳语断肠散普天之下,惟千毒人魔能用,今日天星帮帮主身中此毒,岂不是那魔头已在徐州出现?树林嘿嘿连声,晚风吹送,令人不寒而栗,小和尚喝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林中传来冰冷的声音道:既知老夫在徐州,迟早如你心愿。

白云飞与小和尚闻言,忖道:糟……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此魔周身无物不毒,千万碰不得。

白云飞抱拳说道:徐前辈成名垂数十年,无缘拜识,何不现身令晚辈一见卢山真面目?林中传来的声音已不似先前冰冷,但也使人闻声心寒,只听他说道:传闻贾老儿有徒如龙,今日亲见,尤胜传闻。

白云飞忙肃容道:多蒙老前辈夸奖。

前途相见,老夫尚有事相託。

最后託字,声已在数里之外,白云飞见小和尚一伸舌头,道:今日这魔头行事与传闻不符,莫非四十年不入江湖,使他性情改变不成?白云飞笑道:但愿如此,不然,中原将无安宁之日。

不消一盏茶时间,白云飞、慧性已到长发客栈,问过店小二,晓得陈宽仁住东厢房,白云飞刚到门口,房内传来一声:请进。

门开处,一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之中年人当门而立,白云飞忙上前一步,抱拳一揖道:在下白云飞,这位少林慧性禅师,受长孙贤弟之託,前来拜望陈大侠。

原来是长孙老弟好友,请进说话……三人落座后,陈宽仁问道:长孙老弟何往?长孙贤弟已与阎帮主前往云台山。

陈宽仁惊道:莫非长孙老弟遭人暗袭不成?白云飞笑道:受伤的是阎帮主。

陈宽仁闻言更是吃惊不小,忖道:天星帮帮主阎凤娇,艺出阿尔泰山,名震江东,一代英雌大罗剑、掌,堪称武林数一、二高手,以她之功力尚且身受重伤,对头的武学可想而知了。

随即问道:但不知阎帮主伤在何人之手?白云飞愤愤不平道:伤在环攻之下。

陈宽仁恍然明白似的,道:这就难怪了。

说着右掌一扇,油灯顿灭,沉声喝道:窗外何人?白云飞、小和尚均右掌护胸,凝神而待。

老朽余仁。

白云飞闻声,忙道:余堂主请进。

火摺子刚亮,窗开处已闪入一五旬开外老者,右臂虚飘飘地,正是天星帮天罡堂堂主余仁,白云飞忙介绍双方,重新坐下,余仁说道:众位老弟,老哥哥探得一项消息,不但孟振飞及其手下,连八卦门高手均云集兴化寺,其中必有绝大阴谋,老哥意欲今夜一探兴化寺,未知众位老弟意下如何?陈宽仁略一沉思答道:我等听凭老哥哥吩咐。

一轮皓月甫平山头,寒星点点,凉风习习,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岗峦起伏,犹如一条驼龙。

二更刚过,长发客栈接连飞出四条身影,月光下——为首的一位断臂老者,伫立墙头略一瞭望,疾向城南掠去,他身后三人中一人,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一是生性诙谐,方面大耳的小和尚,另外是一气度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武生公子。

三人见老者身如灰鹤往南飞去,不敢停留,亦步亦趋,顷刻之间出了南门,直奔云龙山。

夜……静静地,只有秋虫在四野低鸣,四条身影刚达兴化寺前,为首老者一打手势,四条身影倏地分开。

且说那气度轩昂,面如冠玉的白云飞,身形一闪,捷如猿猴,敏似脱兔,已从兴化寺墙进入侧殿。

只见各处人声寂寂,暗无灯火,怎也看不出此与世无争的禅林,竟是江湖败类藏身之处。

他略一打量,忽的,东禅房内如幽灵般冒出一条修长身影,辉澈月色照射之下,那人身形相貌,看得极为清楚——只见他身高八尺,背部微伛,葛衣云履,手提一柄形似仙人掌乌光闪亮的外门兵刃,东张西望,陡地,一缕银光,如电如闪,飞向那葛衣老者面门。

那老者不愧江湖一流高手,眼见银光只差两寸即中眉心,左脚一抬,一招狮子大转身,已将暗器避过。

银弹刚从身旁擦过,一阵破空之声又响,飞蝗石,没羽箭,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那老者闻声知警,暗吃一惊,估不到兴化寺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今夜若不小心一二,只恐怕一世英名将付诸流水。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者见暗器从四方八面袭来,脚尖一点,身已笔直射起,半空中腰劲巧施,已落在天井之上。

寒星满天,月光透散着一片淒凉,秋虫鸣泣,山风疾吹,那老者葛衣被吹得飒飒有声,一声佛号响在禅房,一粗眉浓眼的高大僧人,宛如一具铁塔般,已挺立在夜风中。

那葛衣老者,一见来人,忖道:莫看此僧身高马大,来去毫不带出半点声息,轻功不在自己之下。

只听那僧人说道:何方高人,夜探敝寺?这僧人声如洪钟,嗡嗡生鸣,震得白云飞双耳生痛,不禁忖道:此僧内功不弱,不知是何来路?只听那葛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败在栖霞老人手下的关洛一霸甘克雄。

说着,又是一阵洪亮大笑,笑定,却见他面容一整,道:别在老夫面前显露你那不成气候的佛门狮子吼。

那僧人不禁一怔,见葛衣老者当面揭穿其短,大喝一声道:不错,昔日之甘克雄已死,贫僧寒云,职居兴化寺监院,檀樾高姓大名?葛衣老者双目陡睁,精光闪闪,一举手中鬼牙掌道:欲知老夫姓名,且看这个……寒云僧人一见那老者手中奇门兵刃,不禁略退一步道:原来是鬼牙掌姜檀樾。

岂敢……岂敢?姜檀樾寒夜到此定有事故,可否告知贫僧?姜虚面色一正道:道人面前不做假语,老夫今夜到此,意欲一会金刀铁猿孟振飞。

寒云僧人莞尔一笑,道:姜檀樾怎知孟施主居住敝寺?姜虚冷冷一笑道:目前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孟振飞投靠八卦门?试想兴化寺乃八卦门彭城分舵,孟振飞不在贵寺,却在何处?寒云僧人闻言冷笑道:既知兴化寺乃八卦门分舵,胆敢高来高去,目中无人至极,要见孟护法不难,先抖露二手高招,令老衲心服。

说时,右手一翻,已掣出一柄短月牙铲,此刻,姜虚手中鬼牙掌微微一晃,冷笑道:寒云,休以为你那八十一翻云掌,就是震惊武林之学,那是关洛道上的朋友抬举你,你若不信,且试试老夫手中这柄正反二十八式鬼牙掌法究竟孰优孰劣?寒云僧人也不再打话,一抡手中月牙铲,平胸游起,突然电闪变招,截腰扫去,手法之奇,不愧翻云之称。

原来那月牙铲法竟是翻云掌法脱变而成,姜虚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右足一点,左脚一旋,轻易地让过月牙铲,转至寒云僧人身后,一招平沙落雁疾点而出。

寒云僧人扫出一招,眼前身影突渺,一缕劲风已至脑后玉枕穴忙飘身欺前一丈有余,转身飞起一铲反打金钟月光下带起一片杖影,向姜虚攻去。

两人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高手,姜虚出道以来,除落星堡堡主之外,谁也不服,寒云僧人成名关洛道上,平生只败在栖霞老人手下一次,怕过谁来?两人动起手来,奇诡异谲,辛辣招数外,尚以平生精纯内力相拚,不时两支兵刃相碰,泛起朵朵火花,两人愈斗愈勇,十数丈内,均遭劲力波及,沙飞石走,枝叶溅飞,风声激耳生吼,星月无光。

白云飞出道以来,哪曾见过这种场面?呆呆相望,只觉姜虚鬼牙掌以诡谲见长,寒云僧人月牙铲幻变快速而称雄,两人招式无一不是奇奥难测,每一招内均暗含无尽变化。

他愈看愈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已记不起自己到此是为了何事。

蓦地,禅房内嗖嗖跃出十数人,为首一人是紫面虬髯,鸢肩魁伟的中年人,其余均是僧衣僧袍,各掣式刀,齐眉棒不一,将场中二人团团围住。

白云飞暗暗叫声:不好!场中立起变化——原来,姜虚见紫面虬髯,鸢肩魁伟中年人领着一班僧人出来,知道今夜不动杀心,已无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招法陡变,使出成名绝学,三大救命招法鬼影缠身幻起千条黄光冲进月牙铲影之中。

一声撤手!只听一声闷哼,两条身影倏地散开,姜虚手中多了一柄月牙铲,气定神闲地含笑伫立场中。

寒云僧人肘骨已断,脸色苍白,连退七、八尺,马步不稳,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喷出一股紫红血液,晕死过去。

紫面虬髯中年人,闪至寒云僧人身前喂了一颗丹药,疾点了气海期门两穴,随命小僧将寒云僧人抬入禅房。

紫面虬髯中年人,趋前一步,拱手笑道:姜老师,寒夜到此欲见孟某有何指教?姜虚右手插好鬼牙掌左手随意一甩,只见一道乌光疾飞侧殿,深深插入合抱的大柱上,铲身兀自颤动不止。

姜某有一事不明,拟请孟老师当面教我。

孟振飞微笑道:有话请说当面无妨。

姜虚冷笑道:据闻孟老师有意取得五陵墓隧秘笈,未知传闻是否事实?五陵墓隧秘笈,武林人人欲得而后甘心,何祗孟某一人?姜虚笑道:快人快语,孟老师既有意於五陵墓隧秘笈,何不前往咸阳,沿途派人盯住姜某何为?孟振飞见姜虚已将来意说破,也不再装做,只微微一笑道: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这得问姜老师是否有遭人暗视之价值?姜虚冷笑道:要想在姜某身上得到一丝五陵墓隧的秘密,无异痴人说梦。

孟振飞微笑如旧,道:八卦门崛起江湖,短短十数年之间,集天下高手如云,已执武林牛耳,姜老师你不如将秘密道出,投入八卦门教主当以礼相待。

姜虚怒道:姜某岂能与鬼魅为伍?孟振飞脸色一沉,喝道:老夫好言相告,你敢出口伤人,今日只怕你来有门去无路。

姜虚一听,鬚发怒张,大喝道:姜虚今日到此,即未做全身而退之想。

孟振飞嘿嘿一笑,道:不愧落星堡内三堂之首,且接一掌试试。

声落,呼的一掌,直劈过去,掌势出手,立时有一股阴柔暗劲,挟着冰冷之气直撞过来,姜虚冷笑一声,纵身向侧一闪,让过一击。

孟振飞见一掌落空,未将姜虚制住,暗暗忖道:好身法!手下不慢,左右连环击出三掌,姜虚左闪、右躲、忽前、忽后连退五步,避过这三招凌厉的掌风,喝道:你也接老夫三掌试试。

说话声中,连环攻出三掌,孟振飞一代奸雄,虽然看去只四十出头,实际年龄已有七十余岁,因服灵药得以驻颜,无人知其出身何门何派,手中金刀,一双铁掌,少逢敌手。

只见他身形连闪,左五右七,顷刻之间,已脱出掌风之外,两人初次交手,三招过后,各已摸清对方,均不敢大意,孟振飞在片刻之间,踢出五腿六掌,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威猛,纯系阳刚路子。

姜虚一向是火爆的脾气,岂肯在人前低头,在孟振飞一轮急攻之后,立还颜色,左掌右足,须臾之间,推出七招赖以成名的鬼影掌法。

孟振飞见屡攻不下,一声震人心絃的长啸过后,手法陡变,每招全是诡谲之学,攻人於必救,招招均取姜虚周身要穴。

姜虚所学亦是以诡谲见长,今夜遇见此中能手,犹如小巫见大巫,卅招过后,被孟振飞迭施奇招,迫得手忙脚乱。

忖道:如此相拚,自己人手孤单,既使能胜,亦无法逃出围攻之危,不如施展毒掌及早抽身,再图报复。

心意一决,功行双臂,只见他双掌顿成墨黑,使出一招绝学鬼哭神嚎只见漫天掌影,波及十丈,掌风之中暗含腥臭,疾向孟振飞罩出。

孟振飞觉得对方掌势分外凌厉,掌风之中含有腥臭之味,心知姜虚已使出成名毒掌,不敢硬接、硬碰,身形一错,移形换位,疾退一丈有余。

如此正合鬼牙掌心意,不进反退,足尖一点,人已飘身上墙,孟振飞岂能让他全身而退,喝道:哪里走?右手一翻,已将宽背金刀掣在手中嗖地一声,如矢腾起,待至墙头,姜虚已在一丈开外,孟振飞一声断喝,双臂一旋,招化天罗地网一片金光凌空疾向姜虚斜罩而下。

姜虚见孟振飞轻功不弱於自己,一丈之遥,金风已迫身后,疾然转身,身形一挫,右手鬼牙掌一招三花聚顶护住上身,左手叶底偷桃疾取孟振飞阴穴 .孟振飞金刀铁猿之名并非倖致,见姜虚攻守均捷,一震腕中金刀,一点鬼牙掌左手化掌为扣,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姜虚腕眼穴扣去。

两般兵刃空中交碰,冒起一片红色火花,二人手臂均被震得发麻,体内逆血浮涌,孟振飞气纳丹田,落地后略退复进,使出成名刀法,四十九路泼风刀法!拨草寻蛇古树盘根追风赶月三绝招,只见漫天金光刀影,招式玄诡,刀出如风。

姜虚见只有孟振飞单独追来,精神陡振,避过三招,一紧手中鬼牙掌正反二十八式鬼牙掌法:点、挑、刺、挂,招招凌厉,式式诡谲。

两人都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高手,动起手来,除兵刃上展开奇奥莫测的招数,各有千秋之外,不时尚以平生精纯的内力互拚掌法。

这一交手与先前大不相同,只见满天金飚匹练,刀光掌影,近身方围十丈处,砂石溅飞瀰漫,枝叶旋空四坠。

白云飞看得摇头不止,忖道:武学之道,真是渊博,以自己数十年之苦学,总以为少无敌手,谁知今夜场中任何一人,自己能在他们手下过十招已非易事。

月已西沉,二人已对过两百多招,双方由快而慢,不攻则已,攻则辛辣诡异。

白云飞机缘凑巧,获益匪浅,此刻,孟振飞蝟鬚根根戟立,目光冷电暴射,足下不丁不八,身形向前微微躬着,姜虚白鬚飘飘,眼内精光闪烁,神态鸷猛,也是一样躬身而立。

西风荡谷,满空生啸,只见孟振飞与姜虚似门神般对立着,两条身影乍合又离,孟振飞与姜虚两人闪电般对了一掌,两人各以数十年内家真力推出。

两人各晃得一晃,撤出三步,孟振飞冷笑道:再接老夫一掌。

又是一掌雄厚掌力推出,姜虚吐气出声道:有何不敢?轰的一声,二人身前显出一个三尺宽的深穴,姜虚一鼓做气喝道:我以为有何深奥,原来如此,且接老夫一掌。

姜虚运起毒掌,用尽十二成之力,劈出中途,掌心一登,劲风疾向孟振飞撞去,孟振飞抡臂硬接这招,二人各退七、八步,俱是气浮血逆金刀铁猿勃然大怒,倏然欺身,右手戟指一骈,迳向姜虚右腕要穴戳去,这一式不但迅如疾风,而且变生不测。

姜虚武学确有其造诣不凡之处,照理说来,他不能不先护身脉门要穴,再出手反击对方,哪知大谬不然,他竟视来指无睹,右掌飞快斜斜劈向孟振飞天府穴等来指堪堪能及腕脉,突然一翻左掌,由下往上朝孟振飞腕臂切去。

孟振飞似乎被这搏命怪招震骇,右掌疾缩,横胸旋升,变戳为掌,反扣姜虚脉门,这话说来很长,其实,不过转瞬间事,只见姜虚蓦然左臂一沉,疾点孟振飞章门穴 .一式搏斗,出手之速,变招之快,几乎使白云飞看得眼花撩乱,孟振飞能身列八卦门护法,武学岂比等闲,身躯猛撤,猝然踢出两脚,快若电光石火。

姜虚怪笑平地青云直拔而起,才升起一丈,猝然腰身一弓,双手暴伸,向孟振飞肩井穴猛抓过去,哪知竟扑了一个空。

孟振飞双足一踢出,便倏然飘后三尺,展出一路奇怪掌法,点、掌、劈、碰,无所不包,姜虚只因升空搏斗,落地时先机已失,不禁大惧,双掌潜运真力,竟以刚猛无俦的掌劲,着着硬拚,回环劈出,但仍含蕴极奇诡的掌式。

一轮猛攻,双方扯成平手,互不相让,此时月渐西落,西风掠空,只剩下寒星眨闪,云龙山笼罩一片灰濛黯淡,但见放鹤亭旁一团风沙卷影,乃至人影不分。

晨光始露,两条人影乍合又离,两人各晃上一晃,孟振飞冷笑道:你已中了孟某黑铁掌,三日内必定吐血身亡。

姜虚回以冷笑道:你可运功试试,中老夫百毒掌之人,十二时辰内性命难保。

两人闻言,均运功默察,发觉对方所言不虚,孟振飞大怒道:老夫与你拚了。

说话声中,一式罗汉碰钟踩洪门,入中宫,直捣前胸!姜虚此时,逆血四窜,气浮力乏,仅余一口真气不使自己倒下,孟振飞拳至胸前,欲架无力,暗道:我命休矣!恶贼,敢尔?半空中飘落一人,正是那武生公子白云飞。

白云飞见姜虚受伤不轻,知其若被孟振飞加上一拳,性命定然难保,不由生起同仇敌忾之感,一声大喝,双臂一旋,猝然凌空斜扑而下。

孟振飞闻声知警,一股强风从空而下,顾不得出手伤人,斜闪三尺,身形一挫,让过这招饿鹰扑兔。

定睛一看,竟是个武生公子,心中大骇,自己身中毒掌,如不及时行功逼毒,只怕生命难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喝道:何人大胆敢来架梁?飞龙剑客白云飞,只不过是无名之辈,但路见不平,只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胆量,今日放过,另日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倏地,兴化寺火光冲天,人声惶惶。

孟振飞怒视着姜虚道:想不到落星堡内三堂之首,竟用如此下流手段?说话声中,已疾如闪电般,三起三落,已消失在兴化寺内。

曙光初现,晨星零落,西风拂林,落叶漩飞,一片淒凉之境。

姜虚眼见强敌已去,自己救命恩人伫立前面,本想上前致谢,谁知心中逆血翻腾,真气一竭,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闻耳旁连声呼唤:檀樾……檀樾醒来……檀樾……姜虚但感四肢百骸,隐隐做痛,命门脉有一股热流透入,他见多识广,忙强忍周身痠胀,行功引导那股热流,行奇经八脉,通三百六十八穴。

一盏茶后,伤势已去大半,只是周身乏力,睁开两眼,只见自己身前坐着一个方面大耳的小和尚,左边是一中年商贾,那救命的武生公子伫立右侧,身后是一断臂老者。

姜虚张口欲言……小和尚已收回双手,忙道:老檀樾真气未聚,不宜开口。

这时林中已转出二个青衣中年,抬着布兜,扶起姜虚随着断臂老者如飞而去。

第十八章 抱松巅上 寒云授首 云台山下 罗刹断肠夜深沉,弦月如钩……抱松岭四周环山围抱,半壑云封,夜凉风重,松风摇拂,月色之下,壑底一块大石上,倩影双双,正依偎着一对男女——一个是气度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武生公子,女的是杏脸桃腮,樱桃小嘴,笑起来,齿若编贝,神情十分迷人。

此二人怎有这好兴緻,更沉夜静,来到壑底幽会?不信且看她罗裙半解,凌乱皱叠,斜偎在那武生公子身上,岂不是对伤风败德的野鸳鸯?细看他们一脸正派,又不像淫娃奸徒,实令人不解?他们已经谈得不少时光,且听那女的又说些甚么:飞哥,在放鹤亭畔,听你与慧性禅师道及长孙贤弟此人莫非是複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那个被称为飞哥的正是飞龙剑客白云飞,为救姑娘内伤,不得已从权替姑娘推宫过穴,及醒,姑娘为报救命之恩,愿託百年之好。

只因壑底云封,无法登山,故在壑底长候待旦,此时,白云飞被姑娘紧挨着身旁,香泽微闻,一缕缕处女幽香,如兰如麝,从她罗衣内发出,中人欲醉,他尽力不涉及遐想,怎能如愿。

但他名门正派之徒,天南奇人洱海渔隐十年教导,令他仍能发於情止於礼。

今见姑娘提到长孙贤弟,忙道:华妹,正是此人,你可认得?那被称为华妹的姑娘正是落星堡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之女匡秀华。

她听说就是长孙骥,五内如被刀割,此番跋涉风霜,千里迢迢与姜叔结伴到江南,所为何故?岂不是为那冤家?谁知天不作美,好事多磨,放鹤亭畔寒云贼秃所伤,客栈之中又被胡中铭用调虎离山之计,将自己引到抱松岭,才至失足跌落深壑,幸得白云飞两度救命。

如今周身已被白云飞推拿按摩过,虽然是事迫从权,但清白身躯已玷微瑕,何能再事长孙骥?何况眼前这青年爱己之深溢於言表,细看他也是人中仙品,有夫如此,又复何憾。

只是那往日的欢笑,初恋的滋味,令人缅怀,愧对长孙少侠。

白云飞见匡秀华妙目凝视长空,脸色阴晴不定,时喜时忧,不禁问道:你又在想些甚么?匡秀华身躯微微一震,曼妙的一声轻叹,像是叹出了所有如烟的往事,将身躯紧倚在白云飞胸前,微瞟了他一眼,道:长孙骥奉家严之命,前往栖霞晋谒上人,至今不知下落,故命小妹南下寻找,偶以忆及,飞哥可知其下落?白云飞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她也曾有意於长孙贤弟?说道:如今长孙贤弟正赴云台山,不日当返,你我可在长发客栈等候。

匡秀华何曾不想一见长孙骥,想想见了徒增烦恼,不如不见,何况姜叔音信俱无,惟有孔二先生知晓,不如先赴曲阜,道:不等也罢,你伴我前往曲阜如何?白云飞耳闻不等长孙骥,忖道:匡秀华只不过是奉命询查长孙骥行踪 ,谅不至於有儿女之情在内,只怪自己多心。

说道:华妹之命,岂可不遵,只是此去曲阜非只一日之途,目前你体力未复,宜休养数日,愚兄自当伴你前往,但不知前往曲阜所为何事?匡秀华微微一笑,露出贝齿道:寻找孔二先生。

孔二先生,在白云飞已先后听过二次,一是天星帮帮主所说,今夜又听提及,此人在江湖似无名望,何故笑面罗刹竟想把阎小凤託付与他?目前匡秀华也想去找他?此人不知是何来头?不禁问道:华妹与孔二先生有何渊源?匡秀华笑道:我不知此人是谁?白云飞不由睁大星眼,凝视着匡秀华,匡秀华遂将如何离堡,说到放鹤亭受伤止,长长的一段追述,天色已近黎明,天上晨星零落,东方已泛起鱼白。

白云飞也将如何与长孙骥结识,一直谈到夜探兴化寺,救下姜虚等等,匡秀华耳闻姜虚在天星帮内心亦喜亦忧,忧的是姜虚身受重伤,喜的是既找到姜虚,免得跋涉风霜前往曲阜,不禁笑上眉梢。

匡秀华笑起来万种风情,胸前双峰随着笑声一起一伏,正是人样花枝,绝世姿容,白云飞情怀初开,哪受得住这般诱惑,情不自禁,突然起了亲吻她的冲动。

正在四片唇即将接吻之时,身后石下一声微响,白云飞及匡秀华虽是浴於爱河,但武功未泯,耳目何等精灵,闻声知警,双双跃起,只听:这二个小东西不清不白,躲在这鬼地方偷偷摸摸,这一下可给我小和尚抓到了,看你们往哪里跑?声落,见小和尚手里提着二只蚱蜢,从石后慢慢站了起来,姑娘已羞得满脸通红,这几句话既刻薄又损人,谁又受得住呢?以匡秀华往日的脾气,怕不上前赏他二耳光再说,可是面前这小和尚,对她有过赠药保命之恩,既不能动手,又羞得无法出口,其实一个姑娘家又能说出甚么难听的?白云飞见是小和尚更是无可奈何,知他天生如此,诙谐成性,遂道:出家人如此刻薄,不怕落入拔舌地狱?小和尚一本正经地道:我捉我的蚱蜢,既不伤生又不害命,又不碍你这欢喜佛,何必要我这出家人入拔舌地狱?女菩萨,你得评评理啊。

小和尚生相本诙谐,如今再扮鬼脸,又一语双关,把白云飞弄得啼笑皆非,姑娘更是羞得无地自容,白云飞本想再说两句甚么,猛然间闻得山峰传来一声暴喝道:淫贼,哪里走?白云飞闻声面露喜色,借题转了话峰,道:陈兄到了,小禅师先接应去。

小和尚随手放走蚱蜢道:好,小和尚笨鸟先飞。

说话声中,已如一只灰鹤般到了半壑之上,再两三起落,已投入云雾之中,白云飞轻轻说道:小和尚生性诙谐,切勿介意在心。

匡秀华深情地瞧着白云飞道:谁又怪着他来?白云飞、匡秀华到达峰顶,身形加快,掠出林外,举目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林外是一处平坡,宽敞草坪上只见小和尚与胡中铭正打得难分难解。

那胡中铭手中剑演峨嵋绝学,招招凌厉,委实奇奥无比。

小和尚慧性乃少林掌门师弟,人小班辈高,因得天独厚,武学成就不亚於师兄,只是火候不够,一时之间尚不能将胡中铭制住。

但他一套罗汉拳暗含七十二擒拿手,使来漫天拳影掌风,不时杂入穴手入白刃招法,专拍对方长剑。

胡中铭虽有长剑在手,但这近身激斗,如浪的拳风,使他每出一剑均被震得虎口发麻,渐落下风。

左边,寒云僧人领着二个年岁甚大的和尚,三把戒刀分三面将陈宽仁围住,使陈宽仁穷於应付。

白云飞估量场中形势,小和尚已居胜场,惟陈宽仁双掌难敌四手,屈於下风,回首对匡秀华说道:你可在此押阵,不可擅动。

陡地伸腕一挽,龙吟起处,寒光一抹,长剑已掣手中,喝道:贼秃竟敢以多欺寡,白云飞来也。

一声暴喝,寒云僧人一抖戒刀,迎接白云飞,白云飞不再答话,飞龙剑法应手而出惊龙出渊兴雪作雨神龙摆尾三招迭出。

只见满天银浪,剑光流动分袭老和尚气海天府将台三处重穴,寒云僧人刀演佛光普照挡住惊龙出渊、兴雪作雨已从空而到。

那刚猛无俦的潜力压下,寒云僧人斜掠三尺,避过来势,反手一招反打金钟尚未出手神龙摆尾一招,剑未到,已觉一股寒森森剑气已至腰际。

一蓬血影,一声嘷叫,寒云僧人屍体分成两段,飞出七、八尺之外,早已命丧幽冥。

陈宽仁以一抵三,原已岌岌可危,自从寒云僧人接战白云飞,压力减轻不少,精神倏增立扳回劣势,连演绝招,将两个老和尚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回手之力。

那两老和尚本已处於挨打的地步,虽出全力,仍无法脱出陈宽仁那外门兵刃铁算盘威力之外,倏闻寒云僧人惨嘷之声,手足略慢,已被陈宽仁一人一算,算清米数随着他们师兄同赴极乐西天。

白云飞结束了寒云僧人,回头一瞧,小和尚已不知去向,匡秀华斜倚在古松树侧,柳眉带煞,星目隐隐含愤,凝视着远处。

白云飞循目望去,晨曦之下,远处有一黑点在动,只见小和尚如飞而回,心中已明白一切,道:华妹,不必悲愤,愚兄定当代你报昨日之仇。

匡秀华收回眸光,深情地一笑道:谢谢哥哥关怀,小妹他日定需亲报此仇。

此时,小和尚接道:谈了一夜情话,还没完?余堂主在客栈相候呢。

不待白云飞回答,已与陈宽仁闪电般如飞而去……白云飞瞧了心上人一眼,只见她满脸红霞未退,更是妩媚,心中不禁摇摇,忙握住她欺霜雪白纤手,道:华妹,看在愚兄面上,不可挂怀。

匡秀华低声微笑道:我才不呢。

走吧,待会不知他又要嚼甚么烂舌根了。

二人刚进客栈,余仁即上前说道:大小姐好。

匡秀华一怔,但是她见过世面,心想这余仁必与自己见过,而且渊源必深,惟一时记忆不及,只好上前一步,一福道:敬谢老前辈关怀。

余仁侧身一旁,道:老朽余仁,十年不见,大小姐已长得天仙化人般,不知谁家郎君有福?言下哈哈大笑……余仁,这余仁似乎在何处听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只听他的语气已经有十年不见了。

十年……这是多么远的事,怎能使她记起那童年的一切。

众人见过礼,重新入座,余仁说道:分舵备有水酒,老朽先行,届时再行命人催请。

小和尚听说有酒,喉咙里直冒水,道:何必再请,乾脆现在走算了。

余仁忙道:如此更好。

众人霎时到达天星帮彭城分舵,早有彭城舵主火判官邹兴出来迎接。

邹兴引宾入厅,最使匡秀华激动的,莫过见到鬼牙掌姜虚,二人均有隔世重逢之感,二人伫立一旁,互道别后经过,直至余仁催请入座,才算停了下来。

酒桌之间,余仁、匡秀华频频向各位救命恩人敬酒,姜虚则特别留意白云飞一举一动,只见他剑眉星目,虽比不上长孙骥,但亦是上上之选,何况其师洱海渔隐门下甚众,两家能结成秦晋,对落星堡帮助甚大。

想起长孙骥,就免不了连想到胡中铭,以他含愤而去,真不知将会玩出甚么诡计?但望堡主能早日防备,不然未来落星堡心腹大患,当系器量逼仄,武功高强的雪中雁胡中铭;酒桌之间,余仁说道:孟振飞中了姜老哥一掌,毒入内腑,已潜赴西梁,此间之事已了,老朽明日即往云台山禀报帮主,未悉诸位,意欲何往?姜虚与匡秀华听说长孙骥在云台山,自然是随余仁前往,何况,姜虚心中尚有许多问题,需长孙骥解答。

小和尚是随定了白云飞,白云飞与匡秀华情意初投,打得难分难解,一时无法分开,自然是以匡秀华的意见为意见。

陈宽仁为报师仇,独力难支,只好与姜虚等同行,说实在的,他与长孙骥最是投缘。

大众边吃边谈,姜虚、白云飞、小和尚、陈宽仁、匡秀华、余仁决定明日前往云台山,真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个酒到杯乾,纵声谈笑,豪迈之气溢於言表。

翌日,残阳余晖里,白云飘飘,马蹄的的,古道上一辆驴车风驰电掣而来。

车把式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剑眉朗目,潇洒不群,头带范阳草笠,一套天蓝短衫裤,背上是一张蓝布密包的长条,谅是一支兵刃。

忽的,车帘开处,露出稚气嫣然的一张秀脸,只见她眸若秋水,盈盈含笑道:骥哥,娘说前面已是十里埔,今夜可在此暂宿一宵,明日再走。

车把式漫声答道:好吧。

那少女又是深情地对长孙骥一笑,才缩进头去,到得来安客栈车把式将车停住,早有店小二出来迎接。

只见车门开处,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罗衣,年方十七、八岁的娇艳如花少女,扶着一位容颜甚美,鬓横翠玉,身着白色衣裙华贵端庄的中年妇人下来。

那妇人脸色苍白,似是有病在身,倚着那少女,一步一步的进入客栈,一进店房,就倒在榻上,少女伫立榻旁,甚是关怀,可见她俩关系颇深。

刚洗过手面,那车把式已在门外请用饭。

他们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一家人,三人在楼上选了一个比较洁净的桌面,那妇人首座,那一对小的分左右坐下。

这时楼下如风地走上两人,一是广额浓鬚的老汉吕翊,一是疏眉朗目,三绺短鬚的中年文士韩瑞。

来的正是太白双逸。

韩瑞一上楼就见长孙骥与天星帮帮主共桌进食,一怔,随即露出淡淡笑容,微微向长孙骥颔首,长孙骥因在太白酒楼吕翊对他疾言厉色,心中甚是不快,后在五陵墓隧道上曾给过他面子,因此只好起身抱拳说道:吕、韩两前辈,何不过来共饮一杯?吕翊、韩瑞亦抱拳还礼道:长孙少侠,近日名震江南道,可喜可贺。

随即向那妇人说道:咸阳一别,不觉十载光阴,不意今日在此小镇得遇阎帮主。

阎凤娇亦福一福道:往事何堪回首,何不坐下?正说之间,忽闻步履响亮,上得楼梯之声,只见走上三人,竟是崆峒三剑 .三剑上得楼来无情剑客曹玉渊眸子就流荡滚转地向四周掠了一眼,见到长孙骥这一桌时,暗暗吃了一惊,忙转过首去,找个座位坐下。

接着又有三三五五劲装人物上楼,长孙骥见这场面,忖道:这小镇何来许多江湖人物?轻声地向笑面罗刹说道:今日有点不对,帮主可曾晓得为了何故?笑面罗刹面向吕翊道:吕老师可知其故?吕翊掠了众人一眼道:谅系与少侠有关。

长孙骥一怔,忖道:自己出道日浅,这些武林人物冲着自己做甚?说道:吕前辈既知与晚辈有关,当知所为何故?吕翊淡淡一笑道:江南道上纷传少侠有一月魄剑得自迎江寺,武林中人,谁不想得之而后甘心?长孙骥闻言,忖道:原来太白双逸也为了月魄剑而来。

不禁说道:如此说来,吕、韩两前辈亦为月魄剑而来?韩瑞捋一捋三绺短鬚道:月魄宝剑,有德者居之太白双逸未存佔有之心,长孙少侠何出此言?长孙骥闻言,暗叫一声惭愧,忙道:晚辈忙中有错,望之海涵。

吕翊说道:欺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何罪之有?言毕,放声大笑。

饭后笑面罗刹母女进入内厢,大房留与长孙骥及太白双逸居住。

长孙骥轻声地向阎小凤说道:今夜无论如何,保护你娘为要,切勿轻离,一切事有我与吕、韩前辈,谅那些不开眼的贼子,定难讨得好去。

阎小凤说道:我晓得,你可得小心啊。

说毕,一声娇笑,闪入内厢。

三更,星斗参横,月华皎洁,夜静风凉,一声怪啸,划破似水夜空,触耳心惊,长孙骥只觉一阵无名地紧张,额角滚烫,手心滴汗……啸声绝快,由远而近,眨眼即至,只听得窗外阴森森的口气道:长孙骥,替我滚出来!长孙骥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大喝道:本少爷等尔多时。

来人闻声拧腰旋身一看,只见长孙骥与太白双逸气定神闲地已站在天井之上,竟不知何时出来的。

手下败将,见本道人,还不将月魄剑双手奉上。

吕翊不知此人是谁,只见月光下立着一个八卦彩衣老道,顶挽高髻,髻下散发披肩,长脸上肌肉显出深刻纹理,面色木然,双目冷电般炯炯而视,显得内功火候不弱。

长孙骥一见那老道,怒火不禁高张,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离宫妖道,少爷未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长孙骥自得灵鸷生传以心法口诀,及掌剑奥奇招术,在日夜不断苦练之下,已非昔日阿蒙,故以胆敢口出狂言。

太白双逸见长孙骥一个十七、八岁少年,面对八卦门离宫真人不但不惧,反而口出大言,除觉得此子太过轻狂之外,亦钦佩其胆量不弱。

离宫真人闻言,怒极反笑道:小子好胆量,此处太窄,不便动武,有种随本道人来。

不待回答已上屋脊,人影疾闪而隐,长孙骥身形快似飘风电闪,跃至屋顶,月色之下离宫真人像一抹淡烟般在五、六丈外屋面上飞驰。

长孙骥立即展出师门捉风捕影绝世轻功追去,只见他捷似狸奴,快如疾风,一落足就是三、四丈距离。

太白双逸也飘身上屋,此刻偌大的客栈屋顶之上,腾起数十条人影,四射飞窜,枭笑怪啸,回荡夜空,淆人心神太白双逸一看情形不对,吕翊忖道:不好,长孙少侠此去定是中了匪徒调虎离山之计。

笑面罗刹武功已失,贼徒若乘着自己二人远离时,乘间暗施毒手,则大为不妙。

当下向韩瑞说道:兄弟在此守住阎帮主,愚兄去替少侠压个阵。

当下闪身往西驰去。

且说长孙骥身形电射,望着离宫真人身后向郊外追蹑而去。

离宫真人身法之快,并不比长孙骥稍逊,两人一前一后,总是相差五、六丈距离。

长孙骥心中不由暗暗生气,忖道:我这捉风捕影轻功,恩师曾说过这轻功堪称举世无出其右,要练到绝顶可达凌空度虚地步,虽然自己功力火候似嫌不够,但今夜赶不上他,岂不是贻笑师门。

他好胜心切,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清啸一声,宛若龙吟,身法益自加快,二人距离霎时缩短至二丈五、六。

月夜星光下,只见两缕淡烟,在旷野飘飘而逝离宫真人闻长孙骥一声清啸后,突然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定住,转面冷笑道:小子轻功不弱,如能拜在老夫门下,他日定可名冠武林。

长孙骥冷冷地道:凭你配么?离宫真人实是起了爱才之念,所以一反往日之作风,不怒反笑,道:你怎知不配?长孙骥答道:若能赢得本少爷三招二式再说不迟。

离宫真人凝注少侠一阵道:你敢与本道人打赌么?长孙骥笑道:只要合理,定然奉陪。

离宫真人那张死冰冰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容道:如若你输,双手献上月魄宝剑拜我为师。

长孙骥笑道:若是你输呢?离宫真人怒道:小子真不知高低,你岂能赢得本道人?长孙骥汉汉地道:古语说得好,先小人后君子,侥倖本少爷胜得一招半式,又有何话说?离宫真人大笑道:如真能胜得一招半式,本道人拍手就走。

长孙骥不禁失笑道:天下间哪有如此轻便之事?本少爷输你,双手奉上月魄剑拜你为师,你输了拍手就走,你不觉得本少爷太过吃亏了吗?离宫真人笑道:依你之见?长孙骥微微一笑,随即沉声道:你若败在少爷手下,留下双臂。

离宫真人纵声大笑道:一言为定。

言犹未了,长孙骥先发制人,大喝声中突地推出双掌,狂飚猛劲,如山涌出;离宫真人单掌一立蓬!的一声……长孙骥身形微晃离宫真人连退三步。

离宫真人估不到长孙骥功力猛进,轻敌太甚,仅使五成之力,以为定可将长孙骥飞震而出,谁知自己竟被震退三步;老脸发烧,忖道:看不出这小子,旬日之间功力猛进,别是另有奇遇吧?管他的,再多也只七、八日时间,有何气候?但是,看来不出全力定难使他心服。

只见离宫真人如飞絮般,凌空而起,十指箕张,捷逾电闪风疾,往长孙骥面门、眉心、太阳等穴抓来。

长孙骥在秣陵附近深山里与离宫真人对过手,晓得对方武学深博,上次之失败,一是自己自卑心作用,又无太多实战经验;自遇灵鸷生之后,时时想找个高手过招。

今夜能与八卦门八大堂主之一离宫真人遇上,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机会,何况上次离宫真人将小和尚、白云飞均打成重伤,自己也被他同伴震落崖底,若非命大,岂不是早已命丧黄泉?今夜又来挑战,强取宝剑,怎不令人怒火中烧?长孙骥聪颖过人,虽甚少过手经验,但从几场打斗中,已悟出不少玄诡手法,又经灵鸷生在疗伤之时,打通生死玄关,在古庙之内,连服两颗少林绝世灵药,功力顿增。

他知与人过手,无论对方功力如何精深,若自己出奇制抢先机,虽不稳操胜券,亦未必落败,目睹离宫真人穿掌抓来,一招狮子摇头身形微侧,迅如电闪地右手横向扣去……这一式是峨嵋绝学震脉十三指中一招三星照户不但去势宛若石火电光,大出离宫真人意外,而且奇奥无与伦比。

离宫真人不愧武林高手,应变之快,亦出人意料,双足一点,化抓为点,手腕略沉,疾戳长孙骥胸前期门重穴。

长孙骥岂能被他戳中?足下暗踩六爻掠云步捷若鬼魅,形若淡烟,两手分出若电,改扣为劈,由上而下,分劈离宫真人左右脉门,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竟在一个弱冠少年身上发出离宫真人怎不惊骇万分?离宫真人骤觉一股奇猛阳刚之力撞来,不禁又惊又怒,倏然变招为掌,翻腕飞出,左臂一式琵琶反挥右手原式不变仍点期门重穴。

两人攻守都是急如狂风骤雨;离宫真人身为八卦门宫主,自恃无敌,大意轻估了长孙骥,竟採硬攻截打之法,两掌按实,当场各被震歪一步,均觉血涌气逆。

离宫真人左臂往上飞撞,被长孙骥疾劈脉门,蓦觉腕臂一麻,幸得长孙骥改扣为劈,一触即收,倏又翻腾戟指向离宫真人肩井穴戳去,手势如电,迅快无俦。

这一来离宫真人骇得魂飞天外,心头狂震,腰一仰仰看牛斗翻了出去,人一立定,脸上犹带惊异之色只是猜不透长孙骥中了玄天无形真气何以犹有这纯原功力?但他怎知长孙骥身怀武林异宝骊龙珠专剋各种真气。

长孙骥一招得手,雄心顿发,忖道:恩师曾一再嘱咐,动手过招,必须胆大心细,以己之长,制敌之短,今夜才算是瞭解其中奥妙。

离宫真人只觉长孙骥武功猛进得惊人,心头大为震骇,暗道:此人甚是年轻,不过才十六、七岁,怎么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再假以数年,岂不是成为八卦门劲敌?不由起了除他之念,当下一声冷笑,足下一动,闪电似地走艮宫,取巽位,直欺长孙骥中宫而进。

这时,长孙骥虽是经验稍差,但机警心智无一不是上乘,侪身武林高手之列,也当之无愧,不然,其师天悟禅师怎倚他为峨嵋廿四代掌门?只见他右手一翻,劈出凌厉劲风,硬向离宫真人来势撞去,足下微撤,蓬的一声离宫真人登时震得倒退两步,一阵心跳,忽见眼前人影一花,长孙骥便失去踪影。

六爻掠云步何等诡速,这是峨嵋不传之秘,又经天悟禅师以数十年心血去芜存菁,可说精奥无伦,天下绝奇之学,长孙骥这一展出掠云步,瞬眼之间,便欺到离宫真人身后。

离宫真人身前一失长孙骥,以他经验敌人已到身后,暗道:这小子哪里习得这种奇诡身法?这念头闪电掠过脑中,身形向前疾掠,一招反打金钟向后打出一股飞沙走石的劲风,他掠出一丈之外,右掌当胸,突然反身一看,只见长孙骥站立原地,气定神闲,嘴角含着微笑。

离宫真人不由老脸通红,幸月下无法看清,不然,他将无地自容。

除他之心更炽,喝道:小子轻功掌法不弱,快取兵刃,再决高低。

说时,已将云拂掣在手中!长孙骥不敢怠慢,右手电闪般向后一探,将月魄剑掣出,他仍抱着制抢先机之法则,身如箭矢般射出,跟着一股惊天寒芒,陨星飞射地向离宫真人胸前七大穴罩去。

离宫真人手中云拂乃外门兵刃,可扫,可拂,又能锁拿敌方兵刃,贯以真力,拂丝根根针立,专点对方穴道,乃方外人防身之宝,亦是江湖十大外门兵刃之一。

今见长孙骥剑花朵朵,疾罩而来,身形微侧,斜掠三步,反手一招神龙摆尾指向长孙骥左腋中府穴戳去。

离宫真人手中云拂,拂丝显是钢丝编成,闪闪发光,若被点中,立时在中府穴开个大洞。

长孙骥一声长啸,手腕一震,转身甩腿避过来势,剑化白猿剑法之白猿献果巧打秋千古树盘根三绝招。

疾取离宫真人上中下三处要害!离宫真人冷笑一声,云拂挥起,打出一片强猛劲风,长孙骥此招是实中套虚,心知对方过於厉害,在云拂未挥出时,即塌身拧腰,剑势一沉,疾变山泉倒挂只见一滔银虹,望离宫真人腰胁卷来,其疾若电。

此时,吕翊已闻声而至,只见场中剑气如虹,招招诡异,已是白猿剑法用到其极,再加六爻掠云步实收红花绿叶之效。

离宫真人手中云拂亦非平常,拂、扫、戳、打,招招诡谲,式式精奇,云拂左甩右拂呼呼生啸,神速之至,拂丝根根笔直,更见火候。

吕翊虽成名数十年,大小战阵见过不知其数,如今夜激烈者尚属初次,尤其见长孙骥能与离宫真人分庭对抗数十回合,仍能略佔上风,更是惊异万分,忖道:此人年不过二十,出手之奇,暗含峨嵋家数,似是而非,尤其内力惊人,再假十年,定能名冠武林,可惜明珠投暗,不辩邪正,投身落星堡不然,定可使武林放一光彩。

不言吕翊暗暗叹息,且说场中——离宫真人与长孙骥瞬眼之间各展所学,抢先制敌,剑光拂影,漫天飞舞离宫真人久战不下对方,心中大怒,以自己数十年之名头,堪称无敌,今夜四、五十招已过,尚不能佔得上风,将来传入江湖,老脸何藏?忖道:不使绝招,险中求胜,只恐怕今后江湖上即遭除名之耻。

心意一决玄天无形真气强佈全身,手中云拂立演绝招横扫千军暗渡阴山阳光普照三招连环出手。

长孙骥倏觉剑势渐趋呆滞,发觉云拂幻起一片无形韧幕,将月魄剑气裹住,心中大感凛骇,他只觉韧幕愈重,剑招袭到半途,立时便被震了回来,惊惧之下,不觉连连退后,忖道:完了,不想今夜又将败在玄天无形真气之下。

一个念头在脑际闪电掠过,忙摄自心神,左手剑诀改为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招西天雷音。

就在长孙骥西天雷音降魔绝学出手之际离宫真人玄天无形真气亦正发出,两道真力一接,二人脚下一阵浮动,跄跄跄各震得退后数尺。

离宫真人被震得逆血倒窜,双眼直冒火星,长孙骥幸有骊珠在怀,虽是左臂发麻,仍不影响全身,右手剑接演分花拂柳顺着云拂飞快滑去,这招法神速之极。

只听得离宫真人一声惨嘷,登时一条手臂齐肩截下斜飞出丈外,手掌还自紧捏着云拂,长孙骥一招得手,疾退三尺,道:本将取你双臂,念你成名不易,暂且放过,如再心生妄想,定取你脑袋。

离宫真人不愧八大堂主,一声不响取出特制金创散敷住创口,飞指连点右肩数重穴,将血止住,说道:一剑之赐,三年后定加倍取回。

长孙骥反手放好月魄剑道:少爷随时候教。

离宫真人咬牙切齿道:有种说出师承来历。

长孙骥冷冷地道:师承来历未便告知,江湖之上随时可见。

离宫真人再也不响,回头掠了吕翊一眼,随即闪身进入林中,瞬眼失去踪影。

吕翊这时已站在长孙骥身前道:老弟身手不凡,江南道上传言不虚,使老哥哥今夜大饱眼福。

惟离宫真人此去,定挑请其师,今后老弟恐怕已无安闲之日。

长孙骥在离宫真人临去之时,在他目光中已看出那仇恨怨毒之情,但长孙骥艺高胆大,心无所惧,今闻吕翊之言,忙道:吕前辈当知离宫真人师门,可否赐知一、二?吕翊说道:离宫真人艺出茅山,其师烈火星君一身火毒暗器,霸道非常,最为护短,眥睚必报,今后行走,应多加留意,莫被暗算。

长孙骥道:多蒙指教,在下自当细心留意。

吕翊望着长孙骥背后长剑道:老弟刚所使莫非是月魄剑?长孙骥答道:正是此剑。

一轮皓月已悬中空,寒星冷落,西风振树生啸,蓦然!三条人影飞落在长孙骥之前,来的正是崆峒三剑!无情剑客曹玉渊戮魂剑客辛雷追风剑客樊奇。

长孙骥道:三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教言?戮魂剑客辛雷道:那地图……长孙骥一见崆峒三剑此时现身,即知与地图有关,但他自从与燕玲成亲之后,地图已在他身上,同时,知道乃五陵墓道进出图,因未证实,未知真假而已。

无情剑客曹玉渊接着说道:我们到此非为别故,缘因日前见得余仙子据道:地图并非其得手,故以,请问阁下,前言是否亲目所见?长孙骥微笑道:记得三位曾经说过,该图有关三位一生荣辱,如能详告,在下定效棉薄。

崆峒三剑闻言,面面相望无情剑客曹玉渊迈前一步,凝视了长孙骥一会,又掠吕翊一眼,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观阁下器宇不凡,定系名门高足,说来惭愧,该图本为崆峒所有,先师在日因见崆峒武学秘笈散失不全,武功渐趋式微,特留遗命,令老朽三人务必前往五陵墓道取得先贤所留玉虚秘笈三人同时照笈修练,勿令崆峒除名武林,谁知……曹玉渊似是极难启齿,略停接道:咸阳投宿之时不慎,该图被六指偷儿高明所盗,后被归云庄旋风剑所得,再落入峨嵋门下之手,即失踪迹。

长孙骥闻言,忖道:原来有那么曲折,怪不得崆峒三剑道是一生荣辱,其实事关崆峒派兴衰。

遂道:传闻五陵墓道出入惟栖霞老人独明其中奥秘,该图……长孙骥原意想说,该图亦恐怕贵派取得不明白吧,只因他生性忠厚,故以言之又止。

崆峒三剑均是数十年老江湖,岂有不知其意之理?戮魂剑客辛雷心中暗暗骂道:好小子,今夜若非有求於你,怕不戳你一个大窟窿才怪?忙笑道:江湖传言不差,当今之世惟栖霞老人知其玄奥,只因先师行道之时,曾有恩於他,上人绘一详图相赠,先师原来未有取那玉虚秘笈之心,只望能亲自振兴崆峒派求功心切,走火入魔,故留下遗命,令老朽三人按图取笈,谁知天不从人愿,在咸阳发生意外……长孙骥闻言将信将疑,本想当场将地图交还,继之一想,自己不日即赴栖霞,何不待见过上人问明真伪之后再做主意,便道:物各有主,若实如所言,在下晋谒栖霞老人还堡之时,定使原璧归赵。

曹玉渊闻言,感激之容溢於言表,道:能得阁下一言,胜过如皂染帛,大恩不敢言谢,我等三人定在五陵相候,不见不散。

说完,三条黑影疾若飘风,刹那间就消失在树林之后。

且说长孙骥心悬天星帮帮主阎凤娇武功尽失,若孟振飞再派人暗中趁自己追赶离宫真人之时下手,阎小凤独当一面,是否胜任?倘若笑面罗刹有甚三长二短,如何向天星帮众交代?长孙骥、吕翊刚至镇口,忽然路旁传出一声怒啸,随风入耳,吕翊忙道:不好,韩贤弟遇上强敌,我们快去。

身法一紧,当先电射而去,长孙骥也自随后跟着,穿过树林,月色之下果然见得五人正在舍死忘生地博斗,逼近一看,四个青衣中年,四支长剑围住韩瑞。

韩瑞此刻面上汗珠淌出如雨,额角青筋怒凸,时闻喘气怒啸之声,显然内力虚耗届绝,那四个青衣中年,右剑左掌,配合得严密无隙,像是一种阵法,每出一招,韩瑞非得涌起一层剑幕护住全身无能化解。

吕翊一到得场外,伸手怀中,一桿龙头软棒已掣手中,只闻得一声大喝:恶贼竟敢以多为胜。

话声中已冲入阵中,吕翊手中龙头软棒实有鬼神莫测之机,??式兼有棒、棍、枪、剑四种打法,自入场中,只见他前挑、后打、左甩、右刺,快绝得无与伦比。

韩瑞本已精疲力乏,吕翊从天而降,豪气陡增,手中剑连演绝招,须臾之间,已佔优势,但要得手也得百招之后。

长孙骥心悬笑面罗刹安危,不愿在此多做耽搁,喝道:两位前辈请退,有事晚辈效其劳。

言罢,突然发出一声清啸,啸声中,身形电闪穿起嗖地拔起三丈高下,腰身一拧,苍鹰攫兔般,电泻向四青衣中年扑下。

他双拳倏地化掌,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之西天雷音分攻而出,在长孙骥啸音一起,韩瑞、吕翊各虚攻一招,闪身暴退二丈有余。

四个中年闻声均感一惊,同地身形一错,连臂涌起如墙剑幕,同时左掌推出一股强猛掌风。

只觉来人打出的掌势,暗合禅门无上掌力,竟能冲破剑幕,左掌像是撞在一道铁屏上,立时震跌在地,面白如纸,口角俱溢出丝丝鲜血。

这倖是上次长孙骥为救阎凤娇双掌打出十二成真力,自己也被反震得气血逆翻,有了前车之鑑,所以这次仅打出七成真力,四青衣中年已无法消受。

长孙骥见已制住四中年人,道:这里事,请两位前辈料理。

不待回答,一缕烟似的已回到客栈,只见后房灯火尚明,心中甚安,轻声喊道:阎帮主……一连数句,均无答应,不祥之兆袭上心头;顾不得男女有别,飘身入内。

只见笑面罗刹僵卧床上,一支长剑钉在墙壁上,仅露出一半在外,地板有血数滴,阎小凤踪影俱无,只有烛台下一张素纸在飘着。

第十九章 弄假成真 巧得佳婿 欲速不达 反失机缘长孙骥顾不得看那笺上写些甚么,一个箭步闪至榻前,细察笑面罗刹之生死,如果天星帮帮主阎凤娇有个三长两短,长孙骥这个人可就丢到家了。

细瞧之下,一颗倒悬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原来笑面罗刹只是被人点了晕穴,长孙骥手到穴解,只闻阎凤娇轻嗤!了一声,翻身坐起,道:少侠可曾见到吾女?双眸一掠扫内,见青霜剑钉在壁上,不禁脸色倏变,接道:莫非……要知武林中人兵刃向不离身,一但遗落,轻则受伤,重则身亡,难怪笑面罗刹睹剑失色!长孙骥此时正捧着素笺发怔,心中激动溢於双眉。

笑面罗刹不愧是一帮之主,雄才大略,虽知阎小凤凶多吉少,五内俱焚,但见长孙骥神色有异,仍能强忍伤痛之情,轻声道:少侠手中笺,莫非与吾女有关?长孙骥不闻不问,看着素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愧愤交加,心说:余仙子你不敢明斗硬拚,却使出下流手段,将小凤掳为人质,这行为能不贻笑武林?继又忖道:悔不该怕被诬指淫贼,一时冲动,道小凤是自己妻室,如今余仙子错把冯京当马凉,掳走阎小凤,留笺约赴巢湖蓼心洲救人,照此演变,何时方可到达栖霞?长孙骥思前想后,直至笑面罗刹轻轻取去手中笺,才歇住思潮,但心中反而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笑面罗刹取过素笺一看,只见寥寥的十几个字写着:带回阎小凤,暂禁湖心亭,欲救尔妻室,请临蓼心洲余仙子留笑面罗刹见字虽然愤怒万分,但知爱女无恙,愁怀顿解,双眸飘视长孙骥,只见他满脸尴尬之情,便知笺中妻室两字必有缘故,道:看来余仙子|愈老愈糊涂,竟将小凤当做少侠的妻室,传将出去,看她那张老脸放在何处?长孙骥闻言,暗暗说声:糟!忖道:将来三人对面笑面罗刹问出是自己亲口所说,只恐怕到时无以自圆,事情逼到这等地步,不如先将事实禀明,谅她一帮之主,定能谅解。

遂道:阎帮主……要知长孙骥虽然不欺暗室,与阎小凤更无不可告人之事,但仍不知从何说起,竟讷讷不能出口。

笑面罗刹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儿女之事自己又是过来人,知道长孙骥必有说出与小女的甚么,只是面嫩,无法开口,遂笑道:少侠有事只管言明,老身自能代你做主。

於是长孙骥遂将如何与金钱豹张天民动武,阎小凤及时赶到,后遇黄沙道长受惊过度晕倒,欲救无策,正想亲将姑娘送返天星帮中途余仙子现身,指为淫贼等等……笑面罗刹听长孙骥一遍追述之后,忖道:这鬼丫头做得出,现在好了,江湖上一传言,怕不坠入吾术之中?想着从心里笑将出来,凝视长孙骥,只见他剑眉星目,齿白唇红,英华内蕴,未来定非池中物,得婿如此,夫复何求?遂道:如今少侠做何打算?长孙骥见阎凤娇并无责怪之意,心中放宽不少,已不似先前那样心跳,但也略感羞愧,忙道:如今之计,先护帮主赶往云台山求药,然后晚辈亲赴巢湖蓼心洲救出令嫒,送往天星帮。

笑面罗刹闻言,脸色一整微露不悦道:你如今称老身甚么?长孙骥满头雾水,不知所措,怔了!笑面罗刹见长孙骥怔在当场,知他一时会不过意来,笑道:你既读过诗书,难道这等礼貌尚且不知?长孙骥愈听愈糊涂,忙道:晚辈愚鲁,尚望阎帮主立加教诲。

阎凤娇微笑道:你是天星帮徒众?长孙骥道:非也!阎凤娇掠了窗外一眼道:既非帮众,何称帮主?长孙骥暗暗忖道:称你帮主,只是敬重你,何必定要你帮中人物?看来你也不过是金玉其表。

心中不服,却不便出口,忙道:老前辈金玉良言,晚辈深铭五内。

笑面罗刹看在眼里,知道长孙骥内心不服,但也不说破,说道:少侠定知老身在江湖上辈份比你高么?长孙骥道:虽然江湖无辈,英雄无岁,但长孙骥出道日浅,岂能与阎帮……老前辈日正中天相比,自应晚辈自居。

笑面罗刹见长孙骥谦恭守礼,更是爱煞这自认的未来佳婿,遂道:自称晚辈并无不可,怎不换一口吻称呼老身?长孙骥忖道:阎帮主今日何故语无伦次,既是晚辈,必有前辈,还能称呼些甚么?莫非她因小凤被余仙子所掳,精神错乱不成?不禁凝视笑面罗刹四目相对,只见她目神如电,摄人心脾,一点也不像精神错乱,忙收回目光道:晚辈愚鲁,尚乞教诲是幸。

阎凤娇微笑道:你不称老身一声娘?长孙骥如同电触,心神一震,忖道:原来说了一大圈,要自己认岳母。

忙道:晚辈恐难从命。

笑面罗刹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长孙骥竟是恐难从命!一怔,轻声问道:莫非吾女貌丑?长孙骥何曾不爱小凤天真活泼?只因燕玲对自己万般温顺,岂能见异思迁?忙道:令媛貌若天仙,晚辈不敢违心而论。

笑面罗刹道:定是吾女武功平常难配英雄。

长孙骥道:阎姑娘已得帮主真传,武功已非凡人所及,长孙骥胆敢夜郎自大?笑面罗刹道:左不是来右不是,少侠愿道其详否?长孙骥面红耳赤,半晌才嗫嚅道:晚辈家有妻室,故难从命。

阎凤娇闻言忖道:可惜他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家,只怕他武功要大打折扣,不能升堂入室了。

笑道:原来如此,能与少侠匹配定是人间鸾凤,不知比起吾女孰优孰劣?长孙骥半晌才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阎凤娇微叹口气道:如此看来小凤惟有长伴古佛青灯,修之来世了。

长孙骥闻言大惊,道:阎帮……何出此言?阎凤娇从视着长孙骥道:少侠聪明过人,焉有不知之理,吾女身体既经异性摸过,虽系事出无奈,但清白有瑕是实,何况,此次余仙子把小凤掳回蓼心洲之事,必将传入江湖,道是少侠妻室,?l口铄金,即使跳入黄河亦难洗清,少侠又是至情之人,定难与吾女连袂江湖,岂不是只好长伴古佛青灯?长孙骥听完这一大篇道理,已是汗流浃背……一幅红颜少女终日枯守贝叶,口念南无图顿显目前,忖道:长孙骥呀,长孙骥,因你挺一时之气,伤人名节,如因一言之错,使小凤终身茹辛,你岂能称为侠义中人?遂喃喃说道:天呀,乞能赐我两全之策?笑面罗刹见状,知是少侠正在两难之中,忖道:怕你不坠入老身圈套之中?笑道:少侠若能与吾女结成秦晋,岂不两全其美?长孙骥苦笑道:如长孙骥停妻再娶,岂非陷於不义?阎凤娇闻言黛眉一展,突然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少侠言道差矣,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妨,何必出妻再娶?长孙骥何曾不爱阎小凤,只因家有发妻燕玲,所以不敢再做求凰之想,如今阎帮主既答应两女同事一夫,若再推却,便是矫情,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道:岳母在上,受小婿大礼参拜。

笑面罗刹阎凤娇受过大礼,正要扶起长孙骥之时,蓦地一阵破空之声,挟着两团灰影,疾如陨星下坠,从窗口闪入房内。

长孙骥忙右掌当胸,挡住阎凤娇身前笑面罗刹尚未看清来人,只听哈哈大笑之声道:恭喜阎帮主得此乘龙佳婿。

原来是太白双逸吕翊、韩瑞双双归来,吕翊又向长孙骥笑道:他日勿忘请老哥哥饮上一杯。

笑面罗刹笑道:他日尚请双逸负起大媒之责。

吕翊豪迈地笑道:顺水人情,绝不推辞。

韩瑞四周一掠笑道:阎姑娘何做儿女之态,还不出来谢过大媒?韩瑞此言一出,顿时将房中喜气推入九霄笑面罗刹与长孙骥均双眉紧皱。

阎帮主将手中素笺递与吕翊道:吕大侠看过自然明白。

韩瑞、吕翊一看素笺大惊,忖道:余仙子臭名满江湖,手下均系淫恶之徒,阎小凤黄花闺女,被其掳去,无异羊入虎口。

韩瑞怒道:余仙子欺人太甚太白双逸誓将蓼心洲铲为平地。

长孙骥躬身谢道:此事只是小弟私人恩怨,何须劳动两位老哥哥,长孙骥心领大德。

韩瑞尚未开口,立在一旁的吕翊,却豹眼一瞪,大声说道:小兄弟,你以为只是你私人恩怨么?长孙骥不解地道:小弟愚鲁,乞道其详。

吕翊不禁与韩瑞对望了一眼,微喟了一声道:想那余仙子明知我老哥哥等与你住在一处,胆敢用调虎离山之计,引走韩老二,掳去阎姑娘,目中尚有太白双逸否?既是她目中无人,老哥哥等亦可借此机会,为江湖除害,再说你我一见投缘,既是兄弟相称,弟妇有难岂可不管?长孙骥闻言,又躬身说道:吕哥哥义薄云天,小弟在此谢过。

吕翊说道:这酸气冲天之事找韩老二,事不宜迟,我两先走一步,你送阎帮主往云台山后即速赶来接应。

长孙骥尚想再说,吕翊说声:走!突然双臂一振,穿窗斜飞,去势电疾,转眼,便已失去太白双逸踪影。

东方刚白,一辆驴车已到达云台山下。

长孙骥弃车扶着笑面罗刹一步一步迈向山上,两人愈往前行,山势就愈崎岖艰险,越山穿林,翻过一个山头,接着又一山,山峦连绵不断,群山莫不重峰起,峻岭插云,山势端的雄伟陡峻。

若在往时,阎凤娇驾起上乘轻功不消一盏茶即可到达云镜台。

如今武功尽失,费了一顿饭时光,才走一半,已经是娇喘不已,脸色苍白香汗淋漓。

歇一阵,二人又慢行两个多时辰,陡地面前山势一变,两座耸入云霄的山峰,夹成一道小径,峰顶云烟缭绕,迷濛一片。

峭壁怪石嶙峋,山下两旁古树参天,浓枝密叶,遮日蔽空,遍地荆棘,野草丛生,山风吹过,激起阵阵松涛竹啸。

此时笑面罗刹脸色愈显苍白,举步尤艰。

长孙骥见已日正过午,遂道:娘,让小婿背你入内可好?笑面罗刹无奈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长孙骥背起笑面罗刹照着指示,转过山峦,远处已见炊烟冉冉,脚下加劲,不消片刻一座茅屋已在眼前,只听屋内说道:何方高人到此云镜台?声落,一个稚龄小童已无声无息地落在长孙骥身前六尺处,长孙骥见那小童轻功火候,不禁忖道:看这小童不及十龄,轻功已达上乘,再待十年定是江湖一流高手,见其徒知其师,想那梅柏样必是武林高人。

此时笑面罗刹站在长孙骥身侧说道:松风,认不得老身了么?小童松风,见是笑面罗刹忙一躬身道:阎帮主驾到,小姪不知,未曾远迎,尚乞恕罪。

阎凤娇笑道:小猴精别跟我文诌诌的,待会不知你又玩甚么花样来损我呢?小童松风道:小姪学乖了。

阎凤娇笑骂道:乌鸡白尾,能变出甚么好样出来?一声洪亮的哈哈大笑道:今晨喜鹊高噪,原来五妹到此。

笑面罗刹上前福一福道:大哥……未语先悲,不禁两泪交流,梅柏样见景,心中不解,忙道:五妹暂勿悲伤,莫非匡老三又来侵犯於你?阎凤娇忍住悲痛之情道:不提那薄倖郎也罢。

回首望着长孙骥道:来,上前见过妙手回春梅柏样前辈。

长孙骥上前行礼,只见梅柏样,葛巾、葛袍,足踏云鞋,方脸银鬚,脸如重枣,目如寒星,不怒而威。

梅柏样还了半礼,望着笑面罗刹道:此位少侠是谁?阎凤娇含笑道:尔之姪女婿长孙骥。

梅柏样凝视长孙骥一阵,哈哈大笑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五妹好福气,得此乘龙佳婿。

小童松风笑道:师父,你站着说话不累么?梅柏样一听,又是哈哈大笑抚着松风后脑道:小猴精就会拐弯抹角的损你师父,还不前头带路?三人分宾主坐定,松风呈上三杯松子茶,最后送到长孙骥前时,两腿前弓后箭,道:长孙哥哥请喝茶。

长孙骥不知有诈,忙道:谢谢松风弟。

伸手取茶,谁知杯热如火,犹如生了根似的紧沾在茶盘之上,长孙骥不愧是天悟禅师薪传弟子,应变之速,捷如电闪,动在意先。

连使卸震两诀,轻易地将杯取起,道:松风弟好俊的混元烈火功。

松风被长孙骥用震字诀,震得双臂发麻,连退两步方拿住桩,尚幸长孙骥未动真力,但也使小猴精小脸通红了。

这一切岂能瞒过在座的两位老江湖?梅柏样笑道:小猴精学了两天庄把式就目空一切?如今吃了亏,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松风虽然平时刁顽成性,今日也只好低着小脑袋,不敢仰视,长孙骥见松风低头不语,怕这小兄弟面嫩,下不了台,忙道:松兄弟混元烈火功已有火候,再过三年五载,定可驾凌愚兄之上。

松风闻言才双眉舒展,感激地望了长孙骥一眼,梅柏样笑道:长孙贤姪,将来在江湖上,尚望你多照顾点这不成材的小兄弟才好。

长孙骥道:小姪谨遵台命。

此时虽日已偏西,山高气寒笑面罗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在练武尤其武功有了相当火候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落在梅柏样眼里,更是大为不解,道:五妹,观你气色不足,似是元气大伤?阎凤娇强忍住内心悲痛之情,苦笑道:不但元气大伤,且武功全失。

梅柏样闻言大惊,凝视笑面罗刹片刻,心中忖道:五妹武功非比等闲,能使她失去武功的,谅是极厉害魔头。

说道:五妹无须烦恼,有大哥在,决还你一身武功,但不知你何至於此?阎凤娇遂将如何受围,直至身中断肠毒散细述了一遍,说到长孙骥一掌将三青衣老者击毙之时,梅柏样不禁掠了长孙骥一眼,忖道:看此子英华内蕴,武学定是不弱,但能一掌击毙笑面罗刹对抗的三青衣老者,似又不可能。

梅柏样怎也想不透,长孙骥有如此精湛的内功,存心要试试长孙骥,但不说出口,只道:五妹暂候,大哥去去就来。

梅柏样进入内室时,长孙骥四周打量了一眼,只见这茅屋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陈设古雅。

壁间尚挂了四幅山水,窗外山峦隐伏,白云似带,山涧里一弯流水,洞旁古松棵棵,使人有出尘脱俗之感。

梅柏样此时手托着一颗火红的药丸出来,顿时室内清香扑鼻,道:此丸名九芝回天功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今即服下,三日后当还你一身武功。

笑面罗刹也不客气,一口将丸服下,只觉一股热流从丹田而起,知是药力已行开,忙按照内家心法,引气归经,片刻已入无我之境。

梅柏样见状,知笑面罗刹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醒得过来,向长孙骥一招手,人已闪电般飘出室外,长孙骥出得室外,梅柏样已含笑伫立在一片草坪之上,道:长孙贤姪初次到此,我总得给点见面礼,你可在拳脚上尽量地施展,看我这山野之人能给你点甚么?长孙骥闻言,已猜到妙手回春定想在武学上给自己一点好处,忖道:我若演飞星掌定被看出师门,定失恩师原意,不如将天竺旃檀十八掌演一遍,看看近来进步如何,间或有错误,漏洞之处也可请他指正一番。

说道:小姪出道日浅,无甚真才实学,不到之处,尚请梅老前辈多多指正。

说完从金童合十起至佛光普照止,演了一遍天竺旃檀十八掌端的是盖世奇学,每出一掌,风起云涌,排定激荡,十步以外之松枝被震得左右摆动,百步以内之松针,随掌纷纷而落。

这只不过使出三成功力,已使梅柏样叹为观止。

他怎也猜不出这少年的武功属於何门何派。

只觉得这掌法暗含深奥佛理,招招广博,式式暗含无尽变化,谅是传於西域之术,比起武当之百步神拳少林之罗汉拳均有过而无不及,只不知与自己之混元烈火功相较,孰优孰劣?一时好胜之心陡起,喝道:贤姪小心了。

话声中已运起成名之学混元烈火功只见他双掌赤红似火,头顶散发着淡淡的一股白雾,一招笑指天南骈指如戟,疾点长孙骥肩井穴。

指未到,一股热浪已凭空而降,长孙骥不敢怠慢,甩肩曲腿,足踩六爻掠云步斜身飘出三尺。

梅柏样见一招未挺,原式不变,欺身直入,化指为抓手挥五弦竟罩向长孙骥胸前玄机章门心坎等五要穴。

长孙骥出道而来何曾见过这等气势?心中大骇,但八年苦练,一身所学已得天悟禅师十之五、六,岂是无能之辈。

待至五指近身一寸之时,上身不动,双膝后弯,一式卧看彩云接演乳燕离巢已后退一丈有余。

梅柏样一声长啸,全身不动,人已凌空而起,一招苍鹰攫兔迅如电光石火,扑向长孙骥,长孙骥足踩迷踪,不退反进,竟从梅柏样身侧掠过,刹那之间,二人竟互换了位置。

梅柏样喝道:怎不接招?长孙骥躬身道:小姪理应礼让三招。

梅柏样道声:好!一招火光烛天已逼至长孙骥面门,长孙骥不再闪让,掌演飞星掌足踩六爻掠云步左手骈指如戟点出,右手食、中、拇三指疾扣梅柏样腕脉。

梅柏样见长孙骥使出峨嵋飞星掌法,不禁忖道:若你用先前那不知名掌法,老夫尚难预料孰胜孰败,如今三招之内定将你伏住。

一声暴喝,开声吐气混元烈火功提至五成赤壁鏖兵火烧连环连营八百弹指之间三招连环出手。

混元烈火功及汉末练气士司马不求所创,为江湖罕见之武功,今梅柏样只使出五成之力,长孙骥已被逼得无从封架,尚幸六爻掠云步变幻莫测,使他不至落败,但也满头是汗!梅柏样见长孙骥虽在万险之时,仍能闪过自己连环三招,不禁怔道:英雄出少年,古人实不欺我。

长孙骥连退一丈有余,躲过三招,知飞星掌法实不能与混元烈火功对抗,就在梅柏样一怔之间,展开一套小金刚散手立还四掌。

这套小金刚散手乃禅门降魔绝学,虽不及天竺旃檀十八掌那样奇绝,确也不同凡响,每一招进出,刚柔并济,逼得梅柏样非换招闪避不可。

此时,只见两人兔起鹘落,漫天拳风掌影,映在秋阳之下,顿成奇景。

一顿饭过去了,二人均未分出胜败,长孙骥仍旧是一套小金刚散手反覆施出,梅柏样内心既骇又爱,但又不服,陡地功凝十成,热浪源源而出,十丈之内,灼人心脾。

突然一声娇呼:大哥!呼声中,长孙骥与梅柏样之中已多了人,正是笑面罗刹阎凤娇:大哥,你不是白费力么?梅柏样闻言一怔道:此话怎说?笑面罗刹笑道:骊珠你可曾听说过?梅柏样忖道:骊珠与我白费力,又有何关连?遂道:骊珠乃瑶池天龙颔下五珠之一,沉沦尘世数十年,无人知其下落,愚兄自然听过。

笑面罗刹星眸一掠长孙骥,笑道:功能如何?梅柏样大笑道:五妹今日问难你大哥来了,相传天龙颔下有五珠曰:昆、骊、夜、水、凤,五珠除各有所长之外,还具有疗伤还原,驱除阴毒之功骊珠功能避火及罡煞之气,增长功力,五妹,大哥可曾说错?阎凤娇笑道:大哥博学强记,哪有说错之理?梅柏样不禁问道:大哥说了一大篇,你还未告诉大哥的费力之理呢?长孙骥聪明过人。

笑面罗刹问明骊珠用处,岂有不明之理,一旁答道:小姪身怀骊珠。

梅柏样闻言似是不信自己耳朵,不禁一怔,大笑道:福缘……福仙。

长孙骥见笑面罗刹好转,谅其一日之内定可恢复武功,心中略安,但念及阎小凤身陷蓼心洲,吉凶未卜,不禁紧锁双眉说道:娘可在此养伤,小婿即刻赶往蓼心洲。

梅柏样道:且慢!不刻梅柏样取出一本小册两只小玉瓶道:初次见面,无以为赠,此册为老夫毕生所悟之医理,以你聪明每日穷究,一年有成,另有一瓶蜂皇丹专治各种蛊毒,两颗九芝回天丸非至必要切勿浪费为要。

长孙骥谢过梅柏样,拜别笑面罗刹如飞般向山下泻去,三五起落之间,已失在山脚之下。

秋阳斜照,西风吹舞着松枝,草坪祗剩下笑面罗刹梅柏样伫立着,门口正伸出一颗小脑袋……从云台山赴巢湖走相县、细阳、渡淮河至凤阳,经定远、卢州达巢县。

这日,晨曦甫现,旭日尚未从地平线升起,东方早霞缕缕,绚丽灿烂。

晨风悠悠中,凤阳郊外显出一儒生,只见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一袭灰白纺衫,在风中波伏起扬,益显得潇洒出尘。

此时他双眉紧锁,神色时露不安,显然他有急事紧系着心头,这人正是一路不休不宿,赶往巢湖蓼心洲,搭救未婚妻子阎小凤的长孙骥。

他心中惴惴不安余仙子淫荡成性,手下全是淫恶之徒,阎小凤落余仙子手中,岂不是羊入虎口?忧虑之念萦转於怀,不知奔走多久,已进入淮阳山脉区。

山路崎岖,身上微微带汗,不由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正走之际,右侧林中忽传来沉重脚步声,不时夹着呻吟之声……长孙骥知是有人负伤,不由动起侠义之心,穿林而入,远处,有一鬚发雪白的老者背负长剑,双手紧压腹部蹒跚而来,口中不时吐出呻吟之声,长孙骥见这老者不似受伤,但何故呻吟不止?他心中甚是不解,上前躬身问道:老前辈,似是有病在身,可有晚辈效劳之处?老者停步,抬头一瞧长孙骥,见是一个儒生打扮,背负蓝布裹住兵刃的少年,道:老朽此病,非一般药物可治,小哥儿盛意心领。

长孙骥忙道:晚辈粗知岐黄之术,老前辈如能将病情相告,或可诊治。

因长孙骥得到岐黄宝鑑日浅,尚无法得到医理中望字诀,所以只好用问。

老者细看了长孙骥一眼,道:既是如此,老朽说说无妨,只恐怕有害於你。

长孙骥不解地说道:老前辈此言怎说?老者叹道:苗疆百花婆婆最恨有人从中架梁,你不怕她找你么?百花婆婆?此魔头久不在江湖露面,难道这老者竟是中了蛊毒不成?长孙骥正色道:生有时,死有所,大丈夫岂怕那邪魔外道?老者脸露慈容,笑道:小哥儿,壮志凌霄,他年定可名扬四海,身立一方,只是老朽身中金线蛊不能拭目而待,实为遗恨。

长孙骥闻言,从怀里取出妙手回春所赠小玉瓶倒出一颗蜂皇丹道:此丹主治各种蛊毒,谅可清除金线蛊。

老者接过丹药,只觉有股辛辣之味冲入脑门,问道:小哥儿此丹何来?长孙骥肃容道:长者所赐。

老者微笑道:既有此丹,必知其名,可否告知老朽?长孙骥道:丹名蜂皇。

老者哈哈大笑道:天不绝我蜂皇丹正是金线蛊剋星。

说完,一口将蜂皇丹服下,片刻之后,老者腹内雷鸣,闪身树后泻下一堆浊物,倏然病已脱体。

长孙骥见老者蛊毒已清,悬挂阎小凤之心油然而起,抱拳道:晚辈有事在身,就此告退。

老者闪身挡住长孙骥,从怀中取一块寸方形竹牌道:老朽受人点水之恩,必涌泉而报,何况救命,今将信物相赠,他日凭物可求一事。

长孙骥正色道:施恩望报非君子,何况晚辈只是慷他人之慨,举手之劳,岂可言恩?老者怒道:老朽生平恩怨早了,廿年来绝迹江湖,谁知为寻爱徒,重入尘世,遭百花婆婆暗算,受你恩惠,救回一命,难道你要老朽来世变犬马来报答你么?长孙骥见老者执意如此,眉头一皱,猛触灵机,双手接过竹牌,顺手又交还老者,道:晚辈凭牌求老前辈大笑三声。

老者接回竹牌,闻言一怔,继即大笑三声。

震得十丈之内树叶纷纷落下,长孙骥双耳被震得嗡嗡生痛,忙运功抗住笑声,忖道:料想不到此老内功如此精湛,尚幸自己服过灵鸷生紫芝玉液丹功力增加一倍有余,不然真叫做弄巧成拙。

笑声绕空,环山反应,历一盏茶时光才停下来,长孙骥道:如今互不相欠,晚辈就此告退。

老者凝视着长孙骥道:且慢!小哥儿来去匆匆,所谓何事?长孙骥道:赶往蓼心洲救人。

老者笑道:余仙子成名垂卅年,三十九手追风杖法仍震惊武林之学,凭你一人之力前往蓼心洲救人?长孙骥道:余仙子之追风杖法及拂花鬼指在晚辈看来,尚不堪一击。

老者闻言寿眉一皱道:满招损乃不变之理,小哥儿年纪轻轻的何出大言?长孙骥忖道:此老真难缠,自己年轻,出此狂言,也难怪他不信。

遂道:老前辈金玉良言,晚辈谨记在心,但先前所言并非夸大之词。

老者忖道:此子可真傲得可爱,待我试试他,若言过其实,老夫不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遂笑向长孙骥道:如能接得老朽三招,当信所言不虚。

长孙骥忖道:听口气余仙子尚难接他三招,何不试他三招威力如何?遂道:恭敬不如从命,老前辈请赐教。

不见老者作势,只听——小心了!指风已近眉心,长孙骥已从笑声中测出老者功力深厚,不敢大意,一上来就守住心神。

今见老者快若闪电般宛由四面八方攻到,暗含莫测之变,无从趋避。

不禁右掌猛旋,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绝指金童合十暗含震脉十三指之双龙夺珠食指飞出,竟往老者掌心点去。

老者微噫了声,翻腕一拂,闪电之间,向长孙骥脉穴扣去。

长孙骥早有灵鸷生前车之鑑,岂能不生警戒之心,招化西天降魔化指为掌,连架带旁而出。

一股强猛无伦的劲力,竟向老者前胸罩去,掌未到,老者陡感胸前如中蛇蠍噬咬,忙缩胸甩腕,改扣为掌,往长孙骥劈去。

双掌接实,只听得一声惊天轰隆雷响,震得四外气流游荡,山谷四应,隆隆不绝。

但见长孙骥连退一丈有余,强压住逆窜之血,拿桩站定,虽未中伤,元气却损失不少。

老者料想错误,也被震得连晃数晃,只见他两目炯炯,逼露神光,捋鬚微笑道:英雄出少年余仙子非你敌手是实,峨嵋派合该光大,但望上体天心洁心自爱,勿沦下流,老朽有事急往关外,无以为赠,此册借你一年,如能熟记,不无小用。

说着取出一本小册,入长孙骥怀中,长孙骥正要请问将来如何交还时,那老者清啸一声,双臂一振,人已穿空斜飞,犹如一只灰鹤,清越苍劲的啸声摇曳地越林而去,去势电疾,转眼便已无踪。

这时,日正中天,一行鹤雁南征,白云朵朵,枫红似火,西风拂林,长孙骥取出乾粮,倚石而立,忖道:这老者武学之渊博,不亚於两位恩师,只一招就看自己师门派别,只不知是谁?何不将他借的小册取来一观,或可看出端倪。

他取出怀中小册一看,怔了!只见封页龙飞凤舞写着——奇门精义  栖霞老人手订林中风啸如吟,黄叶凋枫似飞絮般飘落,他静坐石上默默出神,暗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己一时疏忽竟将这大好机缘错过。

他眼中浮出一种忧郁的神情,阎小凤身入虎口,此去巢湖不知能将她救出否?兄仇未报,处处身缠情债霓裳玉女鄂逸兰多情秋波永铭心底,不知灵恩师如何用心能使她达成心愿?他不由把燕玲、鄂逸兰、阎小凤串在一起,那倩影万方,娇艳绝世,一直盘旋在脑中,不禁喃喃自语道:她们都对我有情,今后千万别再惹这情债了,不然,唉……心头愁绪万千,不知怎样才好,看来亦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蓦然——林中嗖嗖闪出一条身影,此人银发披肩,身长九尺,长相无比狞恶,内陷双目,露出蓝光闪闪,逼视着长孙骥怪笑道:好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躲在此地?好……好,见了老夫尚不双手献上月魄剑更待何时?来人正是武夷二怪之一银发无常范异。

长孙骥冷笑道:我看道长大有囊中取物之意,你信得区区定将月魄剑双手奉上么?银发无常范异面色一变,愈形狰狞,喝道:这月魄剑本是我师弟到手之物,剑还本主,你敢说不?长孙骥哈哈一声长笑,道:宝剑本无定主,唯有德者能持有,何能硬说本你师弟之物?范异一听,长鬚根根竖起,直似一具大刺蝟,眉泛杀机,乘着长孙骥说话时,双掌疾吐,他那巨灵般手掌,带出两股急啸劲风,疾厉异常,向长孙骥两胁抓去。

此时山风颳过,古树生啸,啸声中倏扬起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剑无定主,范异你休要痴心妄想了。

余音未歇,一个黄衣人,面容靛青,丝毫不带半点血色,直似一张死人脸孔,两目 炯炯逼射神光,一瞬不瞬。

颔下三绺里鬚飘不定,从空而降,轻轻地化去范异掌劲,站在两人之间。

武林高手,眼观四向,耳听八方银发无常也不例外,何况他是极负盛誉的绿林怪杰。

他正展出南派武功一招双龙入海蓦觉微风飒然,从天而降,急将头一侧,不顾伤敌晃身挫腰,斜闪出去六、七尺。

哪知他双眼凝视突然现身人时,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原来此人正是在迎江寺内一招将他长发割下三尺的李翔。

长孙骥看清来者后,心中亦惊忖道:此人掌刃切木绝艺已至八成功候,今日要想平安离开,只恐是难上加难了。

这时,李翔两道冷电慑人心神的目光,注在长孙骥肩头月魄剑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范异见李翔并不把他看在眼内,大怒道:偷袭鼠辈……声犹未了,只见李翔三绺长鬚无风自动,两目神光电射,大喝一声道:上次饶你性命,还敢出口无状?人也不见起势,似黄叶迎风飘声出手出,一只巨灵手掌,星泻云飞似地,往范异头顶罩下。

范异辈字才出口,岂料李翔手出如电,劲风已罩向头顶,双掌往上一格,只觉这片劲气重如山岳,手腕奇痛欲折,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忙身形一侧,往外斜窜了出去。

李翔哈哈一笑,半空中竟会自移身形,随着范异窜去的方向电疾飘落。

范异双足尚未落地,李翔掌刃切木绝艺已印在他的后胸,只觉如中铁锤,深嵌入骨,气血逆涌,一声惨嘷,泄空而去,转眼不见踪影。

长孙骥目睹李翔那种巧妙身法,自叹不如,又见只一招已将范异迫走,同时看样子伤得不轻,不禁骇然。

只见李翔迫走范异后,缓缓转身走回,目注长孙骥,含笑道:你刚才说过,宝剑本无定主,老夫想这把剑在目前你也保留不住,不如借与老夫办一事,三月后定交回你手,不过,你可提交换条件。

长孙骥自忖现时功力,虽大异往昔,但对抗切木绝艺,谅非其敌,心头不由踌躇,微微沉吟起来……李翔见长孙骥犹豫不决,不禁沉声道:老夫言出如山,绝不收回,如老夫心存强抢,还不是易如吹灰?此刻,不远处一棵古树上,扬起宛如枭鸣长笑,良久笑完,才道:李鹏飞,你好生大胆?竟敢在皖、鄂、苏三省之内做案。

艳阳满天,叶荫遍地,那棵大树上枝叶浓翳繁密,竟瞧不出那人身形匿在何处。

李翔目光炯炯,脸色微变,仰注在那株树上,话声一落,竟自笑道:何方高人,能知李某昔年名号?忽听那人笑道:别人不知,伏某岂有不知之理?声中,匆捷如鹰隼泻落一条身影,在李翔面前落定,接着道:你还记得老夫吧?长孙骥听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一时可想不起来,及至那人现身才看出是三十年前的绿林怪杰驼龙伏雄。

李翔看清来人后,惊叫一声道:驼鬼……声犹未了,只见驼龙伏雄双眸精光暴射,蝟鬚戟立,足下不丁不八,身形往前微微躬着,李翔鬼字出口,猛然忆起驼龙伏雄最忌人称他驼鬼,倏然止口,功行周身,劲聚双掌,目光寒芒暴射,也是一样躬着身形,以防突击,此刻,天风摇拂树林,飒飒而响驼龙伏雄与李翔各自等待有利时机,一搏奏效……第二十章 松林之内 龙虎相斗 凤阳城外 三遇离宫突然,一声轰地大震,山崩地裂的响声 ,立时送出老远,山谷荡起回音,历久不绝;只见风沙卷漫,枝叶溅飞如雨,三丈外的长孙骥亦被震得双耳欲聋。

驼龙伏雄与李翔两人闪电般已对了一掌,一个是三十年前绿林怪杰,一个是二十年前黑白两道均感头痛的独行巨盗,两人各以数十年性命交修,内家真力推出一掌。

他们均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胜负之分,看得比性命还重,狂飚涌出,轰地一声大震,各晃了一晃撤出三步;二人虽如山屹立,眼内神光炯炯,似无所损,其实各自心里有数,均是逆血浮涌,真气散窜。

长孙骥见二人原立之地,足印下陷半寸,暗暗惊骇不已,忖道:若自己任他们一人对上一掌,只怕非当场震飞不可?忽见驼龙伏雄望自己沉声道:少侠,还不办你正事去,留此做甚?长孙骥不禁一怔,忖道:看来伏大叔暗中跟在身后已非一日了。

遂道:伏大叔,你……驼背老者双眼一翻,道:掌刃切木并非绝学,勿劳挂怀。

长孙骥知驼龙伏雄所言不虚,只见李翔不敢开口,就知他此时尚在调息归元;伏大叔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可见驼背老者棋高一着,遂道:晚辈就此告别。

李翔倏然喝道:且慢!驼龙伏雄闻声面目森冷,不带半点表情,道:你能留住他么?李翔怒道:有何不能?驼龙伏雄满头银发蝟扬,目中射出无比之光芒,鼻中哼了一声,人已平平飞起,忽地上升三尺,两臂暴伸苍鹰攫兔挟着一片劲风,往李翔罩下。

李翔面如严霜,不接来势,竟向长孙骥扑去。

长孙骥心怒李翔口出狂言,虽知掌刃切木厉害,但他性格宁折不弯,运起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招金童合十不闪不避,迎向李翔,双掌接实,长孙骥顿觉对方掌力威猛非常,不亚於栖霞老人但他怎知栖霞老人只不过用上五成功力,最后增至七成呢?如今李翔见驼龙伏雄有意将自己缠住,放走长孙骥,所以抱着速战速决之心,先制住长孙骥,一上来就用上十足之力。

倘非长孙骥服过紫芝玉液丹这一掌非震得五脏移位不可,虽是如此,长孙骥也被震得连退数步,真气受阻,逆血翻腾。

长孙骥此时动也不动,暗运真气,仗着精妙内功心法,逼那逆血归经。

李翔此时也不怎么好过,双臂发麻,心中既惊又骇?他实估不到眼前这少年,能接得下自己全力一击;他此时顿起恶念:今日若不能将此子收拾,他日必成心腹之患。

冷笑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再接老夫一掌!语声中,全力又是一掌劈出,霎时猛感背后一股劲风压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自己若不撤招移位,纵能一掌劈死长孙骥,但也难逃掌下;伤敌固然重要,自己的性命可不能不求自保,双足连踩侧闪八尺有余。

长孙骥自忖必死,但亦不能垂手待毙,顾不得伤势转剧,奋力双掌推出,但觉推出之力不受阻挡,身子向前一冲,真气骤散,竟压制不住胸中伤势,大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及时扶着身侧一棵大树,动也不动;若再妄动,必定会晕倒地上。

忽听驼龙伏雄冷笑道:李鹏飞,难为你也是一个成名人物,竟不顾江湖规矩,对一个后生晚辈下此毒手。

李翔亦报以冷笑道:李某平生仅知好恶,只晓利害,不懂甚么臭规矩?你少来这一套。

驼龙伏雄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想你必有真才实学,多言无益,手下见过高低,老夫可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惊人之艺,胆敢目空一切?来,出手罢。

长孙骥无心细看他们谁胜谁败?忙盘膝坐下,五狱朝天,运起精妙内功心法,渐渐将真气复聚归入丹田紫府,上达十二重楼,片刻后头上白气氤氲向空中蒸发……秋深日丽,云淡风轻,鸿雁南飞,秋蛊长鸣;官道不远的松林内,长孙骥凭着无上内功心法,已将内伤疗好十之八、九,耳听得十丈之外风声飒然,不禁睁开星目一瞧……驼龙伏雄与李翔二人掌来脚去,仍在斗个不休。

此时,长孙骥抬头一观天色,已近未末申初;他心悬阎小凤身陷蓼心洲,恨不得身生两翼,立刻到达;只见场中驼龙伏雄略佔上风,但二人要分出胜负,当在百招之后,於是立起拍拍身上尘土,又望了场中一眼,迳向南方奔去。

李翔虽见长孙骥起身离去,但也无法可想,只有乾瞪眼之份,心中却恨不得把驼龙伏雄一掌劈於地上,但对方却是他十年来仅有敌手,差可比拟的只是十年前灵鸷生在灞桥一战,当时他功力尚不如今日,与灵鸷生剧战三百余合,一掌之差落败,如今……且说长孙骥一口气又奔了十余里,陡觉真力不继,心中暗暗吃惊不小!自奉师命投奔落星堡迄今,其间大小战不下十次,但从无今日之现象,难道已被切木掌伤及内脏?他忙停下身子,功行全身细察一遍,并无异样,忖道:看来倒是这数日来因赶路不眠不休之故,如今得好好休息一阵,不然,只怕到了蓼心洲,也是无力救出……日已西斜,透过林梢,照在长孙骥身上,人影倒地,犹如临风玉树,自有一份神俊气慨;就在长孙骥跌入沉思当儿,蓦地一阵破空之声,划破寂静,接着,两股劲风自他身后袭到!好个长孙骥,闻声知警,知是有人暗袭,一矮身形,一招金鲤打挺就地斜窜丈余;借落地之势,旋身挥剑,一道寒光,带起一阵龙吟虎啸之声,一边护住身形,一边凝神望去,只见刚才自己所站之处,并排站着两个人。

右首一个高个子,猿头鼠目,满脸于思,腰挂皮囊,身着八卦彩衣老道。

左首竟是长孙骥剑底游魂离宫真人两个人并排站着,虎视眈眈,瞪着长孙骥。

长孙骥见是离宫真人,不屑地道:原来八卦门均是偷袭鼠辈?满脸于思彩衣老道闻言一阵怪笑,声如夜枭哀鸣,怪笑过后,道:小子可是长孙骥?一声小子,已使长孙骥不快,再加上那副狂妄的态度,更使他震怒,厉声答道:小爷是与不是,何不问你身旁的人?离宫真人说道:禀师兄,此人正是长孙骥。

满脸于思彩衣老道闻言脸色立变,怒声说道:本座乾宫真人出道三十年来从未见过此等狂妄之徒,小子,你有多大能耐,竟敢目无尊长?长孙骥一哂道:别不害臊,谁是谁的尊长?乾宫真人见长孙骥年轻,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以为亮出自己万儿,就可以唬住他。

谁知长孙骥初生之犊不畏虎,不但不信邪,反而出言相讥,心中的滋味不想可知。

长孙骥见乾宫真人神色之间似是怒极,心想想先让你怒得神不宁、心不定,再惩诫你偷袭之罪,道:原来乾宫老杂毛比离宫更差劲,真难为身为八封门首座宫主。

乾宫真人不解其意?怔道:小子,你要说不出道理来,可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长孙骥笑道:背后偷袭可是江湖上的规矩?乾宫真人不怒反笑道:你以为本宫真偷袭你么?如本座在你腾身之际,送你一颗乾天烈火弹只怕你这小命早已不保。

长孙骥忖道:乾天烈火弹乃烈火星君成名之物,威力之强武林人人闻弹色变,但烈火星君归隐达一甲子,难道乾宫是他门人?先诈诈他。

遂道:乾天烈火弹虽然霸道,但不现江湖数十年,你以为抬出烈火弹,借他人之威,就能令小爷怕你不成?乾宫真人嘿嘿冷笑道:算你博闻,今日如能献出月魄剑本宫自当网开一面放你逃生,不然,你将尝到数十年不见的乾天烈火弹之威力。

长孙骥闻言不知真假?但他童年时,从他长兄处听来一些江湖生死博斗见闻,无不是以狠快稳三字而制胜,此时,他心悬阎小凤,急欲速战速决,正欲发作进招……这时,倏地又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接着一阵人影乱晃。

立即,林中空地上又多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一是体形瘦长,五官甚小,年约五旬的三阴秀才霍天奎。

一是银发披肩,双目蓝光闪闪的范异,一是铜官道上拦阻通源镖局的黑衣老者吴岧。

长孙骥见此三人现身不由暗道:范异身中李翔一掌,似是不轻,何以恢复得恁快?范异瞪着长孙骥手中剑,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此时,这块七、八丈空地里,连同长孙骥总共是六个人,乾宫、离宫两道站在长孙骥对面。

范异站在长孙骥右侧,霍天奎、岧站在长孙骥左侧,五个人三起,採取包围形状,把长孙骥围住,大家都瞪着眼睛,瞪着长孙骥手里的那支寒光闪闪的月魄剑 .长孙骥略瞥身后一眼,却是一处断崖,云深不可见底。

场子里虽然站着六个人,除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响声外,却没有一点声息,大家都各怀私心,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这时,空气紧张得使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谁都不开口,也不出手。

大家都在心里暗打如意算盘,虽然各人想法不同,但目的都一样,都想从长孙骥手里将那支月魄剑夺过来。

离宫真人和长孙骥已经过了招,而且还吃过苦,送了一只臂膀。

本来他想潜入深山大崖苦练武学,卜他日能报断臂之仇,谁知半途得遇乾宫真人道及经过乾宫真人大怒,申言定为离宫真人报仇雪恨,并夺取月魄剑 。

离宫真人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一路跟踪而来,如今见乾宫真人并无动手之意,他自然也不敢动手。

银发无常范异身中李翔一记切木掌,幸他功力深厚,怀有秘制疗伤灵药,觅个山洞运功自疗,刚巧霍天奎与吴岧从洞口经过,只听霍天奎道:你确信那小子往南而去么?吴岧说道:眼线连跟三日,只见他日夜赶程南下,不知所谓何事,但那容貌与衣着确是与传言相符,同时背后正负着长形蓝布裹。

二人愈说愈远银发无常范异因内伤刚癒,不敢妄运真力,仅远远跟随,照目前的形势,他只希望乾宫真人与霍天奎动手,自己坐享渔翁之利。

三阴秀才霍天奎,既称三阴自有其阴险之处,他见乾宫真人目露精光,太阳穴鼓得高高地,定是内外兼修之士,腰挂皮囊,谅为暗器名家。

自己未摸清底细前,最好别动手,伺隙而动,或可功成。

长孙骥也有他的想法,强敌当前,场中任何一人跟他单打独斗,胜负在两可之间,如若这几人不守江湖规矩,来个联手合攻,只怕自己定是凶多吉少。

因此,长孙骥峙立当中,除暗运功力,亦不敢贸然出手。

光阴似箭,不觉日已西斜,晚霞烧红了半片天,长孙骥心悬阎小凤安危渐渐沉不住气,双眉略皱,计上心来,遥对林中喊道:鄂兄,小弟在此。

趁着大家转移视线之瞬眼间,长孙骥双足一点,便欲纵身突围。

长孙骥自以为这着转移视线之计必能成功,谁知在场所有五人均是老江湖,岂能被他骗过?就在双足一点之际,一条人影已晃到他跟前,这一来,大出长孙骥意外,忙用千斤坠刹住冲势,一矮身形月魄剑一扬,抖出寒光点点,划起半道银弧,才真躲过来人凌厉攻势。

原来刚才长孙骥双眉略皱之时三阴秀才已看出长孙骥急欲脱身。

三阴秀才一肚子坏主意,哪能让上了钩的鱼儿脱走?当长孙骥纵身欲起之时,已一个箭步跃了过去,运起寒阴掌向长孙骥面门罩去;幸亏长孙骥名师之徒,闻声知警,手中剑挥起一招八方风雨才躲过寒阴掌。

这八方风雨乃灵鸷生成名之学,诡辛万分,一片华光陡现,才将三阴秀才霍天奎逼退一丈有余。

三阴秀才霍天奎紧绷着脸,道:想溜是不?我看没那么容易吧。

长孙骥不甘示弱冷笑道:区区想走就走,姓霍的未必能阻拦得住。

三阴秀才霍天奎即使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自己在江湖上也是大有名望,在这许多人面前怎肯示弱於一个后生晚辈?喝道:要走也得留下点甚么。

说话声中,就要挥掌出招,但左侧的吴岧却一晃身形,闪至霍天奎面前道:霍兄,何必先行动手……一声暴喝:霍天奎,还我二弟命来!声落银发无常范异已当空向霍天奎击下,霍天奎闪身换位,举腿抬臂,迅如电光火石般挥掌,向范异脑结穴劈去。

这一掌力道之强,令银发无常衣袂飘拂,范异大吃一惊,但本能令他微退半步,左掌一圈一抓,打算消去来势。

哪知一抓之下,抓了个空,霍天奎右掌极其飘忽地抹至,五指分张处,正是银发无常胸前五穴。

范异不及细思,身向左一侧,右掌欲从右面弧线攻出一招,正是他成名掌法中绝招鬼爪追魂霍天奎叫了声:来得好。

左手一翻,五指齐出,亦是他寒阴掌法中的万泉临空 .长孙骥见二人所用招术,莫不是诡异辛辣,使他获益不浅。

此时,范异怒气真发,掌出如风,霍天奎硬拆了许多招,到底内力修为银发无常较三阴秀才微高,霍天奎已觉真力不继。

银发无常想起手足之情,愈打愈怒,长啸一声,双掌翻飞齐出,一连劈出十余掌,这几招是范异全力灌注。

霍天奎硬拆之下,心神一摇,险些吐出血来。

银发无常冷然一笑,但心中也不由一紧,敢情他这数掌一出,也耗去大半内家真力。

长孙骥此时本可乘离宫乾宫两道人注视场中时离去,但他被这激斗所吸引住,平白失去大好机会,又是卅招过去,霍天奎更是力不从心。

吴岧见三阴秀才身形摇摆不隐,不由一惊,身形掠了过去,双手疾点向范异背后玉枕穴。

银发无常听风辨声,冷冷一哼,身形稳立不动,大袖袍袂飘飘而起,左右一边飞出一掌,看也不看,便是一记左右开弓反拍而出。

吴岧见对方背对自己,身形稳立有若泰山,双掌拍出有若闪电,而且认敌之准,真是生平仅见,只这一点,堪称武夷一怪。

霍天奎硬架范异数掌,竟受了小小的内伤,不由不怒,努力调养翻腾的血气,两掌平胸推出。

这寒阴掌虽以柔劲为主,但绵绵不断,潜力甚强,若一中上,血凝骨冻,不消半个时辰,便自僵硬气绝身亡,端的狠毒无比。

范异双掌已拍出应敌,眼见敌手双掌向外划了一个圆圈,知道后面必是猛招,急切间收回右手的招式,一拍一翻,改左右开弓为抢挑华车仍然是硬拚硬打的招式。

霍天奎大喝一声,身形往斜边撞去,双手一沉,接了范异一招抢挑华车但他也觉有若被千斤重锤锤了一下,身形不由一晃。

吴岧这时一退即进,右手改点为戟,左手陡伸疾扣范异左臂,范异与霍天奎双掌一接,立觉身子一阵摇晃。

吴岧右手已近身不及三尺,冷冷一哼,掌心闪电般向外一登,一股力道再度破空而出。

吴岧真不敢与银发无常互拚真力,身一闪已与霍天奎并排而立,场中倏闻一声暴喝:尔敢?长孙骥已与乾宫真人斗在一处,原来长孙骥正在如痴如醉之时,霍天奎一声大喝,心神为之一震,突然记起阎小凤陷在蓼心洲,亟待自己赶救援,怎可在此观战,何不一走了之?他动在意先,双足一蹬,便欲穿空而去乾宫真人江湖历练何等老到,虽在一旁观看三阴秀才与银发无常拚命,然而心中不断地计算着。

离宫真人在江湖上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尚且败在长孙骥手中,自己功力虽比他胜过一筹,击倒这少年大约不会有何困难,但范异、吴岧与霍天奎均是不易与之辈,不如先让他们鬼打鬼,先去一两个敌人,其余就容易办了。

乾宫真人一边仍旧留意着长孙骥一举一动,今见他双足一蹬,已知他心意,挥动手中剑,一招力劈华山疾如雷光火石般劈出。

长孙骥长啸一声,宛若凤B> 龙吟月魄剑抖动有若飘絮白鹤展翅迎将上去乾宫真人长剑一挥,但见剑光闪闪,尤如一片剑网,罩住四面八方。

长孙骥初遇生平强敌,不敢大意月魄剑急挥而上,一招莲云西来蓦地变做金童合十迎面猛刺乾宫真人原来他竟将天竺旃檀十八掌化做剑招使用。

乾宫真人脸色大变,敢情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招式,当然更喊不出名称来了。

要知乾宫真人能坐上八卦门首宫之位,武功、经历都有超人之处,今见长孙骥使出两招竟非九大门派之绝学,更非武林三老之架式。

若对手过招竟不能预先测出敌方下一招是何变化,无形中已失去先手之机,怎不令他又惊又骇?长孙骥又是一声长啸,剑光一匝,身形平地飘前,剑尖进出时,竟是原式不变,这时乾宫真人见剑光已疾若雷电般攻到,忖道:不管怎样,总得试试这小子有多大能耐,最不济时用乾天烈火弹收拾他,只不过月魄剑就非受到损伤不可,但到时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乾天烈火弹乃烈火星君最霸道的火器,一经爆炸,十丈之内人物俱毁,早在六十年前为武林黑白两道公认太过残虐所禁用。

乾宫真人杀机一起,身形不退反进。

长剑泛起一片光芒疾刺对方脉门,竟是以攻为守招式,长孙骥才一变招式乾宫真人也同时变招,一式丹凤朝阳剑指长孙骥眉心,翻腕之间,剑身带起嗡嗡之声。

长孙骥剑式才变,一见乾宫真人也变,不加思索地使出西天雷音只见狂飚乍涌,劲风巨啸,威势无与伦比。

丹凤朝阳若施实,长孙骥的西天雷音也正好递满,那时的情形将是乾宫真人的长剑递空,而长孙骥剑尖却正在乾宫真人心坎上。

乾宫真人见长孙骥剑出,已料到后果,当下不待丹凤朝阳用老,长剑打闪,双足微曲,已穿空而起唰!的一招寒梅吐蕊直取对方肩井穴。

剑未到,一股寒气已到,长孙骥嘿的一声,吐气使劲,剑诀一指,硬生生撤出,轻轻地落在三尺之外。

弹指之间,双方换了三招,招招凶险,式式辛辣。

长孙骥忖道:这乾宫真人应变之速,端的平生未遇,而他剑式功力,更远在离宫真人之上,今日得用他来试试自己有多少能耐。

乾宫真人却是又惊且惧地暗道:这小子招式不知是何来源,暗含佛门之理,每招虽是大开大合,但变化之广之妙,莫不出人意料之外。

长孙骥已展开天竺旃檀十八掌蜕变而来的剑法攻了上来,重重剑影宛如惊浪怒涛汹涌而来。

乾宫真人既能稳坐在八卦门首宫之座,其武功造诣可想而知。

只见他厉吼一声,真力灌注剑光,那淡淡之光陡然暴长,锋芒似乎要脱颖而出,剑光霍霍,嗡嗡之声不绝,竟然有守有攻。

夕阳已西下,红霞与秋枫集成一色,长空有时传来一声悲雁孤鸣,晚风习习,吹得树枝摇晃不停。

且说银发无常范异见霍天奎与吴岧并立一处,心中可就火大了,一个是杀弟仇人,一个是在铜官道上打了自己蠍毒神针的仇人,忖道:今日如不将这两个老鬼收拾住,怎对得住二弟在天之灵?他暗运真气,劲达四肢,一招五个开山分袭三阴秀才与吴岧。

霍天奎与吴岧,同时出声吐气,推出四掌,又是硬碰硬打法。

呼的一声,震得十丈之内树叶纷纷落下。

银发无常斜闪三尺,身形一顿,借对方凌厉之力,升高八尺,弓腰弹腿之间,已掣出他成名外门兵刃,哭丧棒,一招天下太平幻起一片棒影,向霍天奎罩下。

好个霍天奎,临危不乱,右掌劈出一股寒阴劲风,阻住棒影,凹胸收腹,一招似看斗牛离地不及一尺,平射而出,半途腰劲陡施,身如飞燕掠空斜斜而起。

这几个动做虽不算绝学,但也得有相当火候的轻功,才有这等乾净俐落。

银发无常范异见一招无功,身形晃了晃,一招恶鬼敲门棒随身进,疾点霍天奎命门要穴。

霍天奎反手一扬,一柄青钢长剑已掣於手中,腕劲略使,剑尖幻起朵朵银花,一招拨云见月架开银发无常之哭丧棒。

银发无常手中哭丧棒,曾经恶头陀传授,诡异辛辣,变幻莫测,只见他手中棒一圈一抖,竟又点向霍天奎右腕脉门 .霍天奎大吃一惊,这是甚么招术?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一闪,已脱出棒影之外,但范异岂肯让他全身而退?一招举火烧天疾如闪电般攻出,招至中途银发无常倏觉一缕劲风逼近右腿伏虎穴。

范异虽有劲气护体但亦不敢大意,右腿一抬,一招金鸡独立化做魁星踢斗疾点判官笔吴岧。

魁星踢斗乃南派下盘绝学,比起北派谭腿并无半点逊色,如被点中,吴岧的判官笔非出手不可。

银发无常逼退吴岧嗖!嗖!嗖!三招连环使出,逼得霍天奎连演四招六式,退后一丈有余,才算避过。

此时,范异不得不暗暗道声:好!霍天奎在银发无常一轮急攻之后,暴喝一声,使出寒阴剑法疾取范异,陡然剑影如山,寒气逼人。

吴岧手中判官笔功力火候,亦是不弱,配合着寒阴剑法实有红花绿叶之妙。

瞬眼之间,各自攻出卅余招,场中寒气愈来愈重。

原来霍天奎幼得异人传授寒阴功之时,曾在关外冰天雪地里苦练,每吸收寒阴之气,故以每使一招必成一股风柱,初时仅觉寒气逼人,渐渐气柱加多,旋转排挤使人如入冰谷。

如今十丈之内已有三五十股气柱,使银发无常冒出的汗气,立即成冰,结成小珠沾在衣上,晚霞映照之下,犹如无数水晶球挂在范异身上,闪闪发光。

吴岧此时已退至一旁观战银发无常估不到这身形瘦长的三阴秀才寒阴剑法竟有如此神妙?一怔之间险被霍天奎狠疾的一剑刺中,他大喝一声,一连五棒,才算扳回危机。

此时,十余里外的树林深处亦有一对老人在廝杀着,一个是驼龙伏雄,一个是惨绿冰冷面庞的李翔;他们二人从日正当中一直打到暗霞烧红半天,不下一千招仍是无法分出胜负。

李翔此时双掌倏推,发出一股强厉的劲风,在驼龙伏雄腾身之时,已闪出一丈之外,道:驼龙英名拳脚果然不虚,李某愿在兵刃暗器上钦教高招。

声落驼龙伏雄蓦觉风声飒然,一丝冷风直射心坎穴而来,他出掌一捞,掌中已捞住一粒银弹,但觉劲力奇大,险险脱手而出,不由得心头一震喀的一声,一枝树枝已掣在手中。

别小看驼龙伏雄手中仅只一支小指大的松枝,在内家高手使来,不亚於一支利剑,又可用做判官笔峨眉刺等使用。

李翔暴喝一声:小心了!话声未歇,一纵身宛如轻烟般飞扑而至,就在身形才动之时,右手从袖中摸出一把摺扇,只见那摺扇划起一片玄影,尚未迎到,已听得一声轻喝:打!三缕劲风,已直取驼龙伏雄正面玉堂中庭紫宫三大要穴。

驼龙伏雄轻啸一声,身形疾如闪电,往右方斜斜飞起二丈有余,陡然化为落絮飘花之势,轻飘飘地折向左方,复又昇高数丈。

李翔一声冷笑,左手扬处,银弹一粒接一粒电射而出,同时真气一沉,脚尖掉地,身已稳立当地,但见那银弹一粒跟着一粒,宛如流星赶月般,追射悬在半空的驼龙伏雄。

驼龙伏雄去势已住,眼看银弹已击到身上,蓦地停住,又复上升三尺,斜飞出去,但见那银弹不是从他脚底擦过便是从两侧掠逝,弹指之间十粒银弹均已落空。

李翔此时心中亦不禁讚道:好身法!左手又是一扬,破空之声连连而起……驼龙伏雄蹈空下降,还未到达地面,忽听极密的嘶风之声,一齐袭来,忖道:李鹏飞数十年不败,能逃过许多高手围攻,原来他是沾光在暗器上。

他不再躲避,巨灵般的铁掌挥处,竟把一蓬银弹尽皆凌空劈飞。

李翔又摸出一把银弹,疾纵上前,摺扇起处,直点对方天池天枢两穴;他出手奇快,招式诡异辛辣。

驼龙伏雄不慌不忙,两眼精光暴射,左手一指,右手松枝疾划出去,松枝带出的风声,不亚於剑。

李翔脚下如风,踏洪门,走中宫,手中摺扇突然幻起一片玄影,霎眼之间,攻了七、八招之多。

驼龙伏雄左掌连续拍出两招,右手松枝宛如长剑,但见他闪跃腾挪,以灵巧无比的身法,闪避对方辛辣神速的招数,一面乘隙落招,有时用棒法,有时点穴,有时当做长剑,幻变莫测。

李翔虽眼高过顶,目中无余子,但亦深深钦佩驼龙伏雄武学的渊博。

要知李翔出道而来,会过不少高人,能与他切木掌走上三百招的已是江湖一等一高手,能躲过他连珠银弹的更是寥寥无几。

今晚遇到驼龙伏雄,不但与他在掌上走了千招,而且破了他连珠手法的银弹,不禁雄心陡起,摺扇招式倏变,全是抢偏锋,踏奇门,从侧翼猛攻。

此时,从松林之后转出二人,一为中年文士,星目胆鼻,颔下三绺黑鬚,穿一身宝蓝色茧绸长衫,袍角随风微微飘动,面上似乎永远含着微笑。

在这丰神俊逸文士之后,立着一个红衣少女,艳光照人,此刻的她粉脸隐含一股淡淡的幽怨,两只欺霜似雪的皓腕,不时掠着两鬓吹乱的青丝。

两人正是鄂氏兄妹。

就在此时,李翔已经全力发动攻势,嘶嘶之声陡然大作,银弹宛如群蜂出巢,漫天扑到凌霄书生仍旧含笑如故,鄂逸兰却惊得娇呼一声:哎呀!声音未歇,那数十粒银弹已经逼近驼龙伏雄,那李翔的独门手法的确骇人,这一蓬银弹出手,却各有一定方位,每粒照准驼龙伏雄正面所有穴道。

驼龙伏雄本可腾身闪避,但他听着鄂逸兰一声娇呼,关怀心切,不禁斜首一瞧,只那么短短一瞥之间,银弹已经上身。

驼龙伏雄卅年前英名已传遍江湖道上,内外功极具火候,他本可发护体罡气,但对方亦非弱者,功力深厚不凡,哪敢自信能够挡住对方全力一击。

这念头一掠即逝,其时那数十枚体积细小的银弹,已经沾上他的衣服,但见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飞涨起来,宛如他全身毛孔竖立,而把衣服撑起。

那数十粒银弹打在他的衣服上,仅微微一阻,忽见他那飞涨的衣服,均凹陷下去。

鄂逸兰一见柳眉紧皱,闭住双眸,不忍见驼龙伏雄死时惨状凌霄书生已不再嘴角含笑,虽有相助之念,但距离太远,亦是力不从心。

李翔见境不禁哈哈大笑,但只笑得数声立即怔住了。

驼龙伏雄成名数十年,功力岂比等闲?一见护体罡气抵不住银弹,若被打实,正面起码得开一百多个洞,一种求生之能油然而起,只见他清啸一声,身形一旋,笔直地凌空而起;数十粒银弹突然从他身上滑过飞开,全都嵌入身后一棵大树之上,入木三分。

驼龙伏雄疾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又落在李翔身前,却见他满头银发蝟扬,目中射出无比之杀机。

李翔和他的奇异目光接触,心中顿生寒意,忖道:此人能避过自己最杀手,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今夜只恐难逃大数。

李翔虽杀过不少人,从不知死的滋味如何?今夜他却想到死,心中暗暗发毛……此时凌霄书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鄂逸兰忍不住道:伏大叔,早点收拾他,我们还得赶路呢。

驼龙伏雄一听,喝道:李鹏飞,还不亲自了断,难道还要老夫动手么?李翔虽惊骇对方功力高强,岂肯就此低头服输?道:你要怎样,动手好了。

语气中已是色厉内荏。

驼龙伏雄冷冷地道:老夫最恨人有意犯我忌讳,既是你无心,权留活命,但得留一只耳,以示薄惩。

李翔也是江湖成名立万之士,若自行留下一耳,无异要他性命,他见驼龙伏雄眼内神光,有如寒匕利刃,慑人心魄,不禁打了两个寒噤,侷促不安……寒蝉鸣泣,如怨如诉,夜风四起,侵衣生寒,枫柏枝叶摇拂,顿生天籁嚣涛,玉蟾斜挂树梢,林中被月华照得似盖上白沙冷雾,凭添了一种肃杀之意;冷月空辉,映在李翔的脸上,只见他双目流转不定;此时李翔的心意只有一个逃字,双眉一皱,计上心头,大声说道:要李某一耳,本无不可,但得令李某心服口服。

伏雄怒道:只要划下道儿来,老夫定使你口服心服。

李翔心中暗暗欢喜,却不现於色,道:只要你能追到李某,自然奉上一耳。

伏雄冷笑道:只要你能逃出十里之遥,今夜之事,从此一笔勾消,不再找你。

李翔道:君子一言。

驼龙伏雄道:快马一鞭。

李翔早已看准地势驼龙伏雄语声未落,早已身形一闪,如惊鸿一瞥般穿空而去。

驼龙伏雄江湖历练何等老练?早已蓄势而待,见李翔身形一动,早已腾空而起,疾如鹰隼,随后追去。

李翔在前犹如丧家之狗,架起八步赶蝉轻功嗖!嗖!嗖!已出十丈之外。

驼龙伏雄流星赶月般随后追去,二、三起落之后已迩近一丈有余,黑暗中,只见两条黑影在驰奔着。

李翔回首一瞧驼龙伏雄与自己距离已不及五丈,不须两里之遥,定被追上,忖道:如被这驼鬼追上,这一世英名算是付诸流水了,武林中将不再有我李翔这字号。

他想起妻弟四十年前,走火入魔,日受阴火焚身之苦,若无自己前往五陵墓隧中取那三粒九转金丹世上只妙手回春梅柏样之九芝回天丸可治;但梅老儿与自己不但没有交往,反因匡超之故,结成死仇……他见驼龙伏雄逼近一丈左右,忙奋身前奔而去,幸他对凤阳一带地势甚熟,不远处已隐现黑黝黝的一片丛林,心中大喜,只要能进入那丛林中,谅那驼鬼亦无可奈何。

驼龙伏雄数十年江湖独行,足迹踏遍南北十三省,对各处山川,丛林均熟记胸中,今见李翔往丛林处直奔,岂有不知他心存何意之理?但武林中一人一诺千金,不便喝止,只有在轻功上取胜了。

他奋力而为,就像是脱弦箭矢,半里之遥又接近了一丈有余,但要想立刻追上实非件易事,转眼之间,离丛林已不及十丈,三两起落之间,就能躲入林中。

李翔不禁心中大喜,猛提一口真气,三两起落,已隐没丛林之中……驼龙伏雄一步之差,不能将他追上,暴怒异常,发鬚蝟戟,对准李翔没处打出一掌!只见风劲山涌,排空驳云,狂飚及处,数株径尺参天古木,应掌而断,轰隆鸣雷,枝干倾折倒地,哗啦不绝,宛如排山倒海,枝叶溅飞冲天,尘砂瀰漫如雨,威势着实惊人;漫天尘雾中,突然传出李翔之声道:驼龙伏雄别发狠,你我仇是结实了,总有一天再与你见个高下。

尾声之时,人已出了一里之外……驼龙伏雄一声不响往来路奔去,半途中,会见了鄂氏兄妹,鄂逸云问道:伏大叔,可曾见到长孙公子?驼龙伏雄躬首禀道:少侠似是受伤不轻,已往南而去。

鄂逸兰耳闻长孙骥受伤,心如刀割,忙道:伏大叔,你既知他已受伤,却不留住他,如若中途有什……她连说出两个他字,不禁粉脸羞红,本来还想说些甚么?可就说不出口了……驼龙伏雄面有赧容道:姑娘所责甚是,只因少侠已自行疗伤后才走的,老奴却被李鹏飞缠住。

鄂逸兰在月光下见驼龙伏雄面有赧容,知自己无意之间出言过重,忙道:伏大叔,总是姪女不会说话,你得多担待点,逸兰在此向你赔礼啦。

驼龙伏雄自幼看着他们兄妹长大,岂有责怪逸兰,同时对主人生气之理?於是他忙道:老奴不敢。

鄂逸兰先听长孙骥受伤心中大急,后闻已运功自疗,心中的大石已落下。

此时又现出一片天真之态,撒娇地拉着驼龙伏雄右手一阵摇晃道:伏大叔,我们得赶快跟下去看,到底长孙少侠为了何故?日夜赶程南下。

驼龙伏雄此时哈哈大笑道:姑娘有命,老奴岂敢耽搁?我们动身就走。

说话声中,人已出了三丈之外。

鄂氏兄妹亦架起轻功追随而去,只见三缕青烟转眼消失在黑暗中……且说长孙骥与乾宫真人对上了手;一个是八卦门首座宫主自命不凡,一个是峨嵋未来掌门,又是天悟禅师得意高足,复受灵鸷生授释道两家心法,及掌剑奥奇招术,岂是等闲?两人斗到激烈处但见两条白虹上下翻飞,在夜空中飞舞,风声虎虎,只有两条黑影乍分乍合,已无法分出谁是长孙骥?谁是乾宫真人?此时,不但看得离宫真人心惊肉跳,就是吴岧也被这一场武林罕见的一场激斗吸引得呆在当场!夜更浓,风更重,寒气逼人,才使吴岧骤然精神一振,忖道:看长孙骥与八卦门老道均非易与之辈,若霍当家与银发无常拚到两败俱伤或是精疲力尽,再想夺取月魄剑只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回首一瞧银发无常与三阴秀才也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

原来三阴秀才的寒阴剑法所激起的风柱,只能将银发无常困住,一时三刻之内想制对方於死地,实无可能,何况范异只是绑手绑脚,并非真败。

范异虽然一时大意被对方所造成的风柱困住,但他乃武夷二怪之一,并非盗名之辈,武功自有其造诣,一见情形,就知空怒无益,忙平心静息,气聚丹田,劲注四肢,运起护体罡气,护住全身,手中哭丧棒幻起一片幕影,四方八面犹如一堵围墙,阻住那阴寒之气。

他们二人所使均是一种最耗真力的奇功,因此三个时辰下来,各自觉得时有真力不继之象发生,但谁亦不敢大意,偶一不慎随即血染当场。

吴岧虽想上前略助霍天奎一臂之力,先除银发无常以绝后患,但他不敢接近那风柱,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突然一声暴喝,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顿时黑暗中闪起一蓬火光……第廿一章 怒惩淫贼 仙子插手 乾宫真人 自取灭亡清晨!深秋日丽,云淡风轻,鸿雁南飞,嘎嘎长鸣,官道上枫红柳衰,黄尘弥天。

官道上,此时出现一辆两匹健驴,四面布幕垂遮的驴车,车辕上坐着一个浓眉环眼的车把式,不时长鞭疾挥,破空之声连响,车后紧紧跟随着三匹骏马,骑上三大汉俱是太阳穴鼓得高高的,青色劲装,背负兵刃,满脸横肉,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

这辆车可有点奇怪?在这晴天朗朗,秋高气爽之时,竟将车帘放下,将四周封得密密地,不留下一条缝,这实透着邪门。

原来这车内斜躺着两个女性,一个是中年妇人,秀发披肩,面目娟好,一双大足的余仙子身边有一条沉重鸠仗,通体乌光闪烁,竟是精钢打成。

躺在余仙子左边的是一年约十七、八娇艳如花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罗衣,右手被布条裹着,似是受了伤,如今正闭目假寐,眼角处淡淡地挂着行行泪痕。

这少女正是云台山下被掳的阎小凤。

远处,有五男一女渐渐迎面而来,其中有老、有小,还有一个长得很滑稽的小和尚。

此六人正是离开徐州,迳奔云台山之姜虚、余仁与同一班男女少侠。

驴车云驰电掣地在官道上疾驶,车把式似是有着大急事一般,连连挥鞭催驴赶路,不时留意身后一切动静,车轮辘辘,荡起一片尘烟。

姜虚一行六人足不沾地的奔走。

两拨人马相对而行,顷刻之间,人车相距不出一丈。

车把式暴喝一声,道:老鬼,你们找死,还不赶快让路?车后骑上一斜眼中年一脸猥琐地道:好漂亮的小妞,可惜大爷要赶路,不然今天可要乐她一阵……姜虚尚未开口,一旁可恼坏了白云飞,一长身,未见他使的是何招式啪……啪……连声,已赏了那斜眼大汉两记耳光,只打得那大汉两颊肿得老高,嘴角血水直淌。

白云飞不为已甚,却又从车顶飞回原地,脸上愤怒之色略平,口中却冷哼一声道:这一阵够你乐的了罢?车把式见状大怒,喝道:好小子,敢情你是吃了豹子胆……说着,一抖手中长鞭,三尺多长的一根软皮鞭,立即笔直,力透鞭梢,直点白云飞面门。

白云飞口中发出一声冷笑,鞭梢迎面而来,身形纹丝不动,仍然伫立道上,神态从容,不闪不避,对这根长鞭似是视若无睹!飞龙剑客这种神态,真是大胆至极,不但大胆,而且欺人太甚,简直就是没有将对方看在眼里。

车把式乃是蓼心洲一等一高手,在江湖上亦是有名人物,只因沉迷於余仙子色情诱惑下,甘於裙下称臣,平时自视甚高,今见白云飞目无余子,心中不禁更为愤怒,嘿的一声冷笑,冷笑声中,暗运真力,贯透鞭梢,又增加了二成劲道,疾点过去!可是他没想到白云飞若非身负绝学,无有克敌制胜之道,焉敢如此大意,将生命儿戏?眼看鞭梢距离白云飞之面门不及三寸左右,才见飞龙剑客猿臂倏抬,伸食、中、拇三指,疾向长鞭拑去,出手快逾飘风,疾如闪电,端的又准又稳,迅捷无伦。

车把式心头不禁一震,忖道:好小子,你也太小瞧你家大爷了,别说这是一根皮鞭,就是一根草绳,经我运起真力贯注鞭身,何异於一支齐眉杖?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究竟有多大功力?胆敢这般欺人。

车把式心中刚动,鞭梢已被白云飞三指轻轻拑住,别看只是那么轻轻地,却比一把钢拑拑住更为坚牢,在车把式来说,是有心要让白云飞拑住,给他一个大苦头吃,当场废掉那小子一只手,藉消心头怒火,但他也自负太过,忽略了白云飞,他不想想飞龙剑客若无真才实学,焉然敢一出手就抓对方手中的兵刃武器?白云飞三指刚一拑住鞭梢,车把式本是存心蓄势,立即吐气扬声,暴喝道:撤手……同时,运起八成功力,猛的一抖一震,这一抖一震,论力量不下五、六百斤,在车把式心中满以为白云飞定然发出惨嘷,一只手臂也必立废当场;怎知出乎意料之外?这一抖一震之力,不但未使对方发出惨嘷,而且仍旧俊面含威,伫立当场,身躯连晃也没有晃一下。

车把式先是怒,继即惊,旋即大惧。

这时,场中匡秀华与斜眼大汉已经是动上了手。

原来匡秀华连日累受委曲,这一口气郁在胸中,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再加上斜眼中年大汉口出不逊,犹如火上加油。

一时无名火起,一手护胸,杏眼圆睁的盯着斜眼大汉。

当白云飞三指拑鞭之时,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道银虹过处,长剑已掣手中,娇喝道:不开眼毛贼,快些报名受死!骑上右首大汉冷笑道:看不出这小妞还是练武家子呢?这可合我花花太岁的胃口了,美人儿,性急甚么,待俺花花太岁陪你玩玩。

匡秀华脸色陡沉,喝道:淫贼,看剑!声出招随,莲足一顿穿空而起,一招开门见山凌空刺向花花太岁眉心穴。

出势电疾,瞬眼即至花花太岁武功不弱,一长身已甩钉离鞍,飞身落地,右手一晃,点穴已掣手中,喝道:丫头,急甚么,我们慢慢地玩不好么?口中说着,手下也不闲,踩洪门入中宫,一招两式,上刺期门下点阴穴招术下流至极。

匡秀华粉脸飞霞,银牙紧咬,侧身滑步闪开三尺,反手一抖,一道匹练生出飞弧寒光,攻向花花太岁笑腰穴。

匡秀华家学渊源,艺业果然不凡,手中剑式却是其父技压武林之生死笔蜕化而来,玄诡沉厉,一连攻出五剑。

花花太岁一时大意,被攻得手忙脚乱,尚幸他武功不弱,左闪右挪才让了开来;他因一招大意,当着众人之前,落得只有躲避之功,不由羞愤无地自容,暴喝一声,点穴一招指天划地硬架来剑。

匡秀华岂肯与他硬碰硬打?招化无孔不入斜斜从花花太岁如幕影中缓缓刺入。

花花太岁大吃一惊!不知这是甚么招术?能冲破幕,双足连踩,过宫换位疾退一丈有余;饶是花花太岁闪避得快,仍旧迟了一步,胸前己被划破一条三寸来长的伤口,鲜血汩汩外流。

斜眼中年大汉一看,顾不得甚么江湖规矩,挥动手中七节鞭,喝道:丫头居心狠毒,你是找死!说时,七节鞭已向匡秀华拦腰缠来。

匡秀华闻声知警,长鞭未到,已自一鹤昇天身躯往上一提,凌空一丈有余,突然双臂一振,穿空斜飞,一招力劈华山疾向斜眼中年大汉头顶落下。

斜眼中年大汉吃白云飞两记耳光,正愤填胸,急欲找场挽回颜面,见匡秀华长剑破空而下,随即滑步、转身、出手,一连串动作,俱见火候,尤其手中七节鞭宛如长蛇般,伸、吐、点、缠,招招不离要穴。

匡秀华岂是省油之灯?亦使出浑身解数,一支长剑,劈、挑、刺、斩,式式玄诡辛辣,不出十招,匡秀华已欺近斜眼中年大汉,逼得他连连后退不止。

此时,车后其余二大汉见斜眼中年大汉连连遇险,同声暴喝,舞动手中兵刃,围攻而上。

白云飞虽与车把式较力,但亦眼观四向,耳听八方,今见三大汉即将围攻匡秀华,不由大急,其实那三个大汉能对付得了匡秀华么?即使能,姜虚岂肯袖手旁观?只不过他是关心则乱,所以,右手一挥,立将长鞭夺过手来,喝道:倚多胜寡,算得哪门子好汉?一招八方风雨立即幻现出一片如山的鞭影,挟狂飚,威势万钧的挡住三大汉。

这是甚么鞭法?怎么一出手招式,就有这大的威力?真是见所未见;尤其斜眼大汉更是骇然,他手中虽也有一支长鞭,但与白云飞的招式比来,简直就像小巫见大巫;但他岂是甘心认输之辈?何况他见是白云飞,不由忆起两掌之辱,恨不得一招将他废於鞭下,但那大汉却有自知之明,喝道:点子棘手,并肩子,先废了这小子。

其余二人听罢,顾不得再去斗匡秀华,各展平生所学,妄欲先将白云飞废了,然后再擒匡秀华。

哪知白云飞乃天南奇人洱海渔隐传人,武学渊博,武功何等高强,只见他满脸含笑,不闪不避,视若无睹,待到三般兵刃攻到近前,才向左一挪闪出一丈,右手鞭化孔雀开屏迅捷无伦地幻起一片鞭影,封住三支兵刃,反手一招横扫千军疾缠三人中腰。

三大汉何时见过这等奇诡迅速的招术,忙各自闪出八尺左右,才避过这一式,怔在当场。

白云飞趁机甩鞭取剑,一跃而起,左手剑诀一领,剑化银虹嗖!嗖!嗖!紧连攻出三招七式。

那车把式此时亦被匡秀华攻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尚幸匡秀华对敌经验缺乏,有几次机会均平白错过。

红日渐渐高挂长空,场中激斗仍未停止,但使人奇怪的,那车内竟无半点动静,不禁令姜虚暗暗称奇。

他禁不住那奇异的诱惑,突然闪到车前,伸手正想揭起车窗之时,那灰色车帘竟无风自动飞起。

姜虚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看他虽然是平平淡淡地伸手去揭那车帘,但他忘不了江湖上种种奸诈,早已留神戒备,今见车帘竟自动平飞迎面而来,遂运足功力劈出一掌。

他这一掌怕不有千斤之力,但只能将车帘在空中略为停顿,仍旧平飞而起。

姜虚见一掌竟不能将它劈下,知车内隐有高人,在未判清对方功力之前,忙疾退而回。

这只不过是瞬眼之事,姜虚进得快,退得也不慢。

就在这时,突闻一声:住手!声若洪钟,震耳欲聋,可见此人内功已达登堂入室的火候。

场中双方各自虚攻一招,退后一丈有余。

匡秀华睁眼一瞧,原来车辕之上已伫立一四十左右的妇人,秀发披肩,面目娟好,星目中射出炯炯精光,眼角深刻多条鱼尾纹,一双天足,手执着一条沉重鸠仗,通体乌光闪烁。

原来竟是余仙子。

她环视了一眼,暴怒的目光,森森逼人,口中骂道:你等好大胆子,胆敢与匡大小姐动手?还不与我按帮规自裁?姜虚见是余仙子忆及五陵墓道之事,不由冷冷笑道:余仙子不必多费心机,今日正是你我一见高低之时,何必令他们活受罪?余仙子目蕴怒意,哼了一声,道:姜老师之意,莫非要我献丑不成?余仙子性如烈火,何以今日如此软弱,其中奇妙只有她心中明白。

姜虚冷冷笑道:好说,好说,在江南能遇仙子,总算有缘,老朽若不领教三招二式,实为遗憾万千。

余仙子不怒反笑道:原来姜老师今日倚着同伴众多,但余仙子岂是怕事之辈,只便划下道来,老身全接住就是。

姜虚哈哈大笑道:余仙子勿须色厉内荏,老朽岂能以众取胜,来,老朽先为你引介几位小友。

这位陈宽仁……这位少林掌门师弟慧性……这位天南奇人洱海渔隐高足白云飞,人称飞龙剑客……这位余堂主将不致於要老朽引介罢?余仙子闻言暗暗心惊,这几位少侠除陈宽仁未见报过师门之外,其余二人虽无特深功力,但师门却非自己惹得起,一是百年来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一是桃李满天南的武林奇人,任是惹上一人,蓼心洲当成平地,不禁心中暗暗打鼓。

姜虚又道:仙子勿须顾虑,老朽今日仅为拜领高招,与彼等均无半点关系。

接又转首向众少侠说道:老朽今日与余仙子仅是私人恩怨,孰胜孰败,只怨自己学艺不精,万望众位老弟给老哥哥一点脸面,切勿伸手架梁,不然,别怪老哥哥翻脸无情。

余仙子闻言亦不禁暗暗道声:好!心中一动道:只凭姜老师这几句话余仙子今日就是血染当场,亦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惟仙子有一事相请,未知姜老师可否俯允?姜虚微笑道:今日之会只为了断五陵墓道胜败之分,仙子如有所嘱,老朽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余仙子轻笑一声道:只因小徒病重,当即速赶回蓼心洲医治,姜老师可否让彼等先行?俾免延误。

姜虚笑道:令徒燕玲,聪明伶俐,甚得老朽喜爱,既是身染重病,不可延误,可命先行为要。

余仙子裣衽道:如此老身谢过。

回首向车把式一打眼色道:你等可护车先回蓼心洲。

匡秀华突然喊道:且慢!匡秀华与燕玲一见投缘,当初虽听长孙骥道及相识经过,心中难免酸溜溜的,恨不得除之为快,如今已委身白云飞,心情自然有所改变,闻言燕玲病重,不免激起最初情感,忙问道:余前辈,玲妹病得很重?余仙子略皱眉满脸忧容道:是的!匡秀华一步一步缓缓地向驴车走去,虽然她一步,一步轻松地前进,但在余仙子来说却不亚於对敌真刀真枪激斗般紧张。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匡秀华一步一步逼近驴车,她在余仙子身前三尺之地,突然停住,道:余前辈,让我看看玲妹妹可好?余仙子强打欢容道:燕玲能交得华姑娘这样姊妹朋友真是难得,但是,她目下睡得正浓,不可惊扰。

匡秀华啊!了一声,略停接道:我只想看看她,不会吵醒她的,不可么?余仙子面有难色随即微笑道:自然可以,只是燕儿的病易传染,不看也罢。

姜虚闻道会传染,忙道:华姑娘余仙子既说会传染,就算了,以后不是还有很多机会么?匡秀华翘起小嘴道:我只看她一眼,又不伸手去动她,也会传染么?鬼牙掌姜虚望了余仙子一眼,又向匡秀华道:不看算了,你玲妹妹要赶回去就医呢。

匡秀华不依地道:看一眼又花不了很多时间,有甚么关系?要知道匡秀华自幼被落星堡生死笔宠爱如掌上明珠,一切唯命是从,帮众自然对这大小姐更是百依百顺,因此渐渐养成她专横的拗性。

原来她并无定有一见燕玲的心意,但经余仙子与姜虚阻止之后,却产生一股非见见玲妹妹的决心。

余仙子见匡秀华执意要去掀开车帘,心中一动,忖道:丫头你是自找难堪,别怪老身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连这丫头亦擒过手,那就不难借此威胁匡超,那么五陵墓道的秘密就可轻易到手,到时习得玉虚秘笈岂不是尽诛天下异己,独霸武林?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吟了片刻,道:既是华姑娘坚持欲见燕儿,自己去吧。

匡秀华露齿一笑道:谢谢余前辈。

说着已欺身从余仙子身旁错身而过余仙子左手突然一翻,飞伸五指,便向匡秀华扣去,正是她成名的绝学拂花鬼指。

余仙子赖以扬名立万的拂花鬼指岂同凡响。

只见她五指箕张,暗含抓、点、扣三种招式,疾罩匡秀华左腕,如被扣实,不管对方功力何等深湛均无法解脱。

眼看就要扣实,场中突然暴喝连声。

首先小和尚道:阿弥陀佛,难以预料余仙子竟会向一小辈下手,小佛爷实在看不惯。

说话声中,凌空双掌齐挥,一股劈空掌力挟雷霆万钧之势向余仙子打去。

同时,白云飞亦挥动手中剑凌空飞起一招云封五嶽疾向余仙子罩下。

姜虚更是不敢怠慢,一抖右腕,已掣出鬼牙掌一招笑指天南疾指余仙子面门。

数人动作虽快若闪电,但远水难救近火,匡秀华与余仙子只隔一步余仙子又是出其不意,怎不到手擒来,但世事如幻,岂能事事均如理想?正当余仙子即将得手之际,耳际响起陈宽仁怒喝道:淫妇尔敢?此人机智绝伦,处处防人暗算,一见余仙子双睛旋转不定,立时扣了一颗算盘子在手,留神戒备,与余仙子出手同时,弹出算盘子余仙子突然腕门一麻,就这一缓之势,匡秀华已闪开三步,但因被余仙子衣袖拂到,左腕仍觉火辣辣地。

此时,劲风、剑影、鬼掌,三般不同力量,不同方向先后向余仙子攻到。

余仙子不愧成名人物,临危不乱,右手鸠杖一招推门闭月舞得风雨不透,挡住一般兵刃,左掌陡伸,硬接慧性一记禅门神功。

余仙子掌力与慧性的一接,心头顿感翻腾,疾退数步,怔在当场。

此时那四大汉早由陈宽仁接住,各展所长拚斗在一起。

只见陈宽仁手中算盘时劈、时锁,确有神鬼莫测之机,变化万端之妙。

那四大汉为蓼心洲一等一高手,单打独斗自非陈宽仁敌手,但四人联攻,却又不可同日而语,四般兵刃,此进彼退,有攻有守。

匡秀华此时,正揭起车帘,只见横板上躺一少女,双眼圆盯着自己,竟不是燕玲妹妹,忙道:喂……你是谁?阎小凤穴道被制有口难言,只有用眸光向匡秀华求援,匡秀华见景,心中明白,知是被余仙子点住穴道,忙跳上车去,为阎小凤推宫过穴。

但她连使各种手法,用尽心中所学,均无法将被阻穴道解开,不由骂道:见鬼!遂伸出头来一看,场中除了姜虚众人外余仙子及其手下具已不见踪影。

原来余仙子见匡秀华揭起车帘,就知今日全盘皆输,再看场中诸人个个武功不弱,实无法取胜,遂一声暗语,带回四大汉抛下驴车穿林而去。

姜虚等众人正不知余仙子心存何意时,匡秀华已从驴车里伸出螓首,姜虚问道:玲姑娘病很重么?匡秀华小嘴一翘道:哪有玲妹妹?姜虚闻言一怔道:甚么?车中没有玲姑娘?姜虚暗暗忖道:近来真是老运欠通,在徐州遇到孟振飞,首到江南就弄个两败俱伤,今日在自己目光下竟又被人弄了手足,将燕玲偷偷携去,这简直……他实在再也无法??下去,遂道:既是玲姑娘不在车内,我们走吧。

匡秀华可没有下得车来,仍旧伸着粉脸在车帘外道:姜叔父,你过来看看,车上有位姑娘呢。

姜虚又是一怔,实不知怎的车上又有了一位姑娘,但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知有蹊跷,遂三步并成两步,走近驴车,随着匡秀华玉手指处,果然有一少女穴道被制,横卧车内。

只见此女面熟得很,只是一时无法记起是谁,又定睛细看一遍,道:华姑娘,你解开她穴道,问问看是谁?匡秀华粉脸绯红道:我解不开哟。

姜虚又凝视阎小凤一阵点头道:余仙子拂花鬼指点穴法另创一格,老也无能为力。

此时,众人俱已挤在车前,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呼道:车内不是阎姑娘么?白云飞与小和尚听余仁惊呼之声,伸长脖子一看,不是阎小凤是谁?白云飞忖道:阎小凤与长孙骥同行,何以今落在余仙子手中,莫非长孙骥有了不测不成?但长孙贤弟武功高强,禅门绝学更非余仙子可敌,但……余仁挥动单臂跃上驴车,匡秀华已闪身让出一条道路,让他进去,但是一盏茶过去,只见余仁满头是汗,苦着脸出来,众人一见便知他劳而无功。

余仁跳下车来,狠狠地道:余某有生之日,如不能将蓼心洲剷成平地,就如此车……只见他右手倏挥,车辕如被刀劈似的,一角应手而落,白云飞与慧性并排而站,见小和尚面有得色,不禁心中一动,道:小和尚,你能解么?慧性做个鬼脸道:小僧有心无力。

白云飞伸手扣住慧性右腕,道:又是有心无力。

慧性右腕如被铁拑拑住,入肉三分,一皱眉,随意运起拂门禅功,白云飞竟像抓住一枝火红的热铁,忙不迭地松开手,接道:出家人不学好,专贫嘴。

小和尚诙谐地笑道:如果小僧能成亲,自然有心有力,可惜小僧佛门中人,无能为力。

白云飞打量了慧性一眼,说道:此话怎讲?小和尚一声佛号,道:欲解拂花鬼指点穴,惟有佛门无上降魔心法为之推宫过穴。

白云飞闻言,不由默然,忖道:人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若被慧性在命门穴上摸过,说起来本无不可,只是慧性是和尚,又不能有两全之策,可不是玩笑,弄不好,小姑娘一生就此虚抛了。

事关毕生幸福,不禁使他又想起了长孙骥,若有长孙贤弟在此,这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姜虚望了余仁一眼,向小和尚道:嫂溺援之以手,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避此男女之嫌?小和尚凝视着余仁一阵道:小僧本无男女之嫌,只怕姑娘将来难以见人,事既如此,勉力而为,余施主可助小僧一臂之力。

余仁躬身道:小禅师只管吩咐。

慧性命匡秀华将阎小凤扶起上身,叫余仁右掌紧贴阎小凤背后命门穴之上,他自己盘膝禅坐,双掌贴在余仁背后,运起无上降魔禅功。

余仁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背后传入,忙以本身真力接引传入阎小凤身上。

这种解穴法,别说少侠们未见,就是姜虚那样老江湖也未见过,众人对这小和尚不由得又另眼看待。

片刻之间,小和尚头顶冒起一团白雾,阎小凤脸色也渐渐转红。

此时,官道上所行不少,只是,他们见这班人提刀背剑,全都低着头疾快而过,不敢逗留,有一两拨武林中人,一见姜虚背负的鬼牙掌独门兵刃,知是落星堡的首堂堂主,谁也不敢正视,更是无人过问了。

一盏茶后,小和尚真力倏收,阎小凤已一跃而起,首先向匡秀华道:谢谢姊姊!随又向小和尚道谢,最后偎在余仁怀中,眼泪像断线珍珠般落下,余仁轻拍着她肩背道:姑娘,别哭了,来,让叔叔为你引见匡堡主大小姐,匡秀华,这位是落星堡首堂堂主,人称鬼牙毒掌姜虚,姜叔叔。

这位是陈少侠。

随即又向众人引见阎小凤,姜虚闻是阎凤娇之女,不禁又打量了眼前这少女一眼,打开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遂道:十年不见,阎姑娘已长得亭亭玉立,实令老朽不敢相认,今后你可与华姑娘多多亲近。

姜虚言外之意惟余仁懂得,其余均以为是顺口应酬之语,怎知其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恩怨曲折在内?余仁接着问及阎小凤被掳经过……原来,那夜长孙骥被离宫真人引走后不久,又来了一拨夜行人,韩瑞轻声地向阎小凤道:凤姑娘,不管外面发生甚么,你切勿离开你娘,免得令人心悬两地……阎小凤低声的答应一声:是!就闪身进入后房,轻轻拍了一下笑面罗刹的睡穴,自己则将灯熄灭,抽出长剑,默坐床前,不久,突闻窗门轻轻一响,窗帘微一启动余仙子已提着鸠杖如归巢飞鸟般落入房中。

阎小凤在月光下见是一中年人,娇喝道:黑夜进入民房,心存何意?余仙子冷冷地道:你不是长孙骥家室么?好好地跟老身前往蓼心洲暂住一时,老身绝不为难你。

阎小凤初生之犊不畏虎,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喝道:大约你那天苦头还没吃够,今夜又想找点苦头吃吧?余仙子见阎小凤出口就揭开自己疮疤,虽然她平生自认不与晚辈动手,但也无法忍住这口气,何况今夜到此就是要生擒阎小凤,遂道:臭丫头胆敢出言无状?左手箕张,猝然向阎小凤扣去。

阎小凤哪知厉害,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剑已然出手。

余仙子久历江湖之人,享誉武林数十年,自非等闲之辈可比,一看对方长剑出手,不慌不忙,力注双足,上身略侧原地不动,手中鸠杖疾扫而到。

阎小凤尚未看清来势,只觉虎口一热,长剑已钉入壁中,紧接着前胸一麻,穴道已被点中。

当时本尚想在余仙子留字之时,运气自解穴道,谁知被点的期门穴道,一阵急痛,真气受阻,又羞又愤,欲语无声,只好任余仙子摆佈。

后来就被安置在驴车之上。

余仁等闻阎小凤说明经过,均为笑面罗刹担上了心,他们不知长孙骥经灵鸷生授以内家修练之后,功力无日不在增进中,因此白云飞闻说长孙骥斗离宫真人之时,暗暗吃了一惊,恨不得即时到达云台山下一探究竟,因此说道:事不宜迟,我等应即速前往才是!非一日,姜虚等一行七人已到云台山,远远看去,只见笑面罗刹与妙手回春伫立屋前平台之上,阎小凤顾不得?l人,莲足一顿,身子凌空而起,犹如鹰隼般疾向天星帮帮主立身之处射去。

三五起落,阎小凤已到了平台。

她见母亲脸色红润,知是已经康复,自是欢喜在心,但想起这次被掳,沿途受尽委曲,如今母女相逢犹如隔世,阎小凤娇呼一声:娘!一头埋进她母亲怀里,呜泣不止。

笑面罗刹虽也是眼含着一泡眼泪,但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见小凤已安然而返,一阵激动过后,随即柔声说道:乖女儿别哭了,快见过梅伯伯。

阎小凤站正娇躯,向梅柏样福一福道:凤儿拜见梅伯伯。

梅柏样见阎小凤长得小巧玲珑,如花似玉,不由哈哈大笑,还了半礼道:姪女别多礼。

笑面罗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凤儿,长孙少侠呢?阎小凤一怔,道:他不是同娘在一起?笑面罗刹望了梅柏样一眼,道:难道你在途中没有见到长孙少侠?阎小凤道:没有呀。

梅柏样问道:那你怎么回来的?阎小凤道:凤儿是余叔叔救回来的,还有小和尚……天星帮帮主笑骂道:小女孩家说话没遮拦?……就在此时嗖!嗖!嗖!平台上接连落下六条身影,正是姜虚与余仁等。

姜虚与阎凤娇,梅柏样似是极熟,但也对他们极尊敬,一飘落地,即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姜虚,敬候阎帮主,梅前辈安好。

梅柏样伸手扶住姜虚道:此地并非洛阳,勿须多礼,多年不见姜兄,酒量当非昔比,今日相见又得较上百杯了,请入草堂待茶。

原来,姜虚为酒仙,梅柏样亦是杜康之徒,尚有孔二先生,十年前合称酒中三仙,三人每次见面总先饮上百杯,如今,十年未见,今日酒逢知己,岂能不痛饮一番?刚落座,姜虚即引见随行诸人,待引见到匡秀华时,含蓄地道:华姑娘,阎帮主为武林罕见高手,武学渊博,不亚你父,平时对晚辈尤甚喜爱,你当虚心求教,定可获益不浅。

笑面罗刹闻身前貌美如花,亭亭玉立的匡秀华,不由触动十载来之愁怀,回忆当年一切,犹在目前,不禁两眼涌起泪珠,凝视着身前的少女。

阎小凤岂知笑面罗刹此刻心情,依着母亲旁笑道:娘,我同匡姊姊已结了异姓姊妹。

笑面罗刹啊!了一声,匡秀华已拜倒在地,口说道:伯母在上,匡秀华大礼参见。

阎凤娇似是未闻,阎小凤小嘴一翘,摇着笑面罗刹左肩道:娘,你可是不喜欢匡姊姊?笑面罗刹似是被她女儿摇醒一般,道:乖女儿,你说甚么?阎小凤嗔道:娘,你可是不喜欢匡姊姊?阎凤娇笑道:谁说的?阎小凤道:娘为甚么不理匡姊姊……笑面罗刹佯怒道:胡说,娘喜欢还来不及呢。

遂忙扶起匡秀华,揽入怀中道:别听你妹妹的话,你们既是结为姊妹,她的娘,也就是你的娘,以后可不要多礼。

随即又问匡秀华学过多少女红,甚么武功,对於文学方面,亦多问难,最后又问有了亲家没有?匡秀华先是有问有答,对女红方面虽不在行,亦能勉勉强强,武学得自家传,甚是渊博,文事方面虽无灵运之才,亦称中肯,当她听到亲家时,不禁默然无言,偷偷地瞧了白云飞一眼。

笑面罗刹乃是过来人,还有甚么看不出的,因此又凝视着古庙见过一面的飞龙剑客只见他——气度轩昂,朗目玉面,不亚於长孙骥,笑道:白少侠可否将师门相告?白云飞肃容答道:恩师洱海渔隐。

阎凤娇笑道:原来于老儿的传人,令师可好?白云飞答道:托前辈的福,恩师身体粗安。

阎凤娇微笑道:我与令师曾有数面之雅,他日你可代老身问好。

白云飞道:晚辈遵命。

阎凤娇又向姜虚问道:近闻五陵屡现敌踪,你为何反而在江南出现?姜虚遂将长孙骥投身落星堡说起,一直到搭救阎小凤为止,最后说道:堡主近来对当年之事似有悔意,常常提起夫人。

阎凤娇似是一震,脸色一变,随即恢复笑容道:落星之名不除,别想有人低头,不提也罢,徒增烦恼。

姜虚连声称是,众人除了几位老者明白此事之外,一班少侠均不知所云,虽亦知是件不平凡之事,但却无人开口。

小丑怪此时已将酒菜备妥,酒桌之间笑面罗刹提起太白双逸及长孙骥,为救援小凤已前后赶往蓼心洲。

众人均认为长孙少侠武功虽然高强,但江湖历练不够,怕遭到余仙子暗算。

尤其阎小凤耳闻长孙骥为救自己赶往蓼心洲,心中一甜,见众人均说心上人江湖历练不够,恐遭暗算,关怀之意溢於言表,遂逼着笑面罗刹即刻前往巢湖接应。

就在笑面罗刹母女相见,梅柏样欢宴众侠之夜。

凤阳城外廿里处,正有两道剑虹冲霄而起。

场外另有一断臂道人,一体形瘦长,五官甚小,年约五旬老者,另一是黑衣老者。

三人分成两拨,一拨是断臂道人,另一拨是两老者。

黑衣老者凝视着场中道:师兄,看来长孙骥这小子不亚於乾宫老杂毛呢。

瘦小身材之人,眼光流荡滚转地瞧了一阵道:看来,乾宫杂毛不展绝学,十招之内定然落败,你得留心点,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黑衣老者嘿嘿地笑道:师兄勿忧,吴岧别的不敢夸口,勿论双方谁胜,今夜要想全身离开的,师弟我首先就不答应。

身材瘦小的霍天奎闻言,阴冷的脸泛起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师弟,必要之时,不妨用你蠍毒神针取敌。

二人谈话之间,场中已又换了三招五式。

长孙骥自经灵鸷生在鸡鸣寺内授以掌剑奥奇招术后,每日暗中苦练功力徒增,更加身兼释道两家之长,可说渊博之至,只是火候未到,许多精深之妙处,无法透解,不能称心应手,但亦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的了。

但,今夜他与乾宫真人过招已不下卅招,仅略佔上风之因,是他与栖霞老人对了三掌,伤及内脏,虽然行功自疗,亦耗真力不少。

若不是天竺旃檀十八掌经他改为剑式,威力强猛,只恐早已落败。

长孙骥忖道:若不展出最后三招,不知尚需若干时光才能结束这场平生所遇最强对手。

乾宫真人此时心中滋味可真不好受,以他在江湖成名垂数十年之久的人物,今夜对付一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晚辈,三十招过后不但未佔上风,反而时时被逼得左闪右避,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不能收拾住长孙骥,只怕江湖上因此一战而除名了。

他真有点后悔,长孙骥能伤得离宫真人武功可想而知,不该强自动手,应先让三阴秀才与长孙骥拚成两败俱伤之后,来个渔翁得利,但,这一切均已太迟,如今惟有不惜任何代价反败为胜。

他咬咬牙,暗暗从豹皮囊内取出一颗鸭蛋大小,形式相同的暗器,存心使长孙骥人剑俱毁。

霍天奎见多识广,见乾宫真人伸手囊中,更知他已看清情势,想以暗器取胜。

同时三阴秀才忖道:江湖上除一般武师之外,成名立万如乾宫真人不暗器则已,否则,定是霸道歹毒至极。

霍天奎忙向吴岧传出暗号,二人疾退一丈有余。

离宫真人更是明白此种暗器的厉害,也已退后十余步。

长孙骥何等精明?一见乾宫真人手中握有暗器,又见场外诸人均不约而同地连连后退,就知这种暗器定是厉害无伦,忙一领诀天竺旃檀十八掌最后三式,应诀而起,只见白虹陡闪,一片如墙剑幕疾向乾宫真人当头罩下。

乾宫真人几时见过这等招式?心中大骇。

但他不愧八卦门八座之首,临危不乱,运足真力,贯注右臂,剑起朝天一柱香紧守中宫,双足连踩七星步,以守为攻。

长孙骥见一招无功,长剑连演使出罗汉伏魔佛光普照 .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果然不同凡响。

一招比一招凌厉,一式比一式强猛,长剑挟万钧劲力突破乾宫真人身前排定剑幕。

乾宫真人只感一股阴森森剑气击至胸前,忙使卧看彩云双足不动,身子已平平卧倒,腰劲倏施,向后平射而退。

长孙骥岂肯让他全身而退。

原式不变,电光石火般疾追紧跟住乾宫真人。

乾宫真人直吓得面如土色。

霍天奎与吴岧更是被这威力无伦的剑法引得伸长舌头。

长孙骥本可一抖手将乾宫真人伤於剑下,但他身受佛门高僧天悟禅师耳提面命,轻易不肯痛下杀手,只在乾宫真人胸前划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创口,即将长剑收回。

谁知乾宫真人不但不领手下留情之高谊,反而恩将仇报,就在长孙骥收剑后退之际,他亦乘机窜出,左手一扬,喝道:照打!一溜乌光电涌星飞疾射,直向长孙骥面门射来,长孙骥正欲伸手去接之时,突闻:少侠快躲,不可硬接。

长孙骥闻声知警,双肩微晃,侧身向右挪出一丈。

突然,双足踏空,低头一看竟是深不可测的深崖,遂猛提一口真气,右足轻点左足足面,向上拔起。

正在此时,霍天奎遥遥向长孙骥劈出一掌,长孙骥身悬空中无法着力,心中大惊,暗暗忖道:我命休矣!此时,一股劲风从树梢劈向袭来暗器,那暗器竟比来势更疾地向乾宫真人飞到。

乾宫真人初见长孙骥用手来接,自己所发暗器,不禁暗暗骂道:小子找死!谁知平空有人示警道破,使长孙骥逃过粉身之厄,更用内家真力将暗器劈回,不由魂飞魄散,欲想躲避,已迟了半步。

一溜火光亮处,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响乾宫真人已被自己所放暗器炸得不成人形,死於非命。

同时,一声惊呼,场中现出三条身影。

月光下,吴岧已看出来的竟是皖、鄂、苏三省盟主,鄂氏兄妹以及驼龙伏雄。

鄂逸兰一飘身落地即奔至危崖缘,喊道:长孙少侠,长孙少侠……空谷中除了松涛之外,只有那回音不断地传来:长孙少侠……鄂逸兰喊得喉咙发哑,哪有长孙骥的影子?凌霄书生见乃妹如此痴情,喊得声音嘶哑,双目发赤,只怕她一时想不开跳崖自尽……遂上前扶住鄂逸兰道:长孙少侠天庭饱满,定非夭寿之相,吉人自有天相,你应渐放愁怀,明晨请伏大叔下壑一探,方知分晓,莫为此事有伤身体。

霓裳玉女悲痛地道:长孙少侠如有三长二短,小妹亦不愿独生。

说罢,伏在鄂逸云肩上放声大哭不止。

此时驼龙伏雄已放走三阴秀才师兄弟,并与离宫真人订下元宵节西梁山之约。

鄂逸云向驼龙伏雄说道:伏大叔,此处可有避风之处?驼龙伏雄略一打量,道:离此一箭之地,有一古庙,暂可栖身。

鄂逸云向霓裳玉女道:贤妹,长孙少侠生死未卜,悲伤何益,不如先往古庙暂宿一宵,明晨央求伏大叔探明真相,再做道理。

鄂逸兰留恋地又瞧了危崖一眼,随着驼龙伏雄凌霄书生向西逸去,转眼之间三条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第廿二章 壑下奇缘 三日传灯 湖上风光 双逸遭困且说长孙骥一步之差,双足踏空,又被霍天奎遥遥劈了一掌,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迅速下降,心中大惊暗暗忖道:我命休矣!眼看万丈深壑,触目心寒,耳边只听得山风呼呼生啸,在压得两耳发痛,虽欲猛提真气,缓缓下降,但力不由心,脑中混混沌沌,泛起无尽的幻影。

恩师的教导,慈母的深情,燕玲的挚爱,小凤的刁诈,兄长的惨死……师恩未报,兄仇难复,慈母倚闾,这一切的一切均如电闪般在他脑中泛过,心中不由喊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但那急骤落下之身形,并无半点停留,仍旧飞速坠降,他定睛一瞧,只见危崖下一峭壁,并无一丝可供立足之处。

突然一条手臂似的树枝横伸眼前,长孙骥一见转忧为喜,只要有点借力之处,渐缓下降之势,慢慢总可设法解此危厄。

他强提真气,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左足疾点右足足面,捷如猿狸,伸手抓住眼前横枝。

怎奈他下降之势过速,虽是提气稳住,但横枝给他抓住,竟然喀嚓的一声,随手折断。

长孙骥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横枝之上,如今横枝已断,万念俱灰,虽耳闻有人呼喊长孙少侠之声,但气早竭,已无力回答。

不知又过多少时光,长孙骥发觉已跌在软棉棉的物体之上,暗暗庆幸不止,忖道:莫非梦中不成?遂一施巧劲,人已翻身立起,回头定睛一瞧,身后竟端然坐着一位鬚发欺霜垂掩全身的老者,盘坐地上。

长孙骥心知自己一命乃是眼前这苍发老者所救,忙插好月魄剑上前一躬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他日能报犬马之劳。

白发老者,陡然睁开眼睛,两道精湛的神光,由垂脸的白发中射出,那眼神令人见之心生寒意,右手微抬,一段无形气墙,阻住长孙骥下拜身形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长孙骥心知山林隐者,江湖怪傑,多不拘俗礼,遂席地坐下。

白发老者凝视长孙骥一阵道:细观小哥儿太阳穴高高鼓起,武功自是不弱,何故坠入深崖?长孙骥毫无相瞒地,将经过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敢问老前辈如何称呼?白发老者突然仰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入耳惊心,听得人毛发直竖。

长孙骥定力不差,但也觉得耳鸣心跳,不由忖道:此老内功好深,怕不登堂入室,何以笑声中竟搀着悲愤?白发老者笑毕,深深地叹口气道:老朽垂死之人,提那当年匪号做甚?小哥儿可否将师门见告?长孙骥见那老者慈眉善目,不似邪恶之辈,又是自己恩人,遂不相瞒地道:恩师上天下悟,峨嵋二十三代长老。

白发老者闻言非常激动地道:原来是那小沙弥的弟子,令师天悟可好?长孙骥闻言,不禁暗暗伸一伸舌头,想不到目前此老,竟称恩师为小沙弥,那岂不是与师祖同辈,照此推算他的年龄怕不有一百五十岁以上?忙又伏身下拜道:恩师身体粗安。

白发老者阻住长孙骥下拜身形道:老朽与静修相交匪浅,受你一拜原无不可,奈山野已久,不惯俗礼,坐下说话。

说着又凝视长孙骥良久,接道:天悟为峨嵋二十三代傑出之人,你随师多久?长孙骥答道:前后八载。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问道:八年已是不短,你可得到真传?长孙骥第一次见到白发老者真正笑容,目光下仔细看去,不禁惊异,原来那白发老者的脸色,竟是十分红润,并无半点垂暮之态,遂道:恩师虽已尽力相传,奈晚辈愚钝,八载相随,未得师门绝艺十之二、三,尤其轻功一道,每每无法运用如心。

白发老者执住长孙骥右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长眉微皱,双眸射出两道慑人光芒,道:你年轻轻地,然何破了色戒?言下大有责怪长孙骥不该如此年轻就接近女色之意。

长孙骥忙将其母心意禀知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长叹一声道:孝亲不违,老朽错怪与你了,但今后如无旷世机缘,你绝难进入领导大乘武林。

长孙骥恭肃地道:晚辈仅求亲报兄仇,不敢有所奢望。

白发老者说道:今日相逢总算有缘,老朽传你三招绝艺,你可否答应为老朽了一心愿?长孙骥道:老前辈对晚辈有再造之恩,即使是赴汤蹈火,亦当从命。

白发老者仰视长空,长鬚无风自动,头顶之上热气蒸蒸上腾,心中似有无限恨事在追忆,又像是用心在索求一件极大的难题。

良久,良久……夜凉如水,月明如昼,长孙骥静静地坐在一旁,不知白发老者在想些甚么难题,但直觉告诉他,这沉默的气氛与他有极大的关系。

是好是坏,虽未分晓,但可能影响到他的一生,但他目前尚有其他的事搁在心里,心中暗暗地道:快点交代下来吧,我还得赶往蓼心洲去救阎小凤呢。

他心中虽然焦急,但他却不敢开口,生怕打断了这位与师祖同辈的白发老者的思潮。

久久,忽听白发老者一声悠长的歎息,激动之情逐渐平复,缓缓地低下头自语道:除非如此,绝难办到!接着望了长孙骥一眼,淒凉一笑道:你可答应老朽,为本门清理门户?长孙骥不假思索地道:晚辈有生之年,当尽力为之。

白发老者冷电般双目注视着长孙骥道:你可要发下重誓。

长孙骥可真有点为难,他并非出尔反尔,言过其实之人,但没想到白发老者竟要他立下重誓,自尊心受了打击,不禁怔在当场。

白发老者见长孙骥不言不语,冷冷地道:后悔么?长孙骥道:晚辈岂有半点后悔之心,惟未知真相如何,不便立下毒誓,不过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答应老前辈,与立誓又有何异?白发老者点点头道:老朽只望你能将叛徒除去,既是你想知真相,你不妨看来。

说毕,撩起黑袍下摆……长孙骥虽也是个见过世面之人,一见白发老者大腿以下情形,亦不由触目惊心!原来那白发老者大腿以下寸肉无存,只剩下两支光秃秃的白骨。

白发老者道:如此逆徒,你认为该杀么?长孙骥此时义愤填膺,道:晚辈誓杀此人以报老前辈今夜再造之恩,如有三心两意,定遭刀剑之下。

白发老者道:你自信能胜过那孽徒么?长孙骥一怔,道:虽不知……他武功如何,但晚辈可凭胸中正义之气,手中长剑与他周旋到底。

白发老者笑道:豪气可嘉,但亦是匹夫之勇。

长孙骥闻言,汗流浃背,默默无言,白发老者接道:不过老朽自有妙法,令你代清门户,你既使剑,不妨先演一遍,待老朽看看你的功力。

长孙骥缓缓起身,平心静虑,拔剑在手,将天竺旃檀十八掌换剑的剑法从头至尾演了一遍。

只见他静如处子,捷如脱兔,每招每式均是大开大合,光明正大,却威力无伦,变化万端,十丈之内剑气生寒。

长孙骥演毕佛光普照抱剑在怀,竟是面不红,气不喘。

白发老者不由点头称善,道:以你此时功力,剑学而言,江湖上已无敌手,若比起老魔头等自保有余,取胜仍难,如今,我传你左手三招扇招,辅你右手剑,威力定然增加。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柄乌金摺扇,道:留心!语声中,右手骈指如剑,左手摺扇幻起无数扇影,白发老者一面比划,一面口中不停解释要诀。

别看白发老者两腿俱废,身法之快,不亚於长孙骥,只见他上下翻飞,招招诡异,式式辛辣。

长孙骥先以为只三招不消半盏茶即可学会,谁知三招之中竟是招中套招,式中套式,三三互换,不下八十一招之多。

他虽然聪明过人,武学有着极深的根底,也看得眼花耳热,一直到了东方发白,才算是勉勉强强使得应手,但其中奥妙之外,仍旧不能发挥尽透。

白发老者见长孙骥能在两三个时辰之内,将自己毕生精力所创三绝招学得头头是道,却连好不止。

二人略为休息,长孙骥取出乾粮分与白发老者,老者道:老朽已二十年不食烟火之物,你可自用。

说毕,闭目不语。

长孙骥刚食完乾粮,白发老者已伸手握住长孙骥右臂道:乘此宝贵时间,你可尽力左扇右剑向老辈过招。

长孙骥迟疑地掣出长剑道:月魄剑乃千古奇兵,老前辈拟空手相博么?白发老者闻言,双目精光陡闪,激动地道:月魄剑失踪八十载,你……长孙骥遂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当提到李翔用阴手点穴手法对付霍天奎、邓旭之时,白发老者双睛一张即合,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白发老者从长孙骥手中接过长剑,凝视良久,叹道:你可知此剑来历?长孙骥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白发老者似是沉入往事中,道:此剑本为淮阳派镇山之宝,一百年前传与掌门之时……原来一百年前之淮阳派左扇右剑名震武林,廿一代掌门为淮阳派开山而来最有为,最年轻的一位。

他因年轻气豪,五上少林,三上武当,以剑扇绝学,力创当代两派高手三十人之多。

第二年又上峨嵋找静修禅师印证。

静修已七十高龄,乃有道高僧,焉肯与后生之辈过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因此,任是淮阳掌门如何出言不逊,均一笑置之,绝不动手。

淮阳掌门千里而来,岂肯就此退走,何况他雄心勃勃,大有独霸武林,领袖群雄之慨,三番两次出言相逼,见静修均无所动,只好退其次,道:静修,你既不敢动手过招,我们不妨改为用口述如何?静修被淮阳掌门缠得无法可施,遂道:既是檀樾成心要老衲献丑,老衲只好勉力一番了。

淮阳掌门以为静修答应与他过手,自是喜上眉梢,不待静修有所行动,已飘身落在天井之中,同时,扇剑亦掣在手中。

谁知静修气定神闲地走到庭院簷口,道:檀樾勿须烦躁,老衲有一雕虫小技,聊博一笑,如檀樾看后,仍旧认为必须动刀动枪,老衲只好被迫舍命相陪了。

说毕,随命小沙弥天悟、天愚取过一张白纸,一口百炼精钢长剑,将白纸放在长剑之前三寸处,静修则站在七步之内,未见做势,遥空伸右手,圈中、拇两指连弹三次,只闻:铮!铮!铮!三声脆响,定睛一瞧,只见白纸完好如故,纸后之百炼精钢长剑已被穿了三个黄豆般小洞。

这种隔物弹指神功,如无出神入化的内家修练,焉能弹穿钢剑?照说,淮阳掌门早该见机引退才是,谁知他性情宁折不弯,认为静修只不过盖有所专,对合手过招,并不一定能胜过自己扇剑绝学,心中一动,道:弹指神功果不同凡响,在下心佩不止,但不能亲领绝学,在下亦无颜下得峨嵋。

静修虽是有道高僧,闻言亦不禁双眉微皱,道:天悟!你可与檀樾印证一番,但须留心左扇绝学。

小沙弥天悟恭身合十道:小徒遵命。

此时可把淮阳派掌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由咬牙切齿道:静修欺人太甚,可别怪在下心狠心辣。

静修微微一笑道:动手过招,死伤难免,此事本由檀樾而起,如能放手,老衲愿与檀樾结为方外之交,未知意下如何?淮阳掌门年轻得志,又连败武当少林,更欲领袖各派,岂肯听凭静修之言,遂道:静修雅意心钦,结交之事,待在下与天悟禅师分下高低再说不迟。

接着向着天悟道:小禅师请。

天悟恭恭敬敬地剑演金童拜佛道:掌门请赐招。

淮阳掌门道声:留心了!右手剑虚虚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算是出手,天悟亦知对方自恃身份,不肯真正出招,遂不再虚应,招化青龙入洞踩中宫,踏洪门,手中斜斜向对方笑腰穴刺到。

淮阳掌门对长剑攻来,似是不觉,待至迎身不及一寸,左足略退半步,扇演孔雀开屏疾扫天悟脉门穴。

静修禅师既敢命天悟下场,天悟自然有点实学,怎能被摺扇扫到,只见他手腕陡沉,招化云断中嶽改刺为劈,疾击下三路。

淮阳掌门估不到对方小小年岁,功力如此高深,剑未到,一股空森森剑气已迫近腿际,忙不迭右足倏点,双肩微晃,身已凌空一丈有余。

半空中,一弓身形,头下足上,剑演楚云出轴扇化玄乌划沙一道白虹从如幻的扇影中疾攻天悟眉心重穴。

天悟见来势力挟千钧,不敢硬接,滑步,转身,出剑,一气呵成,竟与淮阳掌门错身而过。

转眼之间,天悟藉反身错步之际连攻出十招,淮阳掌门疾退五步,突然吐气扬声,在天悟攻势略缓之间,立回颜色,攻出五剑七扇。

天悟小禅师不敢与月魄剑相拚,只好左闪右避,连退十二步。

天悟忖道:如不使绝学,若此下去,自己早晚必败无疑。

心意一决,剑演峨嵋绝学白猿剑法中白猿献果朝三暮四巫峡猿啼左手改诀为圈,扣中、拇两指,疾取中宫。

淮阳掌门左扇右剑虽封住白猿剑法中三招绝学,但无法躲过对方左手的攻势,只觉得那左手之势竟罩住胸前五大要穴,心中大骇,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绝学,那静修禅师的武功,不想可知了。

但他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临危不乱,一个倒窜,疾退一丈有余,只觉期门穴有一股热流直向里闯,心知定是被对方弹指所伤,忙闭住穴道,道:峨嵋绝学果然不凡,在下心服。

语声中,身如鹰隼,疾向山下逸去,瞬眼间失去踪影,淮阳掌门一阵奔驰,觉得真气四窜,无法骛驳,谁知席地运功自疗之际,又被宵小所乘,盗去月魄剑。

淮阳掌门虽习上乘心法,却无能解得穴道伤势反因行功过猛使伤势转剧,自是无法与盗剑之人合手,任其逸去,这是他出道而来最惨的一次,首先惨败,继即失去镇山之宝月魄剑不由急怒攻心,引动伤势,喉头发甜,喷出一口紫血,人就晕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他只觉得满嘴芬芳,一股热流从脉穴缓缓输入,张眼一看,目前坐着一位老和尚,竟是静修禅师。

淮阳掌门心知一条命是峨嵋掌门救回的,不由羞愧交加,尚未开口,静修却说道:檀樾伤势未癒,不可开口,安心静养,有事可吩咐天悟,老衲明日再来。

说毕,身已出了禅房。

从此,淮阳、峨嵋两派掌门竟成了忘年之交,每隔三年,淮阳掌门必上峨嵋盘桓三日,互证武功,其余时光,淮阳掌门奔走江湖寻找师门镇山之宝月魄剑 .事过四十年月魄剑仍无着落,峨嵋静修却身登极乐,天悟与天愚因小小误会不欢而散,江湖之中竟失去天悟踪影。

淮阳掌门骤失良师益友,悲痛之情无以复加,一心只望能找个资质较佳之人,传之衣钵。

二十年后,路过咸阳见一李姓孤儿骨格颇佳,遂将其带返皖东,淮阳掌门本拟将全身武功传与李鹏飞,合该有事,有一日李鹏飞下山採办粮食,竟敢行凶伤人。

事被淮阳掌门得悉,将李鹏飞痛责一顿,谁知李鹏飞虽一言不发,但目中闪烁着愤怒之神色。

这神色虽略显即逝,但岂能瞒得过老江湖?淮阳掌门心中一动,即命李鹏飞下山行道,自己却暗暗相随。

三年暗察,已知此子心术不正,但十年相处,不无护犊之情。

只现身向李鹏飞道:以你三年来所做所为,本当追回武功,驱出门墙,念你尚无大恶,暂恕与你,若再为非做歹,别怪为师不念往昔之情。

李鹏飞忽见恩师出现身旁,初认为是偶然相遇,迨闻要追回武功吓得脸如灰白,霍地叩首,如同捣蒜,才知自己一切行为均难瞒过师门,遂含悲道:弟子一时不慎,错交匪人,今日蒙恩师恕罪,自愿回转面壁三年,以悔前非。

淮阳掌门见李鹏飞如此说法,以为门徒实有悔改之心,甚为喜悦,师徒不计前情返回皖东。

谁知他一念之慈,弄得终生残废,每日痛受阴火焚心之苦。

原来李鹏飞三年行道,偶得半本毒经平时暗究颇有心得,只因武功非淮阳掌门之敌,不敢萌生叛意,惟有暗中下手。

此次自愿面壁三年,即为其欲时时与恩师接近,以遂其志。

可怜淮阳掌门以为李鹏飞良知未泯,心中甚喜,迨至被点阴穴之时,才知早已被自己亲手所传的爱徒弄了手脚。

照说,淮阳掌门功参造化,不致於平白地让小人得志,但李鹏飞城府何等深沉,每日将毒药搀在饮食之中,轻得无法察觉,年深日久,迨淮阳掌门晓得身中剧毒之时,已无能为力亲自清理门户,尚幸他功力已至登堂入室,功周全身,将剧毒逼入大腿之下,但在行功逼毒之时,又被李鹏飞点了三阴七阳重穴,使他无法再动用真力。

白发老者追述往事,长孙骥知是此老者显身说法,听得汗流浃背。

最后老者道:想不到老朽临终之年,竟能亲见师门重宝落入天悟传人之手,死亦无憾矣!如今,你可将剑扇合壁招,独自演练一遍。

长孙骥恭身道:晚辈遵命!一道银虹过处,长孙骥已在三丈方圆空地内,练起剑扇合壁的绝学,只见他剑如长虹,扇如翩蝶,两手发出不同招式,却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白发老者见长孙骥能在短短时间体会其剑扇合壁的奥妙,不禁捋鬚微笑。

一顿饭时光,长孙骥已将三招摺扇绝学,各种妙招演完,脸不红,气不喘的伫立在白发老者身前,道:老前辈……原来,白发老者此时已是喜极落泪,泣不成声,他乃定力极强之人,闻长孙骥之声,立即压住激动之情,笑道:老朽一时不禁,令小哥儿见笑。

说着,伸手执住长孙骥右臂道:起!长孙骥只觉整个身子如在云雾中。

当长孙骥离开不久,一驼背老者飘入崖中,四周细察了一遍,叹了口气,又自原路而返。

且说长孙骥身不由己地被白发老者携带走了一盏茶时光,霍听潺潺清流之声,睁开星目一瞧,原来已到一山泉之旁。

巨松之下,一弯流水,环绕大石半周,直冲而下,形成一瀑布。

拐过大石,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种花树,虽在深秋,仍是花红叶绿,使人有世外桃源之感。

白发老者喝道:留心!长孙骥尚未体会其意之时,白发老者已带着他进入那一片花树。

只见那白发老者并不直行前进,却左三右四,忽前忽后而行,初看似是杂乱无章,留心一瞧内中却大有文章。

长孙骥忖道:这花树定是一种奇门术算的阵式,不知栖霞老人所借那本书中可有记载?但他不敢大意,处处留心白发老者所经路径。

穿过花树是一片削壁,长孙骥正不知白发老者带他到此何故,白发老者已伸出右手遥向右壁一指,忽听:隆隆!之声不绝,削壁忽然自动分裂成一座门,左右向内缩去。

里面是宽约一尺的斜坡,长孙骥进入一瞧,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夹道,夹道很窄,仅可容二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

长孙骥神凝双目,贴壁而入,走了一阵,夹道逐渐开朗,白光隐隐,也不像刚入石门时那么黑暗。

耳际间,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回头望去,那供台制成的石门,重又合在一处。

又走了一段,景物愈觉奇丽,夹壁两边嵌有明珠,晶莹透明,光辉耀目,反映那石钟之上,宛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夹壁尽头,迎面白壁间现出一扇石门,白发老者随意一推,石门应手而开,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中间有一块大青石,四壁空空洞洞并无半点陈设。

长孙骥刚踏入洞中,石门已自动关上,这石洞亦嵌有寸余明珠,光华夺目,白发老者平平地飞坐在大青石上,道:小哥儿过来,可知老朽带你至此所为何故?长孙骥道:晚辈痴愚,望老前辈明示。

如果在我行功之时,你被外物所扰,不但将我一片心血付於流水,而你亦落得一生残废,所以我把你带进这山洞。

长孙骥尚未明瞭白发老者之意,白发老者在青石上摸了一阵,突然啪!的一声弹出一绢册来,白发老者将绢册递与长孙骥道:此乃易容之术真註,相赠与你,专心细究,妙用无穷。

长孙骥恭立不前,双手接过绢册,随手藏在贴身袋内,白发老者接道:叛徒李鹏飞,已得老朽真传十之二、三,二十年来功力当有跃进,况且为人阴险,更有半本毒经之助,以你正常修为,今生实无法了此心愿,老朽带你至此乃决将真元用开顶之法,灌注与你,以报小哥儿代清门户之情。

长孙骥闻言一怔,忖道:传闻武学之中有一开顶之法,对受法之人即时可增加自身至行法人相等功力,但行法之人,不出一个时辰,将因真元枯竭而死,同时如有一方心神不定,极易导致走火入魔,轻则全身残废,重则当场致命,故武林中人无人有胆尝试,此老……白发老者接道:老朽自饮下逆徒在食水中暗放无味之毒后,人事晕迷中,又被点了三阴七阳重穴,虽是已将剧毒逼入双足,但已不能动用真力,先前为你之故,用力过度,三日内定将七孔流血而亡,与其带入土中,不如相赠与你,但望他日行走江湖勿坠下流,老朽即含笑九泉矣!长孙骥双膝下跪,星目含泪道:为晚辈贱命,致令前辈阳寿顿减……此时他已语不成声,泪如雨下……白发老者含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朽在世三甲子,死不为夭,你未来任重道远,岂可做此儿女之态?令人齿冷。

长孙骥含悲恭立,默默无语,白发老者接着又道:来,别愁眉苦脸的,按你行功心法坐好,绝不能分心他用,否则,一切都成泡影,我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一语甫毕,低喝一声,右掌按在长孙骥天灵穴上,长孙骥只觉一股热流,灌入体内,从华盖期门循经丹田周而复始。

他知道白发老者已将他三甲子功力、内力,揉合真元之气,透过自己天灵穴冲破生死玄开,十二重楼,注入奇经八脉。

他不敢有一丝杂念,按峨嵋无上心法,片刻间,已进入忘我之境……长孙骥不知何时觉得,从天灵穴输入的热流已经停止。

陡睁双目,只见目前白发老者寿眉低垂,宝相尊严,不禁伸手到对方鼻孔之下,已无半点气息,再俯耳他胸前一听,心脏亦已停止,知是仙去多时,遂倒身大拜八拜,暗暗祝告道:老前辈之恩,晚辈此生不忘,此次出山除搭救拙荆之外,首先寻找李鹏飞,代清门户,以慰在天之灵。

拜毕,取起身旁乌金摺扇,离开石洞,到了削壁之下,随手关紧石门,并运力指书:淮阳廿一代掌门圣体在此,不得入内,违者定遭惨报。

长孙骥指书他先时尚未觉得,随后一看,竟自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己功力已增进如此。

原来他手指所过,坚硬的花岗石纷纷落下,每句每划竟深入一寸,平滑犹如刀刻,忖道:这指法已比李翔的掌刃切木,高到不知多少。

心中大喜,不由放声大笑。

此时日正中天,秋风飒飒。

长孙骥方欲举步,已记不起花阵出入步法,伸手入怀摸出一本绢册,竟是易容真注,好奇之心顿起,翻开内页一瞧,但觉该书字字珠玑,不禁看得入神……待至看完全册,日已西坠,腹中雷鸣,忙摘了一大堆不知名山果充饥。

长孙骥心悬阎小凤安危,急欲出阵前往蓼心洲,所以,食过山果即席地究读栖霞老人所借之奇门术算一书。

且说余仙子自途中遇到姜虚一行,自知非对方敌手,率随行四护法弃下阎小凤,匆匆赶回蓼心洲。

她既恨鬼牙掌之架梁,又怕长孙骥前来复仇,遂下令明暗两桩,如遇不明人物出现速即传书飞报,不得有误。

余仙子终日坐镇合欢宫如临大敌。

这日余仙子闷得发慌,正与面首数人在合欢宫展开无遮大会之际……突然巡洲头目进内禀报道:现有太白双逸已至湖边,似有入洲之意。

余仙子一摆手,命头目退下,不到半盏茶,先前头目又进内禀道:太白双逸已僱舟往蓼心洲进发。

余仙子命头目退下后,忖道:何以长孙骥不来?余仙子在徐州曾败在长孙骥手下,后来带了四护法到云台山下,何以不与长孙骥正面合手,反而将阎小凤携去?难道她真有先见之明,晓得燕玲已与长孙骥结为夫妇不成?非也,既是不知,又何苦三番两次向长孙骥挑拨?约战蓼心洲?原来余仙子第一次见到长孙骥时,被他俊美的英姿,翩翩风度,及百年来难得的练武资质所吸引,就想收入门下,将来如能取得五陵墓隧之玉虚秘笈传与此子,不难发扬蓼心洲武学,独霸武林。

同时她面首万千,哪有一个能与长孙骥潘安之貌,争一日之长,因此,又想将他收为面首。

但是,在徐州合手后,晓得此子武功之高,比起自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生一计,意欲将阎小凤掳回蓼心洲为质,迫长孙骥就范,即使动武,亦可借人和、地利,发动迷阳阵将他擒住,再加上两颗合欢丹怕不乖乖地俯首称臣,拜倒石榴裙下?此事是否能如余仙子心愿?只有待长孙骥来证实了。

此时,探目双手捧着一张大红拜帖进来。

余仙子一瞧,上写太白双逸吕翊、韩瑞,冷冷地一笑道:可有一位少年同行?探目禀道:只太白双逸并无从行。

余仙子一挥手道:请!??不久,探目已领着太白双逸来到合欢宫。

余仙子依礼含笑降阶迎接道:蓼心洲得接高人,蓬荜生辉,请入内侍茶。

吕翊冷冷地道:余仙子何须客套?吕某到此只为阎帮主爱女而来,如能看在薄面上,盼即释放,免伤和气,不然亦请划下道来,吕某兄弟接住就是。

余仙子闻言,自己掳来的竟是笑面罗刹之女?忖道:阎凤娇虽与生死笔夫妻反目,但她继承活无常阎永统领七星帮,独霸江湖,无人敢惹,自己怎不察明真相,如今惹下这魔头,蓼心洲将无安静之日。

但她城府深沉,不动声色,笑脸更浓,道:吕大侠真是快人快语,当从命照办,但远来是客,总不能一杯不饮,将来传到江湖,晓得的人定说小妹不知礼数,太白到此不远千里,连杯茶也舍不得,叫小妹如何担得起?韩瑞闻言,笑道:既是余仙子如此看重过节,韩某兄弟只好从命了。

韩瑞与吕翊进入合欢宫时,抬头一瞧,只见此宫建筑得华丽堂皇,四壁雕龙塑凤,八盏宫灯分挂左右,当中一香妃榻,榻后一高与人齐铜鼎,清烟缕缕,冉冉而上,香气四散,闻之欲醉。

韩瑞与吕翊虽见多识广,亦不知此香系何物所制?他二人明知蓼心洲机关、暗器、迷药闻名武林,但不甘自弱名头,竟不动声色与余仙子分宾主坐定。

余仙子玉掌轻拍,一名宫女装扮的丫鬟,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之上置着三只墨绿玉杯,先敬太白双逸余下一杯才献与余仙子。

余仙子抬手笑道:两位大侠不远千里而来,小妹惟以清茶一杯为敬,望勿菲薄。

说毕已一饮而尽。

太白双逸早在宫女装扮的丫鬟献茶之时,留下心双目凝神,仔细的察看杯中茶色,在杯中的只是淡得近无茶色,茶香沁人,看不出有何暗下手脚之处?如今见余仙子一饮而尽,自是不能示弱。

韩瑞笑道:即使断肠毒液,韩某兄弟也得一饮。

说时与吕翊互一对递眼色,将杯中茶已饮入口中。

余仙子见状笑道:此茶虽非断肠之毒,却比之更甚,但以两位功力而言,自不致有何影响。

太白双逸一怔,忖道:余仙子此言可实?但她先饮一杯毫无异状,莫被她唬住?将来贻笑武林。

於是太白双逸不约而同地乾了杯,吕翊道:区区之毒未必能难得倒吕某,如今礼已过,是友是敌余仙子可估量情形施为。

余仙子微有得色地道:吕大侠所提一切,本可从命,但两位得留点真才实学才行,不然,江湖上以为蓼心洲徒具虚名,岂不落武林朋友笑柄?吕翊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余仙子不妨划下道来。

余仙子笑道:刀枪无眼,易伤和气,蓼心洲有一迷阳阵两位如能通过,小妹当唯命是从。

太白双逸同时忖道:余仙子果然老奸巨猾,明是不动刀枪,其实既敢夸下海口,那迷阳阵定是极厉害绝学,既已有言在先,自是不能后悔。

吕翊心中一动,遂道:吕某兄弟愿以内家定力,抗拒迷阳阵请即施为,以免延搁。

语声方落余仙子一按榻角,登时室内黑暗无光,吕翊、韩瑞俱吃一惊,慌不迭地展开夜眼一瞧,只见身已不在合欢宫内。

细细一看,此室仅一丈见方,不知何时,已有八名绝色佳人按八卦方位将太白双逸围在中间!太白双逸知是迷阳阵即将展开,忙按内家心法坐下。

二人刚刚盘膝坐好,灯光骤明,隔室已然传来一阵靡靡之音韵,八名绝色佳人,此时业已罗裳尽脱,纤腰以丝条缀成短裙,胸前一抹红色肚巾,此外臂腿全裸,便自随靡靡之音韵起舞。

这八个妙龄女郎,个个粉粧玉琢,貌美非常,如今载歌载舞,越发显出一身柔肌媚骨,玉映珠辉,星眸流转之间,和以靡荡之音,端的声容并妙,冶荡无伦,确足勾人心魄。

太白双逸俱是功行卓绝,定力极坚,默坐含笑,均是一派宝相庄严,八女一番歌舞,见人家丝毫无动於衷,突然一齐曼声长吟,个个手拈丝条短裙,随抛随接,霎时一室俱是肚巾、丝裙;八人转眼间通体一丝不挂,粉弯雪股,全部呈露,在花雨红粉之中,忽而双手据地,倒立旋转,备诸妙相,忽而反身立起,轻盈曼舞,玉腿齐飞,在花光掩映之中,忽隐忽现,舞到妙处,全身上下,一齐颤动,口中更是曼声艳歌,杂以骚媚入骨如呻吟,淫情荡意,委实撩人情致。

太白双逸虽定力深厚,但丹田之中陡升起一股热流,二人大惊失色,以二人十数年之定力,不知见过多少风涛骇浪,今日何故如此不济?但他们怎知那杯中已被余仙子暗中放下烈性、无色、无味的春药?此时又被外界色情诱惑,怎不心猿意马?太白双逸顿觉喉乾舌燥,一点良知已被欲火掩住,已记不得此行任务,更顾不得数十年英名毁於一旦,陡然各自长身向那八名裸女扑去……第廿三章 新声初试 独战六合 醉月楼下 群豪毕集再说长孙骥穷两日之工,将栖霞老人借与之奇门真注看过一遍,虽不能十分深刻瞭解,但那区区花阵已不能难住他了。

这日,日方当中,西风侵掠山谷,长孙骥心念阎小凤安危,拔足飞驰,对眼前秋山景緻,古木萧萧,飞红万点,已无闲情逸致眺览,恨不得身生两翼飞往蓼心洲。

路边林梢嗖!嗖!嗖!飘落五、六身影,快速至极,将长孙骥团团围住,长孙骥忽见眼前青影连闪,知遇强敌,动在意先,探腕亮出乌金摺扇,一片乌光挥起,护住身形。

定睛一瞧,只见六个青衣大汉环身围住,不禁剑眉上耸,冷冷一笑道:你等何人门下?截住在下去路,意欲为何?只闻内中一青衣老者,阴恻恻的一笑,道:老夫以为你命丧幽冥,原来你命大,使老夫免得下壑寻找之苦。

长孙骥心内一震,道:在下与尊驾互不相识,寻找在下何故?那青衣老者又阴恻恻地道:不为其他,我等只望少侠归还一样东西。

长孙骥一怔,忖道:我与他们并不相识,要我归还何物?他正在忖思之际,那青衣老者接着说道:少侠如能将五陵墓道详图奉起,敝庄主顾全江湖道义,对少侠在咸阳城外掌毙归云庄少庄主及二鸟一节从此揭过。

长孙骥闻言蓦一惊愕,脑际犹同罩上一层云雾,迷惑难解,直猜不出他们怎知自己怀中藏图形,及在五陵墓道掌毙二鸟之事,心料今日非善可了,当下便微微一笑道:此事令在下十分难解,尊驾焉知五陵墓道详图为在下所有?那青衣老者似乎一愕,随即扬起怪笑,令人不寒而栗,笑声一停,又阴恻恻地说道:少侠别以为这一番话很得体,但瞒不了我们,想当年敝庄主败在生死笔匡超手下,信誓旦旦,直至如今,千方百计要将玉虚秘笈取在手中,以复当年之仇,故命少庄主及二鸟前往咸阳,至今,音信俱杳,幸蒙峨嵋云中雁胡中铭少侠真情相告……长孙骥沉声道:胡中铭现在何处?青衣老者阴恻恻地道:胡中铭已往西梁山。

接着怒道:少侠如此查问老夫所为何故?长孙骥冷笑道:天下武林中人,莫不以据有玉虚秘笈为心甘,胡中铭既知详图被在下所得,岂肯甘休?……只怕各位落入他计中……说着,朗声一笑,扫了六人青衣人一瞥,又道:贵少庄主何人所害,在下不知,二鸟出言不逊,实为在下所毙,各位如能放过今日,在下半年内定赴花鸟岛面谒庄主,各位如难从命,请即划下道来,在下接住就是。

青衣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长孙少侠果然人中之龙,老夫虽知技业不精,但也得一领高招,否则,实被江湖上朋友耻笑。

不过,少侠如能随老夫即时前往归云庄老夫亦不为已甚。

长孙骥不由气往上冲,大喝道:在下岂是你等可敌,更难即刻前往,既是要见高低,不妨一起齐上,免得多误时刻。

青衣老者一阵长笑,道:少侠既是看得起老夫兄弟六人,说不得只好从命,但,此乃少侠自己愿意,莫说老夫等以众胜寡。

长孙骥笑道:哪来的废话?说着肩一振,往右攻出一扇。

他快,岂料六个青衣人早有防备,一点也不慢,足尖才一沾地,扇至半途,迎面风生,一个青衣大汉五指如闪电般抓来,嘶嘶破空生啸。

长孙骥斜身一晃,脱出他那指风之外,乌金摺扇飞出五式一招,蓦觉胸后劲风飒然袭体,心中一惊,展出峨嵋绝学六爻掠云步步法,三连三断,转乾为坤,如行云流水,倏然避了开去。

只听得一声:好俊的身法。

长孙骥但见六青衣人已摆成一六合阵式,将自己围在当中。

此际,阳光煦丽,秋风甚劲,六个青衣人左掌亮翻护住前胸,右手五指虚张,凝神蓄势而待。

那青衣老者沉声说道:少侠如若执迷不悟,不随老夫前往归云庄那么我等六人只好开罪了。

长孙骥冷冷一笑道:好极!在下新习摺扇招法,尚未找到练功之人,今日能与诸位印证一番,正合心意,请赐招吧。

他心知这恶战不能免,一个个的击败他们不知要以多少时光,不如一战绝胜负为快,同时也可试试自己这次奇遇功力增进了多少。

但见六个青衣人同出一声冷哼,身形电飞而出,各人齐攻出了一手,嘶嘶劲力生啸,长孙骥翻腕一震,乌光连闪飞蝶扇法已展开,眨眼亦是攻出一招九式,身形倏然飞动。

只见他那神奇步法,却被那六个青衣人打他掌劲,逼迫得有点呆滞,阻力奇大,心中一惊,不敢大意,大喝一声,力凝全身,步法穿隙游走,快得无以复加。

他这一增加全力,只觉得丹田真气源源而生,用之不竭,反而愈使愈有劲,心中大喜,知是白发老者纳挫自己经脉中真元,因本身血液加速,渐渐已行为己用。

煦日阳光之下,只见扇影生寒,芒雨袭人,青云密聚,使人望之气窒!六个青衣人佈成之六合阵式,奥妙诡立,奇正互生,掌劲如潮似浪,层层叠叠,不息不穷,若非是长孙骥尽得白发老者授三甲子真元,焉能抵敌。

一盏茶时分过去,六合阵式已数易其变,仍未佔上半点上风,青衣老者不由心中大急,他怎知长孙骥自被白发老者授以真元,功力骤增,当今武林高人已罕无敌手,又得乌金摺扇绝学为助,不啻如虎添翼,幸他只想与六人试招,不然,不出三招定将六人,废於扇下。

这六个青衣人亦是武林中一等一高手,被归云庄网罗,再练以六合阵法,不知多少成名立万之英雄豪傑阵内丧生,真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平时以六对一,稳操胜算,如今与长孙骥斗了一顿饭光景,仍无半点优势。

青衣老者凝神一看,只见长孙骥气定神闲,只取守势,并不进攻,若取攻势,实难测出其招式如何凌厉,除其之心蓦起!一声暗语,银虹过处,六支长剑闪闪生光,幻起一片剑幕,那六青衣大汉掣出长剑之后,六合阵法已至其极,长孙骥但见剑光陡闪,威力陡增,不禁暗暗忖道:这六合阵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若不使出绝学,定难取胜了。

突然大喝一声,道:小心了!纵身而起,右手突起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莲云西来直向正东方位拍去。

他这冲击之势,十分迅速,这一手掌学莲云西来威势又极强猛,雄浑的掌力,划起了啸风之声。

守在正东方上位之青衣老者,似是想不到长孙骥会骤使攻势,变生意外,微现慌乱,身躯一闪,让开三尺。

长孙骥虽然一击落空,但他已觉出自己的劲力极大,脚落实地,举手一掌西天雷音反臂拍出,一股强凌绝伦的力道,直冲过去,正北、正西两个方位上赶来拦截的青衣人,吃那一股强劲掌风,迫得疾向两侧闪去。

只见正东方位上那青衣老者,高举手中长剑一挥,六个青衣人立时移宫换位,缓缓缩小包围,长孙骥岂容对方取得先机?突然双肩一晃,快速无伦地向那正东方位上青衣老者欺去。

但闻那青衣老者喝道:来得好!手中长剑一挥,登时幻起一片森森剑气护住全身,正西方位上的青衣人,紧随长孙骥身后动,纵身跃起,攻向长孙骥身后命门重穴。

长孙骥原想出其不意,以迅快的身法,袭取阵眼,六合阵自是不攻可破,哪知青衣老者举剑一挥,划出的凌厉剑幕,竟将自己疾扑之势挡住,身后一股寒气已袭命门穴,心头微生骇意,暗道:这六人手中仅多一支长剑,威力不啻陡增一倍,看来确是扎手。

他自经白发老者以开顶之法,授以百数十年内力真元之后,功力深厚已至收发随心之境,去势虽快,退得更疾,身后剑气刚临,一吸丹田真气,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在天化为猛龙穿江左扇右掌分袭正北、偏南两方位之青衣人。

右足轻点身后袭来长剑,悬空一个翻身,闪开前后两方夹攻之势,落回阵中,他身子尚未站稳,左右两道银虹,已挟着万钧之势凌厉袭到。

长孙骥暗暗讚道:好身法!左扇右掌,击出两招凌厉的攻势,分阻两青衣人合袭之势,两青衣人乃江湖一等一高手,见对方来势强猛,不敢硬挡锐锋,半空一曲腰,身如鹰隼忽然斜斜飞开。

长孙骥再也不容对方出手,暴喝一声,左扇右掌,连环攻出,转眼之间,攻出三扇五掌。

这是长孙骥平生绝学精华。

右掌天竺旃檀十八掌乃西天降魔奇学,自唐代中叶以来,已成绝响,实为武林罕见之术。

左扇三招系淮阳派镇山招术,百年来已无人使过,即使李鹏飞亦不知此武学。

况天竺旃檀十八掌尽凝阳罡至刚之气,力能开山裂碑,锐可贯穿金石,迫得六青衣人纷纷纵身跃避。

六个青衣人虽被长孙骥扇掌逼得左闪右避,但起落纵跃之间,阵法始终不乱。

长孙骥连续攻出三扇五掌之后,见仍不能将对方逼乱阵势,一怔忖道:看不出这六合阵法,果有过人之处呢。

就在他一怔之际,六青衣人相互交换方位,立时各归原位,长剑平伸,凝神内视,缓缓向前移动。

长孙骥八年学剑,一见六青衣人之神情,已知此六人剑术上造诣,绝非泛泛,如无十年以上之造诣,想装作,亦不能如此,正意诚心。

目睹六人神情动作,长孙骥轻敌之念顿消,当凝神静立,暗中运气调息,蓄势待敌,六人把剑阵缩至一丈左右,一齐停下脚步。

但见正东方位青衣老者,手中长剑一挥,其余同时辟起相应,蓦时四周幻起重重剑幕。

突然间,在那剑幕中传出一声暴喝,两道银虹直射而出,分袭长孙骥左右笑腰穴。

长孙骥早已蓄势戒备,左扇一招玄乌划沙右手向后一按,迅速无伦地掣出月魄剑。

一片银虹过处,六支长剑,应芒而折。

六青衣人疾退二丈,望着手中断剑,怔在当场!长孙骥扬声微笑道: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断剑代首,不为己甚,寄语贵庄主,一月之内,在下待蓼心洲事了,自去归云庄向贵庄主了断。

青衣老者豪气顿消,道:少侠武学果然不同凡响,老朽等心服口服,但望勿忘诺言,一月之内,敝庄主当随时候驾。

说毕,率其余五人,往东而去,片刻之间失去踪影……长孙骥叹口气,忖道:江湖上又增一强敌矣。

继又想道:胡中铭不知在武林之上造了多少谣言,虽自己既入江湖不怕任何强敌,但亦不胜其烦,不如易容一番,免受无谓烦恼。

心意一决,在定远打尖之际,购了一领蓝色长衫,又买了数种易容之药材,如青黛、白垩、桃红……他经过一阵易容,对镜自照。

只见镜中影,浓眉星目,脸色薑黄,宛如中年,脸型虽然未改,但,他愈看愈不像自己,不禁心中大喜。

巢湖!位居安徽巢县、合肥、庐江、舒城四县之间,本巢县地,后陷为湖,一名深湖,港澳三百六十。

纳诸水以注大江,为淮西巨浸。

秋深季节,艳阳衔西,湛蓝长空,白云舒卷,金凤转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飞,嘎呜朗空。

长孙骥正在急急而行之际。

蓦闻林边有人高声朗吟蝶恋花:流水潺缓无断绝流向天涯,何止千回折不得长留甘等永诀可怜缘尽空呜咽旧恨茫,何处说暂蚀仍圆,只有多情月擣麝成尘香未歇痴魂愿作青陵蝶长孙骥循声一瞧,见一老儒生负手长吟:借问秋情谁领略暮雨寒螿,相伴成萧索漫借醇醪消寂寞愁肠更比醒时恶好句悲秋皆有託万种无聊,不但伤摇落秋更淒清人更弱沉腰潘鬓都非咋长孙骥不禁又瞧了那老儒生一眼,只见他脸如满月,长髯过腹,两眼神光暴射,知是内家高手。

虽听出那儒生满腹牢骚,情恨,但自己有事在身,更不欲多惹是非,毫不停留地往南行去,耳边却听得:芳草青青来去路玉勒雕鞍,犹是前游处望里章台还恐误垂杨不是当年树酒浇愁肠愁不去春梦迷离,化作漫天絮行到天涯春又暮为谁辛苦迟回立长孙骥沿湖而行,遥见青帘高飘,临近一瞧,竟是醉月楼此乃当地最大一间酒楼,气派很大,八字门头上竖着一块横匾,上书醉月楼右侧系马桩上拴住好几十匹高大骏骑,马尾轩扬,后腿不时踢动。

通道里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走卒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武功、酒、女人,似乎离了女人就不成英雄……长孙骥望一望马桩上的马匹,忖道:今晨起三山五嶽正邪各派人物,续向巢县群集,看来这小小地方必有事变。

他因易容之后,已不忧有人认得出,毫不犹豫地迈步跨进客栈,一眼扫去,只见在座的,都是形像各异的武林人物,肩头丝穗晃摇。

这些武林人物,在大厅中,三五成群,猜拳赌酒,时起吆喝大叫,也有发出一阵豪笑,有的劈啪擂得桌面震天作响,形形色色,奇奇怪怪,无所不有。

长孙骥乍一进入,也稍稍引起了一点骚动,那是因为他那盖世无双的风度,举止潇洒的姿态,使得在座众人,都投以惊异的眼光。

店小二见长孙骥进来,满面堆欢哈腰笑道:公子,您老好久不来了,请楼上坐。

长孙骥将铺盖一递道:先开个厢房。

店小二忙不迭地接过行李,连声称是,转身引路,往二进走去。

醉月楼能生意兴隆,一半是镖客辗转推介,一半是房地宽广,容纳得下大批人马,故在江湖上跑动的,到了巢县八九不离十全都落足在此。

走至第三进第三间,小二止住脚步,引着入内,房内陈设古雅,令人神怡,店小二打过洗脸水,沖了一壶茶笑道:酒菜开在房里,还是楼上?长孙骥顺口说道:楼上!店小二哈着腰,道声是轻轻地退下。

酒楼上此时除了早已订座,尚未到达的空座之外,可说是客满啦。

靠窗的一张桌旁正坐着长孙骥,临窗远瞰巢湖即景,但见湖水滔滔,涌现金鲜万点,阔岸墙连云,波心渔舟片片,载浮载沉,飘飘荡荡……蓦闻一声呼喝:老客,一位,楼上看座。

此时,楼下踏上一老儒生,看年龄,约莫已过花甲,精神矍铄,满面红润,目蕴精光,太阳穴隆起多高,一副同字脸,髯长过腹,儒巾儒服,极为平易可亲。

他上得楼来,一对神光四射的慈目,向整座楼面一扫,落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老儒生毫不迟疑地迳向长孙骥座位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见是郊外长吟的老儒生,只淡淡地一笑,忖道:真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这老儒武功不弱,不知是正是邪?自己还得小心为妙。

秋阳渐渐西落,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湖心客帆直似高挂云端,遥望过对犹如水色连天,无边无际。

晚风拂衣生寒,月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蓝空,想着如何前往蓼心洲救人,耳边却听得那老儒生低吟道:十年磨剑 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 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正当长孙骥沉缅於愁情词意之际。

忽闻身旁那苍老,和蔼的声音道:小哥儿,想家么?长孙骥闻言回头,原来是同座低吟解珮令的老儒生,遂恭谨地笑道:晚生并非想家,祗因老丈低吟,偶有所感,有劳动问。

老儒生听罢,不禁呵呵笑道:小哥儿年轻有为,正如红日初升,有何所感?接着又询问长孙骥姓名家世,以及前往何处?长孙骥含糊地答道:晚生黄清,江南人氏,游学至此,并无一定去向,不敢动问老丈仙乡何处,贵姓大名。

老儒生慈祥地说道:老朽曲阜孔二,四海为家,江湖匪号,人称赛仲连。

长孙骥听着是孔二,这名字似乎听过,一时想不起,心中一动,笑道:原来孔老丈乃武林中人,晚生不知实为失敬,敢问老丈,这些带刀背剑之英雄,群集巢县,莫非此地摆有擂台不成?孔二凝视长孙骥一阵,道:细观小哥儿,谅系书香之后,对江湖之事最好少知为妙,俾免惹火烧身。

长孙骥暗暗发笑,忖道:这老江湖却走眼了。

遂道:晚生幼习诗文,读游侠传,对古之虬髯客,红线之流,心仪已久,恨生也晚,无缘拜识古人,退求其次,老丈何言惹火烧身,令人莫解?孔二略一沉思,道:近来武林中大智大仁如古游侠者,已不复得,武学差可比凝者如武林三老,但亦不管人间事,目前占据大江南北,多为偏激之辈,如咸阳落星堡江南七星帮西梁山八卦门巢湖蓼心洲及九大门派,武学虽有所专,惟心术比起古人实不可同日而语。

长孙骥似是不解地道:闻峨嵋派乃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七情不染,心术有何不正,老丈能有教我?孔二哂道:於今峨嵋门风不振,良莠不齐,武学衰微,时与崆峒沆瀣一气,倒行逆施,你不见峨嵋僧亦在此处?长孙骥随赛仲连目光望去,果见两个灰衣老年僧人,低眉俯首对坐进食,遂道:出家人慕缘四方,乃平常之事,与心术何干?孔二微微笑道:小哥儿可知此二僧为谁?长孙骥摇头道:晚生见微识浅,不知为谁?赛仲连低声道:你乃书香之后,自然不知,但江湖上提起峨嵋两老,武林中人泰半知其名,未见其人,缘老为峨嵋当代掌门慧通师兄,除极大事变外,平时隐居山后潜修上乘武学,十年来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今日在此出现,出家人动了贪念,尚有何说?长孙骥闻言,双目平视,默默无语,忖道:两位师兄出现巢县未知为了何故?莫非胡中铭又散佈些甚么谣言不成?突然,觉得有两道眼光凌厉地射来。

他从赛仲连身后望去。

原来坐在孔二身后不远处,一位云裳似雪,劲装背剑的姑娘支头而坐,一双光亮慑人的大眼睛,正一转不转地凝视着长孙骥。

身旁一青衣丫鬟伫立着。

这姑娘生得真美——穠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束素;一头略嫌蓬松却又光亮乌黑的青丝,挽成宫髻,微微偏右;鹅蛋脸,嵌着一双妙眸,玉雕似的鼻子,小嘴微开,露出一排贝齿,浅浅梨涡,最令人心醉。

姑娘芳龄不过十七、八,美得令人心生遐想,就连长孙骥家有娇妻之人,亦不免多看两眼。

姑娘微微有点羞意,嫣然一笑,低下螓首。

这轻轻一笑,犹如百合初放,美极!长孙骥也禁不住微微一笑,紧接着就俊脸绯红,收回目光,暗道:长孙骥呀长孙骥,兄仇未雪,师恩未报,切勿再惹情孽。

就只这短短的刹那间,蓦地,一声娇喝:恶贼尔敢?长孙骥抬头一瞧,此时那伫立在旁的青衣丫头,素手紧扣住一位红丝满眼醉汉的脉门。

那醉汉竟杀猪似地痛嘷出声。

长孙骥料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有如此的身手?那姑娘不想可知了,但不知是谁家调教出的姑娘?眼前一闪,长孙骥看出是一个廿岁左右年轻人,面形瘦削,目光稜稜,不怒自威,人未到声先到:丫头因何辱及本门手下?劲装女郎闻声,回首一瞧,见是这恶魔,暗暗吃惊!但她一向任性惯的,口头岂肯服输?粉脸陡沉,柳眉倒竖,冷冷地道:原来是孟少庄主手下,难怪如此专横,桃妹放了他,免得将来传在江湖上说我们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打狗也不看主人?青衣丫头素手一松,那大汉叭!的一声大响,竟然仆地不起。

孟少庄主本是来势汹汹,一见对头人竟是栖霞老人的孙女,忖道:神气甚么?若非爹爹一再叮咛自己,在江湖上切不可与栖霞老人一家人结仇,本少主先得伸量伸量栖霞一脉有多少真才实学?於是转颜哈哈大笑道:适才之事,在下看得极其清楚,实是敝手下无礼,女侠代为教训,无任感谢。

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劲装姑娘见孟炳改颜相向,尤其笑脸认错,自己面子十足;不禁偷偷地瞄了长孙骥一眼,道:感谢愧不敢当,春桃年轻不知分寸,出手略重,还望海涵。

长孙骥以为定有好戏可看,料不到二人竟有渊源似的,一时剑拔弓张之势,刹那间又如他乡遇旧般,互相道起寒喧。

这时,惹祸大汉已经爬起,醉意尤在。

少庄主孟炳脸一沉,喝道:酒醉失仪,褒凛堂客,按庄规该当何罪?那大汉吓得酒意全消,神色惨变,伏地叩首如捣蒜般,哀声道:小的知罪……孟炳冷冷地道:既然知罪,还装聋作哑?那大汉抬起头来,牙根一咬,右手风快地拔匕首,向左腕劈下。

劲装姑娘与孟炳有目如盲,竟如不见。

长孙骥在徐州见过笑面罗刹治手下时情景与目前如出一辙。

只见那大汉闷哼一声,左腕应刀而落,笃的一声,落在楼板上,许多胆小的食客见状,惊得出声尖叫。

鲜血如喷泉般在大汉的左腕断处涌出,那大汉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包金创粉,向伤口一敷,撕下大幅衣襟包紮停妥,恭立一旁。

劲装姑娘微笑道:少庄主执法如山,实令小妹钦佩,他日有暇盼至栖霞一游。

孟炳满脸堆欢地道:愚兄另日当专程造访令祖,老人驾前,盼代为致敬意。

此时楼上群豪围观如堵,一半是看热闹,一半是秀色可餐。

人群中蓦听得一苍老声音冷笑道:江湖传言金刀铁猿有子如龙,今日一见不如闻名。

孟炳勃然变色,回首望着出声处喝道:何方高人?藏首掩尾冷言中伤,何不请出一见?哈哈笑声中闪出一个水火道袍全真;只见那全真,头戴九梁冠,背插长剑,浓眉大眼,腮下黑鬚如漆,一脸狂傲之色,冷冷说道:孟振飞老儿见了道爷,还得敬畏三分,你是甚么东西,犹敢猖犯,不要说你倚仗回风掌法就可横行无阻,在道爷眼中尚不值一顾。

孟炳一见道人现身,此人形像似在何处听人说过,只一时想不起是谁?惟对方倚老卖老口气,愈听愈有气,冷笑道:道长口出狂言,谅有真才实学,不至於全凭三寸之舌罢?那全真闻言哈哈长笑,声震屋瓦,尘灰纷纷落下。

良久,良久,道:你若不服,可至湖边试试,不是道爷自吹自擂,三十招之内,你必落入湖心。

孟炳岂肯当?l示弱?尤其在劲装姑娘面前,更是无法忍下这口气,冷笑道:道长自负不凡,想必身手不俗,孟炳何幸,今晚能接高人,如错过今夜,岂不遗恨终身?回首向众手下高声喝道:走!五、六条身形随着孟炳如飞的,当先抢级下楼驰去,那全真一声不响随后而去。

这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拚斗,好事之徒哪能错过这种眼福?何况看名家过手,犹胜从师三年;瞬眼之间,有十余起武林中人陆续随后跟去。

长孙骥亦想随去一看究竟,奈赛仲连孔二不动,只好作罢,惟俊目中渴求之意溢於其表。

赛仲连何等老练?一目瞭然他的心事,笑道:小哥儿年轻好奇,遇到这等热闹,自然一睹为快,但近日巢县已成是非之地,处处隐伏杀机,尔一个文士,不去也罢,何必自寻烦恼?长孙骥闻言,暗暗发笑,遂道:老丈金玉良言,晚生谨记在心,但不识双方均系何人,老丈能否告知一、二?孔二略放低声音道:双方都不是甚么好人,牛鼻子乃西梁山八卦门坎宫人仗着八卦门阴阳女之威,倨狂成性,心狠手辣,因此之故,黑白两道均不喜他为人;那青年乃金刀铁猿孟振飞之子,为人诡计多端,城府阴沉,有如乃父,先前对付无影女秦素娥可见一斑。

长孙骥见赛仲连背向诸人,犹如亲见,知道他必定对江湖道一切知之甚详,不禁问道:无影女秦素娥谅是来头不小,方使小庄主委曲求全,当众卖弄家法买好。

赛仲连孔二神秘地对长孙骥一笑道:轻点,那妞儿有刺,小心她刺着你。

略停饮了一口酒道:提起无影女江湖中人莫不敬之三分,只因其祖栖霞老人乃武林三老之一,精通奇门术算,学究天人,可惜老弟非我辈中人,不然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说着又是呵呵大笑。

何人胆敢在此嚼舌?不知何时,劲装姑娘已轻飘飘地落在桌旁。

长孙骥暗暗心惊,忖道:十丈之内,飞花落叶瞒不过自己耳目,此女何时逼近身旁尚且不知?以其轻功造诣,堪称无影女且看孔二先生如何对付她?赛仲连闻言哈哈笑道:真是世风日下,你见过大闺女在酒楼上怒发雌威的情形么?无影女性如烈火,在邻座听人在评论她,心中可就憋不住气。

再听将自己与那美少年混为一谈,虽然内心是甜甜的,但却不能不发怒,及现身见是孔二先生,心知此老一向诙谐,不知他底下还要编排出甚么来?忙上前福一福道:不知是孔伯父在此,请恕姪女不知之罪。

孔二虚拦一下,笑道:不知者不罪,谁叫师伯为大不尊,来,我替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江南才子黄清,这位是北地侠女秦素娥,你们二人合起来可算得南北菁华、文武全才。

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无影女虽是侠女,天不怕、地不怕,不比一般少女,但也听得脸红过耳。

长孙骥虽家有妻室,但一向生活严谨,何曾有过这等场面?被孔二先生一说,亦感到尴尬非常。

巧不巧,他们二人眸光又不期而遇,那一份神情落在孔二眼里,却笑在心中。

秦素娥初见长孙骥玉貌朱颜,又与孔二先生同桌共饮,认为必是名派高徒,芳心不禁被其倜傥风流,玉树临风般容貌吸引。

后闻只是江南一小才子,并非同道,可就冷了半截,暗暗叹道:可惜个郎不曾练武,不然……又偷偷看了长孙骥一眼,只见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禁暗骂道:书獃!长孙骥可并非被她美色所迷,只因闻说目前此女乃栖霞老人爱孙,不禁忖道:栖霞老人与自己虽只一面之缘,但已订下忘年之交,并借阅奇门真经如今其爱孙在此,应该如何给其见面礼?接着又暗道:自己刻下假名换姓,如何能说出真情,但若不闻不问,将来见着栖霞老人之时,又将何言相告……他为了此事,脑中犹豫不决,故以怔在当场。

孔二见双方竟一声不响,认为他们面嫩,他又怎知其中尚有此种渊源?笑道:十年不见,姪女愈长愈标緻了,令祖可好?秦素娥见孔二先生提起乃祖,忙肃容答道:託伯父的福,他老人家康健如昔。

孔二先生指着空位道:坐下来谈,十年不见姪女已名震东北,真是后生可畏,青出於蓝胜於蓝。

秦素娥瞄了瞄长孙骥,露齿一笑道:谢谢伯父夸奖。

孔二先生打量一下楼上,见食客泰半已离开,剩下寥寥无几,遂轻声地道:秦姪女不在冀鲁一带行侠,在巢县露面,莫非与此间之事有关?秦素娥向孔二先生一使眼色,随意地坐下道:姪女只是路过此地。

长孙骥虽不明孔二先生所谓此间之事指甚么,但从秦素娥眼色中已猜出是一桩极不平常的事,不然,何致於如此江湖成名英雄豪傑,甚至於出家人如少林、峨嵋,名门正派如武当、崑崙等均群集皖中?他虽因易容之后,不愿承认为武林中人,然而江湖上的一切莫不对他有关,何况阎小凤正被掳来巢湖,在这种场合之上,自然不便正面询问。

同时,秦素娥似是有意躲避谈及此事,忖道:若到湖边,一窥武林人物的成名绝学,既可广增见闻,更或可探出一鳞半爪,说不定能与太白双逸相遇,岂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遂向孔二先生说道:晚生意欲前往湖边,乞恕先行告退之罪。

孔二先生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哪有不明白长孙骥此时心理?只不过,他尚难看出目前的少年竟身怀绝学而已,遂道:少年有事为荣,老年无事为安,小哥儿既是有心前往一睹较技为快,不妨同行。

说着已抛了一锭白银於桌上,首先立起。

无影女不禁望了长孙骥一眼,忖道:别看他文质彬彬地,胆子似乎可不小呢?可惜年岁大了,不然拜祖父为师,定能有一番成就。

遂道:刀枪无眼,公子何必以身犯险?长孙骥笑道:小生虽幼读诗书,惟心仪英雄豪傑之风范日久,幸逢比武盛会,岂可失之交臂?无影女白了他一眼,忖道:真是书獃!三人拾梯而下,出了醉月楼往湖边踱去;此时,湖边正斗得热烈非常。

场外孟家庄随行高手已有数人受伤不轻,在同伴包紮中,周围三、五成群的草莽英豪在高呼助威。

长孙骥一瞧场中坎宫真人武功确是不弱,一套八卦掌使得虎虎生风,辅以玄天无形真气劲气四溢,虽以一敌四,仍旧有攻有守,豪气凌霄。

孟振飞手下四条大汉亦是江湖高手,对打群架似有受过苦练,东西南北各佔一方,进退有序,此攻彼守。

孟炳与一老者在旁明是评论,暗中不时指点;一时之间尚难分出胜败。

孔二先生转身笑向长孙骥道:孟炳实有乃父之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深知内功,武功均非狂道之敌,故命手下先磨耗坎宫真人精力,再出手就不难事半功倍。

长孙骥闻言,不禁定睛一瞧孟炳,心中不由种下一股厌恶之意。

口中却说:这是正规战术么?孔二先生笑道:非也!长孙骥道:那么孟炳不对了。

孔二先生道:非也!长孙骥一怔,道:老丈所言,令人莫解?孔二先生笑道:江湖上成名立万之人物,多被虚名所害坎宫真人乃成名人物,又自诩武功无敌,只要孟炳出言一扣,自然而然就要进入圈套。

长孙骥不禁又向孟炳望了一眼。

孔二先生接道:小哥儿自然不懂这险诈,设孟炳一下场就道:坎宫你狂甚么?连我手下张三、李四都不如,不信……这一激坎宫真人焉能不先斗之张三、李四?长孙骥道:张三、李四实能斗过坎宫真人?孔二先生指着受伤诸人道:你不看孟家手下受伤不少么?长孙骥道:这不是驱羊喂虎?又自忖道:其心如此,其人不想可知矣,将来查出他恶迹,定将他除去。

就只这一刻之间,场中已起变化——坎宫真人一招八方风雨将四大汉个个点住穴道,哈哈狂笑道:孟家手下仅是酒囊饭袋之辈,实令道爷失望之至。

孟炳脸色一变,尚未出口,身旁的葛衣老者已飞快地闪入场中,举手之间解开四人穴道,面向玄真怒道:牛鼻子,胆敢口出狂言,老夫不才愿领教学。

坎宫真人见是江南金沙掌詹腾下场,心中虽不敢大意,但嘴里却不饶人:詹施主金沙掌虽名震江南道,但非绝学,不信你且试试,十招之内……突然一声暴喝:詹腾,还我兄弟命来!但见一个虬髯中年越众而出,手掣长剑指着金沙掌。

詹腾嘿嘿冷笑道:小子找死,你兄弟何人,快些说来,待老夫好送你前往相会。

虬髯中年先向坎宫真人说道:道长,请让詹腾与孙某为弟报仇,此恩不胜感谢。

坎宫真人此时亦感精力消耗甚巨,遂颔首道:既为弟仇,本道人自当相让,孙施主请……说毕退出三丈有余,暗自调元运气。

第廿四章 巢湖之畔 三醉丧命 误会丛生 六指锻羽虬髯中年回首向金沙掌道:詹腾,可记得三年前在江南道上一掌劈死的孙守仁么?他就是孙某二弟,他与你何仇何恨,竟下此毒手?三年来孙某访遍武林,只道你埋首深山,不履江湖,原来你竟投身孟家庄,今日总算二弟在天有灵,来,快快亮出兵刃,本小爷要伸量,伸量你手下到底辣到何等程度?金沙掌冷冷地道:老夫看不顺眼的就是死,你为弟报仇其志可嘉,你就进招吧,老夫与后辈动手从不用兵刃。

长孙骥闻言留神一瞧,只见詹腾双掌金黄,知此人掌上功夫不凡,再看那虬髯中年气魄声势亦为不弱,知是名家之后。

孙姓中年扬声道:纳命来。

左手指诀一扣,右手剑化银龙,一招笑指南天踩洪门,踏中宫,疾点而出。

詹腾喝声:来得好。

甩腕,举腿,侧闪三尺,右手一招云封五嶽左手疾扣虬髯中年右腕脉门。

避招出手,乾净俐落,不愧名震江南道。

孙姓中年亦非弱者,手中一支长剑已得点苍九宫剑真传,眼见詹腾左手扣来,足踩七星步,挪后一尺,招化玄乌划沙由上而下,改劈詹腾左腕。

詹腾冷冷一笑,左掌陡翻,改扣为点,突然骈指如戟,直点剑身,右手化抓为掌,贴向孙姓中年前胸。

虬髯中年名唤孙旭,出身点苍,在第十三代弟子中,算是个佼佼不群者,手中长剑极见功夫。

此时,见詹腾敢用指点剑,大吃一惊,知詹腾盛名之下,果有真才实学,不敢大意。

右腕一抖,长剑暴缩,拧腰向上直窜,手中可不怠慢,左手剑诀直指金沙掌笑腰穴 .剑尖幻起朵朵银花,带出锐利的啸风,疾向金沙掌眉心穴刺到。

繁星点点,轻风微微,阵阵秋虫低鸣,似是为场中之人伴奏。

显然孙旭并非泛泛易与之辈。

詹腾则城府较深,虽临敌经验丰富,可没想到对方如此棘手。

如今空手对兵刃,功力难免有所折扣,最多只能发挥七成之力,但也使人目眩眼花。

詹腾见孙旭招招狠毒,又快又稳,不禁暗暗吃惊。

右掌蓄聚真力指天划地上取对方双目,左手斜劈而出,陡又飞快地向上一抄,像这样空手入白刃硬碰硬夺的招式,武林中尚是罕见。

孙旭见对方竟用硬夺招式,心内冷笑一声,暗道:你不要死得快么?九宫剑变幻莫测,岂是你能架得开?想是这样想,可是忘不了伤敌,复仇心切,右腕一振,便要变招。

长剑却是疾如灵蛇般,脱除金沙掌一抄之势,但那左手可被金沙掌缘切及,如飞地往外荡开。

那力道极猛,孙旭被那一荡之力,斜刺里牵出两步,右臂既麻又痠,忙疾退一丈有余。

长孙骥看得不禁暗暗叫好!。

詹腾见这一招未将孙旭制住,暴喝一声,道:小辈果然有点门道,老夫越发要成全你啦!说着,身形斜出一步,双掌一亮,展开成名金沙掌法。

这掌二十一式,擅於点穴掌穴,暗含擒拿手法。

只见他身法轻灵,吞吐自如,掌风呼呼,左掌专取对方长剑,一右手连劈带点,招招狠毒,式式诡异。

这一走开,威力倏地增强,登时风声破空刺耳。

孙旭暴喝一声,长剑一抖,身形招式也走开来。

他用的大九宫剑法,这种剑法共是二十七式,俱是大开大合,在他使来更见火候,造诣确是不凡。

此时,詹腾身如穿花蝴蝶,只在长剑之中欺身游进,两掌一沾就退。

这份轻巧功夫,连无影女看来也不禁暗叫一声好!孙旭长剑虽泼风似使出,但嫌略欠火候,故每招仍然走空,并未佔得半点上风。

倏地金沙掌一声长笑,手法加快,欺身猛打。

这一来,长孙骥可就看出詹腾已胜券在握,他不由为孙旭暗暗担上了心。

果然,工夫一大,孙旭渐渐力竭气虚,月光之下,面冒汗珠,外衣均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剑法亦见呆滞,不如先前勇猛。

詹腾嘿嘿冷笑道:小辈,与你兄弟做伴去吧。

人影乍合又离。

孙旭长剑已经出手,虎口泊泊血流如注,疾退二丈有余。

金沙掌詹腾本想一掌将孙旭劈於当场,突然腕门一麻,劲力全失,不由怔在当场。

此时,场中连三接四地飘落四条身影坎宫真人孟炳,另外二个苍鬚老者。

但谁也没见到长孙骥在孙旭遇险之际,右手圈中、拇两指,暗暗向詹腾隔空虚弹。

金沙掌詹腾暗暗运气,周身畅行,并无半点受伤,不禁暗暗称奇。

但他久走江湖,眉尖一皱,已知被人弄了手脚,不由周围瞧了一眼。

他尚未看出疑点,左首苍鬚老者抱拳向詹腾道:金沙掌武功确是高明,老夫点苍一虚居士愿领绝学,为小徒了断一掌之仇。

金沙掌见来人竟是点苍派当代掌门之师叔,点苍五老之一虚居士右首的当是明心居士。

此二人功力在五老中为最高,乃点苍突出奇才,功力尚在当今掌门之上金沙掌忙抱拳道:点苍五老名震武林,詹某今日得见高人,实三生有幸,居士是想以一对一,或是两老同上?明心居士在旁冷笑道:金沙掌不必惊慌,老夫二人之中,任是一人,你能在五十招之内不败,杀徒之恨,从此一笔勾消。

詹腾亦是江湖成名立万之辈,当着众多的武林人物跟前,被看成走不了五十招,心中怒气不想可知。

虽晓得明心居士名重武林,若无惊人绝学,自不敢夸下海口。

但,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炉香,胜败尚在不知之数,岂可输口,遂道:别说五十招,五百招老夫也当奉陪。

此时,远处一溜蓝光冲天而起。

孟炳面色微变,向坎宫真人及点苍二老道:各位果有真才实学,但孟某因事在身,未能令詹老师与各位一见高低,一月后今夜,孟家庄备下水酒与各位接风,并作了断。

坎宫真人哈哈大笑道:孟家庄并非铜墙铁壁,坎宫准时到达。

明心居士笑道:既是少庄主架下梁子,老夫等自当前往。

霎时,湖边又恢复宁静,谁又料到一刻之前,此处曾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拚斗?晚风袭人,月色清新,长孙骥等三人慢步而回。

长孙骥发觉后面有人跟踪,但不便说出??只不过留神一看,竟是个廿五、六岁的少年人,从那人眼色中来看,绝不是甚么正派人物。

到了醉月楼孔二先生叹道:人言孟振飞有子,尽传衣钵,果然不假,姪女今后当防此人一、二为要。

无影女恭声答道:姪女紧记在心。

三人原来同住在醉月楼内,孔二先生与长孙骥是邻房,秦素娥则在最后一进包下一栋厢房。

她刚到门口,早有春桃上前迎接,道:小姐回来了。

无影女淡淡一笑道:姆妈醒了没有?房内一苍老声音道:孩子,我早醒啦。

你出去探听出甚么没有?秦素娥一见那鬓发苍苍的老妪,便埋首在她怀里,将酒楼上如何遇见孟炳,一五一十地说出。

鬓发苍白的老妪见秦素娥将黄清说得天上少有,人间仅见,那一股神情从未有过,不禁笑道:世上如真有潘安再世之貌,姥姥绝不肯放过这机缘,走,我们娘儿们去瞧瞧,让我临老开一次眼界,瞧瞧他比起你师兄谁优谁劣?春桃、夏莲、秋菊、冬梅等四婢自然也不肯放过这种机缘。

且说孔二先生与秦素娥分手后,似是与长孙骥特别投缘,要了一壶酒,几样小菜,就到长孙骥房中浅酌对饮。

孔二先生有意筵前问难。

长孙骥口若悬河,上自诸子百家,而至天文地理,对答如流,议论高超,令孔二先生有相逢恨晚之慨。

原来孔二先生无意在酒楼遇见长孙骥时,就发现这位少年人,英华内颖,为一个绝无仅有的上好练武资质。

因此顿生良树难得,机缘不再,如得此子传以衣钵,夫复何憾之想。

更是接谈以后,一切都非常符合理想。

於是喜得这位赛仲连老怀有无比的快慰,但他焉知眼前这少年人,武功已到了不可测之境?二人正在交谈之际——门帘起处,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丫鬟进来向孔二先生福一福,道:孔老前辈,小姐与姥姥求见。

孔二先生闻言,忙道:请。

就在这时,忽然飘进一阵香风,接着又响起一阵环珮之声。

长孙骥举目一瞧,但见罗衫飘曳,走进来一个面貌如花,风姿卓绝的云裳少女。

云裳少女身后,跟随着一个鬓发苍白的老妪。

老妪身后是三个青衣丫鬟。

孔二先生起身道:仙枴姥姥十年未见,您武功又增进不少啦。

仙枴姥姥顺口答道:彼此,彼此。

姥姥一进房就被长孙骥绝世丰标所慑,看得发呆。

在她心目中,这少年,人如玉树临风,形比祥麟威风,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如垂胆,唇若涂脂,无一不俊,无一不美,并且英风逼人,豪气干云。

姥姥愈看愈爱,不禁紧握着长孙骥双手,道:小哥儿今年多大年纪了?长孙骥道:晚生双十年华。

姥姥接着又询问长孙骥姓名家世,以及前往何处?长孙骥又将酒桌上所说的重覆一遍。

姥姥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说道:小哥儿独身游学,若无防身之道,如遇强梁岂不时时吃亏,如能弃文从武,老身保你多十年,少七载必扬名四海,雄霸一方。

长孙骥笑道:晚生一个寒儒,身无长物,本无所惧,读书不忘学剑,古有明训,若能求得名师,学得周身武艺,为弱打抱不平,心所愿也,惟孔老丈相告,世多盗名之辈,千金易得,名师难求,奈何?姥姥瞧了孔二先生一眼,笑道:世上虽多盗名之辈,能者亦不乏其人,小哥儿看我家小姐武功如何?长孙骥望了改装后含情脉脉的无影女一眼道:秦姑娘千金之体,敢在江湖上走动,谅已受过名师指导,晚生门外之汉,未敢妄评。

秦素娥嘴角一翘,响着银铃般声音,道:姆妈,人家公子根本就不懂么,叫人家怎能回答得出?姥姥笑道:那有甚么关系,姆妈告诉他不就得了。

接着对长孙骥道:我家小姐乃武林三老之一栖霞老人爱孙,家学渊源,轻功达水上飘萍,内功能十步之内隔空指穴,飞凤掌法深得其母真传,伏魔剑法江湖一流高手,无人能敌,一手菩提珠更是百发百中,公子认为这武功高不高?长孙骥闻言,不禁瞧了无影女一眼道:高……高!秦素娥见状不禁莞尔一笑,艳煞,美极!姥姥又道:小哥儿若想学得我家小姐这般武艺,眼前就有一位名师,你怎不拜?长孙骥笑道:姥姥敢是要晚生拜秦姑娘为师?秦素娥笑得打跌,连四个丫鬟也笑得花枝招展。

孔二先生只抚杯微笑。

姥姥佯怒道: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孔二先生,深得儒家真传,卅六手散拳天下无敌,琴、棋、书、画,件件俱通,上天文,下地理,土木营造,奇门术算无所不能,江湖罕有敌手,与你同是斯文一脉,至今尚未收徒……突闻秦素娥娇喝道:何物胆敢在此窃窥?右手一招,一缕银光破窗而出。

只听窗外,一声闷哼,接着寂然。

秦素娥尚欲探身出去,被孔二先生一拦道:人早走了,追他作甚?月明如昼,远处屋顶竟传来呼喝之声:我道是谁胆敢前来窃探本派,原来是华山派的几个老不死。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点苍五老并非三头六臂,却有胆含血喷人,是英雄手下见过高低。

华山三醉不愧高手,此地不便动手,湖边见下高低。

一阵衣袂轻飘飘声,须臾人声俱寂。

孔二先生笑道:姪女这颗菩提珠不但伤了敌人,更引起了华山、点苍两派火拚。

长孙骥不解地问道:来的可是华山派?孔二先生笑道:非也!长孙骥又道:点苍派?孔二先生道:也不是,来人乃是孟家手下,因受伤经过他们屋顶时,脚步略重,引起两派互相猜疑,造成火拚局面。

无影女瞧着仙枴姥姥道:姆妈,我们去瞧瞧。

姥姥笑道:这有甚么好瞧的?秦素娥不依地道:不啦,我要去么?人都说看名家对手,胜过从师三年,有这好的机缘,怎能不去?姥姥无可奈何地道:华山、点苍与我等无恩无怨,去瞧他们会引起他们误会。

秦素娥小嘴一翘道:我们只在远远地瞧,有甚么关系?说着一头已埋入仙枴姥姥怀里,姥姥抚着她螓首道:好……好……去……去……别这样,你瞧黄公子在笑你了,还不起来?无影女难为情地坐正身躯,偷偷地瞧了长孙骥一眼。

只见长孙骥嘴角含笑,双眸凝视着自己,不由羞得脸红过耳。

孔二先生笑道:要瞧热闹还不快走?说着,执住长孙骥左臂领先出了房门。

夜市正兴,街上游人如鲫,月明如昼,湖心渔火点。

孔二先生等数人出醉月楼行了数步之地,湖边仍无打斗痕迹。

惟长孙骥已看出不远处的岸旁,放着三颗人头,面色惨厉,神情可怕至极。

又走一箭之地,秦素娥亦已见着人头,不由玉颜惨白惊呼出声。

她虽名震东北,平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此刻也不禁惶然色变。

孔二先生略望了一眼,叹道:点苍五老武功果然惊俗,弹指之间,便将华山三醉屠戮手下。

金风阵阵,秋虫吱吱,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孔二先生又道:此非善地,速退!声犹未了嗖!嗖!嗖!闪电般掠来七条身影,挟着数声阴恻恻的冷笑声。

长孙骥闻声定睛一瞧——月光下只见为首的是一银发如霜的老妪,身持一根晶亮的铜棍,一对眸子冷光四射。

身后四白发老者,宽大长衫随风飞舞,四双眸子犹如闪电利芒,可见内功火候不弱。

随后二人俱是一色劲装,昂藏七尺大汉,太阳穴鼓得高高地,可见是内外兼修之士,个个垂手站立在老妪身后。

原来来人竟是六指仙姥只听她沉声喝道:仙枴姥姥你就凭过去那点名望,也敢向华山三醉施出这等毒手,今夜若不还我公道,只怕你等亦难离开此地半步。

仙枴姥姥手中枴一顿,陡地短了一尺,倏睁双眼,两道电芒似的眸光来回地扫视对方七人一眼,神情似有点不屑於答话。

秦素娥瞧清这数人后,冷冷地道:六指仙姥你就准知留得下本姑娘么?六指仙姥不怒反笑道:丫头何人门下,胆敢目无尊长?无影女娇笑道:谁是谁的尊长,别自己在老脸上贴金,要知姑娘师门,华山掌门还不配。

六指仙姥暴喝道:气煞老身也!无影女立即接道:死了活该。

孔二先生从阴暗处走出,捋鬚哈哈大笑道:久未把晤,一见面却疾言厉色,不似对友之道,掌门准知仙枴姥姥出手伤了三醉么?六指仙姥双眼开合之间,露出一线寒芒,射向孔二先生,道:原来孔二先生在此,不知各位为何到此?仙枴姥姥闻言不由神情激愤,亦反唇相讥道:诸位到此又为何来?六指仙姥向身后四老者望了一眼,道:看来不在手下见过高低,已无法了断此间之事。

四老者恭身道:掌门高见不差。

无影女掣剑出鞘,人已云飞电闪般上前,戟指骂道:老鬼,先吃本姑娘一剑。

声响剑出,数点寒星,凌空疾制六指仙姥百会巨阙璇玑三大穴。

出势如电,一闪即至。

六指仙姥大喝道:丫头找死!说时已推出一掌,巨飚强猛推向无影女秦素娥凌空下扑之身形。

秦素娥幼随乃祖苦练武功,艺业不凡。

掌风未到,已自平步青云身躯往上一提,半途换口真气,飘落七尺之外,双足连踩,迅快无俦地,又抖起剑花猛攻六指仙姥笑腰穴。

六指仙姥尚未出手,身旁已闪出劲装大汉,舞动金背大刀接住无影女 .仙枴姥姥见无影女对那劲装大汉游刃有余,遂上前一步招着六指仙姥道:此时此地有理也说不清,来,我们姊妹也得活动活动筋骨。

六指仙姥暴喝一声:好!说时,手中铜棍风卷云涌一招打出,只见金芒劲风如潮,密密层层从仙枴姥姥身前卷来。

仙枴姥姥见来势凶猛,挪开一步,一抡手中空铁枴杖,平平游起,突然电闪变招,截腰扫去,手法之奇,无与伦比,堪称仙枴。

六指仙姥一棍扫空,便自飘身欺前一丈,让开仙枴姥姥横扫之势,反手飞起一棍,带起千条棍影,向仙枴姥姥攻去。

两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高手,动起手来,在奇奥的招数之外,尚以平生精纯的内力相拚。

两人愈斗劲力愈强,十数丈内全部遭劲力波及,沙飞石走,枝叶溅飞,风声激耳生吼。

孔二先生此时已与二白发老者斗在一起。

孔二先生身法飘忽如风,穿行在二人拳掌交错之中,竟然还能出手反击,转眼间,三人已相博了十余合。

一白发老者一面挥掌抢攻,一面说道:并肩子,合手!其余二白发老者闻声,飞闪入场,将孔二先生困住。

为首白发老者见同伴已下场,胆气陡壮,掌势突变,施出成名绝学乾坤掌法搀混元一气功呼的劈出一掌。

他这劈落的掌势,并不迅快,但却强猛绝伦,威力笼罩了数尺方圆。

长孙骥在旁目睹那老者这等强猛的掌势,不禁暗暗惊心,忖道:此人身负这等绝技,华山武学定有出奇之处。

孔二先生似是亦被目前老者混元一气功的威势镇住,不敢出手硬接,突向一侧让去。

其余三人见孔二先生不敢硬接,各自发出一掌,登时将孔二先生身形罩入掌风之中。

正在此时,长孙骥隐见林梢黑影飘飘,往南闪电般射去,一时好奇心起,一声不响运起轻功,幻成一片青影,犹如流星赶月般尾随而去。

转眼之间,前面四条黑影投入山谷转处一座小庙中。

长孙骥蹑踪墙下,隐隐听见两人争执之声,他在门外觑探,只见四中年席地而坐,貌相凶横,令人见之生厌。

神案上燃着一支烛,昏茫的烛光不时摇晃着,地上酒菜俱全,只听面南而坐的那人说道:瓢把子近来可真是时走墨运,玲姑娘走了,五陵墓隧又没探出端倪来……面东而坐的那个碧黄鬚中年似是怕极地道:黄三,两口黄汤,你就没遮拦地乱说,当心瓢把子晓得,瓢儿可就搬了家啦!首先说话的似是不服地道:不是我黄三酒后多话,近来蓼心洲连三接四地闹事,迟早要散伙。

背向门外的那个接道:瓢把子命我们留意生人,好了,巢湖一日之间就来了好几十拨,听说七星帮今夜亥时定然到达,我看,蓼心洲迟早保不住,乾脆,咱们撒手,各走一方,免得到头来,连命也保不住。

长孙骥闻言,忖道:笑面罗刹今夜会到,留在此地无用,这几个跳梁小丑为难他们作甚?他心悬孔二先生等数人安危,又展开轻功,一缕青烟似的又回到湖边。

此时,月正中天,场中已分成数拨拚斗。

仙枴姥姥与六指仙姥一棍一枴,功力相等,同是兵刃,要想分出胜负总得在千招之外。

春桃四婢围住两白发老者,如蝴蝶穿花般,满场飞舞,以轻功补内力之不足,亦斗得有声有色。

秦素娥一支长剑缠住两劲装大汉,略佔上风,但想一时取胜,亦乃难事。

最轻松的莫过孔二先生,以一敌二,在两老者之间,如行云,似流水,在那混元一气功的劲风下,穿梭而行。

明明见那凌厉的掌风已近身旁,只见他身法一变,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间脱出掌风之外。

那两个白发老者亦是武林一流高手,尤其华山镇山绝学:混元一气功已有七成火候。

江湖一般高手莫说以二搏一,就是一比一,也难得在他们手下走过十招。

可是今夜所遇的竟是孔二先生,使得他们劳而无功。

原来,孔二先生足下所踩乃武林无二的流云步不论对方身法多快,攻势如何凌厉,均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尚幸孔二先生本着儒家忠恕之道,除万恶之徒,从不痛下辣手,所以,那两个白发老者得保不败。

蓦闻兵刃相碰之声,长孙骥不禁定睛瞧去。

只见仙枴姥姥手中净重四十八斤,精钢铸成的枴杖,正与六指仙姥四十斤重的风磨铜棍硬打硬碰,较上了内力。

这两般重兵刃碰得响声震耳,火花直冒,每一招过后,均各自调息重拚。

无影女此时亦打得火起,身法一变,展开绝顶轻功,只见她宛如一缕白烟般围着那两个劲装大汉直转。

那两劲装大汉武功不弱,在武林也算得一流高手,但他们走的阳刚之路,硬碰硬打,功力火候均不亚於秦素娥,但轻功,灵巧一道可就差得远了。

不到一盏茶,两劲装大汉已目眩眼花。

但见四周均是秦素娥,不知哪个才是道人?逼得他们漫无目标地一个劲挥起巨灵掌,一个舞动金背大刀护住全身。

突地一声娇呼……长孙骥转面一瞧,就只这短短之间,秋菊、冬梅均连连遇险,尚幸春桃、夏莲及时飞出两支神箭,缓了一缓。

原来,春桃等四婢,均因年幼力气有限,时间一久,内力不继,轻功不免迟缓。

那两白发老者功力何等高强,就只这一缓之机,已被抢得先机,一连两记混元一气功把秋菊、冬梅二婢逼得娇喘连连,惊呼出声。

就在此时,突闻一声:住手!场中现出八条身影,为首的竟是一中年妇人。

长孙骥定睛一瞧,竟是笑面罗刹阎凤娇,左为匡秀华,右为阎小凤,身后两老者竟是姜虚、余仁,三少年是陈宽仁、白云飞及小和尚。

场中诸人,各自虚攻一招,退后数尺。

孔二先生首先喊道:五妹!笑面罗刹忙上前福一福道:二哥!姜虚、余仁亦上前一步,施礼道:二先生好。

孔二先生虚虚一拦道:不必多礼。

长孙骥心内甚是奇怪,姜虚与匡秀华因何会与他们在一起?阎小凤何时出困?太白双逸何往?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胸中起落,竟忘记上前问好,一直到他们寒喧完毕,仍无人发现他是谁,长孙骥不禁童心大发,亦顺手推舟,静看他们如何处理这场面。

只听笑面罗刹笑道:二哥,何故与华山结怨?孔二先生瞧了六指仙姥一眼道:一场误会。

突然六指仙姥喝道:白云飞,快还我义子命来。

说时,一手中铜棍横劈过来,一片狂涌劲风向白云飞拦腰袭来。

白云飞一声长笑,漫步闪出一丈有余,翻手一抄,长剑已掣手中,道:六指仙姥在徐州道上,你以众寻仇,尚且不敌,今日又敢在此无事生非?六指仙姥何尝不知今夜胜负之势,只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不能找点场面回来,将来如何能领导华山一脉?因此不得不借题发挥道:谁劣谁优,手下见过高低,别以为长孙骥那小子今日还能前来助你……六指仙姥说至中途,突然止住,众人正在不解之际六指仙姥嘴一张,竟吐出一截树枝,两颗门牙。

六指仙姥怒得白发根根冒立,喝道:是英雄好汉,何不现身?藏头藏尾算是哪一号人物?阎小凤见六指仙姥言中伤及夫婿,心中大怒,及见被人暗器伤了门牙,不由娇笑连声。

六指仙姥见阎小凤发笑,以为是这个丫头弄的鬼,心中大怒,铜棍一指,喝道:鬼丫头,胆敢暗器伤人?阎小凤闻言更是笑弯了腰。

六指仙姥见状,更是认定是阎小凤弄的鬼,不由怒由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手中铜棍挥起千条棍影,劲风呼呼作响,疾向阎小凤当头罩下。

阎小凤一声:来得好!腾身起步,震腕递剑,但见青光暴涨,剑气逼人,照准棍影中点去。

六指仙姥在江湖上已经是成名已久之人物,内外并修,功力不弱。

在武林之中,除去老一辈高人之外,她列第一流高手。

阎小凤虽然近日得梅柏样、姜虚悉心指点,武学有所进步,但要与六指仙姥合手,尚差一筹。

六指仙姥见阎小凤敢用长剑来封架自己的铜棍,暴喝道:丫头找死!风磨铜棍像出水蛟龙般,闪起一片金芒,向阎小凤长剑上绞去。

阎小凤挫腕收剑,反手剑化问讯灵山斜斜地朝铜棍压去。

叮噹一声,铜棍顿了一顿,阎小凤的手腕却几乎震得发麻。

阎小凤用剑斜压铜棍,在劲道上佔便宜,仍然无法佔得半点上风,而自己几乎震得握剑不牢。

就在这一接之下,双方功力顿见高下。

阎小凤方自微微一错愕之间六指仙姥铜棍一收,喝道:丫头何人门下,待老身找你尊长了断。

阎小凤虽知自己技不如人,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岂可就此低头,喝道:胜得姑娘,自然有人出头,你急甚么?六指仙姥铜棍一顿,道:好,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说着,手中铜棍缓缓平举而起。

阎小凤焉敢再失机,抢先振腕递剑,剑花疾闪,向六指仙姥刺去。

六指仙姥上身微侧,躲过来势,双足不动,手中铜棍向上一挥,封住来剑,左手虚虚劈出一掌。

阎小凤深知此掌虽虚飘飘地,若被击实,登时怕不五脏离位。

遂漫步侧身躲过来势,长剑唰!唰!唰!一连攻出三剑,顿时剑气十层,直如狂风暴雨般向六指仙姥卷去。

阎小凤的回雁剑法,深得乃母的真传,再加上近日姜虚等全力调教,功力陡增。

此时,阎小凤抱着两败俱伤的拚命打法,出手均是回雁剑法中绝招,剑幻满天青影,力如怒潮澎湃,连长孙骥远远看去也不住地点头。

六指仙姥被这一轮疾攻,攻击,也暗暗之中替阎小凤的剑术叫声:好!心中想着,手下更是不闲,铜棍翻起千层波浪,源源向阎小凤涌来。

阎小凤忙不迭地连封带卸,消势削劲,疾退七、八步才稳住守势,立即将回雁剑法从头展开,先求心神交泰,立下不败之势,得机就攻,严密防守。

回雁剑法为衡山之学,自是不同凡响。

如今阎小凤全心一意,力求不败,但见剑光形成一堵芒墙,洒水也难得进。

而每攻一招,都是奇绝无比,威力无伦。

双方交手到三十招六指仙姥突然一声长啸,霍地飞身离地,人在空中,铜棍幻起一招满天星斗疾袭而下。

  但见四面八方俱是棍影。

起初,阎小凤尚抱元守一,凝神招架,可是六指仙姥每攻一招,复又跃起腾空,乘隙进招。

三招刚过,阎小凤便觉得六指仙姥一招比一招劲道威猛,一式比一式变化更为莫测。

压力蓦加,阎小凤心神渐渐不稳,青钢长剑每递一招,倍感吃力,出手已无法看准来势。

笑面罗刹站在一旁,只急得满头大汗,自己又不便出手相助,眼看着阎小凤不出三招,定要伤在风磨铜棍之下。

此时,阎小凤咬牙接到第五招时六指仙姥又是一个拔空上跃,招演青龙入海凌空猛撞阎小凤心坎重穴。

阎小凤心神已浮,真力涣散,要想硬架这招青龙入海非得当场长剑脱手,五腑离位,废於当场不可。

笑面罗刹母女连心,顾不得一切,左手遥遥势出一掌,右手迅速掣出长剑,正待冲入场中。

正在千钧一发,危机一瞬之际——突然一声佛号,清越悠长,一道柔劲罡气从中一掠——只听呛唧唧一串暴响,棍势散乱,来人右手大袖一挥,竟将六指仙姥铜棍拦开。

阎小凤趁机一跃而出,躲过这致命之一招。

场中一静,已多出一个生相诙谐,方面大耳的和尚,嘻嘻指着六指仙姥直笑六指仙姥一见小和尚,不由面色一变,怒道:慧性,你几次向华山架梁,你以为老身怕你不成?小和尚笑嘻嘻道:小佛爷只是慈悲为怀,不忍看六指仙姥以老欺幼才予出手,算不得架梁。

阎小凤自知无法招架,难逃一败,见小和尚替下自己,心里一喜,立即撤招收剑。

笑面罗刹已到身旁,她刚叫得一声:娘!人就向后一倒,口喷鲜血,昏倒过去。

笑面罗刹连忙抢上前一把扶住,从怀中摸出一颗丸药放入阎小凤口中。

阎小凤渐渐苏醒,只觉芬芳满嘴,睁眼一瞧,自己竟倒在娘的怀里,再转螓首,只见场中——小和尚慧性双拳虎虎生风,劲气四溢地在与一白发老者激斗。

那白发老者被小和尚一轮猛攻猛打,连连后退。

  瞬眼间,小和尚连续打出三拳,踢起四脚。

白发老者嘿的一声,立还颜色,乾坤掌暗含混元一气功,转眼间左三右四,攻出三招四式。

小和尚嘻嘻之声不绝,在掌风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只见场中均是慧性身影。

一盏茶光阴,慧性小和尚似是不耐,一声佛号,道:混元一气功亦不过如此,尝尝小佛爷的金刚降魔掌力。

就在话语之间,连环劈出双掌。

白发老者久战无功,已经羞愤难当,幸他修为,历练俱佳,强压怒火,运足混元一气功取敌。

突闻对方报出金刚降魔掌不由心头微骇,就在此时,忽觉胸前一片刚柔并济的冲劲迫来。

他经验何等老到?深知这掌力与普通掌力不同,为少林至高绝学,劲强力猛,无法卸去,不得已猛煞身形,双掌陡伸,同时推出一股混元一气功 .究竟慧性功力尚浅,一声暴响,竟被震退三步,心中大为骇异。

但白发老者更是惊惧!四掌接实,竟被一股强猛的劲道震得退出一丈有余,才自煞住身形。

慧性身形一顿,突又欺身上前,双掌一亮,又是一股刚柔并济的掌风劈出。

白发老者此时逆血乱窜,劲道全失,若被击中,定是当场毙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威猛的劲风斜斜袭到,竟将金刚降魔掌劲劈向一侧,解去白发老者之厄。

小和尚见是六指仙姥嘻嘻笑道:你早该下场了,要他们充数,岂不是自取其辱?六指仙姥哼了声道:慧性,胆敢目中无人?老身若不念在慧明份上,定将你立毙掌下。

小和尚噗地一笑,道:还记得铜官城外的事么?你那乌炁掌还经不起一招呢。

六指仙姥一派掌门,岂肯被一个后生之辈揭起疮疤,何况众目睽睽之下?登时怒道:气煞老身也,今日先毙了你,再找你师兄理论!小和尚嘻嘻笑道:乌炁掌制不了小佛爷,更勿须去见小佛爷师兄,我看你还是回华山去再练几年,再来找小佛爷罢。

六指仙姥即使泥人,也经不起慧性冷嘲热讽,暴喝道:既是你不怕,老身也顾不得甚么以大欺小了,慧性,你出手吧、小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小佛爷先出手,将来江湖上晓得,只道小佛爷,以小欺老,还是你先出手吧。

六指仙姥面容狰狞,杀机陡起,大喝道:慧性找死!说着,左掌、右棍同时攻出。

慧性见六指仙姥飞出左掌,赫然多出一个手指,掌心靛黑如墨,知是乌:q掌亦不敢大意,侧身滑步侧过掌风。

右手一记百步神拳直向铜棍打去,左手金刚降魔掌斜斜劈出。

六指仙姥身为华山掌门,功力火候岂同凡响?但,慧性小和尚,休看他年幼,一身武学,造诣精绝,为少林百年来根骨秉赋绝乘人才,不然,小小年纪怎能闯过罗汉堂,下山行道?虽是如此,毕竟小和尚非是六指仙姥数十年潜修之敌,尚幸左掌斜斜出手,反震之力不绝,但也被震得退五步。

慧性岂是省油之灯?虽被震退,复又欺身而上。

他快,谁知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一缕青光过处,场中竟多了一条身影。

孔二先生与秦素娥定睛看清来人,俱吓得目瞪口呆!第廿五章 误会重重 一场恶战 困仙阵内 八侠迷阳仙枴姥姥无影女见是黄公子走入场中,不由心中大急,暗暗骂道:书呆子,真是找死!但,有一种力量使无影女不由自主地闪身飞落在长孙骥身畔。

小和尚慧性见来人身形好生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亦不知此人何故下场?心中正狐疑不定?蓦闻那手执摺扇的文生说道:六指仙姥乃一代掌门之尊,竟与后生晚辈动手,岂不自弱名头?六指仙姥闻言,银发蝟立,喝道:小子,年纪轻轻,胆敢出言不逊?念你一介文士,不与计较,还不与我退下?长孙骥冷冷一笑道:你不想与本小爷计较,但本小爷可不肯放过你呢。

六指仙姥闻言一怔,忖道:此人与自己并无半面之缘,何以放不过自己?不由仔细地又瞧了长孙骥一眼,只见他:浓眉星眼,脸如敷粉,唇若涂脂,除双眼闪闪时露神光外,看不出有半点练武之处,不禁暗忖了道:自己阅人万千,从未走眼,此子十足书呆一个,竟敢口出狂言,真是从何说起?遂道:公子爷,可是要在诗词歌赋上胜过老身?长孙骥冷冷地道:小爷要在掌上领教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均自一怔!尤其孔二先生仙枴姥姥及无影女等三人;他们均认为长孙骥一定是个文弱书生,如今听他要与六指仙姥在掌上见下高低,岂不惊异?像六指仙姥除在棍法上有着十分造诣外乌炁掌更是名闻於武林,十年前连功力超绝的大同一怪亦败在她掌下;此书生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阔,即使是学过三招五式,也不该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尤其无影女更是惊骇万分,眼看心上人不自量力,敢与六指仙姥较量掌功,不由向长孙骥说声:你……竟又欲言又止,长孙骥自然知道无影女想说些甚么?笑道:姑娘且请安心,小生自有致胜之道。

慢说众人纷纷暗论,且说六指仙姥闻长孙骥与无影女的谈论,似是胜券早已在握,不由暗暗忖道:小鬼,即使你从娘胎就开始练武,亦难经得起乌炁掌的毒功,真是自取灭亡。

遂笑道:公子爷,你真认为能在掌上胜得老身么?长孙骥冷冷道:能与不能少时便知。

六指仙姥不由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动手吧。

长孙骥手中摺扇陡然一挥,在空中向四周划个大圆圈,一股强劲之气,从地上迅速扫过,他身子周围三尺方圆处,霍然出现一个清晰圆圈,说道:小爷在此圈中试接掌门三掌,若能将本小爷震出圈外,愿算落败。

在场诸人闻言更是惊骇,但见他露了一手虚空蚀物之功,虽是极见火候,可是与六指仙姥游斗,不落败北已经不错,尚敢在圈中愿受三掌,简直太狂!六指仙姥见状冷冷一笑,手中铜棍顺手一挥,三尺方圆处,亦显出一个清晰圆圈,不屑地道:老身还是请公子先发三掌。

长孙骥笑道:少爷三掌一出手,只怕掌门再无还手之力。

六指仙姥被长孙骥一激,不由怒道:小子,是你找死,可怪不得老身了。

说罢,踱前半步,猛然提起铜棍,狠狠地往地下一顿笃的一声响,一串淡淡火花迸出,长可五尺的风磨铜棍,登时没入土内,只留下半截露出土外。

这一手混元一气功,看得在场诸人暗暗咋舌!六指仙姥走至与长孙骥距离一丈左右停住,深深吸了口气,真元气聚,左掌掌心靛黑如墨,分明是一种绝毒掌力;蓦地——六指仙姥飞出右掌,向长孙骥打去,这一掌威力无伦,犹如排山倒海般,直向长孙骥迎面袭去。

无影女关心则乱,眼见这如山般的掌风,已然吓得尖叫出声!长孙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默运佛门无上心法,劲聚双臂,右掌疾翻,轻易地接下六指仙姥一掌。

无影女见长孙骥能接六指仙姥一掌,平安无事,首先舒出一口长气,放下心头一块重石。

笑面罗刹一见场中少年能轻易地接下六指仙姥一掌,不由暗暗忖道:英雄出少年,一个长孙骥已经令人奇材难得,场中这少年比起长孙骥来,不知又高出若干倍?鬼牙毒掌姜虚心中大骇,此人武功之高,实所仅见,若与落星堡为敌,堡主能否接下他三十招,尚且不知,得用心将他收为己用,才能挽回危机,并可多一人才左右。

小和尚慧性与长孙骥离得最近,见他右掌疾翻,打出一掌,极似佛门降魔掌法,同时,在何处曾经见过,仔细从侧面看去,月光正照在那少年脸上,使他陡地想起一个人——长孙骥!忖道:此人与长孙骥定有极深渊源?不说众人各自推测;且说六指仙姥自动投艺华山,尽得师门真传,自接掌门之后,更因自身责任艰钜,加倍苦练,近廿年来的浸淫,武功更臻上乘。

方才见长孙骥露了一手虚空蚀物深知此人虽不起眼,功力却登堂入室,不敢大意,运足八成功力,击出第一掌。

但见对方右掌轻扬,像是毫不费力的就化解去自己数十年修为的掌力,不由大惊失色,暗喟一声,道:果真有点门道,再接老身一掌。

声落掌出,比先前一掌更具威力,但,长孙骥仍旧轻易地接下。

六指仙姥见再度无功,更不打话,双掌平伸,一股劲风挟着腥羶之味,疾向长孙骥袭到。

长孙骥心知六指仙姥定然有此一举,遂使出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招西天接引竟将那一股强劲掌力,引向古树之上,只听一声暴响,那株合抱的古树,竟应声而折!长孙骥笑道:乌炁掌亦不过如此,你可接少爷一掌试试?说罢,也不见起势,更不见劲风,只见长孙骥随意一挥——六指仙姥顿觉心头如中钢锤般,先时尚欲运功抗拒,谁知,对方强劲有如浪潮似的,一浪比一浪强猛,一浪比一浪……闷哼声中,只见六指仙姥随着掌势震飞出去,身一坠下,竟然吐出一口紫血!要知天竺旃檀十八掌端的是盖世奇学,每出一掌,百丈以内,人一中上,轻则骨断筋裂,重则当场死亡;长孙骥内功经壑下奇缘之后,不下於一般人百年修为,内力之强世所无敌,虽是随意一挥,但不亚於一般高手全力施为,岂是六指仙姥可接得下?尚幸长孙骥不欲多树强敌,否则六指仙姥怕不当场丧命?六指仙姥一掌之下,已知难敌,遂道:果然高明,但望能留下姓名、师门,老身十年后再领绝学。

长孙骥笑道:少爷长孙骥是也。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俱皆惊异,谁能料到他在短短之间,功力连增数倍?此时,姜虚上前一步,道:六指仙姥报仇之事,暂且勿提,还是赶回华山清理门户为要。

六指仙姥闻言一怔,道:鬼牙掌此话怎说?姜虚道:快些回去清理门户!六指仙姥道:姜老师,可否明白相告?姜虚道:阿罗尊者心生叛变,暗结八卦门意欲身登掌门之位。

六指仙姥急道:姜老师何知此事?姜虚道:此事乃大同一怪所说。

六指仙姥退后一步道:大同一怪湛无尘?姜虚道:正是此人,同时,眼见令师弟排除异己,将华山弟子击毙!六指仙姥一顿足道:阿罗叛徒,老身若不能除你,愧对历代先师。

接着向姜虚福一福道:敬谢姜老师提醒,老身自当图报。

说着,急向随行诸人一招手,如飞驰去,转眼,数人已杳入暗影中。

黑暗中——一缕白烟划过,消失在远方。

巢湖之畔,突现一少年,儒巾儒服,手提摺扇,沿湖疾如流星电闪般飞奔。

三两起落,那少年在一排柳树旁停住身形。

只见他看清方向,两袖递张,人便腾空而起,宛如一头白鹤,直向对岸扑去。

那少年半途中连换数种身形,瞬眼间,已落在对岸沙洲之上。

他定睛一看——只见沿着沙洲建有一排低栅,正中处一盏气死风灯,上写一余字。

那少年未见双肩晃动,人已越过低栅。

可笑那值巡洲勇,只觉头上一阵微风轻飘,哪曾见到人影?那少年翻过低栅,眼光所及,赫然一座小屋,隐隐听见两人谈论声。

他身形一闪,已落在小屋门后,一觑探,只见两人南北席地而坐。

案上燃着一小烛,昏茫的烛光不时摇晃着。

只听面南而坐的那人说道:当家不知在外惹了甚么呢!先是来了太白双逸接着又来了皖、鄂、苏三省黑白两道盟主,如今,各路英雄豪傑纷纷到了巢县,当家的为这件事可就烦恼大了!面北而坐的那人接道:迟早这蓼心洲……面南而坐的那人急道:小王,别说了,我晓得你要说甚么,可是,你别忘了,要是让当家的听到,你再有两条小命也得送掉!面北而坐的那人说道:好,咱们别提这件事……那少年听他们谈些风花雪月之事,身形陡升,仍旧如飞般,顺着石径,直向房屋密处掠去。

刹那间,那少年已突过明暗两桩,到达庄外,登时身形立止,抬头向前一阵张望。

只见这蓼心庄还真不小,竟有数十幢楼屋,构筑得相当宏伟,黑暗中看去,黑沉沉一片乌影,气象更是森严。

在那高大宽敞的庄门上,挂着一块横匾,匾上隐约现出蓼心小筑四个擘窠大字。

那少年略停半晌,未见作势,蓦地腾身而起,落下之际,单脚轻向栅墙一点,又跃升一丈,形同白鹤亮翅,迳向庄内而去。

进入庄内,越过数栋楼屋,竟连一个人影也未见到。

正感诧异,忽听得一阵靡靡之声,自身前不远处隐隐传来。

他立即循声飘然而至,却见——百十个裸身男女,齐集於一间大屋之内,正在开着无遮大会。

他自出娘胎何等见过这等阵仗,虽然燕玲曾将蓼心洲种种大略说过,但他尚难相信,如今亲目所睹,果信所言不虚。

那少年本欲下去将这般无耻之徒杀尽,但他忖道:擒贼先擒王余仙子一除,怕不这些淫徒不作鸟兽散?极目望去,只望能见到余仙子 .但,那百十数男女之中,哪有余仙子在?他怔怔地站在屋顶上,掩在暗影之处,察看良久,心中似是有着无限感触,忖道:燕玲如不是出污泥而不染,怕不也是其中之一?他猛然想起此来目的,不由暗道:长孙骥呀!长孙骥,你在此发甚么呆?还不去找那余仙子了结此行!当下几个急纵,又越过数间楼屋,轻如飘絮地落在一排银烛高烧楼屋之上。

从一间屋内,忽有低语传出,长孙骥一听之下,直落向前。

他刚在瓦上,陡闻屋内一声轻叱:何方高人,胆敢夜探蓼心洲?这一问使他吃惊不小,以他此时轻功几达凌空渡虚之境,仍难瞒过余仙子端的不可小视。

遂一长身,朗声笑道:余仙子既请本少爷到此,何又明知故问?余仙子道:既是少侠到此,何不请入奉茶?声刚落,忽觉一阵微风轻拂,长孙骥已飘入屋内。

余仙子深讶长孙骥轻功超凡,真是士别三日,当另眼相看,不由向其仔细打量。

但见长孙骥双目神光外射,太阳反而平平,武功显然已达上乘。

余仙子不由说道:少侠功力猛进,可喜可贺!长孙骥一怔,这哪像是对敌?遂道:余仙子闲话少说,要本少爷到此所谓何故?余仙子笑道:老身因爱少侠天资难得,只怕明请不易,故以出此下策,尚请谅察。

长孙骥道:在下今已至此,未知仙子有何指教?余仙子笑道:指教实所不敢,但望少侠能加入本帮,共振蓼心洲。

长孙骥闻言,忖道:蓼心洲臭名四播余仙子荒淫成性,自己七尺之躯岂可与之为伍,何况,自己十年后尚须掌理峨嵋。

遂笑向余仙子道:在下力薄德鲜,难当重任,仙子可另请高明,但,在下到此,尚有一事不明,盼能相告!余仙子闻言脸色瞬息万变道:少侠只管请说,老身知无不言!长孙骥道:太白双逸是否先在下而至?余仙子道:太白双逸三日前曾到此间。

长孙骥道:仙子何以对之?余仙子道:吕、韩二侠曾困於迷阳阵内,但已被鄂氏兄妹救去。

长孙骥知余仙子所言定然不虚,笑道:太白双逸既是安然无事,在下就此告退。

余仙子急道:慢着!长孙骥闻声,定住身形道:仙子留住在下,尚有何事见告?余仙子笑道:少侠到此不易,岂可就此离去?长孙骥一怔,道:仙子之意如何?余仙子脸色一沉道:如欲离开蓼心洲,当留下点甚么。

长孙骥笑问道:仙子请划下道来,在下接住就是。

余仙子微微一笑道:少侠果然快人快语,只要能闯过本洲迷阳大阵或是八姹困仙阵少侠当可来去自如。

长孙骥笑道:在下若不能闯过两阵,又将如何?余仙子道:那只好屈留少侠在此共掌蓼心洲。

长孙骥微微一哂道:仙子认为在下无能连破两阵?余仙子道:只要少侠闯过一阵即可。

长孙骥一声长笑道:不管是何阵式,亦难伤及在下一毫一发,时已无多,仙子请即施为。

余仙子暗暗骂道:小子好狂,老身若不能将你收为面首,也得将你除去!遂道: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少侠当三思而言。

长孙骥笑道:在下岂是言而无信之辈?仙子不妨即刻施为,俾见空言无益。

余仙子咯咯一转身前桌下拆扭道:少侠豪气实令老身心折,但不知少侠欲闯迷阳大阵或是八姹困仙阵?此时,室中已俏生生地走入八名素衣少女,手中各提一把小铃,铃铃悦耳之极。

长孙骥闻言,微微一笑道:迷阳阵尚难困住鄂氏兄妹,自是不值一提,还是一试八姹困仙阵。

余仙子听罢,不由心中暗喜,忖道:八姹困仙阵,为奇门一绝,岂是你武功高深可以抵得?遂道:少侠请!长孙骥突然暴喝道:且慢!余仙子一怔,道:少侠难道后悔不成?长孙骥冷冷一笑道:在下焉是言而无信之辈,但在下若不能闯过八姹困仙阵自无话说,万幸在下平安闯过,仙子又将如何?余仙子凝视着长孙骥一阵,道:少侠如能闯过八姹困仙阵老身颈上人头都可任凭割取!长孙骥笑道:勿须以性命为赌,闯过仅望仙子即速洗心革面,埋首深山潜修,不再在江湖露面。

余仙子此时已无法顾及其他,虽心知长孙骥并非无能之辈八姹困仙阵困他自非易事。

但说不能伤他一毫一发,未免太过,遂道:少侠如能做到不伤一毫一发,老身愿埋首深山十年,不入江湖一步。

长孙骥道:君子一言。

余仙子道:快马一鞭!蓦然——一股火光冲霄而起,锣声一阵乱敲。

余仙子骤然色变,指着长孙骥喝道:好小子,同行尚有何人?胆敢暗中放火,烧我粮仓?长孙骥一怔道:在下明人不作暗事,岂肯出此下策,仙子然何含血喷人?余仙子怒道:小子如问心无愧可敢与我同往看明究竟?长孙骥冷冷一笑道:有何不敢?此时,远处忽传来喊杀之声。

惊啸连声呼喝,此起彼落!余仙子脸色陡变,双眸隐现杀机,令人望之不寒生栗!只见她双足一顿,两袖遽张,人便腾空而起,宛如一头灰鹤,直向对屋扑去。

长孙骥瞧在眼里也暗暗称许不置,随亦施展佛门上乘身法,似行云,若流水,冉冉飞渡。

较之余仙子疾如劲矢,一掠而过,岂止是迥异其趣,简直是难上百倍。

长孙骥飞至火场,只见一青衣少女,手舞双剑,在人丛中,如飞蝶穿花般,东起西落,左冲右闯。

只杀得蓼心洲众,断臂拆腿,一时之间,喊叫之声,不绝於耳。

余仙子一声暴喝:丫头找死!语声中,手中枴杖幻起一片杖影,只见劲风如潮,密密层层从那少女身前卷来,眨眼间,已将那少女身形罩入杖浪之中。

那少女不愧无影女之称,只见她在一片狂啸劲风如光中,来回纵跃,双剑不时递出一招。

每招均是攻敌之必救,迫使余仙子时时收招自保!瞬眼间,卅招过去。

余仙子愈打愈有精神,杖影劲风,密如浪潮,渐渐佔居上风。

无影女虽是家学渊博,但火候欠佳,先是以轻功补内力之不足,不敢硬碰硬拚,如今先机尽失,只有居於苦守的地步。

尚幸其招术玄奥诡辣,如飘风,疾如脱兔,一直支持到五十回合左右,但也只剩下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余仙子一声断喝,杖演风卷云涌疾向无影女攻去。

无影女此时欲闪不能,惟有剑演指天划地硬架鸠杖。

无影女内力比起余仙子来,不知要差??若干倍,双方如一接实无影女怕不当场双剑出手!长孙骥见势已危急,倏然凌空而起。

半空中一弓腰,变为头下足上,双掌虚推,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之西天来云疾向剑光杖影中推去。

一股阴柔之劲风,袭向场中。

余仙子与无影女均被那劲风震得倒退数步无影女抬头一看,见来人是长孙骥,不由叫道:黄公子……突然觉得自己叫得太过亲热,不觉粉脸通红,竟不知如何接词是好!余仙子正欲将对方废於杖下,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不但将鸠杖震失准头,同时,亦将自己震退三步。

她不由暗暗心惊,以为对方新增高手,今晚只怕是凶多吉少!她抬头一看,见是长孙骥,不由暗暗忖道:想不到这小子,功力数日之间,竟增进如许!继闻那少女竟称长孙骥为黄公子,心中暗暗称奇。

要说他们是一党,何至於连对方姓甚么都不清楚,如果说是素昧平生,那丫头一片雀跃之情却溢於言表。

此时余仙子又怎知长孙骥曾经冒名改姓一节呢?长孙骥见无影女欲言又止神情,心中一动,忖道:女孩子,总是羞答答的,连江湖儿女亦不能免俗!遂道:姑娘不知与余仙子有何过节,竟到此火烧粮仓?无影女一怔,接着笑道:我是帮你的呀!余仙子闻言,怒向长孙骥道:小子,那丫头当众承认,你还有何话可说?长孙骥暗暗骂道:真是多事!如今叫自己如何作答?双眉一皱,道:余仙子你可知此人是谁?同时,在下再说一遍,在下来时,并未与人为谋无影女姑娘何以到此,只好请仙子自行查问,不过,在下有一言奉告,就是无影女乃栖霞老人爱孙,仙子如果认为不看金面,看佛面,能将这场过节揭过,若必定即刻找场,怕今后蓼心洲当为焦土!余仙子暗暗吃惊,忖道:少年时一帆风顺,没想到老运走墨,先结怨於笑面罗刹太白双逸又与鄂氏兄妹为敌,目前一男一女,男的已经是够头痛的,再加上栖霞老人爱孙,事情可又难办了!此时余仙子真可说是进退两难栖霞老人有名难缠,若不留他面子,不知要闹到何时。

如轻易放过,又何以对帮众?武林中人多半有一股拗劲,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余仙子一洲之主,岂肯当面低头,遂冷笑道:栖霞老人望重武林,岂有如此不知进退孙女儿,小子,你别抬出那老人来,老身若不将这个丫头收拾住,何以对那死去的手下?无影女焉是怕事之辈,闻言娇叱道:余仙子别人怕你,本姑娘可不怕你,有甚么狠招只管使来,本姑娘全接住!长孙骥心知无影女绝非余仙子敌手,遂上前一步,道:仙子,事有先后,你既与在下有约在先,理应与在下先作了断,然后如何,在下自不过问。

余仙子冷笑道:先收拾你也一样!接着回首向无影女道:是好的别走,待老身收拾了这小子,再收拾你这丫头!无影女连声娇笑道:你自信能么?余仙子不再打话,双掌轻拍,那八名妙龄少女,飞快地将长孙骥团团围住,手中不停地摇着。

霎时铃声乱响,甚是悦耳。

长孙骥早知铃儿定有古怪,心中不敢大意,已默运神功护体。

如今见八女穿花似的移置换位,形同儿戏,恁谁也看不出,这就是一场舍命相拚的决死之战。

那小铃一直响个不停,渐渐地五音俱起,构成了一片狂淫靡靡之音,使人闻之,神思恍惚,心旌摇荡不止。

长孙骥因太注意那铃儿,那声音不期然地听到,等待心摇神荡之际,立感不对,但已经来不及制止不听。

神智刚一陷入迷乱,护体神功跟着一懈,鼻孔中立即又吸入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再与那有色一配合,幻觉全起。

就像是燕玲裸体横陈在自己眼前。

他心中尚甚明白,但幻觉愈来愈真,只觉得燕玲已缠上身来,投怀送抱,丁香暗递,并在身上遍体抚摸不停……他浑浑噩噩地一入幻境余仙子暗暗高兴至极,忖道:哪怕你武功盖世,也难逃本仙子八姹困仙阵再有一个时辰,怕不拜倒本仙子裙下?余仙子此时心中高兴得不可言状,可是一旁可急坏了无影女!  无影女先见八个妙龄少女将长孙骥团团围住,可看不出其中有甚么奥妙之处。

但见长孙骥脸孔渐渐有如醉酒般,双眼发直,才知这不甚起眼的小阵,竟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但此时,一在阵内,一在阵外,解救无力,眼看心上人即将败下,心中焦急就不想而知了!她恨不得以身相代,但余仙子虎视一旁,无法可想。

不过无影女幼随乃祖,种种奇门之道,均有点心得,心知若不能点醒意中人,再有半个时辰就不可设想了!她咬了牙根,一声清啸,声入云霄,犹如风鸣九鼎,直达天庭。

长孙骥正在神魂迷乱之际,猛然被那清啸一惊,灵智顿时清醒一半,忙摄定心神,骤时神功复聚,一切幻影顿然消逝。

身前哪有燕玲在?只有那八名少女环行如飞。

余仙子见长孙骥被无影女一声清啸,震醒灵智,遂双掌轻拍拍!的一声,八名少女随声身法一变,手中铃声亦随之改变。

但闻……遍地哀声,犹如孤军转战,天尽粮穷,瞬息,又如万众小民,本在自由康乐的生活中,一旦为奸党窃国,暴君临政,苛吏严刑,那一种渴望王师之至悲至痛地呼号,令人闻之酸心腐脾!长孙骥已有前车之鑑,已将一切不问不闻。

端然含笑伫立,久久,长孙骥实已不耐,暴喝一声,人已临定而起。

他快,那八名少女也不慢,别看她们犹如穿花蝴蝶般,其实进退有序,丝毫不乱。

当长孙骥在空中接连两个翻身疾落三丈开外,总以为可闪出阵外,谁知一看,不由怔在当场。

原来,他放眼一看,那八名少女竟一丝不差地又将他围入阵中。

他心中暗暗叫声:惭愧!双掌陡伸,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中西天来云已应手而出。

试想,那天竺旃檀十八掌久为盖世奇学,每出一掌,风起云涌,排空激荡,百步以内,人一中上,轻则骨断筋裂,重则当场死亡。

早些日子,长孙骥因内功火候欠差,所以略试无功,近日机缘巧遇,功力增进何止数倍。

这一掌推出,看似无力,但,柔劲潜力深深不绝,登时,将八名少女震得东倒西歪!尚幸长孙骥不欲伤人,不然,那八名少女岂有命在?余仙子在旁见此情景脸色倏变无影女相反的却喜形於色。

长孙骥身形一闪,已到余仙子身前,道:仙子八姹困仙阵已无法困住在下,仙子尚有何说?余仙子正欲认输退隐,蓦地——一声怪啸,音调高吭响亮,震耳欲聋,由远而近。

这啸声来得好快,声起之时,尚在十里之外,转眼即至。

长孙骥闻声,心知来人功力甚深,但不知是友是敌。

待见余仙子脸有喜色,才知又是一魔头!一阵衣袂轻飘之声,蓦见一条身形随着狂啸而至,场中已落下一三角脸的老头,只见他——尖嘴猴腮,满头乱发,半节长衫非丝非绸,足登凉鞋,手执旱烟桿,两撇鼠鬚望上翘!来人一现身余仙子忙上前一福,道:姪徒叩见师叔万安!那老头向四周略瞄一眼,说道:免礼!接着道:此子何人,胆敢来此撒野?余仙子道:此乃月魄剑得主,长孙骥。

那老头闻言,怪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快快拿来!长孙骥闻言一怔,待见那老头伸出右手,才恍然大悟,不由冷冷笑道:尊驾何人,要在下拿甚么?那老头又是连声轻笑,道:老夫人称阴阳怪叟要你即刻献出月魄剑。

  长孙骥忖道:果不其然。

遂冷冷笑道:原来是无名之辈,要剑不难,只要能胜得在下三招两式。

那老头忽然大怒,只见他乱发蝟立,鼠鬚无风自动。

未见作势,已一招云封五嶽疾如电光石火,向长孙骥袭到。

这一手奇诡异常,而且掌风暗含阴阳真气,嘶嘶作响,长孙骥整个身形已被掌风所笼罩。

长孙骥冷哼一声,单掌一挥,那老头登时身形连晃逼退几步。

长孙骥乘机已一鹤冲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闪至阴阳怪叟身前,口中哈哈大笑道:怪叟,你知道我长孙骥是甚么人?岂是你虚名之辈所抵敌,一招尚且不能接住,亦敢大言不惭!这时无影女疾跃上前,青霜剑已执在手中,笑向长孙骥道:长孙兄,这一场请让给小妹。

长孙骥知无影女家学渊博,一笑道:姑娘,小心一、二。

无影女妩媚地一笑道:小妹自当小心,但阴阳怪叟并非甚么成名人物,尚不值得……阴阳怪叟五十年前名震黑道,有名的心黑手辣。

只因杀戮过度,引起一武林隐者不满,二人约斗在花岗山,斗了三天三夜阴阳怪叟一招之差落北,从那时埋首深山,苦练魔功,谁知操之过急,导致走火入魔。

待至恢复功力,那武林隐者已撒手人寰。

阴阳怪叟因无法报那一招之仇,便羞入江湖,仅偶尔来至蓼心洲小住。

今见对方一男一女,互谈之间,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不由怒喝道:女娃儿,你知道我阴阳怪叟是甚么人?岂是你米粒之光所敌,现在老夫仅用一双肉掌,十招之内,便要你长剑出手。

无影女冷哼一声,身法绝快,只见长剑化做十数条银蛇,涌向阴阳怪叟全身大穴。

阴阳怪叟怪笑,左手疾飞,扣向无影女右腕,右手一招阴差阳错电光石火般印出!姑娘出手之际,就知阴阳怪叟不是易与之辈,招未用实,见对方左手已伸入剑幕,右掌已向胸前即到,心中不由暗讚一声:好手法!姑娘号称无影,轻功自有专长,只见她不慌不忙,右腕一震,剑演横江断水左手剑诀陡指对方掌心,人已轻飘飘地疾退三丈有余,脚刚点地,人又疾如电射,攻向阴阳怪叟。

阴阳怪叟哈哈狂笑道:来得好!说着,右手一抡,从右往左往上作弧形挑出,掌抵及姑娘右腕,手肘直撞姑娘胸前。

这一手飞快如电,端的奇诡莫测,威力不凡。

无影女见阴阳怪叟掌吐劲风,令人窒息,情知厉害,长剑一圈,虚迎掌招,人忽晃向阴阳怪叟右肩刺去。

两人都是身法绝快,出手凌厉,虽只一招,看得几人眼花撩乱。

姑娘这一招过於刁恶,假如阴阳怪叟不撤招,那条右臂即将卖与姑娘,纵然阴阳怪叟能以绝快身法,避开这招,制敌先机便将失去。

那时姑娘展出家学阴阳怪叟就得处於挨打地位。

姑娘灵慧无比,她知本身真力对掌,万万不能与阴阳怪叟相抗衡。

只因阴阳怪叟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内,使令长剑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用言语扣住阴阳怪叟令他自行认败。

哪知阴阳怪叟身负绝艺,确有令人不可企及之处,姑娘剑光堪及右肩,身躯突然往左一侧,右掌改印为扣,倏地往上飞起,迅如电光石火。

说时迟,姑娘长剑已刻至对方右肩,只觉微微一顿,一只枯乾手掌已将自己右腕扣实。

姑娘顿感有股奇猛力量,暗含冰冷之气从脉门混入,右臂突然无力,五指不由自主松开,那只长剑登时脱手飞出,以一溜飞蛇般,迳插在厅前的巨柱上。

阴阳怪叟一招得手,捷如星火地手一圈,就朝姑娘抱去。

这下流动作不但姑娘大出意料之外,连长孙骥也惊骇异常。

长孙骥初见阴阳怪叟一出手,便觉他这一身非凡武学,实非姑娘所敌,一眼不瞬地注视场中,随时准备救援。

此时,一见无影女危机间不容发,若被阴阳怪叟抱实,真可说是濯尽三江水,难清一面羞!长孙骥一声暴喝,身形电射而出。

阴阳怪叟眼看得手之际,忽觉眼前一花,劲风扑面,右手腕眼如中五支钢钩,奇痛澈骨无影女立时脱手闪出一丈开外,满脸红霞。

阴阳怪叟尚未看清来人是谁,猛觉右腿膝盖骨受了一记千斤钢鎚,只哎了半声,身形被踢飞起半空。

那嘷叫之声亦带起半空中,随风送出,淒厉之声惨不忍闻。

在长孙骥身形电射之际余仙子捷如鹰隼般扑来,但一分之差余仙子一落地阴阳怪叟身形已被踢飞,抢救不及余仙子登时怔在当场。

长孙骥一掌当胸,面对余仙子冷笑道:在下一时失手竟将令师叔踢飞,还望见谅!这时无影女感激地望了长孙骥一眼,娇躯一侧,跃向巨柱之前,拔下长剑。

余仙子在金陵郊外被长孙骥弹了一指之后,心知此人不可力敌,所以,才暗掳阎小凤,望能引其至蓼心洲以八姹困仙阵将其收服。

谁知他功力如此深湛,只一照面就将师叔阴阳怪叟踢飞。

这时余仙子闻言,面色通红,羞愤难禁,不由大喝一声道:小子,欺人太甚,老身今夜与你拚了!说着,鸠杖一顿,身形突然凌空拔起,急抡寒铁鸠杖狂风落叶急扫而下。

一招飞出,左手五指迅快一弧,电闪抓下,身形变幻巧奇,出手之诡速,迅捷无伦。

长孙骥知余仙子杖重力沉,不敢空手硬接。

只见杖风激啸中挟着嘶嘶阴寒劲风,扑面而至,心中一动,忙左足一纵,人已如疾矢般往上嗖地涌起。

长孙骥身形又落之际,只见他手中已多出一精钢闪亮的摺扇,口中哈哈大笑道:仙子,在下念你成名不易,故以不为己甚,你既心有不服,在下接你三招,三招之内,定要你鸠杖出手,但,你得答覆在下一事。

余仙子心知长孙骥所说不假,凭师叔那样功力连一招都没走下,自己三招还不是白挨?但武林中人都有一种宁折不弯的拗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该是虚名误人吧?余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岂能被人唬住?遂阴恻恻地笑道:三招之内如能将老身鸠杖出手,要我头首自当奉上,何况一事?长孙骥笑道:那你就动手吧!余仙子也不再说,一抡手中寒铁鸠杖,平平游起,实然电闪变招,截腰扫去,手法之奇,无与伦比。

只见长孙骥凌空一跃余仙子一杖扫空,心知必落在身后,回身飞起一杖,带起千条杖影,向长孙骥攻去。

长孙骥冷冷地说道:第二招!余仙子见第二招又被长孙骥避过,心中惊喜参半。

惊的是长孙骥武功果然高明,喜的是只要再过一招,保住鸠杖不出手,看那小子有何话说?余仙子虽然是想得不少,但手中可一丝不敢迟慢。

第二招,招至中途,倏然改攻为守,鸠杖在身前抡起一片杖墙,她忖道:你武功再强也……说时迟,那时快余仙子心念刚动,长孙骥已展开峨嵋绝学六爻掠云步抢入杖影之中。

一声撒手!一条乌光泼空而起,直落在三丈开外余仙子面色苍白怔在场中,对面气定神闲地伫立着长孙骥,半晌余仙子叹口气道:少侠要问何事,请即开口,老身知无不言!长孙骥笑道:在下只想知道令徒燕玲姑娘生身父母是谁?余仙子睁大着双眼注视着长孙骥道:燕玲生父母是谁,老身实不知情,但老身可指一明路,以少侠之身手,或可查到。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串小炼……第廿六章 密林疗伤 险遭毒手 落星遇警 千里奔驱长孙骥从余仙子手中接过小炼一看 ,只见炼端悬有一星形小牌上刻有唐字,长孙骥看了一阵,只看不出甚么,遂道:仙子可知此物来历?余仙子道:此牌乃四川唐家之物,少侠如欲探明燕玲身世,惟有前往四川唐门查询定可明白。

长孙骥顺手将小炼袋入怀中,回身走向阴阳怪叟身前,虚空连点七点阴阳怪叟一声长啸,翻身立起道:少侠武功果然高明,三年之后老朽欲再领绝学。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在下随时候教!阴阳怪叟一声长啸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声落,人已去了十丈开外。

长孙骥面向余仙子正色说道:百恶淫为首,仙子当自警,今番看在令徒燕玲姑娘份上不为己甚!望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然,到头来悔之晚矣!说着向无影女招手道:走!人已凌空而起,三两起落已出了合欢宫 .无影女亦不敢怠慢,莲足一顿,化作一缕青烟蹑踪而去。

余仙子尚想说些甚么,却被那快若飘风的身法,怔住当场!一阵暴风雨过去了,只有寥落飞晨星在西风中眨着鬼眼;两条身影在晨风中,像两缕烟般向湖边飞去;陡然一声轻呼,前面的一条身影闻声回首一瞧,只见无影女脸色苍白得血色全无,周身抖拭不止。

长孙骥忙闪身扶住无影女摇摇欲坠的身形,忖道:莫非她亦效那阎小凤之故技?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已有燕玲在先,阎小凤在后,其中尚有那鄂逸兰不知该如何安插?如今,若再加上无影女这一身情债何时得了?因此,他处处留心,不敢再陷情网。

今见无影女周身发抖,脸色苍白,自己像是扶住一团冰块,知是被阴阳叟暗中做了手脚,中了一种歹毒阴功;此时无影女嘴唇发紫,口中频频呼:冷!片刻之后,人已陷入昏迷状态!长孙骥见景,心知不即刻为她逼出身内寒毒,不出一个时辰,即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难挽回此厄,想起那栖霞老人与自己有借书之德。

无影女是为自己之事来到蓼心洲,如若有三长两短,不但无以对栖霞老人就是江湖上亦将如何评论自己?他为之踌躇不前久之,於微叹一声道:嫂溺援之以手,我们岂能因避男女之嫌,而令她抱憾终身?此时无影女玉容惨淡,酥胸频频起伏;长孙骥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右手一兜,已将无影女横抱而起,展开轻功向湖边奔去。

何消片刻,长孙骥已到湖边;但那白茫茫一片湖水,令他暗暗叹息不止,忖道:自己功力再高,亦难抱着一人飞渡此湖,眼见无影女出气比入气一阵阵的少,若不及时医治,只怕难挨过一时半刻。

长孙骥此时,牙根一咬,随手折了十枝柳条,反手将无影女背上,提起一口真气,人已凌空而起,不出三丈,他已觉得真气已浊,忙将柳条丢入湖中,足下一点柳条,人又凌空而起。

他虽武功盖世,但身负一人,横越数十丈的湖面也使他汗流浃背,双足尽湿。

他略一调息,双手托起无影女娇躯,直向正北方疾奔而去。

晨星已隐,旭日渐渐上升,波光清澈,白云蓝天,一两只寒鸦凌空而过,长孙骥背无影女奔驰,如兰似麝的幽香,一缕缕随着风直袭入鼻,使他绮念阵阵。

他本想赶回旅店为无影女治伤,但见路上已有行人,突然忖道:自己一身打扮,托着一个少女,如遇多事之人,定有一番纠缠,若在平时本无不可,但,此时救人要紧,一有所迟延,只怕姑娘生命攸关。

他忙刹住身形,四周一瞧,只见不远处有一密林,不由心中一动,扭转身躯直奔密林而去;三五起落,长孙骥已进入林内,他略一打量,这枫林不下三十里方圆,忖道:大约此处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吧?此时,他再也顾不了许多,轻轻地将无影女放落地上;他望着无影女只见她脸上已泌出豆大的冷汗,浑身软绵绵的,并且身上透着阵阵之寒气。

无影女经一阵奔波,已渐渐醒来,只是眼前是一片矇矓,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冷得她不住颤抖;她想说些甚么,但她全身已麻木,欲语无声。

於是,她低下了头暗暗嗟叹着。

长孙骥见景,便逼进了一步道:姑娘身受歹毒功,为了救姑娘性命,请恕在下放肆了。

无影女已无力置之可否!长孙骥蹲下身来,仔细地在她全身上下打量着;他虽然心无邪念,但一个窈窕的躯体被上下仔细地看了一遍,亦不禁有点神不守舍,心跳怦然了。

无影女虽然口不能言,但神智仍未全失,被长孙骥目不转睛地审看,不禁流露出一种羞惭红晕。

长孙骥深深地倒吸了口气,轻轻地,替无影女解开了衣衫,雪白的皮肤,蓦然呈现在眼前,一阵幽香沖入他鼻中,怎不会令他心醉?尚幸他定力深湛,一觉不对,忙摄住心神,暗暗说道:长孙骥呀,长孙骥,难为你乃佛门高足,一点定力都没有,将来何能执掌一派?他摒去杂念,一心一意地为无影女察看伤势,但,周身看了一遍,除了右手脉上有一黑点外,哪还有半点伤痕?他不由忖道:阴阳怪叟果然厉害,想不到只这点伤痕,竟使姑娘伤得如此地步。

此时无影女的脸色更加的难看,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娇喘连连,嘴角已经变成青紫色。

长孙骥知道再迟不得,急忙伏身过去,在她耳畔轻声地说道:姑娘,在下即将行功为你疗伤,但在此期间,必须凝神歛气,心意平定,最忌带有半点杂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长孙骥遂盘膝坐在地上,闭目静心。

他将自身真气提起,迅速地在身内绕行一周,瞬息,他已觉得心平意定,心如止水了;然后,他舒了口长气,把颤抖中的无影女扶起。

按照妙手回春所赠的两医书中疗伤法,将她靠在自己胸口,两手由她腋下圈过,将本身阳刚之气运起,双手在她的胸腹之间缓缓的磨擦。

不到半盏茶时无影女在他怀抱中突然一动。

长孙骥本已是遍体汗湿,如今心下一急,故是汗流如雨了。

要知以本身内家真力代人逼出体内毒功的疗伤法,最为吃力,弄不好就得走火入魔,所以一般人轻易不肯动用;如今,正是最吃力之时,绝对不能丝毫有错乱,否则,后果必不堪设想了;长孙骥深明其中厉害,心中如何不急?  他忙在她耳旁轻声地说道:姑娘,忍耐点,这是性命交关之时,切勿大意。

无影女似也知道,急忙咬紧牙根,让那一冷一热在周身流窜,不敢有所颤动。

於是,长孙骥重新收摄心神,似老僧入定般,闭上双眼,尽力的以自己内功,为怀中之无影女逼出体内的寒毒;将近一个时辰过去无影女脸色亦已渐渐转红,不久,寒冷之气尽散无影女已蓦然痊癒. 此时,长孙骥满身大汗,面色金黄,他是行用真力过度了,只因他初次为人疗伤,经验全无,才有这等现象。

无影女因寒毒去尽,反而靠在长孙骥胸前晕晕睡去。

长孙骥舒了一口长气,将无影女平放在草地之上,又再盘膝坐好,凝神歛气地运气调神;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长孙骥的面色渐渐的转好,那刚刚恢复了真力的躯体,仍然是极其疲惫,恍惚间,他亦矇矓的睡去。

林外一阵阵的脚步声,并没有惊醒这少年。

当他张开眼时,周围已立着一圈武林中人,一支明晃晃的尖刀正指着他胸前。

长孙骥定睛一看,除了李翔之外,再也无一人是他所认识的。

但他暗暗忖道:完了,今日只怕是难逃此厄了!但,他仍旧是面不改色地道:李翔,想不到你竟使出这等下流手段!李翔那冰冷的面上,一丝不露痕迹地道:小子,不管你说甚么,只要拿出一件东西,就可饶你一命。

长孙骥心知他定为月魄剑而来,但装成不解地说道:李翔,你要甚么只管说来,在下能力之内,定可商量。

李翔嘿嘿冷笑道:此事只有可否,你自己考虑吧!长孙骥无可奈何地道:既是如此,你不妨直说吧!李翔冷冷地道:月魄剑现在何处?长孙骥看着直指胸前的尖刀,缓缓地道:月魄剑已不在在下身旁。

李翔急道:此事可真?长孙骥心知如若一句不慎,定遭一刀之危,但他艺高胆大,早有对策,遂道:难道阁下有眼如盲?李翔喝道:小子你如和老夫耍嘴皮子,小心有得你受的。

长孙骥道:在下一命不值几文,只怕阁下永无见到月魄剑之期。

李翔闻言一怔,狠狠地道:你若能将它所在说出,老夫定能留你一命。

长孙骥冷冷地道:在下若不说出,又将如何?李翔道:老夫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孙骥似是不信地道:此事可真?李翔阴恻恻地道:老夫阴狠手法,谅你不知,你若不将月魄剑所在说出,老夫先要你尝尝七日搜魂的滋味。

七日搜魂为阴毒之截筋断脉的一种。

人如被点上,周身如被蚁咬,筋脉渐渐收缩,痛苦之状,实非笔墨可以形容,难怪在场诸人,闻言均为之动容。

长孙骥在金陵酒楼上见过李翔在举手之间伤了八卦门道人之事,自然相信此言不假。

但,他岂是威武可屈之辈?长孙骥不由笑道:七日搜魂在下自信无福享受,但在场诸人谅全为着那支剑而来,阁下能自信能敌得过他们的围攻么?长孙骥其实也不知他们与李翔是否一党,但他在情急之下,不得不耍它一耍。

李翔迅速地打量了周围一眼,道:谅他们亦非李某人敌手。

声落,陡然一声暴喝道:李翔胆敢目无余子,是好汉先斗斗咱长安三雄。

长孙骥举目随声望去,只见发话的是个虬髯中年人,太阳穴鼓得高高地,显是内家功力已有相当火候。

李翔微微一怔,恍然悟到长孙骥真正的心意。

但为时已晚,遂冷冷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家三昆仲,你们自信能敌得过老夫么?那杨姓虬髯中年人道:胜败如今言之未免太早,阁下口出大言,只不过是趁人不备之辈,手下如何谁人知晓?李翔冷笑道:李某先解决一事,自当还你公道。

长孙骥在他们对话之际,斜目一看。

原来无影女及衣物均不知去向,心知她早已脱离此地,心中更为大定。

只要是就只他一人,更无须顾虑甚么了。

李翔瞧着长孙骥道:月魄剑放於何处,快些说来,如再拖延,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一声娇叱:恶贼尔敢!一阵青烟过处,李翔陡觉一股寒芒直逼面门。

李翔武功何等高强,虽觉寒芒逼脸,但他原式不动,左腕陡伸,一股阴柔劲道随手而出。

一阵金铁之声,场中已落下一劲装少女,正是不知去向的无影女。

原来无影女经长孙骥以内功疗伤之后,不但寒毒尽去,同时,功力增进不少。

寒毒除时,她人已清醒,心知是在心上人怀中,就懒得起身,那一股男人的气息,是她从未有过之享受,故以闭目不语。

后来,她见长孙骥安然睡去,突然觉得腹中飢饿,遂望了长孙骥酣睡的俊脸一眼,即转身出林。

她买好食品归来,长孙骥已被李翔制住,她那时芳心大急,但却一筹莫展。

直到李翔欲下毒手之时,她已顾不得许多,飞身直扑下来。

谁知李翔功力高强,她一剑不但未将对方逼离一步,自己玉臂反被震得痠麻。

李翔见是一少女,不由怒道:丫头你有多大能耐,胆敢螳臂挡车,待老夫先收拾了小子,再收拾你。

说着,刀光直向长孙骥胸前刺去。

此时无影女吓得面无人色,双目紧闭,芳心狂跳不止,一幅血淋淋的场面隐现脑际。

长孙骥嘴角含笑,道:李翔,你真能取得在下性命么?说着,未见他如何动作,食拇两指已紧挟住刀尖。

一声暴响,那支钢刀已折成两条。

长孙骥已伫立在李翔身前不出五尺之处,只见他气定神闲,负手而立,似是先前不曾有过一段凶险似的。

无影女一声欢呼,已闪身至长孙骥身畔,轻轻地耳语道:你没有伤着么?关怀之意溢於言表,长孙骥不由一震,道:姑娘不是已看到在下并无半点受伤么?无影女道:谢天谢地,只要你没伤着就好了。

李翔见长孙骥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用真力将刀震断脱出危机,不由忖道:看来此子,功力比在凤阳城外又增进了不少。

遂道:果然有点门道,但今日不将月魄剑所在说出,怕你仍旧无法全身而退。

长孙骥冷冷地笑道:今日阁下如不能留下公道,只怕亦难全身而退!李翔怒道:多言无益,还是手下见过高低吧!长孙骥心知李翔掌下功夫不弱,不敢大意,右手一挥,摺扇已执在手中。

只见他摸出摺扇摇了摇,倏然站立,气定神闲,儒衫飘飘,哪里像是在临阵对敌?李翔一见摺扇,如中蛇蠍噬咬了一口,巨目圆睁神光暴射,杀机顿现,怒喝道:小子,这支摺扇从何而来,快快说来,免得老夫出手开罪故人。

长孙骥闻言一怔,忖道:此扇乃一前辈所赠,不知阁下问它作甚?李翔心中大惊,但脸色仍旧不改道:此扇似是一故人之物,少侠可否借阅一番?无影女在旁急道:长孙哥哥,千万别上那老鬼的当。

接着指住李翔道:好不要脸,听说人家有支宝剑,就要宝剑,现在见人家手中有支扇子,就想谋人扇子,你要不要脸?无影女话如下滩之水,骂得李翔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但他是个城府极深沉之人,心知此时不可争一时之气,否则,定难全身而退,遂笑道:姑娘说得正是,老夫就此退出就是。

说着,人已凌空而起,一声暴喝道:姓李的,就想脚底抹油么?出声的竟是长安三雄李翔回首冷冷地道:凭你杨春能留得住老夫?今生休想!杨春闻言也不打话,双臂陡伸,打出一股排山倒海之劲力袭向李翔。

李翔哈哈大笑,右袖一抛,借力使力,人已凌空三丈有余,随着飞起之身形道:杨春,谢谢你送老夫一掌之力。

声落,人已落在十丈之外,消失在密林之外。

长孙骥突然想起,这不是那叛徒么?他身形刚起,却被无影女一把拉住,道:人都走了,还追他作甚?只这短短的延搁,李翔怕不已出了数里之外去了!长孙骥无可奈何地看了无影女一眼,道:他乃是那叛徒啊!无影女茫然道:谁的叛徒?为甚么不早说呢?真是的!长孙骥不禁笑道:我也是才想起的呀!无影女笑道:既然知道了,还怕他跑得了?以后见面再找他算账好了!此时,四周的人墙已渐渐逼进长孙骥二人。

危机亦一步步地接近他们,倏然一声暴喝道:各位围住在下,不知有何指教?众人闻言俱停下步来,其中有一圆脸老者越众而出,面向长孙骥道:近闻少侠巧得月魄剑未知江湖所传是否属实?长孙骥定睛凝视着那圆脸老者,只见他——圆脸银髯,皮肤白里透红,太阳穴鼓起高高地,分明是个内外兼修之士。

他忙抱拳道:在下与老丈并无一面之缘,未知动问此事何故?圆脸老者哈哈一笑道:老朽卜英,江湖人称追魂判是也,只因传言少侠巧得月魄剑想那千古神兵,惟有德者居之,倘少侠功力不足,不但不能保住神物,只怕连小命也得赔上,故老朽认为神剑若为少侠所得,不如交老朽代为保管,老朽也不为难与你,同时,也给少侠一点好处。

说来说去,绕了一个大圈,原来追魂判卜英也是看上了月魄剑。

长孙骥对江湖一切均甚陌生,对追魂判之名尚是初次听到。

在场诸人及无影女可就不同了。

无影女对江湖各门各派,耳熟能详,尤其武林中难惹人物,更是牢记在心。

一听此老即是武林中人畏之如虎的追魂判怎不令她心惊?慢说无影女思前想后,且说长孙骥见追魂判说了一大堆,原来是在打那支月魄剑的心思,笑道:老大自信能保得住那支千古神兵么?追魂判卜英哈哈大笑道:想老夫名震江湖,九大门派对老夫尚且礼让三分,谁人胆敢虎嘴拔鬚?追魂判语声刚落,蓦然一声冷笑掠空而过。

卜英闻声色变,怒喝道:何方小辈,怎不显身相见?长孙骥冷冷道:人走了,老丈发怒有何用处?只听数十丈外一声冷笑道:卜英大言不惭,竟不如一小辈,你这副老脸该放何处?卜英闻言,红色的圆脸陡然变成紫酱色,未见作势人已拔空而起,喝道:有种的,不妨留下!远处哈哈之声不绝!片刻之后声已出於数里之外。

卜英见人已去远,又落在长孙骥身前道:少侠对老夫之言,如能相信,老夫定有好处与你,不然,在场诸人,你自信能全身而退?长孙骥打量四周,除长安三雄伫立原地未动外,其余诸人均已兵刃在握,长孙骥心知今日绝难善罢。

遂哈哈大笑道:江湖中有条不成文之章则,胜者为王,在下看来,你我不如手下见过高低,老丈只要能胜得在下月魄剑自当双手奉上。

追魂判闻言暗暗心喜,但却不显形於色,遂道:此言乃少侠亲口所说,莫怪老夫以大欺小。

长孙骥笑道:武学不分先后,达者为师,老丈尽可动手,勿须顾虑。

追魂判笑道:老夫与人动手,向例不先动手。

长孙骥道:在下与人动手,向不先行出手,尤其老年人,不然,江湖定说在下以少欺老。

追魂判卜英忖道:小子是你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遂笑道:既是少侠如此谦让,老夫只好破例了!说着,右手虚虚印出一掌,看似无力,竟是大手印手法。

长孙骥料不到追魂判掌力如此雄厚,看去似是缓慢,实是快若飘风。

长孙骥待掌风迫体,足踩乾位六爻掠云步随意而动,一晃就脱出掌风之外。

追魂判卜英见一掌无功,手法一变,改印为抓,疾向长孙骥左肩抓去。

这一手暗含大鹰爪力,如被抓中,怕不筋断骨碎?眼看长孙骥即将伤在一抓之下,未见他有何动作,已在一丝之差下,脱出爪风。

追魂判卜英微微一怔,忖道:这小子哪里学来的鬼飘风的身法?可笑他不知六爻掠云步竟认为是鬼飘风身法。

追魂判卜英成名江湖数十年,如今连使两招,均被长孙骥闪过,老脸微红忖道:今日若不能制住此子,不但月魄剑无法到手,只怕往日的一点英名亦将付诸流水了!忖着,不由杀心陡起。

双掌一变,只见满场均是掌影,将长孙骥罩住。

在追魂判来说,定似为这一招要不能将长孙骥废於掌下,最低也可将他印上一掌,争回颜面。

谁知事实与所想相违,眼看两掌均已打实,只见长孙骥一闪,又脱出掌风之外。

追魂判卜英心中大惊,双掌一停,喝道:少侠因何不肯还手?长孙骥笑道:在下念老丈成名不易,故以不曾出手,如今,既是胜负不分,老丈何不就此收手?此时,如无诸人在场追魂判可能就此停手,再找机会,但先时话说得太满,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就此罢手?这也许就是武林中人宁折不弯的拗性吧?何况,长孙骥一直就未动过手,虽然他步法神奇,但年纪轻轻地,哪会有深湛武学?如若以真才实学动手过招,怕不三招两式就将他收拾下。

但他没有想到,长孙骥身法,步法既是如此神奇,定是受过高人传授,掌法拳法难道没有玄奥之处?追魂判卜英虽然自信之心甚强,但他也不敢大意,遂笑道:少侠之言虽然有理,但今日相遇总算有缘,老夫若不能亲见绝学,岂不错过机缘?长孙骥闻言,心知若不令其心服,不知要缠到何时方休?心中一动,笑道:如此,不妨三招为限。

追魂判卜英一怔道:不知少侠三招之限,如何解释?长孙骥笑道:三招之内,在下如不能取胜,即为败论。

此言一出,不但追魂判暗暗骂道:小子好狂!就是在场诸人,及远远伫立之长安三雄均为长孙骥之大言而色变。

无影女更是大惊失色,急闪身长孙骥跟前道:长孙哥……长孙骥笑道:姑娘且请一旁静观,在下自有制胜之道。

无影女刚退出场外。

场中二人均已动手追魂判卜英出手仍是西方绝学大手印手法,但见每掌推出看似缓慢,实寓慢而实快。

长孙骥亦踩六爻掠云步似左实右,在掌风中穿插。

此时,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在旁高声喊道:第一招!接着:第二招!紧接着:第三招!无影女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口,双手紧张得微微见汗。

就在第三招之声刚落,只见——场中人影乍合又离,一声长嘷,一条高大的身影随着嘷叫声电射而出,瞬眼之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诸人举目一瞧,只见长孙骥端立在场中,右手抓着一节破袖。

在场诸人均是武林健者,虽没看清长孙骥如何取胜,但听追魂判一声长嘷,已知他受伤不轻。

此间,众人均自忖并无追魂判那般身手,自然不敢再找长孙骥。

半刻之间走得只剩下长安三雄及无影女怔在场外,望着长孙骥。

长孙骥见诸人已走长安三雄仍在,不由冷冷地说道:三位兄台留此,不知尚有何见教?长安三雄老大遂上前抱拳道:在下三人风闻长孙少侠武学盖世,不远千里而来,只为瞻仰风采,今日一见,更甚闻名,未知,少侠肯下处杨某否?长孙骥见人家是闻名而来,忙陪下笑脸道:在下一愚之得,焉敢当得起兄台夸奖?想长安三雄名震中原,小弟早有交结之心,惟不敢请耳。

杨春闻言大喜道:少侠何出此言,今日相识实杨某三生之幸。

遂回头道:二弟、三弟,快上前见过长孙少侠。

数人互报了姓名,原来长安三雄老大杨春,老二杨秀,老三杨雄,均出自太极门门下。

长安三雄闻说无影女乃栖霞老人爱孙,更是喜不自胜。

数人立谈片刻长安三雄订下后会之日,即别过长孙骥与无影女迳回长安不提。

再说,长孙骥与无影女回到店中之时,只剩下笑面罗刹母女、孔二先生及仙枴姥姥 .姜虚及诸少侠,已赶往落星堡阎小凤见长孙骥与无影女并肩入内,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这事落在孔二先生眼内,不禁暗暗忖道:这对小儿女将来不知如何收场?笑面罗刹见长孙骥归来,就问其经过。

长孙骥遂一五一十诉说一遍,只瞒疗伤一节。

因为他入门之时,也看出阎小凤脸色不对,但,他问心无愧,故也不说出,但心中却有了一种厌恶之心。

就为今日一念之差,后来又生出不少事故,此时不提也罢!笑面罗刹闻言长孙骥一掌震飞追魂判一节,不由惊喜参半。

只因追魂判在江湖是有名难惹人物,今日虽然胜了他一掌,将来不知会发生些甚么。

但笑面罗刹心知此事忧也无益,若说出来,徒乱人意,故以,隐住不说,谁知将来长孙骥险些丧生在追魂判暗算之手。

孔二先生此时,从身旁取出一纸交与长孙骥。

长孙骥接过一看,只见姜虚在留言中说道:现在八卦门西梁会同峨嵋徒众,进袭落星堡盼见字,速回援助为要。

长孙骥看罢,向笑面罗刹道:娘,小婿意欲即刻赶往落星堡未知娘有何指教?笑面罗刹道:忙不在一朝,明日动身亦不为晚,你自己身体亦须休息才对。

长孙骥道:救兵如救火,小婿意欲即刻动身。

笑面罗刹略一停思,遂手解下月魄剑付予与长孙骥道:但望你一路小心身体为要。

长孙骥道:小婿自当紧记在心。

阎小凤上前一步道:长孙哥哥,我同你一道去。

长孙骥笑道:凤妹,救兵如救火,愚兄先行一步,你可同娘一道随后前往就是。

阎小凤小嘴一翘道:我不!笑面罗刹道:小凤不可缠住长孙哥哥,你可同孔伯伯前往。

阎小凤道:娘不去么?笑面罗刹笑道:娘即刻就回返帮中,如何能随你等前往?长孙骥向众人道声再见,只见他肩不动,身形已消失店门之外。

长孙骥经过一阵奔驰,时已入晚,到了一小镇上,遂走入客店,道:店家,住店!店小二忙笑脸上前道:本店是老字号,上等房间,我这就带您去。

吃过晚饭,长孙骥就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已入梦乡。

夜半,四周空寂,陡然,有夜行人衣袂轻飘之声传来。

长孙骥闻声知警,一翻身下了床,忖道:莫非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在动月魄剑脑筋不成?他一闻长剑,暗道:如是有人再动脑筋到自己头上,定不轻易将他放过。

院中此时却响起一片怒吼喝叱之声,他从窗隙中往外一瞧,只见……院中正有两个大汉与两个少年,四个打成了两对儿。

两少年手中剑,剑法颇为精绝,进招收招皆见火候,真是剑似长虹,势若矫龙。

那两大汉,一使鬼头刀,刀法纯熟,招式奇诡,着着狠辣。

一个使的是一根宾铁棍,一套一行者,棍法亦见火候,使得风声呼呼,棍影如山。

晃眼间已二十余招。

两大汉虽是一阵猛攻急打,奈何对方年纪轻轻,一套剑法,却已得武当真传,剑招实为神奇。

青钢剑绕身飞舞,犹如一团青幕,真可说是点水不进。

看样子两少年要胜两大汉不难,但像是有所顾虑,所以有几次均放过机会。

这时,店中旅客均被打斗之声惊醒,有的胆大竟站在走廊处观望。

长孙骥忖道:看两少年已有制胜之道,何以不肯痛下杀戒?他不禁四周一瞧,竟被他看出一点倪端。

原来屋簷之下,站着三个颇为惹眼的人物,长孙骥才恍然大悟,不由暗暗说道:原来如此!就这短短之间,场中胜败立判。

虽然两少年处处刀下留情,但那两大汉实非敌手,故以处处受制,处於下风。

就在两大汉即将落败之际,簷下一老者暴喝道:住手!双方闻声,均各虚晃一招,退去场外。

那老者接着说道:这里不是地方,有种的郊外见下高低!说着人已走上墙头,一闪不见,接着数条身影均消失在黑暗中,院中又是一片沉寂。

长孙骥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他与那两少年一见投缘,於是,亦随身紧跟而去。

就这短短时间,远处黑黝黝一片树林,已打得如火如荼!长孙骥隐身在一棵??树之后,睁目望去,只见——两少年愈斗精神愈狂,剑招愈使愈快。

那两大汉也不示弱,远见那用刀大汉,猛的凶睛一睁,一声怒吼,掌中刀一紧,招式顿变,招招指向对手少年要害下手。

那使棍的也是一声暴喝,手中棍突变,横七纵八,四面八方均是棍影。

两大汉一使拚命招术,两少年立现劣势。

长孙骥见状大惊,正想出手相助。

陡闻一声清啸。

两少年手中剑一紧,连演绝学三招,直将两大汉逼退数步。

使刀的大汉一声怒吼,已被在左肩处划了一道三寸长剑口。

场外老者一见,一声暴喝,已闪身入场,替下那受伤大汉。

长孙骥见状知那老者比那少年武功高出许多,那少年绝非其敌手。

但长孙骥江湖经验今非昔比,他绝不贸然出手,除非事出无奈。

此时,另一大汉亦同时受伤,伤得比使刀的更惨,只见他右手四指俱失,今后是再也不能使棍了。

场中,对方均是蓄势而待。

半晌,那老者道:小子,何人门下,胆敢心黑手辣?左首少年道:少爷武当门下,你又如何?那老者怪笑道:小子,武当青阳子是你何人?左首少年道:正是恩师。

左首少年闻言怒道:老鬼何人?胆敢出言伤我恩师?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听着,老夫五台一魔是也!左首少年道:原来是恩师手下败将,亦敢言勇!那老者似是被这句话激怒,一声暴喝道:小子,找死!说话声中,一股强猛的掌风已随手袭出。

长孙骥一见掌风不由大惊……第廿七章 路见不平 义救二小 萍水相逢 桃园三效长孙骥闻悉那老者即是五台一魔皮羽虎,不由大吃一惊,皆因听得侯二叔谈起江湖人物时,总是慎嘱自己,遇上这人,要份外留神。

五台一魔皮羽虎黑白两道均闻名色变,他那六十四手天罗掌法绝奇天下,每出一掌,都挟着玄阴气劲,传闻从无一人在他掌下走过卅二手的;不知他与武当有何仇怨?於是长孙骥对他暗暗留神。

此时,场中只见五台一魔运掌如飞,在剑影中横冲直撞,两少年招术已渐显零乱,十招未过,忽听五台一魔暴喝道:小辈,还不躺下?跟着便见剑光一闪,两支长剑已飞射场外。

就在五台一魔双手疾印那两少年胸前之时,陡闻有人一声轻喝:打!两缕乌光夹着劲风,电射五台一魔双手脉门。

五台一魔闻声知警,见有暗器来袭,顾不得伤敌,连忙横身斜跃三尺,避过暗器;只听他嘿嘿一声冷笑,霍地翻掌,迎着疾射袭来之乌光抓去,暗器是被他接住了,可是,却被震得连退三步方自消去来劲,但,以他那样深湛的功候,掌心亦被震得火辣辣生疼,张手,用目一看,原来是两片树叶?五台一魔不由心中暗惊,忖道:仅凭两片树叶,能击退自己者,当今武林中只有三老有此功力,但不知此人是三老之中哪一位?顾不得两手发麻,望着树上道:何方高人,请来一会。

声未完,一条黑影已疾射而至。

五台一魔双眼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位中年,只见他浓眉星目,脸色薑黄,精光暴射地凝视着自己,不禁一怔!在他以为能飞花伤人者定是三老中人,万料不到竟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中年人?长孙骥一落地,见五台一魔不说话,不由星目陡睁,两道神光在月光下便显得慑人。

五台一魔虽是一怔!但随即嘿嘿一阵冷笑道:小辈何人门下,胆敢架梁?长孙骥闻言微微一笑道:在下江南无名之辈,从不以师门唬人,但在下认为五台一魔乃武林前辈,迳向后生骤下毒手,实为不平,故以大胆伸手,万望皮前辈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如若对武当有甚深仇大恨,亦能亲往武当,或订期一作了断,若骤向后生晚辈毒手乱施,岂不有沾声誉?五台一魔不由大怒,暴喝道:老夫行事全凭好恶,他二人与我有杀徒之恨,难道老夫不能为徒报仇?武当两少年之一接道:令徒粉蝴蝶罪犯奸淫,人人尽曰可杀,前辈不但不肯清理门户,反怪我等兄弟二人?五台一魔哈哈大笑道:清不清门户乃老夫之事,何劳尔等多管闲事?小辈饶舌,接招。

话出掌发,一股劲风夹着狂飚向长孙骥等三人击到。

武当两少年知道五台一魔掌力雄浑,哪敢硬接,忙飘身后退。

长孙骥见对方双掌齐发,亦不敢怠慢,挫腕扬掌,硬接了五台一魔双掌。

四掌相交呼地一声五台一魔连连换桩,后退三步,长孙骥亦震得身形直晃。

五台一魔心中大骇,忖道:此人是谁?内力比自己尚胜一筹,再过三年五载,岂不君临天下?忖道,不由动起杀心;只见他身形微晃,欺身疾进,右臂一伸,五指齐张,直向长孙骥天府穴扣去。

长孙骥微微一晃,脚踩六掠爻云步法,身形微闪,便已失去踪迹。

五台一魔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一扣落空,便知长孙骥必到身后,身不转,掌已翻,一招倒打金钟向身后袭去,身形向前疾射,半途中,身随掌转,用目一瞧,哪里有长孙骥的影子?不由凉了半截!陡闻长孙骥冷冷在左侧道:不必张望,在下在此。

五台一魔循声左顾,长孙骥可不正负着双手伫立在六尺开外?五台一魔纵横江湖数十年,黑白两道闻名色变,几曾吃过点亏,今夜竟无法料理得眼前这不见经传之小辈,若传入江湖,哪尚有立足之地?其实他何尝知道,眼前这不起眼之中年,论功力已超过武林三老之上呢?五台一魔虽然一生狂傲,但亦有自知之明,心知这中年绝非掌法可以取胜,看来,只好动用那十年来未曾一动之兵刃了;他不再迟凝,伸手一探,已从怀里取出一对外门兵刃。

这一对兵刃径约尺许,略呈椭圆,外周除握手之处外,全系锯齿钢圈,五台一魔将乾坤圈分执双手,然后往里一合,一阵龙吟虎啸般的金铁交鸣,震人心魄。

长孙骥见五台一魔亮出兵刃,亦不敢大意,探腕亮出乌金摺扇,道:皮前辈,想以武功了断杀徒之恨,在下绝代了断,但未知胜负之后,又将如何?皮羽虎冷冷地道:你若落败,老夫亦不为己甚,只取武当两小辈之命与粉蝴蝶抵命,如你能胜得一招半式,杀徒之恨从此勾消。

长孙骥笑道:如此甚好,请赐招。

五台一魔喝道:慢来!长孙骥一怔,道:前辈尚有交代?五台一魔冷冷地道:小辈,你可留下姓名,老夫如有收手不及,亦可向你师门交代。

五台一魔一向行事全凭好恶,手狠心辣,何以竟向长孙骥问名查姓?只因他见长孙骥内功火候比自己略胜一筹,其师武功不想可知,故先套住长孙骥。

长孙骥何尝不知其意,遂笑道:生死有命,如在下有甚三长两短,只怪学艺不精,更无师门代在下出头找场,但请放心!五台一魔冷冷地道:此事是你自愿,可怪不得老夫,接招。

声落,欺身起步,虚踏中宫,双圈下举,带着无比劲风,向长孙骥斜身下砸!长孙骥不闪不避,手中摺扇捉蝶穿花竟往五台一魔乾坤圈中心,直刺而进!这一来,却把五台一魔吓了一跳!只因乾坤圈专锁对方兵刃,如被双圈连环锁住,只一错一震,即或对方兵刃不折不断,最低也得震裂虎口,兵刃出手。

如今第一招双圈才落,对方摺扇居然自投罗网,一扇刺向双圈中心,岂不令人莫测高深?敌意难明五台一魔自不敢冒失锁拿摺扇,遂挫腰收势,撤回双圈。

长孙骥扇出如风,业已如影随形,点到前胸。

五台一魔凝视来势不闪不避,双圈左上右下,硬向扇身崩去。

长孙骥微微一哂,手腕陡翻,便令双圈崩空,摺扇趁机反削对方双臂!这一手变化得迅疾巧妙,眼见得五台一魔无法闪避,双臂即将废於扇下!武当两少年脸色陡喜!两大汉脸上神色却显得凝重……五台一魔成名数十年立於不败,功力确实不俗,在自知招势用老,无法闪避之时,左臂凝动,直逼摺扇,右手乾圈上明晃晃锯齿尖锋,向长孙骥拦腰疾扫而去,善攻者,攻敌之必救。

虽然五台一魔左臂卖与长孙骥,但,长孙骥非得拦腰分作两节不可!长孙骥岂肯两败俱伤?沉肘收扇,滑步飘身唰的一声,摊开了摺扇。

五台一魔一招之间,先机在握,本拟连续抢攻,一见那张开之摺扇,立即疾退数步道:且慢!长孙骥闻言立即停住攻势,道:皮前辈有何言语交代?五台一魔笑向长孙骥道:请问少侠,李鹏飞与少侠怎样称呼?长孙骥见五台一魔提起那叛徒之时,脸上笑容陡现,忖道:看来他们二人相交定非泛泛,我何不如此这般?遂道:乃是师兄。

五台一魔哈哈大笑道:真叫做大水沖倒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自己人,我与令师兄相交匪浅,说来岂不是自己人?武当两少年,闻道五台一魔与那中年竟是一窝蛇鼠,不由互打眼色,各自凝神而待。

长孙骥闻言,笑道:原来是师兄挚友,恕黄某不知,多有得罪。

五台一魔笑道:迨愚兄先打发这武当小辈之后,再与吾弟共谋一醉。

说着已向长孙骥身后走去。

蓦然,长孙骥横手一拦道:皮兄何不看在小弟份上,暂时放过,另日约其师长作一了断?五台一魔一怔,随即笑道:贤弟与那两小子有渊源?长孙骥心中一动,随口说道:武当对弟曾有恩在先,皮兄何不暂时放过?五台一魔笑道:既然贤弟定欲说情,今日算完,祗有他日碰上再说!说着,又向那两武当少年道:小子,今日算你等走运,还不快滚!长孙骥笑道:皮兄何处栖身,迨弟他日登门请益!五台一魔道:愚兄暂住镇西报恩寺,他日盼来,共谋一醉!说罢,阴沉地瞧了武当两少年一眼,回首向两大汉喝道:走!走字刚出口,身形已掠出数丈,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三人一走,武当两少年忙上前向长孙骥作一长揖道:敬谢吾兄解围之恩,乞赐名号。

长孙骥忙还礼不迭,道:在下黄清,未知两位高姓大名?为首一人道:在下吕文,师弟西门奇。

长孙骥笑道:吕兄谅非本处人氏,未知意欲何往?只因吕文、西门奇相貌、年龄相差有限,俱是一般风度翩翩,所以长孙骥与他们一见投缘,故以动问。

吕文答道:我等本奉师命前往巢湖,现因正点已赴咸阳,故以中途折向咸阳。

长孙骥闻言,心中一动,道:在下亦因急事赶赴咸阳,不知可否附於骥尾?吕文忙道:黄兄说哪里话来,愚兄弟有缘结识黄兄,真乃是三生有幸,今后尚祈多多教益才是。

长孙骥一看天色不早,遂道:我们走吧。

三人即展开身形向小镇急驰回店。

落星堡近日来,个个磨拳擦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桩,暗桩更是不计其数。

铁笔生死判匡超独坐大厅之上,浓眉重皱,虎目炯炯逼露神光,似是凝思着某种大事。

大厅内灯火辉煌,厅外却东一攒,西一群,聚集着细声谈论。

这情形已接连发生数日。

数日来,绿林魁首的落星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竟通宵不寝,孤零零地独坐在虎皮交椅上。

月西沉,晨星寥落,东方渐渐泛起鱼白!远处,一支旗火号冲霄而起,鲜目非常。

铁笔生死判匡超遥见那升起之火花信号,数日来深锁之双眉突地展开了。

一当值帮众飞报入内,道:禀堡主,飞豹堂主率大小姐返堡。

此刻鬼牙毒掌姜虚及匡秀华已走进大厅。

匡秀华快步抢前,喜孜孜喊了声:爹!紧接着热泪满眶,倚在匡超身侧铁笔生死判匡超呵呵笑道:丫头怎的哭起来了,长孙少侠呢?铁笔生死判提起长孙骥更是触动匡秀华满怀幽怨,更是泣不成声。

匡超轻抚着匡秀华如雪乌发,侧脸望着姜虚。

姜虚忙上前一步,以帮礼见过后,遂将江南行一切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姜虚无能,乞堡主议罪!铁笔生死判匡超听完姜虚一连串长述之后,道:姜贤弟何罪之有?但不知白少侠现在何处?姜虚道:白少侠、陈少侠及慧性小禅师现住咸阳来宾客店。

匡超笑向姜虚道:何不同来见我?姜虚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只因洱海渔隐乃自认白道人物,姜虚未便作主。

匡超闻言,哈哈大笑道:老夫自与……呵,丫头,快进去换件衣服,与童堂主入城请众位贵客来堡。

匡秀华唔了一声,已闪入后堂。

匡超望着匡秀华背影笑道:落星堡能有长孙骥与白云飞掌理,老夫大可封刀归隐了。

姜虚闻言一怔,道:堡主何出此言?铁笔生死判略一沉思道:老夫自与五妹因一时之愤引起五兄妹各奔一方之后,实恐五陵秘笈落恶魔之手,故以,广收亡命之徒,以壮声势;人多难免良莠不齐,倒行逆施之事,自属难免,以成千手所指之势;自长孙骥来投之后,老夫实欲振作一番,故将缕花金牌相付,代我巡视各方,都只望他能深得栖霞老人喜爱,传其奇门术算,得入太公望隧道,探明究竟,随后老夫将大丫头终身之事办好,即行归隐,不管堡务,谁知世事难料?大丫头与洱海渔隐门下结了缘,长孙骥反娶了二丫头!既是五妹尚有香火之情落星堡改做何名均可,姜贤弟,你可知长孙骥何时得返?姜虚道:长孙少侠蓼心洲事毕,定可回返!铁笔生死判点点头道:余丽裳拂花鬼指虽是震惊武林之学,仍不如乃师叔阴阳怪叟但望勿惹出那魔头来。

他怎知连阴阳怪叟也败在长孙骥手下?一当值帮众入内禀道:禀堡主,顷接巢湖分舵,飞鸽传书称,蓼心洲一夜之间被一双少年男女挑了余仙子及阴阳怪叟均遭败北。

匡超与姜虚闻报内心又喜又惊。

喜的是蓼心洲挑了落星堡少一强敌,惊的是那一双男女是谁?匡超向姜虚问道:那一双男女可是长孙骥等?姜虚略一沉思,忖道:长孙骥当夜乃单独前往,并无随伴,看来那女的定是二小姐暗中随去。

遂道:当夜仅长孙少侠个人前往,那女的谅是二小姐心中怀恨,暗里潜踪而去。

匡超尚未开口,一堡众入内报道:八卦门与峨嵋派一行百数十人於凌晨撤离咸阳,向江南急驱!铁笔生死判及鬼牙毒掌姜虚闻报俱是一怔。

匡超双眉一皱道:八卦门绝非无故撤离咸阳,你可传命西梁分舵,查明事实,飞鸽报与老夫知道。

那帮众躬身答道:遵命!迨铁笔生死判交代完毕,又行一帮礼,啣命而去。

铁笔生死判匡超回首向姜虚道:八卦门既是劳师动众不远千里而来阴阳女除想并吞本堡之外,更欲取得前贤秘笈独霸武林,如今不战而退,姜贤弟可曾猜出其意?鬼牙掌答道:依小弟之见,西梁山定有非常之故发生,致使阴阳女回师救援,照当今武林大势来看,除本堡之外,仅有武林三老及天南奇人能与之一争胜负,若阴阳女师尊八卦道人常驻西梁,只怕洱海渔隐亦非敌手,惟有栖霞老人灵鸷生雪谷鹰叟武林之圣三人之力尚可争那一日之长,如小弟猜想不差,必是武林三老与八卦门结下梁子。

但栖霞老人廿年来不问武林是非灵鸷生更是野鹤闲云,只有雪谷鹰叟衣钵传人鄂氏兄妹独霸皖、鄂、苏三省,隐然黑白两道盟主,莫非——八卦门在皖、鄂、苏三省之内惹下此人?匡超闻言,微微一笑道:真乃是英雄所见略同,以愚兄之见八卦门定与鄂氏兄妹结下梁子,但阴阳女一代怪傑,明知武林三老难惹,然何与彼等结怨?实令人难解!姜虚将余茶一口饮乾,道:此事定与长孙少侠有关。

匡超猛然拍掌道:贤弟果真料事如神,想那月魄剑乃在迎江寺被长孙骥所得八卦门欲取玉虚秘笈必先得骊珠方能进入隧道,谅系八卦门在皖省之内犯了鄂氏,致引起这场相拚,但望阴阳女能败在鄂氏手下,本堡当能保住隧道,不为他人所得。

此刻,童湘、慧性、陈宽仁、匡秀华及白云飞已走进大厅。

铁笔生死判自白云飞一踏进厅内,便瞧出白云飞玉面朱唇长身鸢立,与长孙骥可说是一时瑜亮,心中暗道:得婿如此,夫复何求?白云飞与陈宽仁此时已趋前,一揖至地,道:晚辈白云飞、陈宽仁拜见匡堡主。

匡超还了一礼。

慧性亦上前一声佛号道:小僧慧性合十。

铁笔生死判已知慧性人小辈份大,乃系少林当今掌门师弟,忙伸手拦住小和尚,并向白云飞道:少侠免礼!回首又向慧性道:慧明长老与老朽曾有数面之缘,小禅师勿须多礼,掌门师兄可好?慧性合十当胸道:师兄託堡主鸿福,康健如昔。

铁笔生死判回首向白云飞道:令师天南奇人,匡某心仪已久,只是缘悭一面,小女与你订下终身之好,已成一家,他日盼能商请令师来堡小住。

白云飞忙肃容道:晚辈回转洱海之时,定为前辈促请恩师北上。

匡超看了匡秀华一眼,又凝视着白云飞,见他们真是一对璧人,不由老怀大慰,笑向白云飞道:你远来劳顿,可随华儿去宾舍歇宿吧!老夫明晨为你等行那文定之喜。

白云飞自是满心欢喜,垂手恭谨答道:晚辈遵命。

当下匡姑娘眉开眼笑,更含着些微羞意,领着白云飞双双走出。

匡超笑向姜虚道:你一路风霜,定已疲乏,可请小禅师、陈少侠入内安歇,明日尚有你忙的了。

接着又向童湘道:传令堡众明晨在宾舍与我官人相见。

这消息一传出去,堡众个个喜上眉梢!且说长孙骥、吕文及西门奇等三人,何消片刻,即已回转客栈,三人越墙入内,长孙骥别过吕文师兄弟,回到厢房,一直惦着吕文所说的:我等本奉命前往巢湖,现因正点已赴咸阳……武当乃名门正派,难道亦如孔二先生所言,犯了贪字不成?贪些甚么?长孙骥却无法知道。

长孙骥见天已发白,只略为打坐,一身疲乏俱除。

门外已响起敲门之声。

门开处,吕文师兄弟已伫立门外。

长孙骥定目注视他们,只见——二人长相不但英俊潇洒,文诌诌的令人感觉得和蔼可亲,且满脸正气。

吕文一见长孙骥,忙躬身道:时已不早,黄兄可曾准备妥当?长孙骥笑道:小弟身无长物,随时均可动身。

此时,店小二正由门前经过,长孙骥取出白银一块,迳与店小二道:店家,除房钱之外,余为小账!店小二哈着腰道:客官房金已由两位少爷付过了!长孙骥瞧了吕文等一眼,也不再说甚么,三人出得客栈,向北而去。

沿途路上,只见各路英雄、怪杰、黑白两道人物均有,北上南下,穿梭不停!三十里路下来,长孙骥眼尖,见远远之处,有一拨人马浩浩荡荡不下百余人而来。

内中道人佔去大半,其余均是虬肌宽背之武林人物。

其中最令长孙骥注目的莫过其中竟杂着胡中铭。

吕文虽然年轻,但江湖上也跑了两三年,一见对面来人,忙向长孙骥使一眼色,闪入路旁林中。

长孙骥虽心中纳闷,但知必有缘故,随即跟入林内。

就只那短短之间,那一拨人马,已逼近十丈,只听一个年老之声道:分明见着三人迎面而来,竟突然不见!另一个声音道:你我赶路为要,理那闲事作甚?声落,那拨人马已过数十丈,长孙骥望着吕文道:吕兄避开他们,不知何故?吕文一怔道:黄兄难道不知他们是谁?长孙骥脸孔一热,尚幸被易容药遮住,未被吕文等看出,但也呐呐无言。

吕文见长孙骥不语,以为他出言引起对方不满,忙接道:黄兄请恕小弟出言无状!长孙骥忙道:吕兄何出此言,小弟初履江湖,武林各派均甚陌生,尚祈有以教我,俾开茅塞。

吕文忖道:看他武功不弱,因何对这崛起江湖之八卦门及峨嵋派均不知?遂道:来者乃八卦门及峨嵋派中人八卦门崛起江湖不及三年,实力遍达十三省,该门平时无事生非,排除异己,如非他帮中之人,或遭凌辱,或被杀害,家师曾言,因时机未到,不与正面冲突,故以暂避其锋。

长孙骥心中一动,道:吕兄此行,可为了八卦门?西门奇一旁接道:我等乃为神剑手长孙骥而来。

长孙骥闻言不由一怔,忖道:我何时又称为神剑手莫非同名同姓不成?遂笑道:想那神剑手长孙骥定是位前辈英雄。

吕文笑道:说来惭愧神剑手比小弟等尚年轻。

长孙骥又是一怔道:此人年纪轻轻胆敢自称神剑手小弟不才,他日定要他扇下称臣。

吕文闻言虽是满心欢喜,但他乃名门之徒,且为人正直,怕长孙骥他日遇到神剑手若非敌手,岂不是自己多言所害?遂道:黄兄武功令小弟等心折,但那神剑手亦非弱者,曾力挫阴阳怪叟一夜之间独闯蓼心洲,使余仙子解散门徒,退隐青山,故以江南道北称为神剑手。

长孙骥听来听去,才知说的竟是自己,遂笑道:一夜之间能使余仙子归隐,武功当保不弱,但称之神剑,仍有不当!吕文笑道:只因他身怀月魄剑故称。

长孙骥笑道:吕兄与神剑手有旧?西门奇接道:我等与长孙骥缘悭一面。

长孙骥闻言暗暗发笑,本想自认长孙骥,但回心一想,还是不认的好,遂道:那么两位前往巢湖何故?西门奇接道:只因月魄剑与五陵墓隧有着相当关连,若被邪魔外道取得玉虚秘笈学得其中武功,那将是武林之祸,恩师心悬月魄剑得主,故以,命小弟等务必查明得主系何门何派。

长孙骥问道:西门兄谅已查明长孙骥系何门何派了?西门奇面色一红道:说来惭愧,小弟等沿途探听结果,仅知长孙骥武功迹近峨嵋,并与落星堡甚有关连,又与七星帮渊源不浅,实令人不明他何以与那水火不相容之南北两大帮会均有关连!长孙骥虽投身落星堡并被笑面罗刹招为爱婿,但他对这两帮会何以不能相容,仍未能清楚。

不过,他聪明过人,略一沉思,认为其中必因地盘关系,互不相容,但他却不明白西门奇、吕文何以晓得自己赶赴落星堡?遂道:西门兄又怎知长孙骥已赴落星堡?西门奇道:原先江湖传言月魄剑得主必赴巢湖,故三山五嶽黑白两道,均不分昼夜集巢湖,谁知长孙骥在蓼心洲一现侠迹就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得由七星帮手下处探得,长孙骥因八卦门大批人马侵犯落星堡已马不停蹄奔向咸阳。

长孙骥闻言,不禁忖道:江湖上消息可真灵通。

遂道:但不知先时八卦门又何故匆匆南下?吕文接道:要知此事不难,此去不远已是花家堡堡主花龙人称地灵星天下大小各事,他瞭如指掌,与小弟等有同门之谊,到时在花家堡一查定知分晓。

长孙骥心悬白云飞等安危,故不再多言,紧随吕文、西门奇身后。

吕文见官道上行人已少,又见长孙骥一摇三摆地随在身后,遂与西门奇一打眼色,各自将轻功展到极限。

三十里路程,何消一顿饭时间花家堡已经在望。

吕文与西门奇回首一瞧,长孙骥仍旧是一摇三摆地紧跟在身后。

此时,吕文与西门奇才心服得五体投地。

瞬眼之间,三人已到花家堡前。

门丁见是吕文与西门奇,忙三步变成两步,往内飞奔禀报。

片刻工夫,就听得门内传出一苍老而洪亮的笑声,长孙骥定眼一瞧,只见一银鬚闪烁老者,含笑同着一中年走来。

吕文与西门奇一见那老者,忙上前道:师兄近来可好?那老者笑道:愚兄身体粗安,恩师福体安康否?吕文、西门奇肃容道:恩师康健如昔。

跟着就向长孙骥道:黄兄,这位就是小弟等大师兄花家堡堡主花龙。

接着又向花龙道:大师兄,这位是黄英雄,曾在途中义助小弟等击退五台一魔皮羽虎。

长孙骥与花龙两人互道幸会,寒喧数句,那中年亦上前向吕文、西门奇两位师叔及长孙骥问过就领前带路,向堡内走去。

一路上堡丁见吕文与西门奇走进,齐都面有喜色,恭立施礼!四人踏入大厅,坐定,早有小廝上前敬茶。

吕文又将如何与五台一魔皮羽虎结怨,幸蒙长孙骥拔刀相助一节又详述一遍,花龙不由仔细地瞧了长孙骥一眼。

怎的,他也看不出长孙骥身怀高绝武学,只道他因与皮羽虎有点渊源,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此时,早有堡丁送上酒食。

众人正在痛饮之时,长孙骥骤然双眉微皱,蓦然微风飘然,接着人影一晃,一条身影疾若流星,轻如若絮,恰落入厅内。

来人的身法好快,除长孙骥之外,诸人猝不及防,迨见人影晃动,才知有异,均不约而同一起长身,右手护胸,察看来人。

地灵星花龙,虽非一方雄主,但敢在花家堡高来高去的人物可真是少见,何况,有生客长孙骥在座?花龙修养再好,也泛起怒火,放眼望去,看看到底是甚等人物?哪知尚未看清来人面貌,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呀!你们可真痛快,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在此饮酒,可知对头顷刻就到了么?这时众人已看清来人庐山真面目,竟是一位满头蓬发,身穿百衲大褂,脚登草芒,腰悬大酒葫芦的老丐。

地灵星花龙闻言脸色一变,待看清来人之后,道:老哥哥何来消息?原来来人正是乞帮老帮主酒侠萧鹿。

他以为花龙尚蒙在鼓里,不由哈哈笑道:难为你这地灵星连自己的事,尚且不明,怎能瞭解江湖上之事?我看你该改为地愚星才对。

地灵星也不为逆,笑道:管它地灵也好,地愚也好,老哥哥不远千里道信而来,小弟总是感激在心,来!来!来!先饮上三杯再谈未迟!那老帮主萧鹿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抓起酒壶,嘴对嘴,先来个壶底朝天。

地灵星花龙待酒侠萧鹿放下酒壶,道:难为老哥哥千里而来,待小弟引介黄少侠。

接着说道:这位黄清少侠,这位乞帮帮主酒侠萧鹿。

说着,举杯大笑道:来!来!来!我们且开怀畅饮,稍舒愁肠,忧急反而误事,有甚事有老哥哥在,还怕甚么?酒侠萧鹿突然大笑道:我老哥哥跟你去充充数可以,只是你那对头太厉害,只怕我这老不死仍旧无能为兄化解此危机!长孙骥闻言一怔,忖道:不知地灵星对头人是谁?连乞帮帮主尚且接不下来。

地灵星苦笑一声,执起酒壶,在众人面前酌了一满杯酒,道:老哥哥说得不错,对头人太厉害,依花某看法,萧兄此来,於事亦无所补,花某只能看自己造化了。

长孙骥少年血气方刚,闻言剑眉一轩,咳了一声,道:花老前辈,究竟有何急难之事,不妨说出听听,在下虽然年轻力薄,但也得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地灵星脸上浮起一丝感激之容,长叹一声道:如今武林乃多事之秋,群魔乱舞,鬼魅白日现形,风闻连年隐居深山的魔头,也重履江湖了,其中有一千毒人魔徐引,与老朽当年有杀徒之恨,传言三日之内,欲杀花某全家为徒报仇雪恨。

长孙骥一听千毒人魔徐引连想到淮阳掌门之徒曾经得到半本毒经未知此人是否与李鹏飞有关?想起淮阳掌门对自己恩重如山,不禁俊目中隐现杀机,自语道:如若徐引与那叛徒有关,定叫他难逃公道!花龙及萧鹿闻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他年纪轻轻,竟如此自负,武功再好,岂是千毒人魔之敌?他二人虽作如是想法,口中还是客气数句。

同时,乞帮帮主双目注定长孙骥,只见他——剑眉星目,脸色薑黄,除眼神与常人有异之外,怎的也难看出此少年身负武林百年来绝响之学。

此时,吕文似是想起甚么,突然道:师兄可知八卦门因何突然撤离落星堡难道落星堡已经瓦解不成?地灵星举杯笑道:铁笔生死判匡超一代枭雄,岂是一朝可灭?只因西梁山总坛有警,故以八卦门突撤离落星堡。

吕文笑道:不知谁人竟使八卦门如此慎重从事?地灵星花龙笑道:阴阳女武功蹊径别走,武林一般高手均非敌手,除了武林三老尚有何人?乞帮帮主萧鹿接道:阴阳女羽毛初丰,竟与武林三老为敌,实为不智之举!吕文问道:不知因何结下梁子?地灵星花龙望了长孙骥一眼笑道:因起长孙骥巧得月魄剑。

长孙骥闻言,心中一动,但未现形於色地灵星乾了手中杯道:那长孙骥与灵鸷生不知有何渊源,在凤阳城外被乾宫道人以乾天烈火弹逼下深壑,引出鄂氏兄妹及三十年前名震江湖之驼龙伏雄三人,与八卦门订下元宵之约阴阳女闻知鄂氏乃武林三老门徒,不敢大意,一面远赴海外搬请其师八卦道人,一面下令所有在江湖行走之门徒克日赶回西梁山,以便与武林三老一决雌雄。

长孙骥忖道:原来如此!吕文又道:师兄,可知长孙骥现在何处?地灵星又望了长孙骥一眼道:昨日尚知其在赶回落星堡路中,谁知今日已失去踪影,其实铁笔生死判匡超虽是一代枭雄,仍无大恶,但望长孙骥得到月魄剑之后,不可助敌为恶,则苍生幸甚,武林幸甚!吕文又道:以师兄之见,长孙骥能保住神剑否?地灵星花龙哈哈大笑道:要保神剑,得看长孙骥自己今后行为而定,若以其能一夜瓦解蓼心洲而论,武功定是不弱,但,比那多年未现魔迹之魅魑魍魉,似是差上一筹,尚幸此次魔聚巢湖并无那些魔头在内,不然,长孙骥岂能全身而退?吕文接道:如此看来,那些魔头仍旧未能放过长孙骥?地灵星笑道:此事不想可知,那聚集巢湖之各门各派刻下那个不兼程赶往咸阳?唉!武林真是多事之秋!长孙骥闻言不由暗暗忖道:看来武林中人志在自己身边之月魄剑如若回转咸阳,必然替匡堡主带去一场麻烦,不如转道入川,先查询燕妹身世,然后赴归云庄了断二鸟之事,再查那兄长仇人踪迹,快意恩仇之后,回家与妻母团聚。

忽然,厅外竟起了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道:花龙听着,今夜三更千毒人魔来讨那杀徒之债!声犹未落,长孙骥双眉一转,未见有何动作,已离座向门外电射而出。

那门外之人未料长孙骥身法如此神速,才一晃肩窜起,蓦感身后劲风袭体,心中大惊,气纳丹田又回到地下!此时,花龙、萧鹿、吕文及西门奇等四人均已飞身窜出。

地灵星花龙一见那人,即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小小花家村上,又遇见于兄!只见那人獐头鼠目,一张瘦脸此刻已涨得绯红,一双鼠目狠狠打量了长孙骥两眼,闻言冷笑道:花龙,你想不到吧?十年后你我还有相见之日!接着向长孙骥喝道:阁下既敢架梁,报下万儿,于某找你师门了断!长孙骥笑笑道:凭你也配?于老头闻言不怒反笑道:好狂妄,有种留下,今夜待老夫伸量、伸量你有何能耐?说着转身便要离去,长孙骥暴喝道:要走可没那么容易?未见身形晃动,便已拦在那人身前。

花龙及萧鹿闯荡江湖数十年,哪曾见过这等轻功身法,不由暗暗忖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那人亦被这身法怔住,接着狞笑道:想留下老夫,小辈你还无此功力。

说着左掌虚电,右掌已疾若飘风地拍向长孙骥心坎重穴。

长孙骥见对方敢直取中宫,冷笑一声,不闪不避注视来势!于老头见状不由忖道:先毙你这小子,也好给花龙一个下马威!心意一决,掌心瞬时一瞪,向长孙骥心坎穴拍下。

这一掌如被拍实,长孙骥功力再强也得当场毙命!花龙及萧鹿见于老儿骤然出手,黄清却不知闪避,不由大惊,均想出手相救,已是不及。

只见人影一聚一散,一声闷哼泛过。

一条人影已飞出一丈开外,倒地不起……长孙骥自得淮阳掌门用开顶之法将两甲子真元输与之后,功力无时不在增进中,只不过他自己不大觉得就是。

他见于老头一出手就是向中宫进攻,近至掌心贴近,前胸一凹,身形微侧,迅如电光石火地右手向横抓去。

这一式是峨嵋震脉十三指中一招绝学,不但去势宛若闪电,而且奇奥无与伦比。

于老头招式用老,眼前已失去长孙骥影子,只觉右肘一麻,周身劲力尽失,不由大惊失色。

长孙骥暗凝三成真力,略一使劲,于老头猛觉气血逆窜,全身如同针芒乱刺,人若飘絮已飞出一丈开外,倒地不起!于老头三十年前即名震江湖道,功力非凡。

无奈他见长孙骥文质彬彬,轻视过甚,只使出五成功力,怎料长孙骥奇缘天授,非一般人可比,故以当场受辱!地灵星花龙及酒侠萧鹿等人,眼见长孙骥一招之内已将威名久着之于老头制住,俱是钦骇。

酒侠忖道:此子不出三年,定能出人头地!其实,萧鹿不知目前此人乃近日名噪江南道的神剑手如若知其真实姓名,更是惊骇不已!此时,长孙骥面向地灵星微笑道:此人已被在下点住穴道,花前辈可命人押在厅内,待千毒人魔来时,再羞辱与他!地灵星闻言,随命庄丁将于老头招入厅内;心中不由暗惊不止,这黄姓少年刚才施出的手法,委实奇诡,迹似峨嵋,但有过而无不及,简直瞧不清来龙去脉,只见他捷若追风,令人防不胜防!花龙心中虽是惊奇不止,口中却道:少侠技术果然神奇,令老哥哥耳目一新,来!来!来!我们再痛饮数杯!萧鹿接道:好酒好菜,凉了未免可惜,黄少侠,我托个大,喊你一声兄弟,你可想交我这老哥哥?长孙骥心道:乞帮桃李满天下,能结识这样一位老哥哥,对兄长的仇踪定可探得。

遂笑着一揖到地道:老哥哥不弃,小弟这厢有礼!萧鹿忙伸手一拦,可没拦住,不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贤弟,今日受你一揖,他日即使是卖上了命,老哥哥也值得了!地灵星在旁笑道:老哥哥,你今日又交了个好弟弟,别忘了小弟啊!萧鹿笑道:你我结义在先,老哥哥的好兄弟,还不是你的好兄弟?来,见过你二哥。

长孙骥忙又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花龙行了一礼,口中喊道:二哥,小弟这厢有礼!花龙笑抚着长孙骥的双肩,道:兄弟,愚兄本无高攀之心,只因今夜对头人太强,今有一事托于贤弟!萧鹿笑道:有甚么事酒桌上谈吧?老哥哥酒虫可要爬出喉咙来了。

第廿八章 惊闻恶耗 花龙托孤 五招相约 长孙传功五人此时亦进得厅来,长孙骥敬了花龙一杯酒,道:二哥有何吩咐,敬请说明。

花龙叹口气道:那千毒人魔周身是毒,杀人於不知不觉之间,今夜三更时分,必定到来,不是做哥哥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凭真才实学,合老哥哥与我二人之力,与那魔头勉可争那一日之长,如说用毒,再有十个老哥哥也难抵得上半个千毒人魔如今时光尚早,但望贤弟能替做哥哥的办一件事,只要贤弟答应就不愧你我结义一场了!长孙骥肃容道:二哥有事只便吩咐,小弟誓死而为就是!花龙拍着长孙骥肩膀道:好兄弟,好兄弟,就凭你这句话,做哥哥的,死也瞑目了!长孙骥笑道:甚么事,二哥还没吩咐呢!花龙又叹了一口气道:做哥哥的老年得子,花家仅有这条命根,名唤小龙,年方十岁,但望贤弟即速合吕文、西门奇两位师弟之力,保其前往武当少清师叔处,求其收为门徒,一来,保我花家香烟,二来,如有成就,异日可为哥哥等报仇雪恨!说着,面向恭立身后之庄丁道:唤小庄主出来!那庄丁领命而去。

长孙骥略一沉思,花龙接着又道:贤弟如有困难,不妨道来。

长孙骥心知花龙有所误会,忙道:二哥之言,小弟哪有不尊之理,但以弟之见,迨千毒人魔来后胜则不提,败时,小弟自当护送姪儿去往武当,或另求名师,再不敢烦吕文、西门奇二兄先行护送姪儿上路,小弟迨三更之后,再行出发,未知此计可行否?地灵星闻言,面带愧色道:贤弟果然肝胆照人,请恕做哥哥的多心之罪!但贤弟何必淌这浑水?长孙骥笑道:小弟如护送姪儿前往武当,能不与千毒人魔结下梁子?再说,小弟与那魔头可能尚有点恩仇未了呢!众人闻言俱是一怔,想那千毒人魔徐引,已二十年不履江湖,长孙骥看来也只不过二十左右,哪来的恩仇?众人正在百思莫解之际,一个粉面玉琢的孩童已随着庄丁进入厅内。

那孩童进入厅内,即上前一步,喊了一声:爹爹!随即向萧鹿、吕文、西门奇问过好,不知所措地望着长孙骥,花龙忙道:见过黄叔叔。

那孩童忙喊道:黄叔叔!长孙骥见那小龙小小年纪,竟如此知礼,真可说是一见投缘,随拉着小龙一双小手道:你可曾学过武功?小龙小脸一转道:姪儿学过拳、掌、剑、轻功。

长孙骥连声道好,双手仍旧未放,只见那小龙脸色陡变,双眉紧锁,似是痛苦万分。

地灵星见状,不由大惊,不知长孙骥心存何意?正欲出声,却见萧鹿抬杯摇头,脸色端庄,前所未有,更是莫明所以。

但他也是武林健者,略一沉思,不由心中大骇,更是喜上眉梢,忖道:难道他竟练就那无上心法不成?再定睛细看小龙脸色,只见他虽仍是双眉紧锁,但脸上红光显露,眼中神光暴射,哪还像是个十岁小童,敢情是个内家高手了!原来,小龙双手脉门被长孙骥有意无意般捏住之时,即有一股热流从脉门透入,冲转在奇经八脉之中,上天灵,下丹田,无往不利,待至那热流冲至任督二脉之时,冲力之猛,更盛先时。

换个人必定支持不住,但小龙生长武林世家,潜在着一种拗性,虽然是痛苦难当,仍旧咬牙强忍,谁知却正含了内功速成之迳道。

一盏茶之后,小龙只觉得脑后喀的一声响,热道尽失,登时周身舒畅前所未有。

此时,长孙骥鼻梁微微见汗,双手已离开小龙脉门笑向花龙道:小弟无以为礼,仅用内功助姪儿打通任、督两脉。

众人闻言,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就以乞帮帮主萧鹿及地灵星花龙二人数十年内外兼修来说,任督二脉至今仍旧未通,长孙骥多大年纪,竟能在一盏茶之内,将小龙任、督两脉打通?但,不得不信,只因小龙此时已英华内蕴,目光如电,分明是任、督二脉已通之相。

此时,花龙激动得双目坠泪,笑着向小龙道:还不谢谢黄叔叔成全之德!小龙尚不明白黄叔叔成全了自己甚么,但他只知这一定是一种自己未练过的武功,遂向长孙骥行了一礼,仰着小脸道:黄叔叔,您可是传了小姪一种武功?刚才,姪儿后脑喀的一声,又为了甚么?这时,在座众人不信也得信了,后脑一声响,岂不是冲破玄关,是甚么?长孙骥笑道:刚才传给你的是一种内功,今后,你可照那热流前后所经路线苦练,三个月后必有小成。

小龙高兴地眨着黑白的俊眼,道:真的地灵星喝道:小龙怎可无礼?长孙骥与小龙也真可说是一见投缘,笑道:不信,你可到外边试试目前功力与往日有何不同?小龙高兴得跳到萧鹿身前,拉着老叫化右手道:化子伯伯,来陪姪儿练一回功夫!谁知小龙刚抓住萧鹿右手,老叫化就觉得被五道小铁圈圈住似的,忙运起数十年内外兼修的内功,集於右腕相抗,仍旧无法将那小手震松。

只好苦笑道:姪儿,先放开手,不要练了,叫化伯伯哪是你的敌手?小龙见叫化伯伯不肯陪他练功,急道:叫化伯伯不爱小龙了?这下,老叫化苦头吃得更大了。

只因小龙见萧鹿不肯陪自己练功,手上一用力,老叫化只痛得白发根根竖起,颊上汗如雨下。

花龙见状,忙喝道:小龙还不放手!小龙无限委曲地松开手,怔怔地望着地灵星。

老叫化舒了一口气,挽起破袖,只见一只小手印,显现在手腕上,苦笑道:小傢伙再不放手,老叫化这只手,可真要废了!小龙一见萧鹿右腕的小手印,心中忖道:怎么叫化伯伯手腕上会印着自己的手印,难道黄叔叔传给自己功夫有这么厉害?想着又向老叫化走去。

老叫化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忙身形一闪,已躲到长孙骥身后,道:小兄弟,你可把老哥哥害惨了!还不拦着点!其实,小龙何曾想再抓老叫化,只因他平时与萧鹿投缘,每次酒侠来时,总与小龙逗着玩,高兴时,也传了几手功夫与这小姪儿,自然使小龙对这叫化伯伯更是亲热万分。

刚才一见老叫化被自己无意中伤了,心中过意不去,只想上前看个明白。

但是,老叫化又怎知小龙心中想些甚么呢!自然,此时花龙的心情已与先前不同,想不到无意中结交了这样的一位好弟弟,将来只要他能传给小龙三招两式,怕不胜过自己十倍。

只要今夜那对头人不用毒谋,有这好兄弟在还有甚么可怕的!遂又命人重整杯盘。

此刻的他,胸中阴霾尽散,豪迈之气又重溢言表,与老叫化酒到杯乾,纵声谈笑。

小龙却紧依在长孙骥胸前轻声地说道:叔叔,您知道今夜有??极厉害的魔头要来么?长孙骥笑道:你怎知此事?小龙轻声地道:昨日万叔叔回来告诉爹时,被小姪听到了,啊!听说那魔头比叫化伯伯还厉害,叔叔,你打得过他吗?长孙骥笑道:叔叔想大约可以打得过他。

小龙眨着眼道:龙儿打得过他吗?长孙骥笑道:你若与他一拳一拳的打,你自然打不过他。

小龙道:为甚么?长孙骥已见过吕文、西门奇的武功,花龙是他们的师兄,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再说花龙闻知千毒人魔来犯以后,竟说合萧鹿之力仅能与徐引争一日之长,小龙即使是家学渊博,又岂是徐引之敌?故以,长孙骥笑道:你的武功岂能与徐引为敌?小龙满脸希望之情,道:叔叔,你再教龙儿打得过那魔头的武功好吗?长孙骥望着那张小脸道:以后叔叔有机会时,自然要教你的。

小龙不依地道:不!现在就教龙儿,今夜好打那魔头。

长孙骥见天色才未末,心中一动道:好!我只能教不输给那魔头之法,赢他可不是一时一刻可成的。

小龙笑道:不输他,不就赢了他吗?走!马上就教龙儿去。

说着拉起长孙骥就走。

花龙以为长孙骥要方便,也就没有注意。

酒侠更是酒到杯乾,更是不注意这事。

只有吕文、西门奇听到他们一问一答,但是,武林中传功最忌有人旁观,故以,他们二人也未跟去。

且说长孙骥随同花小龙到了后院,小龙一指那一片空场道:叔叔,你在此地教龙儿,好吗?长孙骥一看那一片空场,就知平时练武之用,遂道:好!说着,只见他身形一闪,便已落入场中。

他刚落场中,便已展开身法。

瞬眼间已在方丈之间走了一遍,停下身子向小龙一招手,小龙忙一个虎跳来到场中。

长孙骥指着地上说道:你看到地上的脚印吗?小龙俯首一看,果然,地上清晰地印着六个脚印,遂道:龙儿看到了。

长孙骥道声:好!接着就将要诀心法告诉了小龙,随即命他照着脚印练习。

小龙武功自幼被乃父紮下的根底极其良好,这步法虽是神奇,只有六步,故以不出一个时辰,已能勉力为之。

但是小龙亦是满头大汗了。

随后,长孙骥又教他一招扇招。

就这一招整整地练到酉末时分,才算中规中矩,这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若非长孙骥事先打通小龙的玄关,怕不要练上三个月,才有目前的成就。

为何长孙骥不将天竺旃檀十八掌传与小龙,而竟将淮扬派之扇招教与小龙呢?长孙骥自有他的打算,后文自有交代。

二人刚停止练习,庄丁已远远走来,道:庄主有请黄爷、少爷入席。

长孙骥随口道:你可先行。

庄丁恭身答道:是。

夜深沉!厅外夜空如洗,繁星闪烁,似水月华,泻地如银。

花家庄四周沉寂无声,灯火不明,仅有大厅之内炬烛高燃,似是与那月华争辉!酒桌之上,老叫化首席高座地灵星主位,长孙骥坐在酒侠下首,吕文、西门奇打横陪客,小龙正挟在长孙骥与萧鹿之间。

于老头此时穴道已解,坐在下首。

只见他双眉紧锁,与众人谈笑风生大不相同。

这怎能怪他如此消沉?于老头二十年前已是成名立业人物,如今阴沟里翻了船,失手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下,心中悲哀,不想可知!虽然此时花龙仍旧解开他的穴道,并留下一席之地与他,可是仇人当面,即使是山珍海味,又怎能下咽!远处,三更之鼓已响!忽然门外对面屋脊上一条人影疾闪,花龙尚未起身,那条人影已落在天井之中。

众人只觉一阵无名地紧张,额角发烫,手心流汗,须臾,情绪才恢复宁静。

此时地灵星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大喝道:千毒人魔老夫等你多时了。

接着人影翻飞,兔起鹘落,星丸电射,均落千毒人魔身前一丈开外。

千毒人魔冷哼了一声,道:花龙,你以为凭在场诸位就能与老夫为敌?长孙骥借着月光已将千毒人魔看清,只见他一领青衫,随风飘拂,剑眉星目,看去只不过三十出头,怎也看不出是成名一甲子,黑白两道闻名色变的魔头。

此时,于老头含愧地望着千毒人魔欲语无言。

千毒人魔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一眼已看出于老头受制於人。

他不由得又重新瞄了身前众人一眼,目光停在小龙身上一阵,最后向着酒侠萧鹿冷笑一声道:我以为谁吃了豹子胆,原来是萧帮主在此。

萧鹿知道这魔头看走了眼,不由哈哈豪笑道:徐兄的来使,萧某天胆也不敢留下!千毒人魔一怔,面向花龙道:花龙,看来二十年,你功力定有增进了!地灵星微笑道:花某虽有小成,怎能与徐兄比拟?千毒人魔嘿嘿冷笑一声,道:这小鬼是你何人?说着伸手指住小龙地灵星心中一寒,但,他并不显形於色道:犬子小龙。

千毒人魔瞧了小龙一阵,道:如能将此子拜在老夫门下,杀徒之恨一笔勾消!否则……长孙骥一旁接道:否则如何?千毒人魔见是一文生打扮之青年,冷笑道:否则一时辰之内,鸡犬不留!长孙骥回之冷冷地道:未必!千毒人魔闻言不由一怔,继即嘿嘿冷笑道:小子何人门下,胆敢对老夫不敬?长孙骥右手一翻,已掣出乌金摺扇,道:要知在下师门,请看此扇!千毒人魔成名数十年,一见乌金摺扇哪有不明白之理,遂冷笑道:原来是淮扬掌门!失敬,失敬!但凭你手中摺扇要想架梁,尚差得太远!萧鹿与地灵星闻言俱是一怔,原来自己小兄弟乃淮扬派掌门,难怪他功力如此深湛!长孙骥并未因千毒人魔出言不逊而怒,反而微笑地道:胜负未分,未免言之过早!千毒人魔被长孙骥这句话说得莫测高深!忖道:这小子看来并无半点出奇之处,竟敢口出大言,莫非他已练到英华内蕴不成?遂冷冷地道:你可知老夫是谁?长孙骥冷冷地道:我怎知你是谁?长孙骥哪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另有用意罢了!千毒人魔闻言大笑道:无知之辈,难怪你口出狂言!长孙骥微笑道:在下素知天下用毒仅有一人,此人十五年前曾得半本毒经杀人於不知不觉之中,莫非就是阁下?千毒人魔闻言不由色变,喝道:你怎知此事?长孙骥冷笑道:千毒人魔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今日定要你难逃公道!千毒人魔此时正如堕入五里雾中,不知此语所指,遂暴喝道:且慢!长孙骥忆及淮扬掌门身受之苦,不由怒向胆边生,双目俱赤,威凌逼露,喝道:叛徒,有何遗言,早些说来!千毒人魔见长孙骥激动之情,心知此中必有误会,但因师门秘笈失落十五载,今日能在此人口中得到蛛丝马迹,故以,不怒反笑道:掌门人可知那半本毒经为何人所得?长孙骥一怔,忖道:难道他不是那叛徒李鹏飞?遂冷冷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千毒人魔怒道:老夫若知是谁,岂肯求你小辈?长孙骥不由忖道:看来真不是那叛徒李鹏飞。

脸色渐渐转和,道:要知那半本毒经不难,此处事了,在下自然能告诉你。

千毒人魔道:可是你别走!长孙骥冷笑道:在下等你就是。

千毒人魔回首向花龙道:你可曾想通,是非仅在你一念之中!花龙冷冷地道:花家名门正派,岂肯学那邪门外道!千毒人魔脸一沉,道:好!今夜令你看看邪门外道的厉害!说着,五指箕张,疾如飘风般向花龙胸前五大穴袭将过去。

花龙意料不到千毒人魔说打就打,一怔之间指风已近前!此时,花龙除硬接这一掌之外,已无法可想。

但千毒人魔周身无处不毒,即使是能接下这一掌,怕也不身中剧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突然一声暴喝:且慢!一阵和风过处地灵星已被送出三步,正好避过那千毒人魔之掌风。

千毒人魔却被和风震得身形一顿!他不由大骇,这阵风虽不见得强猛,但那柔劲却源源不绝,竟是佛门绝响!千毒人魔转首一看,竟是那淮扬掌门的中年,更是骇异,同时,功行双臂,严阵以待!长孙骥虽见千毒人魔蓄劲待发,仍旧是气定神闲地笑道:你不是要收我姪儿为徒么?千毒人魔颔首道:老夫正有此意!长孙骥道:你自信能在几招之内捉到他?千毒人魔怒道:几招?一招之内捉他犹如探囊取物!长孙骥笑道:这样好了,你能在五招之内将他捉到,就算是你的门徒,若不能捉到,又将如何?千毒人魔怒道:三招之内如不能捉到此子,杀徒一节从此勾消!长孙骥尚未开口,花龙上前一步正想说些甚么,却被萧鹿一把抓住,并示意噤声。

长孙骥已笑道:在下并不令你失望,如不能捉到此子,在下定将那半本毒经去脉相告就是!千毒人魔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之间,花小龙已得到长孙骥的指点,气定神闲地走入场中。

地灵星此时,瞪着双目,凝视着小龙,内心紧张万分。

萧鹿却相反地解下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打赌!星斗纵横,月华皎洁,天井上似是披上一片皎白!千毒人魔见小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更是喜爱在心。

他此时可也不敢太过大意,一步,一步地向小龙身前走去。

花龙心絃也随着那步声跳个不停……千毒人魔走至小龙身前五步之处,轻喝道:小心了!声出招出,快若电射地,伸出五指疾向小龙右臂捉去。

在千毒人魔来说,还不是随手可捉到!谁知眼前一闪,已失去了小龙的影子!地灵星见小龙一闪的身法,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是放下来了!长孙骥却高声地道:第一招!千毒人魔虽是以毒成名,但武功亦非泛泛之辈。

一见身前人影顿失,就知被闪到身后,忽的一转身,左手一招雪龙探爪右手一招活捉三郎。

这两招真可说是封住左右上下,对方惟有后退,只要踏上一步,定可将对方捉住。

地灵星刚放落的一颗心,又顶住喉口。

吕文、西门奇几乎惊叫出声……这该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只见小龙不闪避地,竟向千毒人魔当胸撞去。

就是萧鹿此时也瞪大了醉眼,忖道:这不变成网中之鱼?千毒人魔更是暗喜在心,忖道:哪管你再强,也得自投罗网。

众人已在得失,喜忧之际,却听长孙骥高声报道:第二招!场外诸人定睛一看,原来小龙已由千毒人魔跨下穿过。

千毒人魔以为是十拿九稳,谁知仍留下一个空档呢?原来,小龙虽只十龄,却聪明非常,平时更是刁钻古怪,除了地灵星之外,他可说是谁也不怕,尤是是花样百出,先时,他见千毒人魔双掌犹如怀中抱月般向自己抱来;心知千万不能后退,见千毒人魔单足立地转身之时,右足略略提高,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错过?脚踩六爻掠云步直逼千毒人魔胸前,头一低,竟已穿到徐引身后。

他上了一次当却学到了乖……只听长孙骥连报: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只见千毒人魔左闪,右避,绕着圈子,仍旧未能摸到小龙的衣角。

原来,小龙虽躲过第三招,也吓得汗流浃背,再也不敢大意,展开六爻掠云步紧贴在千毒人魔身后,任你徐引功力再高,哪能在短期之内捉到他呢!第五招刚过千毒人魔不愧是成名人物,随即停下身形,道:老夫认输了!长孙骥就在千毒人魔身形刚停之际,已掠至徐引近身五尺之处,抱拳道:徐前辈如能化干戈为玉帛,请进内一谈如何?千毒人魔忙也抱拳道:徐某岂是无信之辈?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一种性格,一句话不合随即拔刀相向,一说开了,又像是多年老友般。

众人此时已重新入席,自然把千毒人魔当作佳宾上座;酒过数巡千毒人魔笑向长孙骥道:掌门人,可知那半本毒经为何人所得?长孙骥停杯说道:徐前辈,切勿如此称呼,在下实未接掌淮扬派!至於那半本毒经乃被李鹏飞所得。

千毒人魔闻言脸色一变道:好小子,原来是他。

地灵星接问道:莫非是那独行盗?千毒人魔道:除了他还有谁?接着又向长孙骥说道:小兄弟怎知是他所得?长孙骥就将李鹏飞叛师经过说了一遍地灵星说道:此人不除,实非武林之福。

千毒人魔凝视着长孙骥一阵,道:小兄弟,徐某有一言相询,未知可否?长孙骥笑道:徐前辈有话请说何妨?千毒人魔笑道:小兄弟可是经过一番易容?众人闻言俱是惊奇不止,尤其长孙骥本身,不由忖道:此人目光好锐利!遂笑道:在下正是经过一番易容。

千毒人魔道:小兄弟何不以真面目一见?长孙骥见在座俱以希祈目光对着自己,遂笑道:有何不可?随命庄丁取来一条湿毛巾,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点粉末,用毛巾在脸上一抹……众人眼睛一亮,哪里还有中年人?只见他已是剑眉星目,白净脸皮,胆鼻红唇,年岁却不超过二十,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

千毒人魔见长孙骥现出庐山真面目,不由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神剑手!说罢,又是大笑不绝!众人本被长孙骥庐山真面目惊异得目瞪口呆,再经千毒人魔一说,更是惊喜交加!萧鹿哈哈大笑道:好呀!原来是你,竟把老哥哥瞒得紧紧的,这看你有甚么说的!长孙骥忙起身一躬到地道:老哥哥,请恕小弟有难言之苦。

说着又向千毒人魔道:徐前辈怎知在下?千毒人魔道:在古庙之外,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不知罢了!萧鹿接着道:小兄弟有甚么苦痛只便说来,在座的虽然有的武功不如你,可是江湖经历可比你强,你说出来,我们也好替你拿个主意。

长孙骥见酒侠如此说法,遂将自己兄长如何被害,燕玲身世不明,代清门户归云庄之约等说了一遍。

同时又将如何巧得月魄剑竟被邪魔外道觑窥,故以易容之经过说明。

到此,众人才知着如许的曲折。

地灵星听完诉说,接着说道:燕玲身世定与四川唐门大有关连,同时可能含有隐辛落星堡既已无事,你还是入川一次,或可一查你兄长仇人亦未可知。

千毒人魔笑道:李鹏飞之事,待老哥哥我代你去一赵就是。

长孙骥忙一揖身道:如此有劳徐前辈。

千毒人魔笑道:叫我一声老哥哥也就是了。

说着回头向于老头说声:走!人已凌空而去,半空中传来:小兄弟,老哥哥事毕入川找你去。

千毒人魔与于老头一走,众人也就安歇……第二天,长孙骥本欲别过众人入川,却经不起花龙苦苦相留。

长孙骥略一沉思,道:小弟本无要紧之事,既是二哥苦苦相留,小弟暂时住下就是。

小龙更是雀跃不止,长孙骥接着笑向地灵星道:姪儿可曾投师?花龙闻言,心知必有缘故,笑道:尚未投得名师,三弟可是要成全他一番?长孙骥笑道:小弟出师未满经年,岂敢误人子弟,只因淮扬派数十年武功式微,虚有其表,小弟本可代为整理,但,兄仇未报,师恩未酬,上有高堂老母,更有重任在身,实分身乏术,拟代传淮扬派武功与姪儿,使其日后接掌该派,光大淮扬武术,未知二哥之意如何?花龙闻言满心欢喜,笑道:犬子之事全凭三弟主意就是!说着回首向小龙喝道:还不谢过长孙骥叔叔?小龙闻言,忙上前施礼道:谢谢叔叔!从此,长孙骥就留在花家堡。

光阴过得真快,已经是年关了,这日,练武场中正有一个十龄小童正在左扇右剑地练着一套武功,场外伫立着一老一少,另外是一个老叫化。

一盏茶过后,小龙已将一套武功练毕,像归林飞鸟般投入那少年怀中,道:叔叔,你看龙儿练得还可以么?那少年说道:真难为你不满三个月竟有如此成就,今后尚须每日勤练,切勿疏废为要。

小龙仰着脸道:龙儿遵命。

那少年回首向那老者道:二哥,姪儿扇剑之术已有小成,小弟意欲明日入川一行。

那老者道:三弟,年关已届,何不过了年再走?老叫化在旁却接着说道:过年走,老叫化可不能等了,三弟,你留下罢!这三个月来,可把老哥哥闷死了!说着已跨开大步离开众人。

长孙骥却真是进退两难,那老者见长孙骥满脸犹豫之色,遂笑道:三弟如心急入川,明日起行就是。

长孙骥颔首道:听凭二哥主意!2003-5-6 11:05 PM可打印版本 | 推荐给朋友 | 订阅主题 | 收藏主题快速回复主题标题: (可选)选项:禁用 URL 识别禁用 Smilies禁用 Discuz! 代码使用个人签名接收新回复邮件通知[完成后可按 Ctrl+Enter 发布]论坛跳转: 公告区 > 广而告之 贴文区 > 独家OCR贴文区 > 转贴贴文区 > 会员贴文区 OCR区 > OCR交流区 > 新书点播区 > 图档发布区 评论区 > 武侠小说评论区 > 东西南北胡扯区 纠错区 > 网页纠错示警区 机密区< 联系我们 - 武侠屋 >Powered by Discuz! 2.0 COML © 2002, Crossday, Bokavan Corp.Processed in 0.157940 second(s), 6 queries» hslgame: 退出 | 短消息 | 控制面板 | 会员 | 搜索 | 帮助 返回 武侠屋武侠屋论坛 » 独家OCR贴文区 » 武陵樵子《灞桥风雪飞满天》第廿八章作者: 标题: 武陵樵子《灞桥风雪飞满天》第廿八章 取消高亮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xmwjwAdministrator积分 113发贴 113注册 2003-4-5状态 离线 武陵樵子《灞桥风雪飞满天》第廿八章第廿八章 惊闻恶耗 花龙托孤 五招相约 长孙传功五人此时亦进得厅来,长孙骥敬了花龙一杯酒,道:二哥有何吩咐,敬请说明。

花龙叹口气道:那千毒人魔周身是毒,杀人於不知不觉之间,今夜三更时分,必定到来,不是做哥哥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凭真才实学,合老哥哥与我二人之力,与那魔头勉可争那一日之长,如说用毒,再有十个老哥哥也难抵得上半个千毒人魔如今时光尚早,但望贤弟能替做哥哥的办一件事,只要贤弟答应就不愧你我结义一场了!长孙骥肃容道:二哥有事只便吩咐,小弟誓死而为就是!花龙拍着长孙骥肩膀道:好兄弟,好兄弟,就凭你这句话,做哥哥的,死也瞑目了!长孙骥笑道:甚么事,二哥还没吩咐呢!花龙又叹了一口气道:做哥哥的老年得子,花家仅有这条命根,名唤小龙,年方十岁,但望贤弟即速合吕文、西门奇两位师弟之力,保其前往武当少清师叔处,求其收为门徒,一来,保我花家香烟,二来,如有成就,异日可为哥哥等报仇雪恨!说着,面向恭立身后之庄丁道:唤小庄主出来!那庄丁领命而去。

长孙骥略一沉思,花龙接着又道:贤弟如有困难,不妨道来。

长孙骥心知花龙有所误会,忙道:二哥之言,小弟哪有不尊之理,但以弟之见,迨千毒人魔来后胜则不提,败时,小弟自当护送姪儿去往武当,或另求名师,再不敢烦吕文、西门奇二兄先行护送姪儿上路,小弟迨三更之后,再行出发,未知此计可行否?地灵星闻言,面带愧色道:贤弟果然肝胆照人,请恕做哥哥的多心之罪!但贤弟何必淌这浑水?长孙骥笑道:小弟如护送姪儿前往武当,能不与千毒人魔结下梁子?再说,小弟与那魔头可能尚有点恩仇未了呢!众人闻言俱是一怔,想那千毒人魔徐引,已二十年不履江湖,长孙骥看来也只不过二十左右,哪来的恩仇?众人正在百思莫解之际,一个粉面玉琢的孩童已随着庄丁进入厅内。

那孩童进入厅内,即上前一步,喊了一声:爹爹!随即向萧鹿、吕文、西门奇问过好,不知所措地望着长孙骥,花龙忙道:见过黄叔叔。

那孩童忙喊道:黄叔叔!长孙骥见那小龙小小年纪,竟如此知礼,真可说是一见投缘,随拉着小龙一双小手道:你可曾学过武功?小龙小脸一转道:姪儿学过拳、掌、剑、轻功。

长孙骥连声道好,双手仍旧未放,只见那小龙脸色陡变,双眉紧锁,似是痛苦万分。

地灵星见状,不由大惊,不知长孙骥心存何意?正欲出声,却见萧鹿抬杯摇头,脸色端庄,前所未有,更是莫明所以。

但他也是武林健者,略一沉思,不由心中大骇,更是喜上眉梢,忖道:难道他竟练就那无上心法不成?再定睛细看小龙脸色,只见他虽仍是双眉紧锁,但脸上红光显露,眼中神光暴射,哪还像是个十岁小童,敢情是个内家高手了!原来,小龙双手脉门被长孙骥有意无意般捏住之时,即有一股热流从脉门透入,冲转在奇经八脉之中,上天灵,下丹田,无往不利,待至那热流冲至任督二脉之时,冲力之猛,更盛先时。

换个人必定支持不住,但小龙生长武林世家,潜在着一种拗性,虽然是痛苦难当,仍旧咬牙强忍,谁知却正含了内功速成之迳道。

一盏茶之后,小龙只觉得脑后喀的一声响,热道尽失,登时周身舒畅前所未有。

此时,长孙骥鼻梁微微见汗,双手已离开小龙脉门笑向花龙道:小弟无以为礼,仅用内功助姪儿打通任、督两脉。

众人闻言,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就以乞帮帮主萧鹿及地灵星花龙二人数十年内外兼修来说,任督二脉至今仍旧未通,长孙骥多大年纪,竟能在一盏茶之内,将小龙任、督两脉打通?但,不得不信,只因小龙此时已英华内蕴,目光如电,分明是任、督二脉已通之相。

此时,花龙激动得双目坠泪,笑着向小龙道:还不谢谢黄叔叔成全之德!小龙尚不明白黄叔叔成全了自己甚么,但他只知这一定是一种自己未练过的武功,遂向长孙骥行了一礼,仰着小脸道:黄叔叔,您可是传了小姪一种武功?刚才,姪儿后脑喀的一声,又为了甚么?这时,在座众人不信也得信了,后脑一声响,岂不是冲破玄关,是甚么?长孙骥笑道:刚才传给你的是一种内功,今后,你可照那热流前后所经路线苦练,三个月后必有小成。

小龙高兴地眨着黑白的俊眼,道:真的地灵星喝道:小龙怎可无礼?长孙骥与小龙也真可说是一见投缘,笑道:不信,你可到外边试试目前功力与往日有何不同?小龙高兴得跳到萧鹿身前,拉着老叫化右手道:化子伯伯,来陪姪儿练一回功夫!谁知小龙刚抓住萧鹿右手,老叫化就觉得被五道小铁圈圈住似的,忙运起数十年内外兼修的内功,集於右腕相抗,仍旧无法将那小手震松。

只好苦笑道:姪儿,先放开手,不要练了,叫化伯伯哪是你的敌手?小龙见叫化伯伯不肯陪他练功,急道:叫化伯伯不爱小龙了?这下,老叫化苦头吃得更大了。

只因小龙见萧鹿不肯陪自己练功,手上一用力,老叫化只痛得白发根根竖起,颊上汗如雨下。

花龙见状,忙喝道:小龙还不放手!小龙无限委曲地松开手,怔怔地望着地灵星。

老叫化舒了一口气,挽起破袖,只见一只小手印,显现在手腕上,苦笑道:小傢伙再不放手,老叫化这只手,可真要废了!小龙一见萧鹿右腕的小手印,心中忖道:怎么叫化伯伯手腕上会印着自己的手印,难道黄叔叔传给自己功夫有这么厉害?想着又向老叫化走去。

老叫化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忙身形一闪,已躲到长孙骥身后,道:小兄弟,你可把老哥哥害惨了!还不拦着点!其实,小龙何曾想再抓老叫化,只因他平时与萧鹿投缘,每次酒侠来时,总与小龙逗着玩,高兴时,也传了几手功夫与这小姪儿,自然使小龙对这叫化伯伯更是亲热万分。

刚才一见老叫化被自己无意中伤了,心中过意不去,只想上前看个明白。

但是,老叫化又怎知小龙心中想些甚么呢!自然,此时花龙的心情已与先前不同,想不到无意中结交了这样的一位好弟弟,将来只要他能传给小龙三招两式,怕不胜过自己十倍。

只要今夜那对头人不用毒谋,有这好兄弟在还有甚么可怕的!遂又命人重整杯盘。

此刻的他,胸中阴霾尽散,豪迈之气又重溢言表,与老叫化酒到杯乾,纵声谈笑。

小龙却紧依在长孙骥胸前轻声地说道:叔叔,您知道今夜有个极厉害的魔头要来么?长孙骥笑道:你怎知此事?小龙轻声地道:昨日万叔叔回来告诉爹时,被小姪听到了,啊!听说那魔头比叫化伯伯还厉害,叔叔,你打得过他吗?长孙骥笑道:叔叔想大约可以打得过他。

小龙眨着眼道:龙儿打得过他吗?长孙骥笑道:你若与他一拳一拳的打,你自然打不过他。

小龙道:为甚么?长孙骥已见过吕文、西门奇的武功,花龙是他们的师兄,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再说花龙闻知千毒人魔来犯以后,竟说合萧鹿之力仅能与徐引争一日之长,小龙即使是家学渊博,又岂是徐引之敌?故以,长孙骥笑道:你的武功岂能与徐引为敌?小龙满脸希望之情,道:叔叔,你再教龙儿打得过那魔头的武功好吗?长孙骥望着那张小脸道:以后叔叔有机会时,自然要教你的。

小龙不依地道:不!现在就教龙儿,今夜好打那魔头。

长孙骥见天色才未末,心中一动道:好!我只能教不输给那魔头之法,赢他可不是一时一刻可成的。

小龙笑道:不输他,不就赢了他吗?走!马上就教龙儿去。

说着拉起长孙骥就走。

花龙以为长孙骥要方便,也就没有注意。

酒侠更是酒到杯乾,更是不注意这事。

只有吕文、西门奇听到他们一问一答,但是,武林中传功最忌有人旁观,故以,他们二人也未跟去。

且说长孙骥随同花小龙到了后院,小龙一指那一片空场道:叔叔,你在此地教龙儿,好吗?长孙骥一看那一片空场,就知平时练武之用,遂道:好!说着,只见他身形一闪,便已落入场中。

他刚落场中,便已展开身法。

瞬眼间已在方丈之间走了一遍,停下身子向小龙一招手,小龙忙一个虎跳来到场中。

长孙骥指着地上说道:你看到地上的脚印吗?小龙俯首一看,果然,地上清晰地印着六个脚印,遂道:龙儿看到了。

长孙骥道声:好!接着就将要诀心法告诉了小龙,随即命他照着脚印练习。

小龙武功自幼被乃父紮下的根底极其良好,这步法虽是神奇,只有六步,故以不出一个时辰,已能勉力为之。

但是小龙亦是满头大汗了。

随后,长孙骥又教他一招扇招。

就这一招整整地练到酉末时分,才算中规中矩,这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若非长孙骥事先打通小龙的玄关,怕不要练上三个月,才有目前的成就。

为何长孙骥不将天竺旃檀十八掌传与小龙,而竟将淮扬派之扇招教与小龙呢?长孙骥自有他的打算,后文自有交代。

二人刚停止练习,庄丁已远远走来,道:庄主有请黄爷、少爷入席。

长孙骥随口道:你可先行。

庄丁恭身答道:是。

夜深沉!厅外夜空如洗,繁星闪烁,似水月华,泻地如银。

花家庄四周沉寂无声,灯火不明,仅有大厅之内炬烛高燃,似是与那月华争辉!酒桌之上,老叫化首席高座地灵星主位,长孙骥坐在酒侠下首,吕文、西门奇打横陪客,小龙正挟在长孙骥与萧鹿之间。

于老头此时穴道已解,坐在下首。

只见他双眉紧锁,与众人谈笑风生大不相同。

这怎能怪他如此消沉?于老头二十年前已是成名立业人物,如今阴沟里翻了船,失手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下,心中悲哀,不想可知!虽然此时花龙仍旧解开他的穴道,并留下一席之地与他,可是仇人当面,即使是山珍海味,又怎能下咽!远处,三更之鼓已响!忽然门外对面屋脊上一条人影疾闪,花龙尚未起身,那条人影已落在天井之中。

众人只觉一阵无名地紧张,额角发烫,手心流汗,须臾,情绪才恢复宁静。

此时地灵星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大喝道:千毒人魔老夫等你多时了。

接着人影翻飞,兔起鹘落,星丸电射,均落千毒人魔身前一丈开外。

千毒人魔冷哼了一声,道:花龙,你以为凭在场诸位就能与老夫为敌?长孙骥借着月光已将千毒人魔看清,只见他一领青衫,随风飘拂,剑眉星目,看去只不过三十出头,怎也看不出是成名一甲子,黑白两道闻名色变的魔头。

此时,于老头含愧地望着千毒人魔欲语无言。

千毒人魔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一眼已看出于老头受制於人。

他不由得又重新瞄了身前众人一眼,目光停在小龙身上一阵,最后向着酒侠萧鹿冷笑一声道:我以为谁吃了豹子胆,原来是萧帮主在此。

萧鹿知道这魔头看走了眼,不由哈哈豪笑道:徐兄的来使,萧某天胆也不敢留下!千毒人魔一怔,面向花龙道:花龙,看来二十年,你功力定有增进了!地灵星微笑道:花某虽有小成,怎能与徐兄比拟?千毒人魔嘿嘿冷笑一声,道:这小鬼是你何人?说着伸手指住小龙地灵星心中一寒,但,他并不显形於色道:犬子小龙。

千毒人魔瞧了小龙一阵,道:如能将此子拜在老夫门下,杀徒之恨一笔勾消!否则……长孙骥一旁接道:否则如何?千毒人魔见是一文生打扮之青年,冷笑道:否则一时辰之内,鸡犬不留!长孙骥回之冷冷地道:未必!千毒人魔闻言不由一怔,继即嘿嘿冷笑道:小子何人门下,胆敢对老夫不敬?长孙骥右手一翻,已掣出乌金摺扇,道:要知在下师门,请看此扇!千毒人魔成名数十年,一见乌金摺扇哪有不明白之理,遂冷笑道:原来是淮扬掌门!失敬,失敬!但凭你手中摺扇要想架梁,尚差得太远!萧鹿与地灵星闻言俱是一怔,原来自己小兄弟乃淮扬派掌门,难怪他功力如此深湛!长孙骥并未因千毒人魔出言不逊而怒,反而微笑地道:胜负未分,未免言之过早!千毒人魔被长孙骥这句话说得莫测高深!忖道:这小子看来并无半点出奇之处,竟敢口出大言,莫非他已练到英华内蕴不成?遂冷冷地道:你可知老夫是谁?长孙骥冷冷地道:我怎知你是谁?长孙骥哪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另有用意罢了!千毒人魔闻言大笑道:无知之辈,难怪你口出狂言!长孙骥微笑道:在下素知天下用毒仅有一人,此人十五年前曾得半本毒经杀人於不知不觉之中,莫非就是阁下?千毒人魔闻言不由色变,喝道:你怎知此事?长孙骥冷笑道:千毒人魔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今日定要你难逃公道!千毒人魔此时正如堕入五里雾中,不知此语所指,遂暴喝道:且慢!长孙骥忆及淮扬掌门身受之苦,不由怒向胆边生,双目俱赤,威凌逼露,喝道:叛徒,有何遗言,早些说来!千毒人魔见长孙骥激动之情,心知此中必有误会,但因师门秘笈失落十五载,今日能在此人口中得到蛛丝马迹,故以,不怒反笑道:掌门人可知那半本毒经为何人所得?长孙骥一怔,忖道:难道他不是那叛徒李鹏飞?遂冷冷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千毒人魔怒道:老夫若知是谁,岂肯求你小辈?长孙骥不由忖道:看来真不是那叛徒李鹏飞。

脸色渐渐转和,道:要知那半本毒经不难,此处事了,在下自然能告诉你。

千毒人魔道:可是你别走!长孙骥冷笑道:在下等你就是。

千毒人魔回首向花龙道:你可曾想通,是非仅在你一念之中!花龙冷冷地道:花家名门正派,岂肯学那邪门外道!千毒人魔脸一沉,道:好!今夜令你看看邪门外道的厉害!说着,五指箕张,疾如飘风般向花龙胸前五大穴袭将过去。

花龙意料不到千毒人魔说打就打,一怔之间指风已近前!此时,花龙除硬接这一掌之外,已无法可想。

但千毒人魔周身无处不毒,即使是能接下这一掌,怕也不身中剧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突然一声暴喝:且慢!一阵和风过处地灵星已被送出三步,正好避过那千毒人魔之掌风。

千毒人魔却被和风震得身形一顿!他不由大骇,这阵风虽不见得强猛,但那柔劲却源源不绝,竟是佛门绝响!千毒人魔转首一看,竟是那淮扬掌门的中年,更是骇异,同时,功行双臂,严阵以待!长孙骥虽见千毒人魔蓄劲待发,仍旧是气定神闲地笑道:你不是要收我姪儿为徒么?千毒人魔颔首道:老夫正有此意!长孙骥道:你自信能在几招之内捉到他?千毒人魔怒道:几招?一招之内捉他犹如探囊取物!长孙骥笑道:这样好了,你能在五招之内将他捉到,就算是你的门徒,若不能捉到,又将如何?千毒人魔怒道:三招之内如不能捉到此子,杀徒一节从此勾消!长孙骥尚未开口,花龙上前一步正想说些甚么,却被萧鹿一把抓住,并示意噤声。

长孙骥已笑道:在下并不令你失望,如不能捉到此子,在下定将那半本毒经去脉相告就是!千毒人魔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之间,花小龙已得到长孙骥的指点,气定神闲地走入场中。

地灵星此时,瞪着双目,凝视着小龙,内心紧张万分。

萧鹿却相反地解下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打赌!星斗纵横,月华皎洁,天井上似是披上一片皎白!千毒人魔见小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更是喜爱在心。

他此时可也不敢太过大意,一步,一步地向小龙身前走去。

花龙心絃也随着那步声跳个不停……千毒人魔走至小龙身前五步之处,轻喝道:小心了!声出招出,快若电射地,伸出五指疾向小龙右臂捉去。

在千毒人魔来说,还不是随手可捉到!谁知眼前一闪,已失去了小龙的影子!地灵星见小龙一闪的身法,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是放下来了!长孙骥却高声地道:第一招!千毒人魔虽是以毒成名,但武功亦非泛泛之辈。

一见身前人影顿失,就知被闪到身后,忽的一转身,左手一招雪龙探爪右手一招活捉三郎。

这两招真可说是封住左右上下,对方惟有后退,只要踏上一步,定可将对方捉住。

地灵星刚放落的一颗心,又顶住喉口。

吕文、西门奇几乎惊叫出声……这该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只见小龙不闪避地,竟向千毒人魔当胸撞去。

就是萧鹿此时也瞪大了醉眼,忖道:这不变成网中之鱼?千毒人魔更是暗喜在心,忖道:哪管你再强,也得自投罗网。

众人已在得失,喜忧之际,却听长孙骥高声报道:第二招!场外诸人定睛一看,原来小龙已由千毒人魔跨下穿过。

千毒人魔以为是十拿九稳,谁知仍留下一个空档呢?原来,小龙虽只十龄,却聪明非常,平时更是刁钻古怪,除了地灵星之外,他可说是谁也不怕,尤是是花样百出,先时,他见千毒人魔双掌犹如怀中抱月般向自己抱来;心知千万不能后退,见千毒人魔单足立地转身之时,右足略略提高,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错过?脚踩六爻掠云步直逼千毒人魔胸前,头一低,竟已穿到徐引身后。

他上了一次当却学到了乖……只听长孙骥连报: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只见千毒人魔左闪,右避,绕着圈子,仍旧未能摸到小龙的衣角。

原来,小龙虽躲过第三招,也吓得汗流浃背,再也不敢大意,展开六爻掠云步紧贴在千毒人魔身后,任你徐引功力再高,哪能在短期之内捉到他呢!第五招刚过千毒人魔不愧是成名人物,随即停下身形,道:老夫认输了!长孙骥就在千毒人魔身形刚停之际,已掠至徐引近身五尺之处,抱拳道:徐前辈如能化干戈为玉帛,请进内一谈如何?千毒人魔忙也抱拳道:徐某岂是无信之辈?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一种性格,一句话不合随即拔刀相向,一说开了,又像是多年老友般。

众人此时已重新入席,自然把千毒人魔当作佳宾上座;酒过数巡千毒人魔笑向长孙骥道:掌门人,可知那半本毒经为何人所得?长孙骥停杯说道:徐前辈,切勿如此称呼,在下实未接掌淮扬派!至於那半本毒经乃被李鹏飞所得。

千毒人魔闻言脸色一变道:好小子,原来是他。

地灵星接问道:莫非是那独行盗?千毒人魔道:除了他还有谁?接着又向长孙骥说道:小兄弟怎知是他所得?长孙骥就将李鹏飞叛师经过说了一遍地灵星说道:此人不除,实非武林之福。

千毒人魔凝视着长孙骥一阵,道:小兄弟,徐某有一言相询,未知可否?长孙骥笑道:徐前辈有话请说何妨?千毒人魔笑道:小兄弟可是经过一番易容?众人闻言俱是惊奇不止,尤其长孙骥本身,不由忖道:此人目光好锐利!遂笑道:在下正是经过一番易容。

千毒人魔道:小兄弟何不以真面目一见?长孙骥见在座俱以希祈目光对着自己,遂笑道:有何不可?随命庄丁取来一条湿毛巾,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点粉末,用毛巾在脸上一抹……众人眼睛一亮,哪里还有中年人?只见他已是剑眉星目,白净脸皮,胆鼻红唇,年岁却不超过二十,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

千毒人魔见长孙骥现出庐山真面目,不由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神剑手!说罢,又是大笑不绝!众人本被长孙骥庐山真面目惊异得目瞪口呆,再经千毒人魔一说,更是惊喜交加!萧鹿哈哈大笑道:好呀!原来是你,竟把老哥哥瞒得紧紧的,这看你有甚么说的!长孙骥忙起身一躬到地道:老哥哥,请恕小弟有难言之苦。

说着又向千毒人魔道:徐前辈怎知在下?千毒人魔道:在古庙之外,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不知罢了!萧鹿接着道:小兄弟有甚么苦痛只便说来,在座的虽然有的武功不如你,可是江湖经历可比你强,你说出来,我们也好替你拿个主意。

长孙骥见酒侠如此说法,遂将自己兄长如何被害,燕玲身世不明,代清门户归云庄之约等说了一遍。

同时又将如何巧得月魄剑竟被邪魔外道觑窥,故以易容之经过说明。

到此,众人才知着如许的曲折。

地灵星听完诉说,接着说道:燕玲身世定与四川唐门大有关连,同时可能含有隐辛落星堡既已无事,你还是入川一次,或可一查你兄长仇人亦未可知。

千毒人魔笑道:李鹏飞之事,待老哥哥我代你去一赵就是。

长孙骥忙一揖身道:如此有劳徐前辈。

千毒人魔笑道:叫我一声老哥哥也就是了。

说着回头向于老头说声:走!人已凌空而去,半空中传来:小兄弟,老哥哥事毕入川找你去。

千毒人魔与于老头一走,众人也就安歇……第二天,长孙骥本欲别过众人入川,却经不起花龙苦苦相留。

长孙骥略一沉思,道:小弟本无要紧之事,既是二哥苦苦相留,小弟暂时住下就是。

小龙更是雀跃不止,长孙骥接着笑向地灵星道:姪儿可曾投师?花龙闻言,心知必有缘故,笑道:尚未投得名师,三弟可是要成全他一番?长孙骥笑道:小弟出师未满经年,岂敢误人子弟,只因淮扬派数十年武功式微,虚有其表,小弟本可代为整理,但,兄仇未报,师恩未酬,上有高堂老母,更有重任在身,实分身乏术,拟代传淮扬派武功与姪儿,使其日后接掌该派,光大淮扬武术,未知二哥之意如何?花龙闻言满心欢喜,笑道:犬子之事全凭三弟主意就是!说着回首向小龙喝道:还不谢过长孙骥叔叔?小龙闻言,忙上前施礼道:谢谢叔叔!从此,长孙骥就留在花家堡。

光阴过得真快,已经是年关了,这日,练武场中正有一个十龄小童正在左扇右剑地练着一套武功,场外伫立着一老一少,另外是一个老叫化。

一盏茶过后,小龙已将一套武功练毕,像归林飞鸟般投入那少年怀中,道:叔叔,你看龙儿练得还可以么?那少年说道:真难为你不满三个月竟有如此成就,今后尚须每日勤练,切勿疏废为要。

小龙仰着脸道:龙儿遵命。

那少年回首向那老者道:二哥,姪儿扇剑之术已有小成,小弟意欲明日入川一行。

那老者道:三弟,年关已届,何不过了年再走?老叫化在旁却接着说道:过年走,老叫化可不能等了,三弟,你留下罢!这三个月来,可把老哥哥闷死了!说着已跨开大步离开众人。

长孙骥却真是进退两难,那老者见长孙骥满脸犹豫之色,遂笑道:三弟如心急入川,明日起行就是。

长孙骥颔首道:听凭二哥主意!第廿九章 查询妻族 首途入川 暗器场中 初现仇踪长孙骥别过众人,弃陆乘舟,逆流而上。

经长江三险,过巫峡,不日来到重庆府。

长孙骥找了客栈住下,腹中早已飢饿,便唤店小二来问道:附近可有酒楼饭店?店小二哈着腰答道:离小店不到两百步,就是有名的第一楼,第一楼酒菜,可就蜀中无出其右。

长孙骥一听,不禁食指大动,换了一身绸袍,袖内暗藏摺扇,出店问明方向,即朝第一楼走去,行不到两百步,就见一幢双层大楼,耸立江边,美轮美奂,楼前车水马龙,行人拥挤,楼上猜拳行令之声,闻达街外。

长孙骥忖道:看其生意鼎盛,不愧称为第一。

想着,人已走进酒店。

这楼下一层,共有三间大厅,每厅皆设有排骨桌十余张,此时早已坐满客人。

店小二高举捧盘,来往送菜借光之声,不绝於口。

长孙骥一看楼下情形,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他们已知我入川不成?何以,店中如许武林中人?长孙骥自从在地灵星花龙处晓得江湖中消息灵通不亚於官场之千里马外,同时,经历更深,已达到泰山崩於前而不动声色之意,故以,他不动声色地拾梯上楼,上得楼来,店小二像接财神般,看座递茶。

送上酒菜之后,店小二忙着笑脸道:客官可是为唐老爷子来的?长孙骥闻言一怔,忖道:这小二可真有点眼光,一看就知自己是拜望唐家来的,但不知唐老爷子是谁?遂笑道:小二哥,你真猜得对。

店小二一脸得色道:客官除了来拜寿,也参加暗器比赛不?长孙骥心中一动,道:唐家暗器无人能出其右,谁敢大胆班门弄斧?店小二何等精灵?一听,就知长孙骥不明底细,遂笑道:原来客官尚且不知,只因唐老爷子今年过的是七十大寿,徒儿们给师父邀光彩,故以遍约天下暗器名家作三天比赛,同时……此时,楼下大声道:楼上看座!店小二忙停下话尾,奔向楼梯旁——长孙骥望着店小二背影,忖道:原来如此,何不借此机会前往唐家拜寿,并可一探兄长仇迹!回到客栈,写了一张拜帖,问过唐家庄路径,不消一盏茶已到了唐家庄。

唐家为蜀中望族,佔地之广不下十余里方围。

长孙骥走至大门边,递过名帖。

不多时,只见庄丁头目请出一人,三十出头年纪的礼宾管事行入庄门,长孙骥举目一看,这庄子内部甚为宽广,真可说是画阁雕梁,回廊曲折,甲第连云。

那礼宾管事将长孙骥引往一座宾馆,道:暗器比赛初更开始举行,届时,自有人来请。

说毕,就退出宾馆。

长孙骥见这一列三间精緻小轩,房内陈设甚为考究,已有不少黑白两道英雄佔住,自己遂将随身包裹向靠壁的一张床上一放。

踱至窗边,户外一泓水池,大理石桥拱跨其上,水中金鱼阵阵追逐游戏。

长孙骥忖道:池中鱼虽渺小,仍有自得之乐,自己却因兄仇未报,终日天涯海角追踪,却不如池中鱼。

他正在入神之际,背后却有一只纤手伸来,掩住长孙骥双目。

长孙骥武功何等高强,反应之速,自非一般人可比。

虽然来人轻功十分了得,但他岂是无能之辈,动在意先,左足略提,早已跨出一步,右手轻舒,已将那双柔若无骨的素荑捉住。

借势回首一望,不由怔住!只听那黄莺般声音笑道:骥哥,可是忘记小妹了?长孙骥红着脸,松开右手,道:原来是秦姑娘,秦姑娘可是前来拜寿?无影女笑道:小妹来此之意,只是参加暗器赛会。

长孙骥恍然明白地道:秦姑娘一手菩提珠自应无人可敌!无影女笑道:得了,得了,谁不知你的武功高,连……长孙骥忙用目示意无影女冰雪聪明,忙将话声停住。

正在此时,一庄丁上前禀道:庄主有请众位英雄演武厅入席。

长孙骥笑向无影女说道:秦姑娘,看你的了,走吧!比赛会场,是一个大院子,四周灯光如昼,正当中一块空场,场边隙地甚广,隙地四周设有酒席。

长孙骥与秦姑娘一看——正中椅上一老者圆脸银髯,精神烁烁,万字巾前一颗拇指大的明珠,正侧脸向身旁一五短身材的中年倾谈。

酒席上人已不少,约有百余人,男女老幼皆有,均系暗器名家各自找自己熟友坐在一处。

长孙骥正欲带无影女向东边座位处行去。

却见那老者身旁小女已起身向无影女走来,道:娥姊姊,这位是谁?长孙骥恐无影女说出真名实姓,惹起麻烦,遂抱拳道:在下黄清——无影女却抿着嘴,道:哟!唐妹妹,你几时回来的?那少女笑道:小妹回来尚不及半时辰。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正中的酒席之旁无影女遂引长孙骥与那老者相见。

长孙骥此时才知老者即寿翁千手如来唐千瑞。

那五短身材的中年竟是名满天南的洱海渔隐。

那少女即十手观音唐巧娇。

唐千瑞一见长孙骥虽是脸色薑黄,却是一表人才,且与无影女同行,遂道:好姪女,黄少侠可请来同座。

无影女也不推让,就与长孙骥打横坐下。

此时,庄丁手中黄旗一舞,高声喊道:赛会开始。

唐千瑞起身说了数句感激的话,赛会即时开始。

先是一些小辈应应景,三场下来并无精彩之处,三场刚完,一年约三十余岁之人跃入场中,行了个罗圈拳道:在下梁寿,愿意领教名家手法,哪位有兴下场?众人见是奉天有名暗器之手梁寿,俱都知道此人一手三暗器为一时之绝,遂交头接耳之声不绝。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忽见一人跃至场中,抱拳道:在下姓绪名安,愿领教阁下一手三暗器!梁寿一见有人下场,心中自是欢喜,遂道:阁下既欲与在下比划,敬请先行出手!绪安也不打话,在外圈围着梁寿行走,梁寿也不敢大意,放开脚步绕场而走。

两人各自走了三圈,绪安突然一停,喊声:打!左手一扬,但见金光闪动,三只金钱镖已流星赶月般朝梁寿面门射去。

二人本是首尾相接,绪安脚步一停,突然距离逼近。

此时,梁寿一听打字,身形向右一闪,竟躲过那三只金钱镖。

场内诸人却暴喝起彩来,绪安一见梁寿轻易闪过,又是一声喝打,右手一扬,又是三只金钱镖分成品字,疾向梁寿胸前射到。

梁寿更是不敢怠慢,肩一晃,人已拔空而起,三只金钱镖正贴着鞋底而过。

绪安随着左手又是一扬,道:再接这个!七颗金星已幻成一片光幕向梁寿罩下。

这满天飞雨的手法的确是不同凡响,可说是梁寿周身各穴均在金钱镖控制中。

梁寿见对方手法如此高明,不由引起豪性,一声长啸,右手一扬,一蓬黑色花雨疾散而起。

同时,左手一扬,道声:打!三只乌骨针竟取绪安胸前三大穴射到。

手法之速,认穴之准,的确是江湖少见!那蓬黑色花雨疾散而起之时,长孙骥触目心惊,往事不由泛上心头!那悲惨之场面记忆犹新!长孙骥脸色突变!无影女侧坐长孙骥身旁,见此情形,心知长孙骥必有所见,遂轻声地喊道:黄少侠!长孙骥闻声忙摄住心神,道:秦姑娘,可有事故?无影女嫣然一笑道:可是有少侠的仇人在场?长孙骥闻言一怔,不由忖道:好厉害的眼光!遂道:仅有线索,未敢确定!唐千瑞在旁问道:黄少侠见甚疑眼之处?长孙骥玉脸一红,心中不由一动,遂伸手入怀,取出一面玉牌,双手呈向千手如来。

唐千瑞一见玉牌,激动之情溢於言表,道:黄少侠何处得此玉牌?长孙骥遂道:唐老前辈可知此牌来历?唐千瑞接过玉牌,老泪不禁嗦嗦落下,颤声道:此乃小女随身之物,老朽岂有不知来历之理,敢问少侠可曾见过小女?接着千手如来犹如梦呓般,说道:十八年了,十八年悠长岁月,小女如同牛毛入海,渺无踪影,今日得见此牌,如见小女,怎不令人激动万千?长孙骥迨千手如来激动之情略为平定,道:不瞒老前辈,此物乃在一女孩身上所得。

千手如来紧接道:此女莫非姓鄂?长孙骥遂将如何结识燕玲及至成婚,后赴蓼心洲得余仙子赠牌指点入川等等,从头说了一遍。

千手如来听完长孙骥一遍追述,忽喜忽忧,终於老泪纵横。

此时,场中梁寿已连胜三场,退回原处。

庄丁挥动黄旗,道:今日比赛时辰已过,各位明晚请早!唐千瑞激动地向着洱海渔隐道:老哥哥请代小弟多敬来宾数杯水酒,小弟与黄少侠入内略谈片刻。

洱海渔隐何等样人,自然明白千手如来此刻之心情,遂道:贤弟何妨入内,此处自有老哥哥主持。

在座诸人虽然均被长孙骥一遍长述引起哀愁,但,除却千手如来之外,当是无影女。

无影女自巢湖酒楼之上遇上长孙骥之后,一颗芳心早就交与斯郎。

如今,闻说心上人家有妻室,芳心绞痛不想可知,但,又不能当场豪哭一番,惟有将酸泪往肚里吞,这种苦痛岂是笔墨可以形容?又见长孙骥紧随千手如来入内时,连望自己一眼也不曾,更是柔肠寸断,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十手观音亦是情窦初开之人,一见秦家姊姊突然落泪,再对照先时之情形,自然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遂俯在无影女耳边说道:秦姊姊,可是不舒服?无影女粉脸一红,道:愚姊略感不舒适!十手观音笑道:走!姊姊,到少侠房中笑一阵,包管你百病消除!无影女望了十手观音一眼,已亭亭立起。

唐家庄,小楼一角,灯火通明,照得小楼中金壁辉煌。

床沿之上,坐着两位少女,在低声交谈着。

此时,那脸如满月的少女说道:秦姊姊,黄少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英俊?那被称秦姊姊的答道:唐妹妹,愈来愈胆大了,连姊姊的话也不信起来,真是该打!说着,举手轻轻地打在唐妹妹十手观音背上。

十手观音娇声地道:秦姊姊,不是小妹信不过姊姊的话,只是,小妹浪迹江湖这些年来,也没见过像姊姊所说的那样人物,何况,黄少侠武功又是那样高强!无影女继笑道:姊姊只说了一半,若是……十手观音怔着眼瞪着无影女道:姊姊,难道黄少侠更有甚么更深奥的武功不成?无影女搂住十手观音道:凭良心说,妹妹与余仙子交手,胜败如何?十手观音眨着妙目,道:你呢?无影女笑道:三十招之内,可保不败。

十手观音接道:余仙子要胜小妹每次在三十招之后。

无影女微微一笑道:若与阴阳怪叟比起来,你觉得如何?十手观音红着脸道:不怕姊姊见笑,小妹只怕三招也接不上。

无影女微微一笑道:有个人阴阳怪叟竟接不下他三招……十手观音闻言先是一怔,即明白无影女所说的那一个人是谁。

遂道:如此说来,黄少侠并非姓黄。

无影女笑道:算你还有点聪明!唐家庄,花园之外是一排客房,一般与会的暗器名家均各别地被招待其间。

星光下,一条身影像鬼魅般一闪,已贴近窗前。

只见他,嘴唇略动,却听不出声音来。

这正是一种内家的传音入密的功夫。

梁寿乃江湖一流高手,虽然入睡,但,随时随刻警觉在心。

若换其他人物,何须传音入密只一接近十丈之内,怕不将他惊醒,只因来人功夫高强,已非一般人可比,故逼近窗前,他尚且不知。

此时,梁寿已被来人以传音入密之声惊醒,不由道:今晚自己怎会如此不知惊觉?忖道,人已离床,顺手,提起随身兵器。

将窗门一推,随手打出一蓬黑光,人已穿窗而出。

极目望去两丈以外,正有一条白色身影在闪动。

梁寿不由暗暗骂道:鼠辈,胆敢太岁头上动土,今晚定要你死活不得,才知爷爷厉害。

心里骂着,身形可不慢,双肩一动,人已扑向那白影闪处。

梁寿的动作可真不慢,可是落地一瞧,那白影仍在前方两丈开外之处。

他不由忖道:此人是谁?轻功竟如鬼魅般飘忽?看来今晚可得小心为上!梁寿虽然已看出前面的白影绝不是好相与,但,他仍有所恃,脚下不停展开八步赶蝉轻功,紧追而去。

他虽然将震惊江湖的轻功展到极限,那前面的白影仍旧相距在两丈开外。

同时,前面的白影,却气定神闲地缓步而行。

虽然那白影举步似是迟缓,但速度却不亚於八步赶蝉。

前面白影像一抹淡烟,梁寿的八步赶蝉捷似狸奴,快如风疾。

星斗纵横,星光下,原野上,景色如披上一片迷雾,令人无法看清一切,只见两缕淡烟,在旷野间飘擦而逝。

片刻之后——白影突然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定住,转面笑道:阁下轻功不弱,比起长安道上,更是增进不少!梁寿此时电射扑到,闻言不由大惊,立刻退出一步,楞住!但,梁寿江湖历练何等老到。

虽一时之间看不出眼前儒衫飘飘的是甚等人物,然而以其轻功能胜过八步赶蝉者,定非泛泛之辈。

这时,长孙骥突然上前一步,道:难道阁下已记不起那次赶尽杀绝之举?梁寿闻言更是惊异不已,忖道:长安道上之事,既秘且密,此人是谁,能知数年前之事?遂道:小子何人?长孙骥冷冷一笑道:在下无名小卒,何劳动问?梁寿冷笑一声道:既是无名之辈,梁某恕不奉陪……说着即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长孙骥骤然暴喝道:站住!梁寿一心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岂肯闻声止步?他刚一晃肩,双足离地之时,突感一阵眼花,那长孙骥已拦在身前,不由大骇!梁寿忙使千斤坠,刹住身形,道:梁某与你无怨无仇,因何拦住去路?长孙骥微微一笑道:既说无仇无怨,何妨暂留片刻?梁寿心知无法善了,遂道:你欲何为?长孙骥笑道:在下仅有疑问数点,敬请梁大侠赐答!梁寿略一停凝,道:梁某力之所及,定然相告!长孙骥说道:当年长安道上,以一蓬黑色花雨的阴毒暗器尽使三星镖局全军覆没,系何人所为?梁寿惨笑一声道:当年长安道上之事与少侠何干?长孙骥想起当年惨绝人寰之一幕,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虎目含泪道:那三星镖局二路镖师长孙騉乃在下长兄!梁寿闻言脸有喜色,道:少侠敢莫是一夜之间连败阴阳怪叟及余仙子解散蓼心洲,江湖人称神剑手之长孙骥?长孙骥颔首道:正是区区在下!梁寿闻言,忙又抱拳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恕梁某不知,多有失敬!长孙骥亦还礼道:蒙江湖众人抬举,在下焉敢自诩神剑手?惟梁前辈一手三暗器冠绝武林是真。

梁寿叹口气道:不提暗器倒还罢了,提起暗器,倒令梁某痛心欲绝……长孙骥一怔道:此话怎讲?梁寿苦笑道:梁某若非暗器有一技之长,何致受人所逼,做下那伤天害理之事……八年来深夜扪心,愧对恩师。

说着又叹口气道:长孙少侠定然惊怀梁某何致受人所逼吧?原来梁寿为直鲁暗器名家迎门三不过钱化雨首徒,十年从师已得真传十之八九,钱化雨临终之时将梁寿喊至床前道:为师将死,惟有两件大事未了,心实难安,汝为首徒,当能了却为师心愿……梁寿自是颔首道:恩师如有所命,弟子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钱化雨强提一口真气道:第一为师当年被仇家所困,幸得一蒙面客所救,感恩无以为报,曾将银镖一支赠与救命恩人,誓言他日凭镖代办一事,不论刀山剑树,均不得借故推却,但廿年来,均未见恩人到来,此愿未了,心实难安,听汝能代师了还此愿!梁寿忙颔首道:小徒仅遵师命,誓死不辞。

第二,你师兄嫂离家一十五载,音信俱无,他日相逢,当将一手三暗器相传。

梁寿刚开口,钱化雨已一口痰上涌,化作南柯。

梁寿从此,啣命寻找师兄嫂,并等待恩师救命之蒙面客。

一晃十年,师兄嫂尚未找到,却有一青脸中年,提镖找上门来。

凭镖取去乌骨针一筒。

后来才知三星镖局在长安道上被人用歹毒暗器所伤并失去空风珠一颗。

梁寿听到这消息,不由伤心欲绝,本想前往找那青脸中年理论,但,师命难违,何况,又不知那青脸中年住所,惟有空夜摸心,忏悔!长孙骥闻说长安道上并非梁寿所为,顿时冷了一半,继又忖道:江湖之中,诡计多端,岂可轻信人言。

遂五指一张,梁寿仅感一阵和风过去,不禁打个寒栗!长孙骥说道:你今已被我点中穴道,待我查明确如你所言,自当有所补偿,如有半句不实,只恐无人救你性命。

梁寿闻言,似是不信,暗中察看,真气一时无法紧聚丹田,不由怒道:阁下暗箭伤人,岂是好汉?长孙骥笑道:若比起长安道上以暗器赶尽杀绝,又将如何?梁寿一怔,道:此事并非梁某所为,怎可同日而语?长孙骥凝视着梁寿,双目寒芒逼露!半晌,道:如非你赠以歹毒暗器,何至如此?梁寿哑口无言,沉思有倾,道:师命难违,盖棺自有定论,今日少侠所为,梁某自知报仇无望,从此别过。

长孙骥喝道:慢!梁寿冷冷地道:梁寿自信技不如人,但,要杀要剐,听凭尊意,如再辱及在下,莫怪梁某出言不逊!长孙骥道:在下并无此意,但有一事相求,若能相告青脸中年姓名,自当即时为你解开穴道,如莫不能,三年后,在下亲临奉天。

梁寿冷笑道:梁某并非怕死之辈,岂可出卖恩师救命之人?好意心领!说着人已缓缓离去。

长孙骥翘望晴空,明月如镜,万籁无声,不由叹道:兄仇何日得报,以慰慈母之心?突闻背后一苍老之声道:有志何怕事不成?长孙骥回身一瞧,竟是千手如来唐千瑞,忙上前一步恭身道:敬谢教诲!千手如来摸鬚笑道:可曾探得蛛丝马迹?长孙骥将梁寿之言重覆一遍千手如来略一沉思,道:梁寿声望甚隆,似是可信地灵星花龙,江湖人面极熟,或有助你。

长孙骥不由大喜,道:如此,晚辈即刻赶往花前辈处一查。

千手如来唐千瑞笑道:忙不在一朝,何须即刻启程?长孙骥道:晚辈力求早日报得兄仇,以慰慈母之心。

千手如来唐千瑞笑道:如此孝行可嘉,老夫自不便强留,盼早日带同燕玲来此。

长孙骥答道:晚辈遵命!声落,人已出了三丈开外,转眼消失在黑夜中!雪虽停了,朔风犹劲。

穹苍低垂着,灰黯,淒凉……此刻天气,较降雪时更冷,寒气袭人,狂风啸扫四野。

官道上冲来一骑快马,马上人手中长鞭不住的探霍,催着坐骑快走。

那马鼻已是冒气如云,四蹄翻飞,踢得地面雪块激起,经过之处,均显出一溜马迹痕。

马上人突地抬头,极目望去,依稀前面已是一镇甸。

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辔头一勒,那马登时脚程放缓。

那人摸摸马背,沾了一汗水,不由自言自语道:看样子,今日只能在老河口暂住一晚,明儿再走了!马上人正是入川探查燕玲身世的长孙骥。

长孙骥进入老河口刚瞧清不远处有一客栈,店小二早已听见鸾铃声,跑了出来拉住马匹道:客官,住店吧?我们有极好坑房,包吃包住。

长孙骥略一颔首,揭开门帘,已飘身入内。

进门后,一间大厅里,仅有五、七人分据案头正在饮食。

谅倏年初,多人均在家居团聚,所以店内生意显得冷清清地。

长孙骥拣了一个靠近火坑的客座坐下。

店小二已哈腰过来招呼。

长孙骥吩吋马匹要用上等食料后道:先来一壶酒,两盘小菜。

他一面吃着一面用目光扫望了屋内每个人一眼,只见——坐在靠窗排首桌有个黑脸大汉,腰系红白丝,神情甚为可疑,两道贼溜溜之眼神,不住偷看着邻位。

长孙骥不禁顺着黑脸大汉目光望去。

那邻位上正坐着两个眉目威稜毕现的商人。

那二人正低声相论续笑,对那黑脸大汉的注意,似是一丝不觉。

那二人肩头均插着兵刃,十分触目,显见是江湖中人。

何况两目神光灼灼,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他们武功不弱,自然更不能瞒得住长孙骥锐利的眼光,他不由暗忖道:看来这二人定是武林中人,何以竟无半点警觉之心?莫非……这里面大有文章,反正今日走不成,不妨在旁看场热闹。

只听得一人低着嗓门说道:老胡,后天就是大小姐大喜之日,我们何处能找到长孙护法?又听得另一人说道:老李,找得到,找不到,对后天并无多大关系,只是元宵之会没有长孙护法在,我们实力定然减弱不少。

邻居的长孙骥,一听得长孙护法四字,不禁星目一亮,暗忖道:那长孙护法莫非是指自己,元宵之会又是个甚么会,大小姐可是匡秀华,大喜之日,是否与白兄云飞结为秦晋?他倾耳听下去,目光微掠了那说话的人一眼。

只听那人说道:堡主若不是因为对头实力太强,其间又有峨嵋派从中兴风作浪,何须发出十万火急之飞鸽传书,要找长孙护法?另一个四川口音的大汉说道:新姑爷甚有福气,能娶得大小姐。

先前的那人说道:老李敢是在喫飞醋?那四川大汉急道:格老子,连梦也不敢做一次,还谈甚么喫醋,喫醋的那个龟儿子,格老子昨天刚见过。

原先那人说:是谁敢是吃了豹子胆,待老胡先替他松松骨!四川大汉笑道:你真不晓得是谁?那姓胡的接道:我怎知是谁?四川大汉笑道:那就算了吧!老胡怒道: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敢喫飞醋,大爷非教训教训他不可,你说说看是谁?四川大汉瞄了屋内一眼,道:提起此人,别说你惹不起,在座谁也惹不起,我看还是算了吧!老胡看来已喝了不少黄汤,一拍桌面,道:老李别狗眼看人低,俺老胡廿岁出道,怕过谁来?四川大汉冷冷地道:只怕你不够胆!老胡一听,更是怒不可遏,道:只要有名有姓,姓胡的非量量他!四川大汉笑道:好,有种,这人是你本家,姓胡——老胡急不及待地道:胡甚么?云中雁胡中铭!那姓胡的一听竟是峨嵋派年轻中第一高手,不由失声地喊道:我的妈……怎样,说你不行吧!那姓胡的似是下不了台的说道:总有一天我得拚了他,但堡主待他不薄,竟半途倒戈,勾结八卦门与我等对敌,有日落在我胡大炮手里,定叫那小子好看!长孙骥闻言,不禁又掠了说话的胡大炮一眼。

这时,靠窗的腰系红白丝的黑脸大汉,忽地立起,朝胡大炮身后擦过,右手往瓜皮帽推了推,倏又放下。

长孙骥眼光何等锐利,见那黑脸大汉,擦过胡大炮身后之际,虽是抬手推帽,但放下时,只见他两指迅如电闪般一弹,一阵几乎目力无法可见之粉末飞扬於胡大炮与其伙伴之间。

长孙骥剑眉一蹙,忆起身系红白丝之人正是天星帮仇敌,若有所悟,星目神光一闪,抛下一锭银子,匆匆立起往外走去。

冷风扑面如割,街上积雪经北风一吹,顿成坚冰,灰黑光溜,异常难行,行人寥若晨星,只见那人往左走去。

长孙骥刚出店,以他那等内功被凛风一吹,亦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自然不在乎,亦随着那人顺风疾行,左弯右转,但见那人朝一风火墙高楼走去,眼看那人走近墙,忽地反身一掠,目瞪着蹑踪而来的长孙骥。

长孙骥见那人如此机警,心中一惊,面色如恆,装做若无其事般,垂首往前走去……站住!那大汉一声焦雷般大喝!长孙骥似无所闻地,仍旧往前走去。

眼前一花,只见那人面带冷笑地立在长孙骥身前,暴喝道:小子,大爷要你站住,可曾听到?长孙骥面色一怔,张目问道:尊驾对谁在说话?你瞎了狗眼?此地还有谁来?长孙骥面色倏地一沉,冷冷地道:可惜你吃了多年的人饭,原来还不会说人话!此时,那两扇朱门倏地打开,一窝蜂地拥出十几个腰系红白丝的大汉,个个肩负兵刃,其中一人说道:黑球,同那小子噜囌作甚?教他流血当地!那黑球尚未开口,长孙骥却冷冷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黑球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打倒你这小子,大爷不费吹灰之力!长孙骥不但不答腔,却仰面一长笑,声澈云霄,随风摇曳,历久不绝!黑球脸色一变,忖道:这小子好充沛的内力,方才尚以为是一等闲之辈,原来竟走了眼?不由大喝道:小子,你笑甚么?告诉你,即刻要你笑个没完!说着,一招猛电偷心朝长孙骥心窝撞到,出手若电,劲风锐利,怕不有五百斤蛮力?换个武功平平的人,若被撞上那还不当场吐血!哪知长孙骥身怀绝技,对来拳竟若无睹,等那碗口大的铁拳堪击到胸口之际,身形疾若电闪般,往右挪移三尺,右手倏伸,看不出是何招式,已扣住那黑脸大汉脉门。

其余诸人,不由大哗!黑脸大汉虽是一名头目,在百毒门中却有快手之称,谁知一招之内,竟被个不起眼的少年制住,怎不令人心惊肉跳!长孙骥三指一紧,黑脸大汉的罪可就受大了!只觉得周身犹如蚁叮,大寒天冷汗像黄豆般直淌!长孙骥轻轻地一摇手,那黑脸大汉就像断线风筝飞出一丈有余,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谅已魂游地府!第三十章 百毒门中 李翔丧胆 旅舍之内 又遇素娥发生仓猝,众人想上前营救已来不及。

其中闪出一人,在长孙骥面前冷冷地道:尊驾好俊的功夫,好棘的手段,谅非无名之辈,何不留下万儿,说明过节百毒门自当还你公道。

长孙骥闻言,忖道:原来是百毒门不知与千毒人魔有何瓜葛?一声长笑道:在下与百毒门并无过节,此人在官道之上,无事生非,出口伤人……忽然一阵阴冷之声传来:黑球虽出口伤人,罪不至死,阁下可曾觉得出手过重?长孙骥闻言一怔,转身望去,只见李翔不知何时,已伫立在身后一丈左右。

不由忖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笑道:李翔,本少爷正在找你,料不到竟在此地相逢,真是巧极……李翔闻言不由暗暗想到:这小子找我作甚?心中虽想着,口里却说道:阁下找李某有何贵干?长孙骥陡地从袖内抖出一支摺扇,向李翔面前一扬道:李翔,你可曾见过此物?李翔见长孙骥亮出摺扇,竟是巢湖之畔所见之物,不禁倒退两步,心中一阵惊恐,尽管他是老江湖,面色不由微变,喝道:阁下此物何处得来?长孙骥冷冷道:先别问此物何来,只问你可曾见过?李翔凝视长孙骥一阵道:李翔识得此物,又将如何?此时,李翔内心正像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暗暗忖道:难道那老鬼还未死去不成?长孙骥脸色一沉道:既识此物,当知身犯何罪!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李翔强压住内心惊恐,嘿嘿笑道:那老鬼李某尚且不惧,何况你这手下败将,今日如能献上月魄剑老夫自可网开一面,如若不然,只怕明年今日就是阁下忌辰!陡然传来一阵苍老之声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李翔瞪着光秃秃的白杨树道:何方高人,请来说话!半晌,仍未见有人答话,李翔接道:若不现身,莫怪李某要出手了!不妨试试!又是那冷冷的声音,但已不在那白杨树上,已发自桑林中。

这时,不但李翔脸色陡变,就是长孙骥亦暗暗讚道:好快的身法!李翔当着众人之前,尤其是百毒帮众人之前,岂肯弱了自己名头,肩不动,人已笔直地拔高三丈有余,半空中向桑林劈出一掌!霎时狂风大作,震得树枝摇摇欲坠!忽听左边桑树上一声冷笑道:掌力不弱,可惜找错了对象。

长孙骥此时已听出是谁,不由向那发声之处说道:徐前辈,此人正是李翔,何不显身作一了断?微风过处千毒人魔已伫立长孙骥身前道:今日还怕他漏网不成?李翔见来人竟是千毒人魔不由心头打鼓,廿年前往事重显眼前。

他知眼前二人俱非泛泛之辈,今日定难讨得好去。

然而,他是个城府极深沉之人,明知强敌当前,仍旧是寒着一张脸,不显半点惊容。

反而嘿嘿冷笑道:莫说就凭两位,能与老夫作一了断,就是加上一倍,又怎奈我何?徐引双目如电般,逼射住李翔,道:好小子,胆敢在老夫面前卖老,真是不自量力,快将毒经还与老夫,尚可留你一条蚁命,别以为你创下百毒门就能目空一切,如若不然,定叫你七步断魂。

李翔出道而来一帆风顺,二十年独行盗,几曾被人指着鼻子说过话?近来倚着半本毒经创起百毒门广收门徒,更是如虎添翼,独霸一方,目空一切。

若非妻舅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变成半身不遂之症,亟需五陵墓隧中前贤留下丹药挽救,何曾要那甚么月魄剑?今日冤家路狭,在自己门前遇见长孙骥,却还是十拿九稳,谁知半途又杀出千毒人魔来;当着众门徒之前,出言不逊,使他怎能下得了台?李翔怒极反笑道:半本毒经并非绝学,既是想要,李某自当奉还,但,两位既临敝门,江湖之礼不可废,可否请入奉茶?千毒人魔笑道:莫说是茶,就是刀山剑林,老夫也得闯它一闯。

说着笑向长孙骥道:长孙老弟,何不一同入内?长孙骥躬身道:晚辈敬陪末座。

李翔见二人俱已答应,不由心中暗喜,忖道:别得意,待会儿不除你等二人,怎出得这口怨气?遂笑道:能得两位光临,真使敝门蓬荜生辉!请……说着一摆手,众门徒重即分列两行,恭身而立。

千毒人魔在李翔一摆之际,暗暗递一颗梧桐子大小的药丸与长孙骥,并以传音入密之法道:将此丸含入口中,可解百毒。

长孙骥含笑暗将丹丸纳入口中。

百毒门乃傍山而建,四周遍种竹林,佔地极广。

进入门楼,即是一条石板通道,穿过通道,一巍峨厅堂在望。

长孙骥举目一观,只见——斗大金字横书百毒堂。

龙飞凤舞,的确是名家手笔。

三人分宾主坐定,早有值堂使者奉上香茗。

李翔对二人道:此为百毒散一滴断肠,徐前辈人称千毒自是不在乎吧?徐引仰首一饮而尽道:区区百毒散其奈我何?李翔冷笑道:百毒散对徐前辈自是小巫见大巫,但长孙骥少侠如能献上月魄剑不饮也罢。

长孙骥忖道:李翔,你别得意百毒散虽能断肠,但可用内功将它逼於一隅,怕甚么来了?千毒人魔却接着说道:李翔,这还差矣百毒散仅能毒那无能之辈,长孙骥少侠岂怕此毒?毒刚出口,长孙骥忙将手中茶饮尽。

李翔实料不到,长孙骥胆敢饮下穿肠毒散,不由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二位果然高明,但,仍难逃李某之手!千毒人魔怒道:李翔,废话少说,速即献出毒经,尚可留得残生如若……慢!长孙骥喝道:徐前辈,此人不除,危害江湖不浅,何况,此等弑师之徒,岂可轻易放过!徐引笑道:此乃小兄弟你等师门之事,老哥哥可管不了,待会,小兄弟自行清理门户,老哥哥绝不伸手!徐引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见长孙骥双眉上轩,星目含威,凶光闪闪,杀机已动,自然不便说些甚么,所以,只道绝不伸手。

李翔可不同了,他听二人所谈,自己似是人家囊中之物般?不由怒火中烧。

但,他城府何等深沉?更加上,他已有制胜之道;故以虽是无名火起三千丈,仍旧是马脸阴笑道:李某流落江湖数十载,未见如长孙少侠此等豪气干云之人,真乃是生平仅见,既是二位视李某为笼中之鸟,不妨一试!试字刚出口,脚下一用力,只听喀!的一声,厅内骤然漆黑一片,徐引与长孙骥连人带椅翻入机关中!虽然千毒人魔与长孙骥二人,一个是数十年之老江湖,一个是武林仅有之奇才,仍难避过此等突变。

百毒堂暗而复明,李翔对着眼前之两个深坑笑道:二位既然称兄道弟,当生死与共,三日后,李某前来为你等收屍!说罢,狂笑不止!三日后——百毒堂陡然冒起浓烟。

霎时,火借风威,烧成一片火海!喊杀之声,呼救声,响成一片!正当浓烟冒处,飞起两条身影。

迨落地时,为首老者笑向儒衫少年道:想不到李翔溜得真快,一转眼就失去踪影!那儒衫少年道:纵使他逃往天边海角,长孙骥定欲将他找到,否则,何以慰那淮扬掌门!那老者笑道:小兄弟,这是门户之事,老哥哥不置可否,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哥哥不是不帮你,只要你带个口信,或是二指宽的一张条子,老哥哥随时随刻,不分昼夜地赶到,你认为怎样?那儒衫少年道:老哥哥盛意,兄弟心领了,正如老哥哥所说的,此乃门户之事,何敢劳动大驾?那老者怒道:小兄弟,你可是瞧不起老哥哥的武功?或是见外?虽然,老哥哥武功平平,但,却有一技之长,专可克那李翔,你这样说法,令人齿冷!儒衫少年忙道:老哥哥,你可不能这种心眼,兄弟到时,定请老哥哥鼎力相助就是!那老者笑道:早这样说不就结了!好了,不说这件事,小兄弟,你如今意欲何往?儒衫少年道:前往地灵星处,查询青脸中年姓名,安命立柜之所。

那老者道:何时见面?儒衫少年道:三个月之内,兄弟定赴花鸟岛了结一件梁子,届时,定顺途拜候!那老者道声珍重,人已离去。

诸位自然已知此二人是谁,勿须作者多言。

且说长孙骥忆起客栈中尚有落星堡两帮众在,不知此三日时间可曾离去,或遇害!反正忙不在一时半刻,何不返回一看究竟,免得自己悬挂在心?长孙骥刚一踏入店门,眼睛不由一亮!他面前站着的竟是孔二先生!只听他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兄弟,想不到在这老河口又遇见你了!长孙骥忙上前一步,恭身道:二伯父好!原来,长孙骥是跟随着阎小凤来称呼孔二先生。

孔二先生笑道:小兄弟,咱们是各交各的,别那么俗套。

接着又道:你不是赶回落星堡么,何以到此?长孙骥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原来,长孙骥被李翔骗入百毒堂,陡觉座椅一旋,人已坠落机关中。

虽然长孙骥奇遇重重,但,变生不测,尚幸他武功超人半途中真气猛提,才缓缓下降。

他睁眼一瞧,原来是个两丈见方的石室。

千毒人魔在左侧不远之处,正在四周打量。

千毒人魔见长孙骥正望着自己,说道:这叫做千日打雁,今日被雁儿啄了眼睛。

说着,用手摸摸四周接道:这石室可真坚固呢!千毒人魔话声刚落,突然隐隐传来吹竹之声。

长孙骥不知此是何意千毒人魔却哈哈大笑道:李翔,在老夫面前玩这套,何异孔夫子面前卖字?长孙骥不解地问道:老哥哥,李翔又玩甚么花样?千毒人魔道:蛇,你可怕它?长孙骥一听到蛇不由打了个寒颤,问道:李翔可是要用蛇来攻击我等?千毒人魔又是朗声笑道:谁说不是?此时,四周已响起嗦嗦之声。

原来,这石室经过特种设计,除暗门之外,近地之处,建有密如鱼网似的小洞,内中养有各种毒蛇,专用以杀害强敌。

吹竹之声渐急,嗦嗦之声更响。

长孙骥定睛一看,几乎吓得跳了起来。

只见两条茶碗粗之蝮蛇,已由洞中蜿蜒游入。

全身花纹斑斓,在黑暗中闪闪发出燐光。

两蛇似是受吹竹声指挥,不时昂首吐信。

长孙骥正想施展劈空掌把两蛇击毙,他心意刚动千毒人魔更快!只见他迅如电光石火般一个箭步疾探右手,抓住蝮蛇七寸要害,同时飞起右脚,点向第二条蛇要害。

蝮蛇绝毒,换个人却不敢,但千毒人魔乃玩毒的鼻祖,自不在此论。

千毒人魔左手一圈一弹,遂将蛇胆取出向长孙骥一晃道:小兄弟,你可敢吞这个?长孙骥见那绿油油的胆竟有羊胆般大,忙摇头道:老哥哥你请罢!千毒人魔亦不多客套,一口就将它吞入肚中,道:这样大的蝮蛇胆可真难得呢!陡然传来李翔之声道:千毒人魔莫高兴,你已中了老夫桃花金线蛊不出三日定叫你骨肉无存!长孙骥反应何等灵敏,本已暗蓄真力欲将蝮蛇击毙,今闻声,右手一挥,竟是天竺旃檀十八掌中最具威力之佛光普照一式击去。

只听得一声惨嘷,远远离去。

他回首一瞧千毒人魔已面色苍白,斜倚石壁之上,似是痛苦无常。

长孙骥一见知是桃花金线蛊所致,忙从怀中取出一颗蜂王丹,令千毒人魔服下。

不久千毒人魔顿感内急,顾不得甚么,在墙角处泻下一滩污物,顿时臭气冲天。

尚幸他与长孙骥均备有百灵丹尚不甚觉得。

此时,长孙骥已拔出月魄剑。

千古奇兵的确是不同凡响,一道光芒过处,石壁已现出一线裂痕。

长孙骥见月魄剑有此威力,不由大喜,左一剑,右一剑,顿时,石壁被劈下了一大片来。

但,仍旧无法出险。

有恆为成功之本,长孙骥整整劈了十二时辰,才将石壁劈透。

二人犹如猛虎出栅,见一个杀一个,只杀得百毒门帮众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千毒人魔与长孙骥从前至后,由左到右,寻遍所有亭台楼阁,就差些没把地皮翻面,就是见不到李翔影子!长孙骥抓住一个帮众,问道:你们帮主现在何处?那帮?l跪地道:小的已两日未见帮主。

千毒人魔喝道:此言可实?那帮众捣葱般叩头道: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长孙骥五指一弹,那帮众登时了账!千毒人魔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放了一把火,将李翔一番心血付於灰烬!孔二先生笑道:你能与那老魔交上了,可真不错,将来,有得你头痛的了!长孙骥笑道:晚辈小心一、二就是。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长孙少侠!长孙骥回首一瞧,竟是六星无影女秦素娥,不由一怔,忖道:怎的,她也到了此地?遂道:秦姑娘怎也到此?无影女樱唇一嘟,道:难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孔二先生笑道:不见时念念不忘,见到时老是拌嘴,真是欢喜冤家!无影女粉脸泛红,道:谁念念不忘着?说着,一溜烟似的走了!孔二先生道:别理她,我们也进去。

一进房,里面人可真不少仙枴姥姥春、夏、秋、冬四婢均在。

一阵寒喧,长孙骥又将遭遇说了一遍。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苍老之声,道:诸位可真有兴趣!门帘闪动,灯光乍暗又明,室内多了一位驼背老者。

孔二先生一见来人,笑道:酒鬼鼻子真尖!无影女忙起身福一福道:姪女拜见公孙伯伯。

驼背老者虚虚一拦,道:好姪女,别多礼,别多礼!说着,目光一直就没有放过长孙骥。

孔二先生见状笑道:酒鬼,你看这少年骨格如何?驼背老者一捋他那山羊鬍子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之材,可惜,可惜!仙枴姥姥笑道:酒鬼,可惜甚么?别吞吞吐吐地!驼背老者望了仙枴姥姥一眼,也不答话,伸手取过酒壶,一口气就喝了个壶底朝天。

他用袍袖一抹嘴边酒星,意犹未足地道:姥姥火爆之性亦如当年,可惜就是可惜,难道你还不懂?孔二先生知二人若缠起来,可就没有完的了,遂笑向长孙骥道:来!来!我替你引见一位武林高手!指着驼背老者道:这位武林鬼才公孙策,人称酒中仙饮酒与抬槓是他拿手好戏醉八仙掌法更是武林一绝,罕遇敌手。

长孙骥细细打量了驼背老者一眼,遂一揖到地道:在下江南长孙骥,敬候公孙前辈安好!酒中仙忙不迭扶住长孙骥道:老弟别多礼,别多礼!众人重新入座,孔二先生笑道:酒鬼在此现身,莫非也想插入一足?酒中仙公孙策一乾手中杯道:老河口已成卧虎藏龙之地,哪容得我这老不死插足?仙枴姥姥一怔道:照此看来,你这酒鬼已探出点名堂来啦!酒中仙又喝了一大口酒道:嘿嘿,名堂不敢说,但一日之间,到达老河口的武林中人,无一逃过我这老不死的双眼。

无影女秦素娥道:公孙伯伯,可有扎手人物?酒中仙哈哈大笑道:不是你公孙伯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次的来人,是一个比一个扎手,不说别的,就外岭南赤发尊者来说吧,就够人头痛,再加上申埠商隐关外一怪这二人任是一人,中原就无人能敌,如今先后到达此地,自是觊觎那张破图,有这几个魔头,平静百年的江湖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说毕又乾了一大杯!长孙骥从公孙策取起酒壶起,一直在留意着,见他不到一盏茶时光,已连乾一壶又二十五杯!仙枴姥姥一声冷笑道:酒鬼,我看你是愈来愈胆小了,可不是我狂妄,中原有仙枴姥姥在,就不会把那些化外的魔头放在眼里。

仙枴姥姥话声刚完——蓦闻窗外嗤的一声冷笑!众人俱是一惊!仙枴姥姥举掌劈去,震开窗户身已纵起跃出窗外。

无影女方要跟着纵出,只见窗前人影一晃酒中仙一脸肃容,已飘身进屋!长孙骥对公孙策眨眼工夫一出一进,快若飘风的身法,不由暗暗称声:好身法!酒中仙进屋,随旋身对窗外道:老婆婆,别徒劳了,来人早已去远,你还待在屋上怎的?公孙策话声方落仙枴姥姥已似飞鸟归巢般穿窗入内。

公孙策从前窗仙枴姥姥从后窗,二人同时出屋,只有孔二先生端坐室内未动。

此时含笑说道:凭来人在外听了半天,我们尚未发觉,你们出去焉能见得着?仙枴姥姥火爆之性,从不服输,闻言气道:嘿!藏头露尾算得了甚么?有狠与我拚个五百合!公孙策笑道:迟早有你活动筋骨的时候,你急甚么劲?突然,接着又道:有人来了!春桃四婢闻言,底袂轻飘分成四方贴墙伫立!无影女探手取出两颗暗器转身面向门口,有意无意地与长孙骥紧靠一处。

门吱的开了,登时走进一人。

无影女一见来人,不由暗暗骂道:早知是你也不要白担这份心了!进来竟是个店小二!只见那店小二满面堆笑,低声下气说道:敝东刚才回店,闻道孔老前辈在此,特命小的前来先容,敝东随后即来拜候!孔二先生一怔,随即说道:贵东何人?可否告与老夫知道?店小二忙不迭上前一步,打个千道:敝东皇甫端,人称小孟尝。

酒中仙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那小子竟在老河口开起店来了!也不等孔二先生开口,就接着向小二说道:快去请你家店东来!门外有人接道:晚辈皇甫端,恭候呼唤多时!声落,登时走进一六尺多身材,白净面孔,二绺髭鬚的中年人。

皇甫端一进门先向孔二先生、公孙策仙枴姥姥行了一礼,道:不知诸位前辈在此,多有简慢,望乞恕罪。

孔二先生笑道:皇甫老弟勿须多礼,江南一别,不觉十载有余,想不到今日在此晤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皇甫端道:当日若非前辈一言解危,晚辈何有今日?孔二先生朗声大笑道:老弟,当年之事提它作甚?来,我替你引见两位文武奇才。

众人互道寒喧毕,皇甫端笑道:诸位前辈莅临小店,真使蓬荜生辉,晚辈先去安排一席宴,再来请驾!说着拱拱手转身出堂而去。

无影女笑向孔二先生道:师伯,当日你说句甚么能解小孟尝之危?仙枴姥姥笑道:小妮子,难道你忘了,你师伯人称赛仲连。

无影女笑道:姪女自是不会忘记,只是想知道说句甚么话能解那小孟尝之危?孔二先生道:反正闲着,说个故事给你听算了,十年前——有位年方廿九的少年别师下山,行道江湖。

途经湘西凤凰山下!忽闻叱喝之声,那少年心知有异,立即一鹤冲天跃上高枝察看。

原来,不远官道上,两个劲装大汉,领着一批手下,正在干那没本钱的生意。

几个镖师,全是酒囊饭桶,只三五回,已危如悬发……那少年见那一批妇孺瑟缩可怜之态,立即动起打抱不平之心。

一飘身,在空中使出九禽身法接连三个翻身,十丈距离眨眼即到,一声:住手!已挡落在镖师与劲装大汉之间,同时,在空中一举手,金钱镖已满天花雨打出。

一片叮噹之声响后,五个正要屠杀妇孺的贼徒钢刀均被击落。

两劲装大汉正以为得手,不想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来,不由一怔!但,这二人均极机警,心知非人之敌,双双立退数步,道:朋友身手不俗,实令在下等钦佩,官道四通八达,你请自便吧,不然,这梁子可就没完的了。

那少年,初生之犊怕过谁来,闻言冷笑道:小爷既敢伸手,可就不怕甚么梁子没完,叫你们瓢把子出来打话。

两劲装大汉之一猛地大喝道:凭你也配?声落招出,欺身直进,手中刀朝那少年硬砍!那少年待刀至面门,方向侧滑步闪身,右手伸拇、食两指疾拑来刀,手法迅捷至极。

劲装大汉吃惊不小,急甩腕,化招,改砍为拖。

谁知,他快那少年更不慢,只见他跨前半步,左掌一招黑虎偷心当门击出。

劲装大汉一声闷哼,连退数步,才算拿桩站住。

另一劲装大汉见状倒也光棍,忙抱拳道:今天冲着你,这梁子暂且搁下,是好汉留下万儿,前途自有人找场。

那少年哈哈大笑道: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皇甫端是也。

另一劲装大汉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前途再见。

说毕,向手下使个眼色,道:走!转眼之间没入树林之中!此时,一年纪较大的镖师上前向皇甫端一抱拳道:这位朋友今日拔刀相助,虽解得车中一门老幼之危,但,朋友你却惹下了自己杀身之祸。

皇甫端闻言一怔道:在下奉师命下山行道,并未将生死放在心上,老前辈何出此言?老镖师笑道:想小友定是初入江湖,不知凤凰山上巨无霸在江南一带无人敢惹,如今,你与他结下梁子,此去要随时注意,否则后果不敢预料,你我萍水相逢,又蒙出手相助,特此相告,朋友你好自为之。

皇甫端笑问道:今日晚辈如不及时赶到,老前辈难道就束手待毙不成?老镖师老脸一红,尴尬地道:老朽接下此镖之后,闻言巨无霸将派人洗劫,本可辞退,但其中种种原因一言难尽,反正老朽吃镖行的饭,就是刀下求生,现在看小友年轻有为,凭空为老朽等结下这段梁子,心实不安,故特相告。

当晚,皇甫端投宿于小客栈中。

时正三更。

蓦地,衣袂飘拂之声从屋顶传来。

皇甫端心知有异,立即飘身下地,屋顶却有人说道:皇甫端听着,向东十五里有人候驾,请来一会,不见不散。

说毕,霎时人声俱渺……皇甫端初出师门,正欲斗斗成名人物,今见对方竟在叫阵,岂肯示弱?掣出长剑,双足一顿,穿窗而出,直向东展开轻功掠去。

月光下,前后两条身影流星赶月般向东疾奔。

皇甫端见前面身影疾如飘风,岂肯弱了师门名头,一吸丹田真气,像一缕烟似的赶去。

谁知前面的巨无霸除力大无穷之外,内、外、轻功等均已到了登堂入室的火候,十五里下来,二人仍旧相差十丈有余。

巨无霸身形一停,回身冷冷地道:皇甫端,看你年纪轻轻,定是初出道之辈,你可知老夫是谁?皇甫端闻言,忖道:自己出道不及半年,可就是无人知道自己姓名,看来此人定是巨无霸!遂道:小爷知你是谁,谅来也不是甚么正派人物?巨无霸笑道:老夫不说谅你不知,老夫人称巨无霸是也,小子,你有甚么后事,快些交代吧。

皇甫端见那人就是巨无霸忖道:此人心狠手辣,打家劫舍,定是邪恶之辈,今日能废去此人,岂不是为武林除去一害?为武林除害之心陡起,手中长剑一挥,登时幻起朵朵银花,喝道:你有后事,不妨到阎王面前去说!说话声中,抡起手中剑,一招白蛇吐信疾攻而去。

巨无霸一声冷笑,未见作势,已滑至皇甫端身后。

皇甫端一招落空,眼前一花,已失去巨无霸人影子。

心知必在身后,反手一招白鹤亮翅向后疾扫。

巨无霸侧身让过来剑,登时,劈出一掌,这一掌为巨无霸成名绝学巨灵掌如被打实拍中,必当场变成肉酱。

只见一股强劲掌风,疾向皇甫端涌到,皇甫端心知厉害,向外一侧手中不敢怠慢,将师门剑法尽力施为。

巨无霸双掌一紧,亦将巨灵掌展开。

二人一对上阵,各展绝学,招术渐紧,二十余合后,月光下只见剑光掌影,已无法分辨二人身形!巨无霸料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若被其走过三十招,老脸就无处可放了,大喝一声,双掌怪招陡出,招招凌厉,式式不离要穴!不出五招,只听一声闷哼……人影乍合又离,皇甫端已被震出一丈开处!巨无霸飞身上前就是一掌——皇甫端此时亦知无法再接一掌,但,已欲避无力,只好闭目待毙……蓦闻一声:手下留情!睁目一看,竟是与自己同时投宿的老儒生。

巨无霸一见来人,忙抱拳道:原来是孔二兄,不知孔二兄与此子有何渊源?乞道其详?孔二先生道:且莫提此子,但问解兄可守当年诺言?巨无霸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出尔反尔?孔二先生道:既是如此,请解兄速赐解药一颗,并将这段梁子揭过。

巨无霸略一犹豫,即取出一颗黄色丹丸纳入皇甫端口中,道:既是孔二兄提起当年诺言,兄弟敢不无信,今日起与此子将梁子揭过!孔二先生抱拳道:足见解兄不失江湖一条怪傑,他日若有疑难,兄弟能力所及定为你一解危险!就为这句话,谁知日后,孔二先生亦为巨无霸解一次生命之危!巨无霸一笑道:孔二先生雅意,兄弟心领,就此告退!孔二先生道声:请!倾刻之间,二人俱失去踪影,只剩下皇甫端怔在当场。

只有松涛、月色在陪伴着这羞惭满面的少年……无影女见孔二先生说毕,接着问道:师伯,那巨无霸曾对你说过甚么诺言?孔二先生佯怒道:小妮子,光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就……门外人影一闪小孟尝皇甫端已跨进室内,向孔二先生等微微一笑道:晚辈在花厅上,备了一席水酒特来接驾。

孔二先生微微一笑首先立起。

皇甫端在前引路,直向后进而去,经过挂有旅客止步的月洞门,景色为之一变!月光下,只见厅后竟是一片细绿草地,果林杂种,其中尽是迂回百折白石小道;长孙骥一眼便看出乃按武候八卦阵图所佈,却暗含九宫之变幻奇门术数。

步过玉带蜿蜒,芳草如毡的小径,又穿过一所月洞门,极为精緻小巧的花园,赫然呈现眼前,异种名花,触目皆是,园心一座花厅,嫣红翠绿,厅前一泓秋水,池内无数名贵异种金鱼;众人方坐定,厅内陆续走入四名店夥,山珍海味倾刻俱陈,菜餚极为精緻,色香味堪称三绝;酒过三巡,一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之少年入厅,在小孟尝身边说了几句。

皇甫端脸色微变,瞬即恢复笑容道:施恩,快上前见过诸位前辈。

那少年恭身说道:晚辈施恩,敬叩诸位前辈金安。

长孙骥与无影女忙起身闪过一边。

一个向右,一个向左,忙中有错,险险撞个满怀,尚幸无影女轻功高明,应变神速,一拧腰,二人始擦肩而过。

无影女芳心狂跳不已……长孙骥与无影女错肩而过之时,闻到一缕少女幽香沁入肌骨,不由神魂飘荡顿生遐想!一瞧无影女竟又目光相接,登时俊面一红!小弟施恩拜见长孙叔叔!长孙骥闻声,忙不迭回礼道:小兄弟勿须多礼!经施恩这番见面礼,才算将尴尬场面遮过。

此时,一劲装中年匆匆进内,神情紧张,惶恐,面上佈满焦躁之色,禀道:师父……第卅一章 恶乞登门 小童露脸 鹊巢鸠占 住持遭殃皇甫端挥手道:不必禀报,你可退下。

劲装中年像是有极为紧要的事,不得不禀告,被皇甫端一挥手,噤若寒蝉,却又焦灼得搓手不知所措。

半晌,皇甫端道:还不与我退下?那劲装中年忙恭敬地道:徒儿有要事禀报。

皇甫端怒道:何不找凌天飞?那劲装中年忙道:师兄已被六指恶乞点了穴道。

皇甫端登时脸色大变,抱拳向公孙策等道:诸位请待片刻,晚辈去去就来。

公孙策笑道:六指恶乞乃南派掌门,因何与皇甫兄结下梁子?皇甫端答道:晚辈亦不知情。

公孙策道:六指恶乞有名难惹,我与你同去一看。

公孙策与皇甫端刚走,长孙骥就央施恩与他同去一看究竟?年轻人哪有不好热闹的?长孙骥刚起步,秦素娥娇呼道:等一等……施恩说道:秦姑娘可要去看?秦素娥笑骂道:我不去,叫住你等做甚?当三人到达店口之时,只见公孙策与小孟尝分开一围人墙挤进去。

场中,一中年乞丐,蓬头垢面,神情狞恶,穿着一身千疮百孔,污秽不堪的短衣,身后一排五个装束相同的老乞丐,面向店门。

背向店门一少年,脚步前弓后箭,定在当场。

小孟尝缓缓地走近场中,疾伸右掌在那少年命门穴一拍!那少年霎时一震,回头一看见是师父,粉脸一红,忙恭身道:天飞无能替师父丢人,愿领家法!小孟尝道:胜败乃平常之事,你可退下休息。

凌天飞唯唯称是,但仍恭立一旁。

小孟尝响起沉雷般的声音道:安帮主不在金陵纳福,侠驾莅临老河口,找小徒等梁子,不知为了何故?六指恶乞安全定睛一看,见是皇甫端,不由狂笑道:打了小的,老的可就出来了!聚芙楼乃是旅店、客栈,然何不让客人住宿?皇甫端闻言一怔!霎时沉下脸向凌天飞怒道:旅客乃我等衣食父母,然何拒人於千里之外,难道你亦学到只看衣冠不看人?凌天飞上前一步禀道:小徒天胆也不敢开罪衣食父母,只因今日三山五嶽、英雄豪傑,霎时到达,未即店中已被住满,小徒曾好言解说,谁知他们竟硬要在此住下?并恶语相加,同时出手将王小二打成重伤!长孙骥在旁一听,忖道:看这恶乞,定非善良之辈,今夜可得好好惩戒他一番,但自己又不便出手,如何是好?双眉一皱,低声向施恩道:小兄弟,你可想在人前露脸?施恩与长孙骥一见投缘,闻言可在人前露脸,岂肯错过这机缘?小脸一仰,道:长孙叔叔,您可有甚么方法?施恩一定听您吩咐!长孙骥微微一笑道:好,待会儿你听我的话,现在暂时不要动。

就只这短时间,皇甫端已与一老乞拳来掌去,斗得激烈非常,只见皇甫端身形一起,拔高三丈,两拧腰下坠,翻掌照老乞天灵穴击到。

老乞呵呵连声冷笑,猛地提地一口丹田之气,身如飘絮,轻如鸿毛,双足一跺,早拔起了四丈有余,在空中猛地折转,双掌平分,一招飢鹰扑兔反向皇甫端扑来。

皇甫端九禽身法不能说不快,哪知掌未发满,只眨眨眼,对方已失去了C第卅二章 荒鄢受託 一怪赠牌 汉水之畔 五鬼抢图大同一怪道:自然有关,你呢?长孙骥尴尬地道:小弟不瞒老哥哥,此地发生了甚么,尚且不知,更谈不上关连!大同一怪瞪眼瞧着长孙骥,且见他满脸尴尬之情,知是不虚,遂道:江湖上传说纷纷,已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近在呎尺,反而不知,实难令人相信,也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可是你得替老哥哥办件事。

长孙骥道:只要小弟能力所及,自当从命。

大同一怪湛无尘道: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可真简单,解起来麻烦,也够你麻烦的了!接着又说道:你可曾听说过五陵墓隧图?长孙骥自出道而来,即与五陵墓隧图结了不解之缘,何况,他怀中尚有一张从花鸟岛门下身上得来的一张图,不由忖道:莫非在此麕集的各路英雄又为自己不成?遂摇头道:小弟不知。

大同一怪道:不知也就算了,总之,一张破图引起了群雄争夺之心!长孙骥道:可是那张破图在老河口出现?大同一怪一捋长鬚道:不错,明日那张破图就要来老河口,你要替我办的,就是要保住那张图。

长孙骥闻说是另一张图,心中不由忖道:不知此图落在谁人之手?遂道:老哥哥若想要那张图,小弟自当尽力而为。

大同一怪湛无尘笑道:老哥哥行将就木,要那玩意儿作甚?只是乞帮王老帮主生前与我相交非浅,如今此图与他后代有着关连,不得不尽人事而已。

长孙骥笑道:老哥哥是要小弟将那张破图取来,赠与王家后辈?大同一怪笑道:破图本在王家,何须你动手?只是你得保护那小帮主别让人抢走就得了。

长孙骥一怔道:那要保护到甚么时候才算完?大同一怪笑道:所以说简单很简单,麻烦可真麻烦,这样吧!过了明日,你算尽了力如何?长孙骥微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弟尽力为之就是。

大同一怪笑道:好!兄弟,不愧你我相识一场,老哥哥没有甚么可答谢你,只有一件小小玩意儿,对你行道江湖或可小用。

说着,身旁取出一块竹牌,道:这是老哥哥信符,在大江南北绿林好汉,多少会卖点交情。

天色不早,说不定公孙穷酸在四处找你了,记住,要尽力保护住小叫化。

说着,将竹牌丢入长孙骥手中,一式玄鹤升天掠上屋顶,倏然无踪,长孙骥扫过竹牌一看,上刻一圆圈,甚么也没有?遂纳入怀中,如飞地赶回店中,众人见长孙骥回来,无影女关怀地道:长孙少侠可曾发现甚么?长孙骥笑道:大同一怪……以及关中五鬼!众人闻言不由脸色陡变!一个大同一怪已经够头痛的了,再加上关中五鬼更是如虎添翼!孔二先生不由叹口气道:看来,江湖近百年来太过平静了,如今,群魔又将乱舞,流血定所难免了!长孙骥见孔二先生唉声叹气,自说自话,那样杞人忧天之色,不由笑道:目前虽然是道消魔长,但,强横难胜正义,若名门正派能消除门户之见,团结一致,即使是五鬼师长出来,亦无可怕之处,何况五鬼?孔二先生盯着长孙骥道:小兄弟,你只道五鬼有何怕,其实不然,五鬼任何一个均非老哥哥对手,虑只虑那大同一怪武功既高,又有金眼鵰为助,实非一般可!长孙骥笑道:大同一怪何虑之有?公孙策望了长孙骥一眼道:少侠可有制敌之道?长孙骥摇了摇头道:在下既无制敌之道,亦无制敌之心,何况大同一怪与我等未曾为敌!说着,从怀中取出竹牌与众人传观。

又将如何听得五鬼行动,如何与大同一怪订下盟约等等。

众人听罢,不由舒口长气!官道上,出现了五骑骏马,骑在马上的大汉,清一色的劲装紧紮,背上各负长形包裹,想是兵刃之类。

那五个大汉,太阳穴高高凸起,两眼开合之间,有一股慑人的精光,显系内家高手。

但他们那一脸强悍之色,使人一见就知是些甚么角色!这五骑乃黑道中有名难惹的关中五鬼!大哥鬼王刁龙,惯使一口鬼头刀;  老二碧眼黄发急色鬼刁虎,五阴拳少有敌手;病痨鬼老三刁豹之名令人闻之丧胆;四哥刁狮,外号赛无常三十六路五阴哭丧棒法,有神机莫测之妙;五弟刁象,人称赤发鬼最工心计。

五兄弟个个武艺高强,尤精群斗之术,为勾漏山、五阴洞五阴教教主冷道明入室弟子。

在江湖上劫财放火,奸淫杀命,无恶不作。

正派人物虽有心为武林除害,但五鬼的靠山五阴教教主冷道明武功诡异,谲奥难测,生性最为护短,睚眥必报。

致令九大门派散在江湖上的子弟,碍於五阴教教主之武功,均远远避之。

眼看五骑驭风飞驰,瞬眼之间,已到老河口出名的聚英楼。

此时座上已有七成食客,五鬼在楼前抛镫离鞍,飘身落地,各是乾净俐落,尘土不惊,可见轻功不凡。

店小二一见诸人抛镫下骑,已陪笑过来,将马喂粮息足。

五鬼撢去身上尘灰,直向楼上走去!聚英楼不愧名驰黄河两岸;但见楼上布置清雅,坐位宽阔,足有三十个之多,其中一半以上已都坐有客人。

五鬼略一打量,在靠窗选一雅座坐下!落坐以后,碧眼黄发的急色鬼刁虎似是饿极?拉开破锣般喉咙,拍桌高喊:夥计,快送好酒好菜来,爷们要赶路。

酒保见多识广,招子最亮,哪有看不出这几位是江湖人物?不好应付,早就特别小心伺候。

不一会儿,酒菜齐上,尽是那山珍海味,燕窝鱼翅!酒过三巡……坐落东首之老五赤发鬼刁象停杯道:料不到点子提前到达?五弟!上首的鬼王忙使眼色制止赤发鬼。

刁象似是不服地,打量楼上其他酒客一眼!不屑道:大哥,凭咱们关中五鬼的名气,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成?他们这铁塔般的人物上了楼,早就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再让赤发鬼这一叫唤,更使人们侧目相看。

但在江湖上跑过几天的人,都知道五鬼出名的难惹,虽然这话有点刺耳,只好各自装成饮食模样,以免引火烧身!可是……有位亦是临窗座位上的少年,听完赤发鬼大言不惭后,从嘴角上微噙冷笑,眼角有意无意地向这边飘来……赤发鬼与这少年目光正好相触,心中一怔!暗道:好小子,你活得够了吧?右手微抬,一支鸡脚骨已疾向那面门射来!那少年似是不觉,迨那支鸡脚骨迫近面门,右手中、拇两指一圈一弹……别看轻轻的一圈一弹,那疾如流星般的鸡脚骨在这一弹之下,比来势更快的反向赤发鬼射去!赤发鬼原意只想给点苦头那少年吃,谁知对方竟是位行家?自古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赤发鬼一见对方手法,暗吃一惊!原来,接暗器,躲暗器在江湖上不算得绝学!能在一弹之下将暗器弹回,没有惊人的内功实难办到!赤发鬼一招狮子摇头虽躲过自己发出的鸡骨,但也惊出一身冷汗,知道遇到行家,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但他最工心计,在没有看出这儒生来龙去脉之前,不愿在此多生枝节,何况师命在身,但他却暗暗骂道:好小子,别让你家五爷碰到?再碰到就是你好看的日子到了!他心中骂着,口中却向大哥刁龙略打暗语……五鬼闻言,全向这少年盯了一眼……只见那儒生,身着白色儒服,风度翩翩,神色自若,正在独酌,令人高深莫测。

五鬼全看不出这儒生的来历?各自心中咕噜……鬼王刁龙说道:点子大约是新出道雏儿,咱们先办正经要紧!其余四鬼听大哥开了口,全都闷声不响,匆忙地用着酒饭。

只见他们狼吞虎嚥,似是风扫残烟,片刻之间,菜尽杯乾,抛下一锭银子!回头又瞪了那儒生打扮的少年一眼,匆匆下楼上马而去。

那少年儒生见五鬼离去,亦放下一锭碎银拾级追随下去……在出门之前,竟被一位老者撞了一把?那老者竟被反震之力,震倒在地!那儒生见自己撞老者,即忙上前扶起道:老先生,可曾跌伤?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嘻……嘻!那儒生奇怪这老者怎会不怒反笑?笑得他满头大雾?他突然想起,凭自己的轻灵步法,怎会被对方无意中撞到?莫非有诈?他再抬头时,老者已不知去向?他虽然不解其中原因如何,总觉得有些蹊跷?伸手一摸,大吃一惊!原来那一撞,少年儒生的银包已不翼而飞!尚幸竹牌、秘笈仍在。

那儒生虽然吃惊,随即回复那一片从容的态度,往那五骑方向追去。

他虽漫步轻行,但速度快得惊人!不觉来到一片树林前的三叉路口,前面已失去那五鬼踪影。

那儒生望着一片树林恨道:那老头真是害人不浅,若不是他……他正在自语之时,林中似有衣袂轻飘之声。

长孙骥武功已达三花聚顶,耳目灵敏,的确是不同凡响,虽然林中衣袂飘动之声极微,在他却已确定林中潜有人踪,他以为必是五鬼发现自己,潜入林中,意图暗袭自己。

但他艺高胆大,初生之犊不怕虎,江湖上甚么遇林莫入等等,均不知情。

只见他一声不响,双足未见使劲,人已笔直地射向上空,轻轻巧巧地落在树梢,放目望去,一条身影已在三丈之外。

他原式不变,展开武林绝顷轻功凌空渡虚瞬眼之间,已拦在那身影之前。

他略为打量,只见那人——身穿水火道袍,手提拂尘,肩背长剑,足踏云鞋,头顶五梁冠,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像是染了五颜六色的柚子皮。

有洁癖的人,见了这副容颜,定会将昨日宿饭吐得一乾二净!长孙骥见自己拦错了人,不禁叫声:惭愧!迨见那全真光芒四射目光时,心中暗忖:此老道好深的内功,不知是否也为那张破图而来?同时,那道人亦在打量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少年!一顶青巾,一袭白绸儒袍,足登粉底缎靴,真所谓儒巾便服,风流英俊,若非亲眼所见,实看不出这年轻的美少年的轻功如何?忙稽首道:施主拦住贫道去路,不知有何指教?声落,一阵罡气已袭长孙骥胸前。

长孙骥何等人物?当初见自己拦错了人觉得惭愧,迨见对方目光如电,料到这道人之内功定已登堂入室,更见他暗聚真气时,已提高警觉。

如今,见对方举手之间,竟有一股威猛强烈的劲风袭来!他动在意先,身内太乙真力自生反应,佈成一道气墙。

同时,不慌不忙地抱拳还礼道:在下因急事赶往渡口,迷失道路,盼道长指示迷途,不胜感激!说时迟,那时快,在二人合手,举拳之间,只见那道人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方自站定脚跟!长孙骥只不过是衣角轻飘……虽然那道人只用五成真力,但长孙骥的劲力只发三成。

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意。

只从一个衣角轻飘,一个连退三步来看,道人在内力方面已无法与儒生比拟!哈哈!施主好俊的内功,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可否相告?在下江南黄清,师门不便奉告,请勿见罪!不知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贫道南海,玄都观痲疯道长是也!道长莫非江湖人称神医痲疯道长?江湖同道戏称神医其实贫道连自己的痲疯病亦治不好!长孙骥听说眼前这位道长就是武林人人称道的神医痲疯道长。

不禁肃容躬身道:原来是神医前辈,恕晚辈不知,多有得罪!小友!何出此言?以你功力而言,当系武林隐者高弟,后望勿前辈相称是幸。

晚辈不敢苟同!又是晚辈?简直是酸到家了,我问你,何事急往渡口?长孙骥曾听赛仲连说过,只有南海玄都观痲疯道长称得上仁心仁术,知是仗义之士!即将在小庙听五鬼谈及在渡口持众追杀之事述了一遍,只略去自己曾受大同一怪之託一节。

痲疯道长静听长孙骥之言,心中忖道:如此说来,老叫化到了。

愈想愈觉得有可能!忙道:既是如此,救人如救火,请随贫道来!只见痲疯道长两袖遽张,人便腾空而起……宛如一只灰鹤,直向渡口扑去。

长孙骥瞧在眼里,也暗暗称许!只听他一声轻啸,冉冉飞渡,较之痲疯道长疾如劲矢,一掠而过,岂止是迥异其趣?简直是难上百倍。

此时,渡口汉水江边,一老一幼正在望江兴叹!那老的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草履,一头蓬乱短发,满脸油污,背后的红漆大葫芦在夕阳照耀之下,闪闪生光。

他正是乞门五老之一的侠乞何三。

那幼童的衣着、装扮,无一不和侠乞何三相同,只是背上缺少一个红漆葫芦。

幼的正是多难乞帮的未来帮主,王六子!叔叔,此时江中无船可渡,我们如何过江?老叫化笑道:傻小子,这有甚么可急的?咱们不会望上游去看看?一老一幼,不见如何起步?已向上游疾奔!这二人的功力确是不凡,身法正是乞帮上乘轻功草上飞!尤其是那幼童,看来不满十岁,已有如此火候,再过十年怎不变成一朵武林奇葩?一老一幼正在行进之间||在上游突现五骑骏马,排成一字如飞而至!双方来势,均如脱弦之箭,眼看一老、一幼不成蹄下之鬼,亦要被逼,落入河中!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老侠乞何三,如飞的身法突然停住!右手虚张,向空摇指,五指顿时发出五缕劲风,分点来骑!别看其五骑来得快,停得却不慢。

老侠乞指风刚发,那五骑一阵长嘶……骑骑人立!骑上五鬼亦已藉劲离鞍抛镫,排成一字将一老、一幼困住。

老侠乞见多识广,五鬼在此现身,一定是冲着自己身边的那半张秘图而来!他不愧是老江湖,明知是来者不善,善着不来,但并无半点惊容。

反而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老叫化,今日又遇见你们五个小鬼,你们大驾在此出现,定是冲着我这身无隔日粮的老叫化吧?别看那老叫化数声哈哈,却暗含着上乘的内功玄门罡气!只震得五鬼十耳欲聋,心神险为所镇!老侠乞身旁的小叫化却双手掩耳,脸色随着笑声渐渐发白!鬼王刁龙摄定心神,抱拳道:老叫化别打哈哈,自古道,山不转路转今日相逢该在你意料之内。

老侠乞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冲着老叫化来的了?鬼王刁龙道:兄弟千里奔波,正为你身上半张羊皮纸而来,识相的,好好的将它献给我恩师五阴教教主冷道明,同时,教主早已将玄阴堂堂主之位虚待,不然……老侠乞哈哈一笑道:不然又如何?鬼王刁龙阴恻恻地道:不然风凌渡口就是你埋骨之所!老侠乞几时被人如此当面骂过?就是在他面前,敢瞪瞪眼的,也找不到一个。

如今被鬼王当面羞辱,这口气老侠乞如何嚥得下?老侠乞不愧是老江湖,强自压制住一团怒火;冷冷地说道:冲着你这句话,我本该将身上的半张纸,亲自送往勾漏山五阴教内,但是……鬼王刁龙问道:但是甚么?老侠乞缓缓道:但是有人却不答应!鬼王刁龙急问道:谁吃豹子胆,敢与五阴教作对?老侠乞冷冷地道:五阴教并非甚么名门正派,有何不敢?鬼王刁龙怒道:五阴教虽非名门正派,比起武林中一泊、四海、三湖,强过十倍,谁敢为敌?老侠乞双手一扬道:我这双兄弟,却想敌敌五阴教究竟有何惊人绝艺?五鬼听来听去,原来人家绕了一大圈却是不答应?不禁同时大怒,喝道:既是如此,说不得,咱兄弟就只好讨教,讨教乞门五老之神功了!这时,太阳已躲入山后,似是不愿见这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双方均已箭在弦上——一方是志在必得藏珍图,独霸武林。

一方是为了不愿江湖陷入悲惨的日子,同时事关未来乞帮兴败存亡,不惜背水一战,宁可玉碎,不愿瓦全!远处,正有两个小黑点在驰奔着。

目前,气氛已经到了万分的紧张!急色鬼刁虎,性子最躁,见对方不理不睬,真是欺人太甚?一声:接招!人已闪身越众而去;左手虚扬,右手并食、中两指,一招仙人指路随手点出,快捷无伦!老侠乞见对方说打就打,不由气冲斗牛,喝道:今日不给你们这些不开眼的魔子魔孙一点厉害,还不知老叫化何许人也?声落,眼看对方一招仙人指路已近胸前,双足轻挪,暗踩七星步法,已闪至刁虎身侧。

招出如风,一招笑指天南直向刁虎太阳穴点去。

刁虎乃五阴教教主入室弟子,武功岂是等闲?只见他移宫换位,劲聚右臂,一招五阴拳绝技中的反覆阴阳直向老侠乞劈去。

老侠乞心中大怒,不闪不避,吐气扬声,喝道:来得好!一招泰山压顶暗含小天星内家真力,迫向刁虎罩下。

两股劲道之大,令人心颤!刁虎只觉对方劈出的潜力,犹如千层浪涛,重重叠叠,直逼过来,忙将内力增加至十二成,反击老侠乞!老侠乞冷嗤一声,左脚一蹬,那击向刁虎的潜力,忽的加强一倍!刁虎只觉那重重叠叠撞来的劲道,一次比一次强大,一道比一道凌厉,而且绵绵不绝,有如黄河缺口一般,不禁心头大骇!片刻之间,已然汗如雨落,既难移动一步,又不能收掌后退……因那重叠逼来劲道,连绵如浪,一次紧接一次……刁虎乃久经大敌的人,心知只要一收右掌,抗拒的内力,势必被撞来的潜力当场震毙,但如再撑下去,亦将活活累死!这时,其余四鬼都已看出急色鬼刁虎的尴尬危机,如再不伸手相助,只怕他难再撑得过一盏热茶的时间。

赤发鬼刁象,最工心计,在急色鬼出手之时,已知他绝不是老侠乞对手,但想伸手阻止时,已来不及。

只得运功蓄势,以备刁虎陷身危险时,出手相救!今见刁虎形势恶劣,正待出手相助,那老侠乞左脚又是一蹬,刁虎突觉逼身潜力加强,当即被震得向后疾退了七、八步。

刁龙目睹刁虎身躯直向后退,脸色苍白……大吃一惊!兄弟连心,右手一扬,打出一股强猛拳风,斜刺里直击过去。

老侠乞本拟补上一掌,取那刁虎性命,但自己性命也要紧,如想取得刁虎生命,自己亦难逃一掌之厄,忙闪身躲过那强猛的拳风,疾向后退!刁龙顾不得出手攻敌,忙从衣内取出五阴教特制的五阴救命散让刁虎服下,令其一旁打坐用功。

刁虎略一调息,觉得内脏并未受伤,只不过乏力而已,服下五阴救命散后,已是无碍!这时,场中已打得热烈非常!原来,刁虎突然出手赛无常刁狮就知二哥赤手空掌绝非老侠乞敌手,事情要糟,但仍没想到刁虎会败在一招两式之内?在刁虎与老侠乞拚内力之时,刁狮就已严阵而待。

乍见二条身影突然分开,大哥劈出一记劈空掌老侠乞仍旧气定神闲地退回原地!急色鬼刁虎却抱着右臂,脸色苍白,就知他亏吃得不小!赛无常刁狮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在拳掌及内功上,绝难胜过老侠乞数十年的修为,故闪身之间,已亮出自己成名兵刃哭丧棒,喝道:老叫化,快亮兵器与你家爷爷见下高低!老侠乞哈哈大笑道:对付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叫化爷爷仍旧是这双手足够了!赛无常刁狮闻言,不由气得鬚眉蝟张,心中忖道:虽然你功力胜我一筹,但自己手中哭丧棒,也曾痛下苦功三十年,平时不知有多少成名立万的英雄豪傑棒下称臣,凭你老叫化在江湖上小小名气,却敢口出狂言?怒道:既是你自己讨死,怪不得你家四太爷要成全你,接招!哭丧棒随声而出,疾如风雨,横卷而来。

老侠乞蓦地沉叱一声,身形微晃,步法像流水般不退反进。

踏中宫,走洪门,左掌虚领刁狮眼神,右手疾扣哭丧棒。

这正是名家出手,不同凡响,虽然这是极通俗一招牵牛过栏在老侠乞使来,时间,部位,真是恰到好处。

这哭丧棒周身是刺,慢说用肉掌来接,就是武功稍弱的,连兵刃都不敢硬碰!赛无常刁狮一见老侠乞竟用内家功力,空手入白刃的手法来锁拿自己的哭丧棒,哪还能叫对方扣住?右手猛沉,招化孔雀开屏猛扫老侠乞右手。

老侠乞招已用老,眼看一条右臂即要卖给对方!他不愧乞门五老之一,不慌不忙,右手改扣为劈,双肩微动飞起朝天脚,疾向棒尖点去。

赛无常刁狮见自己两招均被对方封住,哪得不暗叫一声:惭愧!暴吼一声,棒影卷起一片乌云,放手疾攻。

老侠乞见哭丧棒破空之声,便知赛无常已将真力贯注棒身,若被打实,不但伤及骨肉,连内脏亦难保完整,随即展开摇身八卦掌应敌。

只见他足踏乾坤,掌翻两仪,忽前忽后,上下翻飞,见招破招,见式破式,东摸一把,西拍一掌,使赛无常气得哇!哇!大叫!二人刹那之间走上十多招,未分胜负。

赛无常心中之气,愈打愈大,忖道:凭自己是五阴教教主入室弟子,用兵刃对人家空手,走了十多招,不但一点上风佔不到,反被老侠乞戏弄一场,将来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忽的身法一变,使出师门绝技卅六路五阴哭丧棒法。

只见哭丧棒连演勾魂夺魄鬼泣神嚎冤魂不散。

老侠乞见赛无常身形一变,漫天棒影,威力陡增,心知刁狮已使出成名之卅六路五阴哭丧棒法亦不敢大意,身法不快反慢,双掌连挥,每出一招均暗含无极罡气。

虽然老侠乞此时被困在棒影之中,似是处於被动挨打地位,但内行人看来,必知刁狮的哭丧棒法虽是凌厉,但老侠乞的衣袂也没有被他碰到过,而赛无常却已是心有余力不足的地步!此时赛无常又奋力攻出三招五式,将老侠乞逼退两步!老侠乞立还两腿四掌把赛无常迫后五步。

赛无常陡觉老侠乞不快反慢的打法,劲力强厉,忙凝神静息,功贯棒身,一招鬼影迷魂以图一招取胜!谁知他鬼影迷魂刚出,对方指风已到,随即沉肩曲臂避过来势,反手一招回光反照尚未递出……那老侠乞两肩微晃,身形似慢实快,左掌护胸,右掌已轻轻击上哭丧棒;一声:撤手!刁狮顿觉右臂欲折,虎口发热,吓得脸如金色,哭丧棒脱手而出。

赛无常不愧是五阴教教主入室弟子,只见他疾退三丈有余,掠空飞起,轻巧地接住刚往下坠的哭丧棒!他虽然保住面子,但也吓得冷汗直淌……场中这时已闪出鬼王刁龙等四兄弟!原来,刁虎略一调息晓得自己并无内伤,就全神贯注场中的变化。

乍见赛无常哭丧棒出手,即掣出点穴锲,随众人飞入场中道:老叫化摇身八卦掌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能与名家交手,胜过从师十年,我刁虎虽败犹荣,但我兄弟尚有一小小阵式,你能闯过,今日之事一笔勾消,不然,仍请你交出那半张藏珍图,随我等前往勾漏山一行!老侠乞蓄势而待,道:如果,不交出藏珍图又如何?鬼王刁龙阴恻恻地道:明年今日就是你老叫化忌辰!老侠乞亦知此时内力消耗太多,已无法取胜,但他豪气不减当年,沉声说道:就是刀山剑树,我老叫化也得闯它一闯!何况小小阵式!鬼王刁龙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交出藏珍图了?老侠乞豪气万丈地道:要那张珍图,只恐怕是难上加难!刁龙怒道:老叫化,好言相劝你敢不听,真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既是如此,怪不得你家太爷们心狠手辣,你就准备闯吧。

鬼王刁龙一探手中鬼头刀——五鬼已将老侠乞团团围住,形势随即,紧张万分!老侠乞亦不敢大意,手翻衣底,掣出自己成名兵刃,七节打狗棒。

五鬼已蓄势而待!老侠乞目光如电,数着五鬼所站的方位,乃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站定,并无突出之处。

他奔走江湖数十年,大小阵仗不知见过多少?心知愈是不起眼的阵式,变化愈多,抱定宗旨,敌不动,我不动的静字诀,凝神静虑而待变化!月光下两条身影迫近场中,来者正是痲疯道长与长孙骥!五鬼见老侠乞伫立阵中不动,就知他江湖经验老到,深识阵势的要诀。

但鬼王刁龙暗忖道:莫管你老叫化江湖经验老到,今晚定叫你废在正反五行阵中!他一挥鬼头刀,阵势随即发动,五鬼移宫换位并无常规可寻,老叫化更是不敢轻身涉险!双方坚持约一盏茶时间急色鬼刁虎记仇一掌之辱,点穴抖出朵朵银花笼罩住老叫化的玄机章门心坎等要穴。

老侠乞早就蓄势而待,今见阵式发动攻势,亦展开成名绝学一百零八式打狗棒法中痛打恶狗打狗出门疾打群狗还招、抢招,直攻出去。

老侠乞棒出如风,但正反五行阵之名并非虚传,祗见对方五人,竟像走马灯似的,人数急晃,分不清是东是西?老侠乞招招落空,五件外门兵刃却挟着锐利的破空啸声,一齐向他身上落下!老侠乞大感意外,料不到这小小的阵法刚一开始,攻势就如此绵密而又凌厉,只怕要支持一时三刻,实在是不易办到……事情逼到这种地步,怕也来不及,惟有走一步算一步,有机会先放倒他一两个,捞个本也好。

他大喝一声,打狗棒划出半圈,一百零八式打狗棒法如墙涌到,一片青光,顿时护住全身!霎时间,刀光棒影,上下翻飞,将老侠乞密密围在中间。

这时,但见尘土飞扬,草叶纷飞,星月无光,场中搏斗,热烈非常!时间过得真快,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

老侠乞头上微微见汗,气喘如牛,手中打狗棒却不敢丝毫大意!这是一场难得看到的搏斗!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搏斗!老侠乞心中暗暗焦急,忖道:如此下去,只恐怕被活活累死?五鬼见三十招仍无法将对方收拾下,不由个个心佩老侠乞的功力是他们生平少见。

又是五招过后老侠乞一招攻去被赛无常挡了一挡,霎时空门大露。

鬼王刁龙金背大刀逼近胸前,眼看老侠乞即将败在五鬼手下,倏闻:以多为胜算不得英雄好汉痲疯道长来也!声落,正反五行阵中,已多出一位全真!老叫化闻声见人,原来是自己多年老友,精神倏增,手中打狗棒,舞得风雨不透!痲疯道长进入阵内,即挥动手中尘拂,与老侠乞贴背而立。

鬼王刁龙见来了江湖上人称岭南神医痲疯道长知他功力不亚於老侠乞的确是劲敌,忙即挥动鬼头刀,阵法霎时又变。

只见五鬼人如穿花般疾转,五般兵刃,你进我退,招招均取对方要害!痲疯道长在阵外之时,看不出正反五行阵之威力,如今,身临其境,顿觉压力绵绵不绝而来,不禁暗暗忖道:正反五行阵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多少成名英雄丧生其中,今日若非与老侠乞联手,只恐怕十招也接不上,就变成了阵中之鬼!双方惊心动魄地又对了二、三十招,五行阵式已迫近尾声,尚未将对方取下!鬼王刁龙不由深佩老侠乞与痲疯道长的功力。

正反五行阵法,一般成名英雄豪雄闻名丧胆,无人敢碰其锋,谁知今日正阵迫近尾声,仍未将老侠乞与痲疯道长取下。

鬼王忖道:若不使狠着,恐难得手!一声怒吼,正反五行阵势随声发动,威力不觉又增。

如今是五人连环攻守,进退得法,彼攻彼守,甲进乙退,其余三人找空寻隙,专取要害!老侠乞被这威力极强的阵法困出真火,一声哈哈,手中棒连演打狗棒法救命之三大绝招……他平时对这三招,珍如供壁,轻易不肯运用,今夜眼看即将累死阵中,为势所迫,故连演这救命三绝招!打狗棒法不愧是乞帮镇帮棒法,救命三招绝更是精奥,妙绝,神奇莫测,但见青光起处,幻成一片棒影,疾取对方要害!痲疯道长早年与老侠乞连袂奔走江湖,彼此心意早通,他见老侠乞使起轻易不肯动用的救命绝招,知他意欲速战速决,亦即展开自己成名的大千尘拂招法,最具威力的三绝招!虽然两位老江湖内力,招术均为上乘,但正反五行阵岂比等闲?尤其对方攻力愈强,阵法愈显凌厉。

阵法在对方一轮急攻之下,反震之力叠叠增加……老侠乞与痲疯道长招招落空,身前剑尖,棒影,五件兵器挟着锐利的破空啸声,反而一齐向他俩身上落下!老叫化三招连环出手,劲力犹如牛毛入海,即知不妙?虽想改攻为守,已迟了一步,空门大露……鬼王刁龙倏地暴喝一声:躺下!鬼头刀一招泰山压顶猛向老侠乞当头压下……老侠乞此时已力不从心,见一片银光罩脸,紧闭双目暗叫一声:我命休矣!第卅三章 一招解困 死里逃生 二鬼信书 焦头烂额老侠乞奔走江湖四十余载,大小阵仗不知见过多少?生平一帆风顺,想不到今日会葬身在汉水之畔!他闭目待毙,往事如烟,袭上心头,不禁虎目淌下两滴豆大泪珠。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侠乞忽觉一股劲风斜斜袭来,将自己震离原地!一声轻啸,一阵闷哼,紧接着是一连串兵刃落地之声!老侠乞睁开泪眼一瞧场中情形,怔了!场中形势,出乎他意料之外?五鬼全部兵刃出手,个个呆若木鸡,场中却多了一位儒生。

别以为老侠乞一生精灵,数十多年江湖经验,见多识广,此时此境,也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他真以为在梦中?分明鬼王之鬼头刀泰山压顶而下,如今,场中五鬼,却个个兵刃出手?咬咬舌尖,痛得老侠乞险些叫出声来,心知这绝非是梦?自己这条命定是那儒生所救,但是,搜索枯肠,以自己所知,九大门派并无人能调教得出比自己功力更强之后辈?近年来亦未闻得有如此功力之儒生在江湖上走动?莫非他是一夜之间破蓼心洲,一招之内,击败阴阳怪叟的神剑手长孙骥不成?老侠乞思之再三,除非是长孙骥有此功力之外,谁能在自己双目一闭、一开之间,使五鬼兵刃出手,穴道受制?他正想得出神,似是有人拉他衣袂?心中暗惊,忙暗蓄真力,功行双臂,低头看去,原来是老帮主之遗孤罗一青。

见是与自己同行的罗一青,暗暗叹道:近日来为了自己身上的半张羊皮纸,杯弓蛇影,处心细虑留意,谁知被人逼近身旁尚且不觉,若系敌人,岂不糊里糊涂丧生,自己死无足惜,设若罗一青有个三长二短,将何对老帮主於泉下?叔叔!老侠乞闻声,脸现慈容,将罗一青搂入怀中道:孩子,刚才你哪里去了?那位叔叔带我到树上去了!罗一青指着场中之长孙骥道。

老侠乞照指望去,只见那儒生正向五鬼说道:念尔等初犯,不多留难,下次如再以?l行凶,定叫你等首级分家。

英雄手下留情,我等兄弟深铭五内,盼能赐告大名,师承,令我等有生之年,得报今日之赐!在下江南黄清,师承未便奉告,你等去吧。

既是黄少侠手下留情,我兄弟亦有一言奉告,今日少侠搅下这场是非,即与五阴教结下不解之缘,前途只恐怕凶多吉少,依刁某兄弟之见,少侠如能撒手不管,教主他日必有所报。

五阴教崛起江湖,所作所为神人共愤,黄某今日敢插手,何怕五阴教?你等速去!既是如此,前途再见!五鬼闯荡江湖,从未灰头土脸过,谁知今日阴沟里翻了大船?竟不明不白地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之小子手里?不但人家招式看不清,说是怎样来的也没弄清?只觉微风拂脸,一股无影潜力逼来,震得各个虎口发热,兵刃如飞出手……同时,还让人家做下手脚,点了穴道;这种事若传到江湖去,岂不是令人笑落门牙!但是,对方武功不知强过自己多少倍正反五行阵仅只一招,连对方如何出手都弄不清?就被破去!武的不行,想用话套住对方,谁知他竟视五阴教如无物,那还有甚么话说的?各人捡起自己兵刃,恨在心里,如飞而去。

其实,他等若知眼前儒生,就是江湖传言之神剑手他们就不觉得冤了。

老侠乞见五鬼离去,即赶上前向长孙骥致谢救命之恩道:今蒙少侠仗义,他日若用乞帮之时,只需一个口信,赴汤蹈火绝不推辞!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何必挂齿?这时痲疯道长忙将老侠乞介绍与长孙骥,同时老侠乞亦叫罗一青过来叩谢救命之恩!随即说道:孩子记住,黄叔叔已是乞帮大恩人,他日如有寸进切勿相忘今日之恩!叔叔,小姪紧记在心,定不相忘!记得就好!随向痲疯道长道:你这假牛鼻子怎知我老叫化在此?痲疯道长遂将林中得遇长孙骥之事说了一遍。

老侠乞抬头见月已高挂树梢,即道:小兄弟意欲何往?长孙骥微笑道:晚辈有事拟赴地灵星处。

你这一声自称,岂不折杀我老叫化?如果你看得起这要饭的,叫声老哥哥,以后别晚辈晚辈的自称,谁知我是不是你的晚辈呢?长孙骥心知江湖上奇奇怪怪的事太多,自已亦无须矫情,即道:听凭老哥哥吩咐就是!这才是我好兄弟!老侠乞接着又道:离此二十里即是武家林,庄主追风剑客武建德乃我道义之交,今夜既不能过河,何不在武家林暂住一宵?长孙骥一想,如此亦好,反正大同一怪曾託自己保护老少一夜,既不能过河,何不前往武家林投宿?同时亦可瞻仰名震武林人称追风剑客之武庄主。

回思一想,自己与追风剑客素眛平生,夤夜前往,岂不冒眛?遂道:兄弟与武庄主并无一面之缘,未便前往!老侠乞又道:小兄弟说哪里话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说武建德与我老叫化道义之交,就凭他广交黑白两道英雄豪傑,生平好客如命来说,岂肯与你失之交臂?走!声落,人已出了三丈之外!长孙骥闻说武建德生平好客如命,不便推辞,随即展开轻功追随而去……老侠乞等均是练武之人,二十里路不消一顿饭时间,立即到达。

这时玉兔早昇,晚风徐来,转过小峦就触目满山苍翠与银光辉映,极为瑰丽。

加上不远汉水波光闪烁,泛起万道金鳞,端的青山绿水,是一所景色宜人的好所在;武家林,就在这山之麓,水之滨,倚山傍水,坐北朝南,三面环绕苍松翠竹,墙垣清一色巨石叠成门前绿柳成荫,下系平底沙洲,流水呛呛,清澈见底,林内一片极大的院落,亭台花圃,芬芳扑鼻;房屋一列三进,整齐美观,虽然比不上城市中豪门巨户,但在此家乡僻壤中,已是绝无仅有了。

长孙骥远远望去,见武家林靠山傍水而建,房屋连接,不下数百间,两边黑黝黝一片矮林,入庄处斗大三字武家林笔劲雄伟。

正中一片平台,两旁杂坡石销石担,此时,有不少年轻子弟在场上练武,几个老头在旁指点。

老幼四人刚至练武场,正中两扇大门突然一开,走出一位鬚发斑白,满脸红光的老者,只见他头戴下字巾,身穿青袍,健步如飞,迎向老侠乞而来。

老叫化,甚么风把你吹来了?别提了,让我先替你引见一位少年武林奇葩!老侠乞介绍过长孙骥,又命罗一青拜见武建德。

武建德见罗一青生得眉清目秀,与罗帮主一模一样!不禁触景生情,问道:老叫化,传闻贵帮南北两派不和,引起内鬨,罗帮主当场遇害,不知是否事实?一言难尽!老侠乞见武建德提起故老帮主,一时默然!痲疯道长见老侠乞黯然神色,忙道:武老儿,叫人在门口喝西北风,岂是待客之道?是我一时糊涂,假牛鼻子勿怪!武建德随即肃客迎入大厅,传命备酒,不消片刻,酒已备便,酒席之间老侠乞故事重提,说到自己险些丧命在五鬼正反五行阵中时,即向长孙骥一亮手中杯道:小兄弟请饮此杯略表谢意。

长孙骥起身举杯道:愚弟原是路见不平,老哥哥提它作甚?痲疯道长从旁插道:哪来的那么多客套?武建德在庄门处,听老侠乞说眼前少年乃武林奇葩,以为老侠乞犯了江湖习性顺口开河,替年轻人充门面;如今又说关中五鬼赖以成名之正反五行阵只一招之内败在眼前的美少年手里,不免盯视着长孙骥。

只见他身穿一袭蓝色儒衫,腰围丝绠,头带生巾,面如冠玉,唇似涂丹,风度翩翩,潇洒俊逸,英俊不群;看他一身装束,哪像是练武之人?简直是官绅后裔,富家的文生公子哥儿,年纪轻轻,除两眼精光闪闪之外,已练至英华内蕴,蓄而不露地位,确是武林一朵奇葩,若能与卿云匹配,真是天生一对!老侠乞惯走江湖,见武建德盯视长孙骥,脸色瞬息数变,心中想道:追风剑客大约又在为自己打算了,待会好好地敲他一敲。

随即说道:武老儿,你看我这小兄弟人品如何?武建德闻言哈哈一笑道:堪称武林奇葩!不是我老叫化说一句不知高低的话,目下武林中除老三之外,能找出像我小兄弟这样身手的,只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甚么找不到第二个?屋外疾逾飞鸟般,穿进一条小巧身影,众人定神一瞧,红影闪处,大厅中已多了一位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只见她身穿红色紧身箭衣,脚下金莲三寸,脸如满月眉似远山,樱唇稜角,经鼻通梁,纤纤细腰,两颊间还印着一对深深梨窝儿,娇中带媚,秀里带俏,绝代风姿。

此女乃追风剑客掌上明珠武卿云,自三岁开始,武建德即传以武功,初步根基,因此,别看她祗十四、五岁,由於追风剑客苦心调教,剑法已得武建德真传,只是限於年龄,功力不足,火候尚差而已,已非一般江湖可敌。

这少女一进门来,即向老侠乞及痲疯道长见过礼。

罗一青却上前叫道:卿云姊姊!武建德向长孙骥道:小女卿云。

随命卿云见过长孙骥,武卿云见过长孙骥后,小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已扑在老侠乞身上,问道:叫化伯伯,你说甚么找不到第二个?老侠乞凝视武卿云一阵,只见她已长得亭亭玉立,风姿迷人,一个金童再世,一个是玉女下凡,若能结为秦晋,真是天生一对。

叫化伯伯,你看甚么?不认得了?老侠乞哈哈大笑道:认得……认得!武卿云撒娇道:那怎么不回答我?老侠乞又盯着武卿云那张吹弹得破瓜子脸……啊……了一声,遂又将汉水之畔得遇五鬼经过说了一遍。

武卿云嘴角一翘,直走至长孙骥面前细看一遍。

只见他长得剑眉朗目,蜂腰猿臂,玉面银牙,貌若琼林映月,风度玉树临风。

武卿云左看右看,只看不出长孙骥有着惊人武功,能在一招之内将正反五行阵破去,但叫化伯伯将他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心中实在不服。

喂!叫化伯伯说你武功很了不起,是不是?长孙骥哭笑不得道:在下略知一、二,岂可与姑娘已得令尊真传,同日而语?武卿云微微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很神气?长孙骥见此女天真得紧,不由笑道:未知此话怎说?在下实难推测。

武卿云双眉一轩道:甚么在下、在下?哪一天我非叫你在上不可。

武卿云见长孙骥说话慢吞吞地,气得直跺足。

老侠乞与痲疯道长同声大笑,武建德双眉紧锁,向长孙骥道:老朽发妻早丧,管教无方,少侠勿笑!长孙骥忙躬身道:晚辈岂敢?武卿云怎么也看不出长孙骥有何武功的象徵?遂道:喂!你敢不敢与本姑娘比试比试?长孙骥觉得武卿云实在是无理取闹?心中不由微呈不快,但追思一想,自己来做客,岂可与姑娘家计较?忙用眼色向老侠乞求援……谁知老侠乞似是未见,拈抔微笑不语。

武卿云一顿足道:你怕是不是?怎么不说话?长孙骥灵机一动道:在下怎敢与姑娘动手?今略施小技,以博一笑!话至此处,倏然住口,未见作势,一双竹筷,疾如流星,向窗外飞去,只听得两声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之声。

武建德骤然色变!老侠乞与痲疯道长不约而同,左掌护胸,长身外掠!武卿云首先落到天井一看——只见两个劲装蒙面大汉,均被点了穴道。

武建德忖道:自己生平在黑白两道,从未与人交恶,夤夜何来怪客,敢莫是五阴教教徒不成?此时,早有庄丁过来将二个夜行人绑住。

武卿云上前想解开二人穴道,问明经过;谁知她用尽所学,换了各种不同手法,仍不能将穴道解开?暗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凭人家随手抛出两支竹筷,点了来人穴道,自己用尽所学竟不能解?回首见长孙骥伫立门口,面带笑容,不禁耳赤脸红,心中虽不是味,口中却说:喂!你不会解开他们穴道问问么?长孙骥道:不必问了,此二人乃五鬼中之急色鬼与赤发鬼来此目的不问可知。

武建德痲疯道长老侠乞均是内家修为有成之人物,尚无法看清来人,谁知长孙骥走在最后却已看得明白,难道他内功修为已能看透面纱不成?三位同样地想道:此子真乃是武林近四十年来,难见的奇葩!我偏要问?武卿云翘着上唇,嗔道。

长孙骥向二鬼隔空遥指,二鬼同时打个空栗,穴道应指而解!武卿云看在眼里,满胸无限委曲,上前指着赤发鬼叱道:跳梁小鬼,夤夜到此何干?本香主奉诸堂主之命,到此约黄少侠、老叫化,明夜三更在鸡公山小神庙一晤!嘿!既是如此,何必偷偷摸摸?你等心目中尚有武家林在?武卿云先时解不开穴道,已一肚子闷气,现在听说是来约长孙骥的,更是有气!凭他文诌诌的样子,竟有人来向他挑战?同时,武家林响誉大江南北数十年,对方竟不按江湖过节,明来明去,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愈想愈气,伸手就是两个耳光掴去!但闻啪!啪!两声脆响赤发鬼被打得身躯乱晃,向旁侧移了两步,满口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武卿云尚欲伸手,已被追风剑客截住,你等既划下道来,今夜之事暂且放过,明夜三更要你还我公道。

武建德说完,随命解去二鬼身上绑索接道:回去禀你堂主,我武建德也算上一份,明夜三更准时到达。

长孙骥见二鬼向武卿云瞪视,怒道:今日宽恕於你,入夜又来,可见你等存心不善,看在传信份上,死罪可免,但得带点记号回去!只见他右手虚张赤发鬼与急色鬼左耳同时落下,迨二鬼抱头鼠窜去后,众英雄重新入席。

武建德在席间突然想起一件事,向老侠乞问道:老要饭的,你与五阴教如何会结下梁子?老侠乞叹口气道:此事说起来,话可长了!略停老侠乞接道:敝帮不幸,南北两派起了内鬨,老帮主临终之时,将罗一青託孤与我,并将……武建德见老侠乞欲言又止,哪有不明白之理,遂道:执事退下!庄丁一个个鱼贯而出,未闻半点风响,可见平日训练有素。

老帮主将一幅只剩下半张的藏珍图慎重地交付与我,前往江南寻找武林栖霞老人求其指点墓隧途径,卜他日小帮主,学成盖世武功,重整乞帮,不知谁人将消息泄漏,沿途而来,已有数拨人物暗中跟踪,只因我老叫化打狗棒不老,所以,一直安然无事,谁知在老渡河口险作刀下之鬼,若非痲疯道长及小兄弟及时伸手,老叫化我……叫化伯伯……武卿云伸手道:藏珍图一定有很多宝贝,甚么样子?借姪女儿看看。

武建德及众人都想看看这数百年来,使武林人物自相残杀,蒙夺,巧骗的太公望墓隧藏珍图是何样子?俱都不便出口,如今,武卿云伸了手,全都注视着老侠乞 。

老侠乞见众人都以祈冀的眼光看着自己,不拿出来似不可能?想想,在座众人都是正义之士,亦是自己道义之交,总不至於对自己不利,随即从贴身之处,取出一张羊皮纸。

武卿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张一边已被剪去已经发黄的羊皮纸,纸上只淡淡几笔墨划,看不出甚么?随手交还老侠乞道:这东西放在地上,也没人捡五阴教要它作甚?老侠乞慎重地将图藏入贴身袋内道:我的好姪女,你别看这是半张破图,数百年来,武林正邪各派,谁不想据为己有?武卿云嘴角一翘道:送给我都不要!痲疯道长接道:可是数百年来,有不计其数的武林高手为它丧命,为它流血!少侠女不服地道:有甚么了不起?痲疯道长见武卿云又在使小性子,不由哈哈笑道:说来,你会吓了一跳,这半张图是……武卿云小脸一仰道:是甚么?这是在场众人所想知道的,甚么图会使数百年来武林高手为它流血,丧命,这图蕴藏着甚么?秘笈?金钱?珠宝?钱财只能引起黑道人物的贪心,为它丧命!正派的人物不为钱,又为了甚么,牺牲生命?五阴教竟派出五鬼主持此事,自然志在必得,那么以五阴教来讲,又为了甚么?老侠乞此时放低话音谈道:是吕肖先生遗著,除六韬之文武、虎、豹、龙、犬、外、星家、五行、八卦、机关、佈阵之外,并有内功至高修为,最令人向往的秘笈之外,尚有一领羽衣三粒九转金丹。

羽衣刀枪不入九转金丹能起枯肉、生白骨,其次尚有玉蝉一只玉蝉能解百毒,及镇压心神的妙用,若然身上佩带此宝,百毒莫敢进,纵然碰上最惊心动魄的场面,心湖仍然不起波浪……众人正在静听老侠乞细说玉蝉妙用时,长孙骥骤然双眉微皱,蓦然微风飒然,接着人影一晃,一条身影疾若流星,轻如落絮,恰落入门内。

来人的身法好快,除长孙骥之外,诸人猝不及防,只见人影晃动,方知有异,均不约而同,一齐功运双臂长身察看来人!这名震大江南北响誉黑白两道之武家林,今夜连出两件惊人的事!追风剑客修养再好,也泛起怒火,江湖上的朋友,太不留自己的面子了?放目望去,看看到底是甚么样的人物?哪知,尚未看清来人面貌,却听得哈哈大笑道:好哇!你们可真痛快,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在此饮酒取乐?可知一派、二海、三湖以及九大门派、八荒英雄,塞外魑、魅、魍、魉,均已往老河口麕集,对付你这老叫化?这时众人已看清来人庐山真面目,竟是一位蓄着山羊鬍子的猥琐老头。

武建德看清来人后,笑笑道:神偷何来消息?原来来的这猥琐老头,正是无门无派的神偷何六。

他一听武建德似有不信之色,不禁愠怒道:难为你座镇武家林,连这点消息都不晓得?我神偷何六哪有这份闲工夫与你批牙?痲疯道长闻言,知事态可能严重,一捋长鬚道:偷鬼,难为你千里送信,急也不在一时,先坐下喝一杯,再作详谈,如何?神偷亦不客气,遂移步入席。

武建德即席引见长孙骥神偷略一打量,不禁捋着山羊鬍子道:难得,难得,不知黄少侠尊师上下如何称呼?徒忘师讳,前辈原谅!好说,好说!老侠乞於神偷转过脸来,敬了他一杯道:偷儿古道热肠,义薄云天,不辞长途跋涉报信,深铭五内,仅借花献佛,略表谢忱,但不知如何知我老叫化在此?神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日前,我偷儿见各路武林人物奔向老河口,心中甚怪,不知又出了甚么事,发现许多均是久不走江湖的人物,亲自出马,就猜到绝不是件简单的事……神偷说到这里,又饮了一大杯酒。

武卿云急急问道:神偷伯伯,你知道出了甚么事?神偷乾了杯中酒,抹一抹鼠鬚上之酒星道:当时我也不晓得出了甚么事!武卿云闻言不由啊!了一声。

神偷瞄了武卿云一眼,乾笑了一声道:但是,我神偷伯伯遇到这种机会,岂肯放过?不管甚么事,只要是武林人物麕集之处,必有热闹可看,说不定还可以捞它一票,因此我暗暗相随,后来听说是玉虚秘笈的藏珍图出世,点子是一老一幼的叫化,我想一定与乞帮有关,所以,我就一直跟下来,今夜初更时分,传闻关中五鬼截击你这老叫化时,都被一位黄姓的少侠在一招之内,将五鬼镇住……原来神偷何六入晚暗随各派人物奔向潼关时,就听说五鬼败在一位少年的手里。

神偷忖道:老叫化入晚还未现身,必定仍在老河口,自忖武功虽然敌不过那久不在江湖行走的魔头,但帮帮老叫化,总比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

眼看左右无人,随即展开无神功,在老河口各庙宇,土地堂,祠堂,客店暗查了一遍,就见到黑白两道以及塞外诸魔之外,就是找不到老叫化。

正想出城探查之时,却见急色鬼刁虎赤发鬼刁象,满脸是血地闪入三元客栈。

他灵光一闪,刁、象二鬼铩羽归来,必与老叫化有关,暗中窃听,定可晓得一些蛛丝马迹,心意一决神偷忙随着二鬼进入三元客栈。

此时二鬼已进入东厢房。

神偷忙命店小二在紧邻东厢房开一房间,并向店小二说道:如无呼唤,不必入内!店小二何等精灵,一见神偷那副尊容就知难惹人物,遇到这等顾客,怎敢不遵?连忙退下。

神偷关好房门,即从百宝袋中取出小钻,将隔板钻一小洞。

神偷不看还则罢了,一看怔了!东厢房里满满地坐着一堆人,上首正是五阴教内五堂堂主,衡山百步神拳褚不明;左首是阴阳扇吴亮;右首是鹤嘴镖周非一;其余全都是五阴教高手,江湖一流名家关中五鬼却不见在内。

此时,衡山百步神拳褚不明正望着众人说道:各位香主,据报,那老叫化走向武家林,同行有一少年,武功不弱,明晚之会,必要时你等可用暗青子围攻,除掉此强敌。

褚堂主,谅那小狗有多大年纪?即使是一出娘胎就练武,也不过是廿年火候,何必劳师动众,待陶某明晚取其首级。

说话的正是五阴教外五堂香主丧门剑陶梦龙。

褚不明闻言随口问道:非我褚某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若以陶香主一人之力,比起刁家五昆仲连手正反五行阵之威力如何?这个……刁家正反五行阵威力如何陶梦龙自然心里有数,故一时答不上话,急得满脸通红。

并非本堂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那正反五行阵莫说你我,即使是老一辈人物,能在阵中保持一百招不败者,已寥若晨星,那少年能在一招之内破去阵法,并将刁家兄弟制住,其武功可想而知……谁?衡山怪目光如电盯住隔板,吓得神偷大气都不敢出,溜出客栈,赶来武家林。

老叫化听完神偷道及经过,说道:各门各派既已派出高手,志在必得,如今,我老叫化只好先走一步!说话之间已放下手中杯立起,伸手一拉罗一青,就向外闯。

武建德及时拦住老侠乞道:急欲何往?老侠乞简短地答道:江南。

追风剑客武建德一盯老侠乞肩膀道:照目前形势来看,武家林可能已在敌人监视中,你单枪匹马闯出,岂不是落入敌人陷阱?痲疯道长捋鬚笑道:这叫当局者迷,古语道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老要饭走得了今天,去得了明天?来,来!先灌足黄汤,再商量对策不迟!老侠乞一听,豪气骤减,叹道:不是我叫化不知,只是为了乞帮的事,令诸位卷入无谓的是非中,令我心中难安,所以……神偷何六一听,火可就大了,怒道:老叫化,你将兄弟看做甚么等人物?老侠乞闻言苦笑忙道:如此老叫化先代敝帮,向各位致谢!长孙骥忙起立说道:老哥哥何出此言,江湖中四海皆兄弟也,彼此肝胆相照,为老哥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小弟我倒想看看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物!小兄弟,凭你这两句话,使我做老哥哥的豪气陡增!老侠乞叹口气接道:以你武功单打独斗,普天之下难遇敌手,但,双拳难敌四手,目下各门各派齐集老河口,志在老哥哥身上的半张藏珍图,一场恶斗,势所难免,你初履江湖,即为老哥哥之事,结怨九大门派,一派二海三湖正邪人物,尤其苗疆百花门将来如何行道江湖?小弟从师学艺,所为何事?若不能维护正义,不如老死田园,过了无忧无虑生活,岂不是好?众英雄正谈论之间,有一庄丁模样劲装大汉入内禀道:启禀庄主,小的探得四川唐门,岭南一贾,及苗疆百花门下,纷纷在老河口一带出现,庄外亦有数起不明人物窃探。

追风剑客摆一摆手道:你可退下领赏!随又传知各人,加强戒备。

神偷沉思一下,说道:明日之会五阴教志在取图,各派亦有此心,以在座各位来讲,欲获得藏珍图……人手不够么?痲疯道长接道。

神偷斜视痲疯道长一眼,嘻嘻笑道:你以为我想得不对吗?待姪女明夜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武卿云初生之辈愤然道。

武建德怒视着武卿云道:孩子……追风剑客本想责备两句,可是想起了老伴只留下这颗明珠,不忍过於责备她。

长孙骥不由问道:神偷前辈,你意思是在明夜,我们只好束手待毙?神偷一笑道:我们人手单薄却是事实!众人闻言亦有同感,均停杯沉思,大厅内静得只听得各人的沉重呼吸声。

老侠乞突然说道:不论如何,我叫化与藏珍图共存亡!神偷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如此对事何补?老侠乞鬚发皆张道:难道叫我双手奉与他人?他们在讨论甚么?除了在座诸人,谁也听不到,因为他们正用一种传音入密的内功在交谈!翌晨,长孙骥在床上练了一阵内功,园内传进兵刃破空之声。

他忖道:莫非追风剑客在练功不成?盛传追风剑法为武林正派剑法,不知威力如何?何不出去一观,以长见识?他顺声音步入后园,却见一劲装少女在练追风剑法。

长孙骥见是武卿云在练功,不禁暗道:原来是这刁丫头在练功夫?他见那少女剑法虽然纯熟,但内力不足,不过,以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追风剑法能享誉黑白两道,在江湖称为正宗剑法,确有其长处,只见那少女左手剑诀静中取动,右手长剑疾如脱兔,快若闪电,不愧称为追风!武卿云正在凝神静气地苦练剑法,突然听着有人喝好,剑诀一收,凝立当场,见是长孙骥,笑容优歛,嘴角一翘道:谁要你讲好?长孙骥一怔忖道:谁讲你好?不害羞!但却讲道:剑法虽好,但是,内力不佳,亦不堪一击!这是甚么话?武卿云可急得满脸红霞,手中剑一指喝道:来,来,来!看谁不堪一击?长孙骥见武卿云含嗔带怒的神情,不由笑道:姑娘不信?武卿云自幼骄生惯养,在武家林谁不让其三分,早就养成目空一切。

如今闻长孙骥讲她剑法不堪一击,岂肯相信?遂怒道:自然不信!长孙骥少年心性,见武卿云不信,随口讲道:既是如此,你就出手试试!武卿云剑诀一指道:你何不亮剑?长孙骥双手向后一背,道:在下空手陪姑娘练也是一样!别讲一个武卿云,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也不在乎!但在武卿云听来,滋味却不同,以空手对白刃,这简直欺人太甚?好狂,看剑!声到剑到,武卿云含愤出手,一招羿射九日疾比电光,快如风F均A胸前九大穴,骤然一时被那凌厉剑锋罩住。

长孙骥骤见来势,不由脱口喊声:好!身形峙嶽不动,双目注视对方剑诀,静待长剑戮下。

武卿云虽是含愤出手,乍见对方不闪不避,不由惊得粉脸泛青,自己与他并无半点仇恨,若将他胸前刺个洞,怎向严父交代?何况他还是叫化伯伯的救命恩人!急欲抽回长剑,但招已用老,已是不及,眼看长剑即要戮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见长孙骥凹腹收胸,然有股千斤吸力,竟将武卿云锋利无比的长剑,牢牢吸住!这是甚么功夫?使武卿云大惊失色!她正想运力抽回长剑之际,只见长孙骥原式不变,身形乍然朝后疾退三步,那份快速,的确是罕见。

顿然,武卿云骤感右手压力一轻,长剑业已脱出凝重吸力。

至此,武卿云可就是打从心底里钦佩了长孙骥。

她怔在当场,再也没有进招。

长孙骥见她怔在当场,遂笑道:怎样?武卿云虽是衷心惊服,但却受不了嘲笑似的口吻,一股好胜狂傲之性,顿然兴起,不由忖道:你虽然狠,我也得斗斗你!也不打话招呼,一柱冲天,刹然一片森芒剑气掩盖了武卿云整个玉脸,渐渐那股冷芒幻成一片千层冷锋。

一声娇叱,冷芒暴涨,一招追风挂影直卷长孙骥而来。

长孙骥乍见来势,知是武卿云聚全力而发,不由暗道:看你又如何斗得过我?未见他身形如何排动,竟已甩脱了这凌厉的追风挂影?武卿云着实未想长孙骥能如此轻易地避过这一招,不由从惊惧中激起万分好胜之心,当即剑式一紧,招招均向长孙骥重穴进攻。

顿然,剑气雷动,风云色变,眨眼间竟将长孙骥罩於凌厉的剑虹中!由於武卿云好胜心切,是故剑势骤变后,已封了对方的九宫方位,恨不得一剑劈下长孙骥,始可稍泄心头愤火!见到这亡命似的搏斗,能说他们没有一点仇恨?名、利!这是武林中常见的,有甚稀奇?且讲长孙骥见姑娘抑眉倒匀,杏眼圆睁,招招凌厉,剑剑攻取重穴,不禁微哂!只见他气定神闲,倒背双手,脚踩六爻掠云步随那森森剑气进退裕如。

场中且见剑光人影,一红一白,犹如蝴蝶穿花,使到激烈处,竟分不出谁是长孙骥?谁是武卿云?惟有那人影晃动,剑光如虹!武卿云八八六十四路追风剑法已近尾声,仍碰不到人家衣角?这委曲可就大了,一跺足,抛却手中剑,掩脸坐在太湖石上泣不成声!第卅四章 武家林内 有心传艺 汉水河畔 无意结仇女人!这就是女人!长孙骥怔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女人三大法宝之一!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这比要他用真力拚上一百招更难处理。

憋了一盏茶时光,武卿云仍未停止哭泣,长孙骥忖道:此时若被局外人撞见,不知会误会自己甚么不是?忙闪身到武卿云身畔,低声道:姑娘……武卿云香肩一动,转过身子背向长孙骥:不要理我!长孙骥见武卿云不理自己,又轻声下气地道:姑娘何必如此,如被外人窃见,岂不误会在下不是?武卿云冷冷道:谁不是?是你,是我?长孙骥闻言哭笑不得,只好讲道:算我不是,在下向姑娘赔礼!武卿云顿时停止哭泣道:谁稀罕!长孙骥摊着双手道:那叫在下如何是好?武卿云转过香脸,见长孙骥那副神情,不由暗笑,道:你站着不动让我打一拳才行!长孙骥见武卿云眼角含泪,嘴角已泛起笑意,遂一敲自己脑袋道:如此姑娘请动手!武卿云琼鼻一趋道:不!长孙骥睁大了双眼道:为甚么又不?武卿云螓首一歪,天真地道:别人会说我欺负你!长孙骥见她宜笑宜嗔的样子,真不知如何对付这局面,盯着武卿云道:要怎样才好?武卿云凝思了一阵道:你把刚才如何躲避的身法告诉我就好。

长孙骥笑道:如姑娘看得起薄技,在下当效绵力。

长孙骥见武卿云闹了半天,原来想学自己的六爻掠云步法,暗暗骂道:好刁诈!随即说道:姑娘留神!只见他脚踩乾坤,左三右四前五后六,晃左实右,欲进还退,虚实并用,倾刻之间,地上现出六个半寸深的足印。

武卿云心性何等聪慧玲珑,又有武学根底,一看已经有了印象,再加上长孙骥从旁一一指点,六爻掠云步乃寓妙奥於平淡中,虽只六步,但,变化却无穷尽。

尚好武卿云天资聪明,一点即透,举一反三,不消一顿饭时光,已将六爻掠云步法基本法则,练得熟透。

长孙骥见她能在短时间内,将这神奇步法学会,忖道:今夜鸡公山之约,以她目前功力而言,对付一般高手似无困难,若遇上成名在江湖的魔头,定败无疑,何不借此机会,将左扇右剑最后三招术一并传她。

随即将心意告诉武卿云。

武卿云心知这定是旷世绝学,自然是万般同意。

长孙骥摘下一枝柳枝代剑道:留神!说着,左手剑诀一领,把自己在壑下学到的三绝剑春雷乍起风云密聚雷电交加演练一遍。

长孙骥使来虽是缓慢,却是招术奇诡,变幻无穷,比起追风剑法深奥何止万倍,所幸武卿云自幼学剑,又是聪明过人,看两遍已是谨记在心,待武卿云把架式练会之后,长孙骥便又传她口诀;虽然武卿云已记住招式并领口诀,仍一直练至日正中空,才将招式练熟,其中奥妙幻变之处,仍无法称心应手。

长孙骥见天色已到正午时刻,遂道:时间不早,休息一会下午再练不迟!武卿云半日之间学得峨嵋绝学六爻掠云步法,及淮扬三绝剑心中自是欢喜,对长孙骥也改变了另一种看法,不再无理取闹,同时,心中另外又起了一种感觉,这是任何少年男女到了某种年龄,均会发生的,但,她不能决定这感觉是甚么而已。

下午!追风剑客老侠乞痲疯道长及神偷正在饮酒奕棋,好像对今夜之会早已忘记,又像是成竹在胸,一个个都不像昨夜般愁眉苦脸。

他们难道请到了好帮手?要不他们只是内心苦闷而不显形於色!武卿云饭后又去练她新学的武功去了!长孙骥看了一回棋,无甚精彩之处,独坐更是无聊,忖道:据神偷何六所说,武林高手均纷纷聚集老河口,时光尚早,不如进城走走,或能遇到落星堡人物,亦未可知!心意一决,随手取了一些碎银,轻摇翠骨纨扇,步出武家林,径向镇甸而去。

长孙骥别师而来,明是东奔西走,行侠仗义,暗中却在四处寻访他哥哥仇人。

出得庄门,沿着汉水北岸而行,只见浊水滚滚,黄浪滔天,两岸全无屋舍,不胜荒凉,皆因这条河时常改道,每达泛期,两岸庐舍为墟,人畜俱作波臣,千百年来,河官束手无策,耗费钱粮无数,依然得不到半点效果,曷胜浩叹!这正是初春的季节,沿途柳绿花红,河中舟帆片片。

这时行人稀少,只有数拨雄纠纠,气昂昂的武士,似有急务在身,飞骑从他身旁驰过,在远处留下一阵尘烟;官道上快马来往驰骋,黄尘漫天,马上人一望而知俱是武林健者,行色匆匆地赶往老河口。

长孙骥心中暗笑,这一班自命英雄豪傑,竟为了一张藏珍图齐集老河口,勾心斗角,把生命当作儿戏,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拚得你死我活,他正想得入神,却闻鸾铃之声在身旁擦过,突然停止,不禁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匹白马驹,驼着一位白衣少年武士;只见那少年武士,身穿白色紧身袄,脚踏白色快靴,头戴白色武士巾,骑在白龙驹上,更是一尘不染之概。

长孙骥与那少年一照面,不禁暗暗喝声彩道:好俊!原来那少年,面如冠玉,眉如黛染,目如寒星,两眼开合之间,似有两道电光,向自己直射,不由忖道:此人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练到一篓油的地步,真是难得,可惜美中不足,有点脂粉气!自古道: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长孙骥见那白衣少年对自己微笑,亦报以微笑!谁知他笑容刚现,白衣少年竟沉下脸来,一挥手中鞭:嗦!的一声,那骏马四蹄连翻,如飞而去。

长孙骥不禁怒道:神气甚么,又不是我找你!这声音虽不高,骑上的白衣少年却听得明明白白,一带马韁,又回到长孙骥面前,叱道:你说甚么?长孙骥立还颜色道:你管?那少年双眉一皱,叱道:再说一遍!你管?长孙骥心中有气,忖道:这人好没道理?看本……本甚么,没说出口,却道:看本少爷管你!说话之中,只见他一挥手中鞭,三尺多长的一根软皮鞭,立即笔直,犹如灵蛇般向长孙骥缠来。

这一鞭来势十分强猛,若被缠住,不甩得晕头转向才怪?长孙骥口中发出一声冷笑,鞭梢迎面缠到,身形一丝不动,仍然伫立如恆,神态从容,不闪不避,对这根长鞭好像视若无睹;长孙骥这种神态,真是大胆至极,不但大胆,而且欺人,换句话说,根本就没将对方武功看在眼里。

那少年见状,心中不禁更为忿怒,嘿的一声冷笑,冷笑声中,暗运真力贯透鞭梢,又增加了二成劲力,他是存心要一鞭将长孙骥甩个鼻青眼肿。

长孙骥武学何等渊博,若非身负绝学,无有克敌制胜之道,焉敢如此大意?眼看鞭梢只距离长孙骥面门不及三寸左右,双足未动,上身微晃,马鞭只差釐毫,从头顶擦过;这招风吹荷花真使得恰到好处,那少年见长孙骥躲过,不由叱道:看不出有点功夫,再接我一鞭试试。

语声中,右手一晃,马鞭被抖得笔直,一招玉女投梭直向长孙骥胸前点到。

长孙骥此时被对方逼得怒火上攻,虽然先时对白衣少年略有好感,但此时对方无理取闹,不免怒上心头,忖道:不给你点苦头吃,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他不闪不避,凝立不动,未见作势,右手陡闪,伸食、中、拇三指,捷如电光石火,疾向长鞭鞭梢拑去,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那份快逾飘风,疾如电闪,端的迅捷无比,不但迅捷,而且又准又稳。

那少年心头不禁一震,轻噫一声,暗道:好小子,你也太小瞧你家姑奶奶了,我这条长鞭虽祗是一根普通的长马鞭,但经我运起真力贯注鞭身,何异是一支百炼精钢的兵刃,我倒要试试你这小子究竟有多大功力,胆敢这样欺人,一出手就抓人兵刃!那少年心中刚在这样想,鞭梢已被长孙骥三指拑住,别看只三个指头,却比一把钢钳尤为坚硬厉害!在那少年来说,实望长孙骥能拑住长鞭,给他一个大苦头吃,废掉对方三只指头,藉消心头怒火,那少年的想法,不无理由,以他幼得母亲所授的武功,已非一般江湖道可以比拟,自然而然把自己估得太高,可是,他没想到对方若无绝学奇技,焉敢一出手就抓对方手中的兵刃?长孙骥三指刚拑住鞭梢,那少年立即吐气扬声,将功力加到五成,右手向后一带,暴喝道:撤手!继即一抖一震,这一抖一震,论力量不下千斤,在白衣少年心中满以为长孙骥三只指头必应声而废!谁知事出意外,这一抖一震的力量,长孙骥仅上身微晃,随即稳若泰山般立住,那白衣少年不禁忖道:看不出对面这年方若冠的文士,自己使了五成力量,竟不能挣脱对方手中轻握的鞭梢,难道他功力竟比自己更高?写来虽慢,当时却快,他暗将功力增至八成,谁知仍是蜻蜓撼柱,纹风未动,不禁大惧,这是甚么功夫?长孙骥虽然身子一晃,即速使个千斤坠,将身形定住,此时外表虽然从容,内心却也暗忖道:料不到对方年龄与自己差不上下,内家真力竟不下自己,看来尚有余力,可讲是年轻一辈中之劲敌,若不将对方击败,今夜怎能力歼群魔?故以气纳丹田,劲聚三指,一送一带,松开三指,喝道:内力亦不过如此,尚有甚么绝招尽量使出来吧!那白衣少年似料不到长孙骥会突然撤手,险些翻身下马,尚幸他亦非弱者,忙用御字诀将自己力道御去一大半,才免当场出丑。

不由心中大怒,手中长鞭一震一探之时,现出一片如幻鞭影挟狂F坐孜捸A喝道:接招!声落嗦!嗦!嗦!三招连环使出,疾如游龙,快若闪电,攻取长孙骥上中下三路;这是甚么鞭法?怎么一出手招式,就是这般威力?长孙骥与对方试过真力,在半斤八两之间,此时亦不敢大意,脚踩六爻掠云步并指如剑,刹那间破去那凌厉的攻势,喝道:你也接在下三招!讲话之间人已腾空而起,半空中略使腰劲,头下脚上,直扑那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见这下扑的身法,不禁骇然,手中虽有长鞭,但无法看清对方招式,怎敢随便抛鞭招架?如今劲风已压顶而下,两腿忙用??一挟,白龙驹疾向前冲,一线之差躲过这招凌厉扑击!长孙骥见白衣少年,能利用白龙驹躲过自己这招乌云盖顶可见他骑术高明,不禁暗暗佩服!但他见一扑未中,左足微点右足,人已升高五尺,原势不变,又向那白衣少年扑到!白衣少年刚一回头,长孙骥攻势已到,他忙一带马头,白龙驹已斜跨两步,长孙骥见两招俱被对方躲过,长啸一声,左手剑诀一指,右手翠骨纨扇疾点白衣少年期门穴。

白衣少年见躲无可躲,挥动长鞭,贯注真力,一招笑指天南指向长孙骥!长孙骥此时虽能点到白衣少年,但自己亦将伤在对方手下,双方既无深仇,何必弄得两败俱伤!长孙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撤招收势,斜刺里飘身着地,白衣少年见自己险中取胜的招术逼退对方,忙一带马头叱道:阳关大道白日不便比试,是英雄明夜三更到此一决胜负!长孙骥笑道:何不现在找个地方?那白衣少年冷笑道:别以为本……怕你,只因师命在身急事待办,不便久留!  长孙骥一看天色道:不来就算不得好汉!那少年嘴角一翘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长孙骥冷冷地道:好!白衣少年手中鞭一挥,那匹白龙驹拨开四蹄,如飞而去,瞬眼间只剩下一团黑点!长孙骥进得镇甸,只见街坊中的行人,三三五五,几乎全部紧身佩带兵器人物,一看就知武林人物,其中更有不少的和尚、道士、叫化。

他在城内徘徊了一阵,隐约听到的全是有关藏珍图之事,但有两个鬚发斑白的全真却边走边道:你在川中可知近来出了一位白衣女侠,武学渊博,无人知她出身!左边的一位说道:师兄敢是说那大闹八卦门的鄂逸兰?先前说话的全真答道:正是此人!左边一人接着问道:师兄提起此人作甚?先前说话的全真摇头道:日前她竟夜探嵩山少林寺,一掌震伤藏经阁主持百定禅师,如此看来,不日定会上武当山闹事,师弟回山之时可禀知掌门师兄知道!左边一人肃容道:红云遵命!长孙骥听那两道士交谈,似是鄂逸兰侠踪已在嵩山出现,以那两道士之意,她可能上武当山。

他实在想不透鄂逸兰今与九大门派结怨的道理。

莫非另有其人?他仍想再听点资料,可是两道士已转了话锋。

他见日已西沉,忆起孔二先生等仍在客店中等候自己的消息。

他一进客栈,那些小二哥们忙不迭地弯腰作揖,嘴里谄笑道:爷,回来了,敝东与众英雄正在西厢,快往里请!远处,一声娇呼道:长孙少侠,怎此时才回来?长孙骥上前一步道:在下为了那件事,在武家林商洽对付强敌之策,有劳秦姑娘关怀!无影女秦素娥见长孙骥与自己一向是那样地疏疏淡淡的,内心可有点恼,但,她幼得乃祖耳提面授,文武两途俱有相当成就,所以她虽然内心有点恼对方不知柔情蜜意,仍旧不显於色。

只叹自己竟变成落花有意,顺水无情!随即转身入内。

长孙骥进入里厢一看,真可说是人才济济!大大小小挤满一桌,众人见长孙骥回来,个个均现喜容。

孔二先生笑道:佳音传来,你能在一招破去正反五行阵我等俱为喜,尤其那……刚说到此无影女秦素娥脸涌红霞娇嗔道:师叔,你……孔二先生哈哈一笑:师叔说错甚么?无影女秦素娥一跺足,道:师叔,你再多言,看你再能尝到状元红否?孔二先生闻说再也尝不到状元红忙咽了口水,笑道:好!好!师叔不说,师叔不说。

说着回身面向长孙骥道:一夜已过,你责任已了,是否即往寻找地灵星查询令兄仇踪?长孙骥道:此事尚未告一段落!虽心急如焚,恨不得身生两翼前往,但,今明两夜均有约会。

无影女自见长孙骥之后,一缕芳心,早已交与斯郎身上,对他一言一行,均表关切,闻言忙道:对头是谁?长孙骥灵机一动,道:今夜之会,暂且不提,明夜,秦姑娘可否随在下前往,相助一臂之力?仙枴姥姥从旁说道:长孙少侠如有用我婆婆之处,老身定效棉力!长孙骥道:区区之辈,竟劳前辈动手。

孔二先生笑道:姥姥,这年代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我搀杂其中,反而碍手碍脚地!仙枴姥姥神秘地一笑,长孙骥心中了了,倒不觉得。

无影女秦素娥可就不同了,只因青春男女对这类语言最为敏感,尤其亲历爱河之男女。

尽管无影女秦素娥一向豪爽大方,出众过人,此时,亦不免脸红耳赤!正在此时,店小二入内禀道:禀掌柜的,日前中毒的两位客官在账房求见您老。

皇甫端一摆手道:请他暂候,我随后即到。

皇甫端别过众人踱到账房,见正是日前在店中饮酒中毒之二人。

那二人见皇甫端走来,忙上前打了一揖道:我等兄弟二人,蒙大侠救命,大恩不敢言谢,只是敝堡主问知此事,甚为感谢,待命我兄弟二人,先送来明珠一对,翠玉一合,以报成全之德,并禀告一声,敝堡主不日亲来拜候。

皇甫端问道:贵堡主何人?胡姓大汉恭身道:敝堡主匡超,人称铁笔生死判。

皇甫端闻说乃铁笔生死判匡超,不由暗暗一绉眉头,只因落星堡近年来恶名远播,倒行逆施,挟武林败类以自重,已成千夫所指之势。

但小孟尝皇甫端何等样人?明知与此人若结识,难免遭人物议,惟有敬神鬼而远之,遂道:区区何许人,胆敢有劳贵堡主玉趾下降,望求二位转达,区区当就往拜候。

胡姓大汉道:大侠何须客套,自古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敝堡主爱才如渴,既知大侠在此,岂肯错过。

说罢,别过皇甫端扬长而去。

皇甫端目送二人离去。

且说落星堡二人别过皇甫端,穿过北大街,竟向末端一木屋走去。

二人进入屋内,其中横七纵八地坐着不少彪形大汉,个个愁眉苦脸地,二人进内,胡姓大汉向全室瞧了一遍道:各位可有消息?其中一人起身说道:并无半点消息。

正在此时,门帘一扬,一背剑少年伫立门中,在座诸人,被这突如其来之人,弄得一怔,胡姓大汉见来人俊逸非常,遂起身抱拳道:少侠可是找错所在?那俊逸少年抱拳道:在下并未找错所在。

胡姓大汉又是一怔道:少侠找谁?那俊逸少年笑道:在下找落星堡老河口分舵!胡姓大汉一使眼色,诸人都长身戒备,如临大敌,这也难怪他们,近日来落星堡遭逆事,怎不使他们紧张万分。

那俊逸少年见景,不由暗暗发笑,神色如常,胡姓大汉见对方气定神闲,遂道:请亮万儿!那俊逸少年笑道:长孙骥。

众人闻言,俱现惊喜之状,显於神色,胡姓大汉忙上前一步,单膝一跪,道:老河口分舵主,胡大炮率帮众叩见护法。

长孙骥一挥手,立有一股阴柔之力,将胡大炮托起,并道:胡舵主免礼。

胡大炮恭身道:谢护法恩典。

长孙骥在中间座位上一坐,早有帮众献上香茗,个个争先恐后,一睹近来名震黑白两道的神剑手有何惊人之处?长孙骥待诸人叩见毕,遂道:胡舵主,四处寻找本护法所谓何事?胡大炮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原来,自从匡秀华与白云飞等返回落星堡之时,匡秀华只道长孙骥不日即可返堡,谁知左等右等仍旧不见长孙骥赶来。

当时虽然八卦门不知何故突然离去,但,长孙骥身负落星堡兵亡之重担,万一有甚三长两短,匡超不但愧对死去之老友落星堡只恐不日瓦解。

匡超这日在密室中,传鬼牙掌进见。

二人在密室中交谈了一个时辰鬼牙掌匆匆离去,只剩下匡超翘望长空。

片刻之后落星堡突然飞起无数信鸽,向四面八方,飞翘而去。

从此,江湖上传言铁笔生死判爱女匡秀华元宵佳节之日嫁与天南奇人洱海渔隐传人飞龙剑客白云飞。

另一方面落星堡各处分舵,均接到一份十等大急命令,分头寻长孙护法,限日回返落星堡议事。

可是三个月来,长孙骥犹如石沉大海,令匡超日夜挂怀,三申五令,责令徒众查询长孙骥下落。

落星堡自从宣佈匡秀华不日完婚之消息后,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其中却有三男一女最为轻松。

白云飞、小慧性、陈宽仁及匡秀华。

他们终日游山玩水,骑马舞剑,其乐无穷。

虽然,他们终日嬉戏,内心仍挂怀着长孙骥蓼心洲之行结果如何。

这日正当他们游罢归来,江南已传来消息:长孙护法一夜之间挑了蓼心洲,掌伤阴阳怪叟。

接着又得着飞报道:长孙护法已动身北上……众人闻报,心中滋味虽然不同,但精神俱为之一振,其中铁笔生死判与陈宽仁最甚。

铁笔生死判正欲派人中途迎接,消息又来道:长孙护法在中途与八卦门相遇后,突然失踪。

铁笔生死判闻报一怔,继又泰然。

但,其中仍有一男一女苦闷在心。

男的正是陈宽仁,女的却是匡秀华。

陈宽仁为报师仇,好不容易找到好帮手,如今突然失踪,怎不令他暗暗焦急?此时,小和尚慧性见二人俱是愁眉苦脸,圆脸一歪,扮了个鬼脸道:你们急些甚么劲?长孙兄天庭饱满,并非夭寿之相,此时,不知正躲在哪处脂粉阵中呢!白云飞瞪了小慧性一眼道:慧性,你不怕进入拔舌地狱么?慧性忙合十当胸,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陈宽仁见小和尚亦尊亦说的脸相,不由笑道:看来佛祖可由你来保佑了!慧性又念声佛号,道:罪过!罪过!匡秀华一指小慧性道:你是和尚,还是和样?匡秀华掩嘴笑道:看你身穿僧衣,自然是个和尚,若以你言行来看,只怕你是个道道地地的和样。

众人闻言俱是大笑,小和尚直笑得弯了腰,道:有理,有理,明日起,贫僧当和样去,也可以大啖狗肉!陈宽仁骂道:这不罪过?小和尚突然正容道:酒肉穿肠过,佛自在心头,何罪之有?匡秀华笑道:真是天性!众人闲谈一会,匡秀华别过众人回转后楼。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如今,她虽然名份已定,但,她对暗恋情人,仍旧不能忘怀,自从消息传来,得悉长孙骥突然失踪消息之后,成日脑海里充满着那英俊的影子。

她一直想不通,长孙骥突然失踪之谜!若照他武功而言,江湖一班高手在他手下极难讨好,可是,这次八卦门倾全派菁英,来到咸阳,志在一举消灭落星堡霸佔五陵墓地。

他们中途既与长孙骥相遇,以一人之功相持全派之力,怎能逃此厄运?何况胡中铭亦在其中,此人奸诈异常,诡计多端,党羽又多,长孙骥虽功力过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他全无江湖经验之人,怎不落入敌手?其实,匡秀华怎知长孙骥此时已非昔日阿蒙呢?匡秀华心神不宁,无法入睡,掀起棉被翻身下榻,推窗探首一望,只见——月华似水,银光直泻,正好映射在小楼之下。

初春季节,花江树绿,茵草已生,晚梅未谢,阵阵春风吹来幽香,沁人心脾。

远处山头隐约,白云朵朵,自有一番诗情画意,却也勾起了她满怀愁绪。

匡秀华见景伤情,不由低吟道: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栏杆?声落,已热泪双流!正在此时,陡然一条黑影穿空而过。

匡秀华何等样人,虽然沉醉在过去的欢乐中,仍旧未失去练武之人的敏觉。

妙目微抬,早已瞧出一条身影落在太湖石之后,她不由忖道:夜半入堡,非奸则盗,待姑奶奶慢慢收拾你!遂自言自语道:天色不早,也该睡了!说着,掩上朱漆镂花窗櫺,迅如狸猫,取下长剑,已由后窗翻上屋顶,春风仍带寒意,月明如昼,照得周围如盖一片银白。

此时,那黑影似是轻车熟路,鹭行鹤步,逼近小楼,双足一提,肩不动,人已纵起,可见其轻功特佳。

匡秀华早已看得清清切切,探裹取出银弹,一扬手娇叱道:狂徒,照打!那黑影闻声知警,觉得一缕金风破空而来,身在半空,实无法可避,眼看来人定被银弹所伤,只见他——两掌往前一按嗖地横移三尺,两臂一旋,一式雁回平沙人作平飞,银弹一线之差,从他身边擦过,当那黑影刚双足踩地时,金风又到。

那黑影不愧名家之徒,后起之秀,只见他双足不动,双手陡伸,按住上中两路银弹,一式铁板桥已避开下路的一颗银弹。

匡秀华见对方能躲过自己独门暗器,不由心惊来人武功不弱,叱道:何方狂徒,胆敢在落星堡逞凶撒野,看剑!声落,长剑已幻起朵朵梅花,封住黑影前胸,身法之快,无以复加。

那黑影见匡秀华手舞长剑挟万钧之势而来,心知,此乃生死笔蜕变而来,奇诡辛辣,自己一长身,胸前定然开了个大洞。

他打斗经验何等老到,百忙中使出金鲤倒穿波人如箭矢般平飞疾退两丈有余。

匡秀华定眼一瞧,那黑影竟是个玄巾蒙面,箭袖劲装之蒙面人,由他身材来看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无法忆起是谁。

匡秀华长剑一指,叱道:阁下既敢进入落星堡何吝真面示人?那蒙面人一声不响凝看匡秀华,匡秀华怒道:看来阁下是个哑吧!看剑!右腕猛震,踩洪门,入中宫,一招仙人指路向对方心坎穴刺去,那蒙面人似知此招仙人指路乃虚实兼施,不敢硬架。

果不其然,匡秀华见对方不闪不避,陡地吐气扬声,长剑加速去。

那蒙面人见对方招已用实,双掌飞快地回环击出,竟是空手入白刃的绝学。

只见他双手丝毫不差,迨剑锋直入,以取匡秀华命脉穴。

匡秀华岂是省油之灯,一声冷笑,倏的展开剑势,飞芒闪电般袭取蒙面人周身重穴,月光下,只见一团银浪,与月华争辉。

那蒙面人见对方使出江湖绝招生死笔蜕化而来的剑法,亦丝毫不敢大意,忙守住心神,施展空手入白刃手法,搀以小巧之术,穿插在惊虹剑浪中。

斗得急处,只见两人兔起鹘落於草坪之上,匡秀华见长剑竟无法取胜对方空手,不由怒急交加,娇叱一声,剑法一变生死三绝招登时出手。

骤见满空银浪,熠熠生辉,宛如星河下泻,怒瀑湖涌,招招不离要害,式式快绝无伦。

蒙面人见对方剑式一变,急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大为凛骇,倏地抢攻两招,一长身,跃上灵巧凉亭,足一点窜上墙头,电涌星飞,遁入五陵翁仲,石兽中。

匡秀华岂肯就此罢手,一声娇叱:哪里走?身随声起,疾追而至。

第卅五章 定夜惊警 孤身追敌 墓地显踪 狼子现形匡秀华艺高胆大,一声娇叱:哪里走?已疾若脱兔追赶蒙面人而去,月光下——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快若飘风般在五陵墓地上,倏起倏落。

前面那条身影,似乎对这墓地一草一木相当熟识。

他轻车熟路地,左闪右避躲着明桩暗卡,急急前进。

匡秀华在此乃土生土长,自然对此地路途之熟识,并不亚於蒙面人。

她时时抄近路拦袭,可是,那蒙面人狡猾非常,看看将被截上,倏又转身他遁。

匡秀华追得心头火起,一声清啸,身形陡地加快,那蒙面人不敢大意,同时亦展开上乘轻功,如飞而去。

二人在墓地上转了半圈,那蒙面突然刹住身形。

匡秀华一时收势不住,反而,冲前一丈有余。

待匡秀华转过身躯,那蒙面人已气定神闲地伫立在月光之下。

匡秀华怒火中烧,一声不响,挥动长剑,立即将那蒙面人裹抱长虹剑影之中。

那蒙面人武功果然要得,虽赤手空拳,在那急风密雨般剑气中,仍然不慌不忙,见招破招,见式破式。

匡秀华见三十六路剑法仍无法碰到对方衣角,几乎急得杏目落泪。

一声轻叱,剑势陡变,竟又使出生死三绝招来。

这三绝招乃铁笔生死判匡超集毕生之心血参悟蜕变而来。

在匡秀华使来,虽火候欠佳,仍旧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她连环使出生死循环生生死死有死无生三绝招。

那蒙面人此时,更不敢大意,凝神静思,双目神光灼灼,盯住匡秀华左手剑诀。

见对方圈起一圈几面大的剑光,忙不迭地足踩七星,疾退两步。

虽然,他退得快,匡秀华进得也不慢生生死死随即攻到。

那蒙面人虽然轻功极佳,亦被逼得手忙脚乱,尚幸他临敌经验丰富,使了个懒驴打滚险险躲过这一招。

但,匡秀华岂肯就此罢手,一个箭步有死无生已应手而出,那蒙面人尚未长身,剑气如虹已迎面而至。

他因低估对方,未曾亮出兵刃,如今处处受制不由大惧,心一横,顾不得两败俱伤,右手一扬,喝声:打!一缕金光向匡秀华破空而来。

匡秀华闻声,不由一怔,只因这声音对她而言非常熟识,忙使个潜龙昇天长剑向上一挑,人已临空而起。

那蒙面人虽躲过一剑之危,蒙面玄巾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间被长剑挑飞。

匡秀华脚踏实地,见到对方面孔时,不由怔在当场,同时,亦忆起那抱松岭之辱,半晌才纳纳地道:你……贤妹,难道忘却愚兄胡中铭?原来那蒙面人,竟是处处与长孙骥争风吃醋的峨嵋后起之秀云中雁胡中铭。

匡秀华杏眼圆睁,怒叱道:好不知羞,谁是你贤妹!云中雁胡中铭,仍旧嘴角含笑,道:贤妹何出此言,愚兄纵有不是,望看在往日份上,重修旧好,喏!喏!愚兄这厢有礼!说着,果然深深一揖,匡秀华自抱松岭上起,已将他恨之入骨,若非云中雁胡中铭,何至希望落空,与飞龙剑客白云飞结成秦晋?她与他可说是,三江四海之仇,如今见面,更是触动一团怒火,长剑一指道:胡中铭,勿须虚情假意,今夜将本姑娘引到此间,定有所为,你有话,不妨当面说?胡中铭堆下一脸歉容,道:贤妹,你知愚兄对你虽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近闻江湖传言,贤妹定本月十五与白云飞结成秦晋,不由五内俱焚,顾不得山高水低路途遥远,从江南昼夜兼程赶来,望贤妹体念旧情,随愚兄去往四川……匡秀华虽知胡中铭言出肺腑,但,男女相爱并非单方面,何况,她对胡中铭不但没有留下一点爱意,反因抱松岭之事,恨之入骨。

如今见他自说自话,竟挑逗自己效文君之私奔,不由冷笑一声,截住胡中铭,道:我非文君新寡,你非相如,任你舌底莲花,亦难如愿,看在往日份上,暂且不与计较,他日相逢,定不宽恕!说着,回身即欲离去云中雁胡中铭,一个箭步,拦住匡秀华去路道:贤妹,果真寡情如斯?匡秀华脸一沉,叱道:少废话!仍想立刻离开云中雁不由冷笑道:贤妹,如不答应,愚兄只好开罪了。

匡秀华心中一震,目露气忿之色,道:你敢?云中雁胡中铭忙堆下笑脸道,道:如贤妹体谅愚兄一片衷情,愚兄斗胆也不敢?匡秀华气得脸色苍白,叱道:谅你也不敢?让开!说着,长剑一挥,人已向前冲去。

匡秀华剔透玲珑,心知胡中铭必然出手拦住,故以长剑一挥,意欲先下手为强,反正今日已无法善罢。

胡中铭经验何等老到,一见匡秀华脸色,早已留心戒备,此时,左手一领对方目神,右手一招赤手绑龙疾向匡秀华脉门扣去。

匡秀华幼得乃父真传,在长剑上已下了不少工夫。

尤其落星堡人才济济,她又是堡主掌上明珠,自然有那些锦上添花之辈不时指点,故以,她此时之武学实可挤江湖高手之林。

今见胡中铭疾扣自己脉门,长剑幻起一片光墙,将胡中铭右手封住。

胡中铭冷哼了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竟又向匡秀华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疾而稳,不愧是峨嵋后起之秀。

匡秀华哈哈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生生死死只见周围一丈之内尽是剑虹。

这一招生生死死实乃名家手法,但见绵绵剑浪指向胡中铭浑身重穴,逼得云中雁连连后退。

胡中铭当初在落星堡之时,经常与匡姑娘喂招,从未见过这等凌厉的招术,如今相别时日无多,对方功力竟增进如斯,不禁大为心寒。

他一向目高过顶,自认在年轻一辈无敌手,自上一次败在小慧性手中,更是日夕苦练,谁知今夜竟被这自认手到擒来丫头,逼退好几步。

今夜既已闹翻,这梁子算是结定了,如不能将这丫头擒住,在江湖上可能处处受制於落星堡矣!利害得失在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转,随即一收丹田真气,反手一掣,长剑化作一条蛟龙,直奔匡秀华。

但见他剑光翻飞,身形飘忽,满场俱是剑光人影。

匡秀华这时斗得性起,使出乃父绝学剑术生死剑法三十二招,此为铁笔生死判穷数十年光阴研磨,从生死笔中蜕变而来,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

匡秀华此时含愤出手,虽然只有七、八成火候,比起先时,竟更为凌厉,此时,她施展开来,只见寒光耀眼生花,月华为之失色。

胡中铭见一时半刻实无法取胜,遂一声唿哨,宛若龙啸,声达九霄,霎时,从树林、翁仲之后闪出四个劲装大汉,个个脸遮玄巾,渐渐向匡秀华围去。

匡秀华见景不由一声冷笑道:胡中铭,你好大胆?看本姑娘不令你身首异处……胡中铭闻言,笑道:宁可他日身首异处,今夜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姑娘随胡某返回峨嵋!匡秀华闻言,粉脸突然色变,道:本姑娘不随你前往,又将如何?胡中铭冷冷地道:那只好恕胡某无礼,硬行请驾了!匡秀华一领手中剑,道:好,看你有何过人之处,敢口出狂言?语声中,长剑幻起朵朵银花,一招万花吐蕊疾取胡中铭胸前九大穴,出手凌厉,狠毒异常。

胡中铭嘿!的一声,剑演峨嵋剑法庙矢一柱香只听得一连串兵刃相碰之声,各斜退三步,察看自己手中兵刃。

双方见自己长剑无损,各又举剑杀在一处,转眼三十招,但见奇招屡出,剑气如虹,活像两条银蛇在夜空中飞舞。

胡中铭见自己用尽绝招,仍无法将对方擒下,连攻两招,疾退一丈有余,匡秀华正不知云中雁何故不败而退,却见胡中铭长剑一探,其余众大汉已围将上来。

她冷笑道:嘿!原来你祗有那么点能耐?讲着,左手一领,右手一招生生死死轻轻地将四大汉来式化去,接着左手砰地闪电般攻去一掌,身形也跟着退后一步。

只此两招,已显出匡秀华家传绝艺不凡,无论攻守俱配得天衣无缝!四大汉嘿!的一声,各退一步唰!唰!唰!又连攻三招,匡秀华娇声大笑,笑声中一展身形,飞快地绕出对方包围,长剑幻起八方风雨疾攻四人。

眼看四人在三招之内即将伤在匡秀华长剑之下,胡中铭一声轻啸,长剑已疾取匡秀华玉枕穴。

匡秀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觉得背后有金属破空之声,顾不得攻敌,身形一闪,尤如电光石火般,斜出三尺。

胡中铭岂肯如她心愿,长剑一领招化枯树盘根疾取匡秀华双足,双方对敌,贵在争先。

何况,匡秀华与胡中铭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招失着,步步受制!尚幸匡秀华家学渊博,先时,曾与胡中铭多次喂招,心知峨嵋剑路,忙不迭使出燕青十八滚险险躲过。

胡中铭制住先机,连攻出三剑,匡秀华咬紧牙根,使出四招七式,才将对方三剑封住,虽然她将对方剑势封住,但,也已香汗淋漓,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还算她临危不乱,以一敌五,又支持了一盏茶光阴,这一盏茶光阴之内,她左臂被玄巾遮面大汉之兵刃开了一个两寸多长之口子,虽经她自封穴道,鲜血仍旧染得整条手臂。

幸而,胡中铭仅欲活擒,不然,再有个匡秀华也一缕芳魂,早游极乐,眼看再有个三招五式,匡秀华即要被胡中铭制住,如此次匡秀华再落在胡中铭手里,贞节勘忧。

匡秀华心知落在对方手里生不如死,横了心,出手均是拚命招式,作与敌同亡之打算。

但她此时已是绝了末路,力不从心了。

胡中铭冷笑了一声,道:莫怪愚兄无礼了!说着,内力灌注剑身,一声:撤手!一缕寒光破空而起,胡中铭乘虚而入,左手两指如箭,疾点匡秀华晕麻穴,匡秀华此时双目一闭,两颗豆大泪珠滚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胡中铭双指点近匡秀华之时,蓦地空中一声刺耳清啸……啸声如龙吟虎啸,震人心絃,胡中铭猛然手中一震,左手脉门已被来人扣住。

变生俄顷,尚幸胡中铭并非弱手,右手剑一振,一招孔雀开屏迎面而起,来人旨在抢救匡秀华,亦顾不得伤敌,右手一松已与匡秀华并排而立。

胡中铭疾退数步,一看!站在匡秀华身旁的竟有三人之多,一个是秀逸不群的少年,一是小和尚,一是商贾打扮的中年。

三人正是白云飞、小慧性、陈宽仁。

此时,小和尚慧性扮个鬼脸,道:我道是谁那样威风,五人联手对付一位女孩子,原来是手下败将!胡中铭见三人突然出现,心知今日难逃公道,又何况情敌当面,怎不分外眼红?此时,也顾不得小慧性讽言冷语,脸如寒霜般,向着白云飞,道:阁下谅是匡府娇客,人称飞龙剑客白云飞!白云飞冷冷地道:正是在下!胡中铭冷笑道:胡某风闻飞龙剑客手下无百合之辈,今日得遇高人,何幸之如,来!且战百合,再决胜败如何?白云飞未答话,小慧性抢着讲道:胡中铭,你是瞎子吃汤圆,何必出大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种与佛爷战三十回合!胡中铭在峨嵋年轻一辈之间,无人能出其右,今后峨嵋掌门非己莫属,少年得志,自诩天下年轻一辈中已无敌手。

一生之中仅败在小慧性百步神拳之下,认为平生奇耻大辱,今日仇人见面,又被讽言冷语相浸。

虽知目前力非小慧性之敌,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岂可自弱师门名望。

遂道:只要划下道来,胡某莫不舍命相陪。

小慧性笑道:今夜难得遇上高明,不妨三阵决胜负,如何?胡中铭嘿嘿冷笑道:胡某莫不舍命相陪!小慧性合十当胸,一声佛号,道:好,第一阵轻功,第二阵拳脚,第三阵剑法,三阵你能赢二阵,今日梁子一笔勾消,不然,只好将你留下,送上峨嵋了!胡中铭闻言,略一盘算,道:三阵不妨分为三次输赢。

小慧性道:不妨先讲明三阵如何输赢。

胡中铭道:第一阵胡某若败,留下听凭处决,反之,你三人中一人得为胡某办一件事;第二阵若败,江湖中再无云中雁这一号,幸能胜得一招半式,你小和尚今世不得再入江湖;第三阵胡某落败,留下人头,若胜,只求匡小姐随胡某前往峨嵋成婚。

小慧性闻言,一、二两条尚敢做主,第三条事关匡秀华一生幸福,实难自专,因此目光射在白云飞脸上。

因白云飞仍是匡秀华未婚夫婿。

谁知此时,匡秀华已耐不住,娇喝道:胡中铭,若异想本姑娘随你前往峨嵋,今生休想?第三阵你若胜得白哥哥手中剑,本姑娘项上人头予你!白云飞闻言,不由侧首望着匡秀华,脸上含着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神色。

此时,胡中铭长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半晌,道:胡某能得华妹人头,当见弃青灯以了残生。

匡秀华闻言,不由暗暗叹口气,忖道:胡中铭对己一向百依百顺,可说是癡情得可以,但爱情并非勉强得来的呀?就像自己一心一意想与长孙骥终生结伴,快意江湖,谁知天不从人愿,竟神差鬼使地嫁与白云飞?思念至此,不由望了胡中铭一眼,月光下——他仍旧潇洒如往昔,只是有某种气质令人难生好感,爱,自然更是谈不上了!此时,胡中铭亦注视着匡秀华。

二人目光一接,匡秀华在胡中铭眼中看到一种无法形容之情意,不由俯首无言……飞龙剑客白云飞目睹二人神情,不由暗幸自己能独佔花魁。

遂上前一步道:胡兄豪气,令人心服,白某在第三阵上,如不能胜得一招半式,亦愿献上一颗六阳魁首!匡秀华不由感动得杏目含泪,轻呼道:白哥哥!胡中铭见景更是妒火中烧,不由忖道:自己对华妹,可说是费尽心血,千方百计以博芳心,谁知将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小慧性双肩一抬,道:胡中铭,别耗着,第一场如何比法,快道其详,本佛爷可没闲情?不好!匡秀华陡然惊呼。

众人随着匡秀华目光望去,只见——落星堡内,火光冲天,照耀有如白昼,隐约之间,还听到喊杀之声。

众少侠均是久经江湖之人,见景自然知道落星堡内必有非常之变。

匡秀华突然一声娇喝道:好贼子,姑奶奶今夜与你拚了!娇喝声中,长剑已疾如飘风般直取胡中铭胸前诸大穴。

匡秀华含愤出手,功力不可轻视,剑未到,一缕冷风已袭向胡中铭。

云中雁也不敢大意,双足疾点,闪出剑幕之外,怒喝道:既是你等不守诺言,胡某可顾不得许多了!此时飞龙剑客反手一振,长剑已在握。

一招力挑华山将二人隔开,道:华妹,暂且停,莫被人加以口舌。

匡秀华此时已双目发赤,哪肯听白云飞之言,长剑一领,道:你别管。

但,她已接战数十合,内力消耗甚钜。

何况,她本非白云飞敌手,故,连使三招剑式,仍无法越雷池一步。

白云飞笑道:华妹,有甚么深仇大恨,三阵过后,再打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匡秀华气得双目发赤,粉脸铁青,道:白哥哥,你真不知?众人还是莫名其妙,连小慧性那样小聪明之人,亦堕入五里雾中?白云飞笑道:小兄愚笨,华妹,何不说明?匡秀华紧咬玉唇,道:胡中铭无耻,竟引那邪魔外道潜入落星堡……住口!胡中铭怒极,暴喝道:胡某顶天立地好汉,岂肯作此不耻之事,华妹,焉何含血喷人?众人听匡秀华一说明是甚么事,但,听胡中铭之言,又糊涂了?正在此时,蓦地,四处嗖嗖跃来数人。

为首正是鬼牙掌姜虚,手执着一桿红色小旗,高叫道:大小姐,速即回堡,众少侠亦请回堡施以援手。

接着啊了一声道:胡少侠亦在此地,正好不过,何不同往堡内一行?胡中铭亦抱拳道:胡某羞入落星堡姜堂主多担待一二。

姜虚笑道:好说,好说,胡少侠既不愿淌这浑水,请即离开为上。

胡中铭正好借此台阶,道:如此,胡某歉陪!说着,向四玄巾蒙面大汉喝道:走!人已笔直而起,半空中一摺腰,三五起落已消失在密林中。

小慧性喝道:胡中铭,你走得了今天,可走不了明日,哪儿碰头,哪儿算!远远传来胡中铭声音,道:胡某随时领教。

声落,人已在数里之外,轻功的确是不凡。

姜虚道:令尊为你婚事,已数日无眠,今夜与愚叔谈起长孙少侠之事,突然闻报粮仓失火。

说到此续道:堡主认为火烛不小心,谁知连续有三起之多,故命愚叔来请众少侠略助一臂之力。

远处……噹!噹!噹!……连续钟敲十三响,姜虚默数之下,倏然色变,道:我等快赶,有强敌压境。

要知落星堡建堡以来,曾立钟声传境警号:一响在东,二响在西,三响在南,四响在北。

五响外三堂派高手接应。

六响外三堂全力接应。

七响内三堂派高手接应。

八响内三堂全力接应。

九响堡主亲临。

十响全堡御敌。

十一响命阻敌。

十二响勿令逃脱一人。

十三响乃全堡却敌,抱破釜沉舟之心。

这十三响建堡而来,从未使过,最严重仅敲过九响。

十三响乃惊天动地之举,怎不令姜虚这般老江湖为之色变?姜虚首先展起轻功,身形电闪般向前奔去,众少侠怕弱了自己师门威望,各展所长直奔……姜虚施展轻功,身形如风一般直往落星堡前进,越过护城河,突然身后风声飒然,不由大惊,左掌护胸转身蓄势。

飙!飙!飙!三条人影,在他转身之时,已越前进堡。

十丈之内有一条苗条身影,姜虚极目望去,那身影竟是匡秀华,其他三少侠已失去踪影。

匡秀华喊道:姜叔叔,发现了甚么?姜虚此时已明白,先前三条身影,竟是白云飞……以此老在江湖混到鬼牙掌实非易事,内、外、轻三功,均有相当造就。

谁知,他轻功展其极急,竟被三后生小辈,赶到前头,不由使他兴起老了,老了……的感觉。

匡秀华已到了他身前,道:姜叔叔!姜虚此时才被那娇呼呼之声惊醒,忙道:甚么事也没有,我们还是快赶进去吧!匡秀华怎知对面的老人已兴起秋叶,辰星之感呢?二人进入堡内,见演武场上一片混战,刀光剑影,相互廝杀,拳来脚去,虎虎生风。

原来前来犯堡之人,乃是华山派六指老妇师弟阿罗尊者 只因八卦门倾巢而出,突然接得密报,知那鄂氏兄妹及卅年前名满江湖之驼龙伏雄前来拜山。

阴阳女并非怕那鄂氏兄妹,只是他们背后的人物难惹,何况落星堡亦非一时半刻可以取得下的,所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传见阿罗尊者如此这般密谈了一顿饭时光。

阿罗尊者啣命领着一班亡命之徒,掀然而去。

阴阳女传命,不分昼夜赶回西梁山,半途中,复命云中雁胡中铭,潜返咸阳接应阿罗尊者。

阴阳女便急急忙忙赶回西梁山对付鄂氏兄妹不提。

且说,鄂氏兄妹与同驼龙伏雄眼见长孙骥失足落入深壑,三人俱都伤痛其英年不伪。

尤其是鄂逸兰内心更是难过之极。

眼看心上人失足跌落无底深壑,从此阴阳永隔,幽冥路遥远,怎不令她肝肠寸断?尚幸驼龙伏雄从旁千般解说,方忍住悲痛之情。

三人左近找一山洞暂住一宵。

第二天,鱼肚刚显,鄂逸兰即催着驼龙伏雄道:伏大叔,天已明亮,你快带姪女下壑去吧!驼龙伏雄一怔,道:下壑?鄂逸兰斩钉截铁地道:正是!驼龙伏雄圆睁双眼望着鄂逸兰道:小姐,你乃千金之体,岂可冒此奇险?鄂逸兰坚决地道:我要看长孙少侠最后一眼!驼龙伏雄略一沉思,道:此壑少说点也有千丈,削壁四陡,以老奴身手上下均难,小姐岂可将性命儿戏?鄂逸兰红着一双秀目,道:姪女自知功力浅薄,此行实有生命之虑,但,我与长孙少侠虽未明媒正娶,亦曾经过师叔灵鸷生当面提过,逸兰名门之女,强入江湖,仍知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生,生为他家之妇,死为他家之鬼,如今长孙少侠遭此横祸,若有个三长四短,姪女只有青灯贝叶了此残生,千丈壑岩又算得甚么?驼龙伏雄闻鄂逸兰说得头头是道,斩钉截铁地,不由叹口气道:小姐既是有此心意,老奴自不便多言,但望暂且忍半日,待老奴先行下壑察探一番,禀报后,再作定夺,未知小姐心意如何?想那驼龙伏雄虽因受过鄂家救命之恩,自愿终身为奴,但,鄂家兄妹均以长辈待之。

鄂逸兰闻言,略一沉思,不便反对。

何况,半天不说话的鄂逸云又在旁边说道:大叔所言极是,贤妹不可太过固执己见,不如,二人在此等候片时,但望大叔早去早回。

鄂逸云此言一出,鄂逸兰更是无法抗议,惟有对驼龙伏雄道:伏大叔,一切拜託大叔,勿令姪女久等!说着,已泪流满面。

驼龙伏雄恭身说道:老奴遵命,请小姐暂放悲怀!声落,未见作势,人已出了三丈开外,片刻消失在壑底。

此时,鄂逸兰俯视深壑,悲痛欲绝,但,经不起逸云从旁解说,只有暗中落泪来洗濯内心之悲哀!鄂逸云知乃妹此时之心情,只要是不求短见,即使是流泪泣血,亦只好让其以痛哭来减少伤痛之情。

故以,只默坐一旁,暗防突变,并待驼龙伏雄回报。

夕阳将落。

鄂氏兄妹忍飢坐待驼龙伏雄回报。

鄂逸兰望了其兄一眼,道:哥哥,你看伏大叔可是遇到甚么意外?鄂逸云翘望西方晚霞,略停,道:以我看来,长孙少侠定然无恙。

鄂逸兰睁大双眼,注视着其兄,道:哥哥,此话从何说起?鄂逸云瞧着鄂逸兰一片癡情的样子,道:若是长孙少侠不测,伏大叔定然早已归报,花费如此时光,定是四处寻找,故以看来,长孙少侠定然无恙了!鄂逸兰忖道:此言实为有理。

不由暗暗祷告上苍,佑其心上人无恙。

正在此时,一条身影从壑下破空而上,鄂逸兰一声娇呼:伏大叔!人如归巢燕般冲至驼龙伏雄身前,道:你可曾看到少侠……她原想说屍体觉得太过不祥,於是忍了下来。

鄂逸云忙上前扶了驼龙伏雄一把,道:贤妹,你怎不让伏大叔松口气?鄂逸兰闻言,微抬螓首,瞄一瞄驼龙伏雄,只见他——脸色苍白,鼻息咻咻!但驼龙伏雄人老心不老,豪气不减当年,强忍住一口真气,道:这,难不倒我,小姐……鄂逸兰何曾见过驼龙伏雄如此神色过,不由心惊肉跳,不幸之感袭上心头。

忙道:伏大叔,你还是先歇一回吧!驼龙伏雄伏龙再也不多说话,双膝一盘,双目一闭五心朝天,片刻之间已入忘我之境。

鄂氏兄妹心知此时,伏大叔正是最危险之期,经不起外界之风吹草动,若遇外魔侵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堪忧!鄂逸云仅一心一意为驼龙伏雄护法。

鄂逸兰可就不同了,除了护法之外,更关心的是失足落壑之心上人!是生?是死?生,何不与同伏大叔同时上壑?死!她想到这问题,不由杏目含泪,肉跳心惊!这太残忍了,一向自己自负甚高,一般雅人墨士,手无缚鸡之力,犹如病夫。

自然,江湖上不乏孔武有力之辈,但,不是太丑,就是沦入黑道,白道中虽有一些后起成名,又因辈份不疑,以致高不成,低不就,二十载芳华虚度!难得初在鸡鸣寺巧遇檀郎,人才、武功,均是一时之选。

一见锺情,芳心暗许,复师叔面订婚姻,都只道,从今后天长地久,在天双比翼,在地成连理,又谁知祸生不测,倒做了断线风筝!从今后阴阳阻隔,黄泉路遥!自已反做了菜篮担水,两头空,鄂逸兰愈思愈想,愈感悲愤!不由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逸兰不能代你报仇雪恨,当横剑自刎!她正在如醉如癡之时,香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只听得一个苍老之声,道:小姐,节哀才是!鄂逸兰回首一瞧,悲声地道:伏大叔!人已伏在驼龙伏雄胸前,悲泣不止!驼龙伏雄慈祥地道:小姐,你何必如此悲伤?长孙少侠未死呀?鄂逸兰如遭霹雳,浑身一震!瞪大杏目,半晌才仰望着鄂逸云道:哥哥,此话可真?鄂逸云微笑道:大叔可曾欺人?鄂逸兰粉脸飞霞,向驼龙伏雄深一福道:大叔勿怪!驼龙伏雄恭身道:老奴岂敢?鄂逸兰道:大叔可是最疼姪女?驼龙伏雄哈哈大笑道:小姐何出此言?鄂逸兰秀目一转,道:长孙少侠可真的未死?鄂逸云喝道:贤妹岂可……驼龙伏雄望了鄂逸云一眼道:少爷,这叫做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事实上,有几个能坠壑不死?鄂逸兰摇着驼龙伏雄臂膀,道:大叔,怎不令长孙少侠同时上壑?驼龙伏雄道:老奴未曾见过长孙少侠。

鄂逸兰双目一红,泪珠已挂眼帘,急急地道:甚么?驼龙伏雄一字一声地道:老奴未曾见过长孙少侠……鄂逸兰闻言,犹如焦雷轰顶!霎时间,不祥之兆又袭心头,不由恨声道:滚……滚……滚……你都替我滚得远远地……鄂逸云正欲出声喝止乃妹,见驼龙伏雄却摇首示意,终於忍了下来。

这时,鄂逸兰已进入半疯狂状态,时笑,时哭,有时顿首跺脚!有时挥拳出掌……总而言之,鄂逸兰已被急火攻心,呈现半疯狂状态,一举一动已非自己可以主宰。

第卅六章 玉女癡情 悲痛成疾 西梁之初 急觅长孙驼龙伏雄怕鄂逸兰有甚三长两短,右手疾伸,点了鄂逸兰晕穴。

回首看了鄂逸云一眼,道:少爷,看来得先找处安身之地才是!鄂逸云道:大叔所见不差,不妨就此登程!这日,巢县醉月楼前,来了三男一女。

店小二见来人衣冠楚楚,忙不迭地上前满面堆欢,哈腰道:爷们,住店,还是打尖?为首仙风道骨的文士,道:找个独院!店小二一听,嘿!来了财神爷,忙尖声地喊道:贵客四位,后进独院。

霎时,出来三苦哈哈,一瞧!四个人连行囊都没有,不由相对苦笑,一驼背老者看在眼里,道:别皱眉,退下领赏!谢……一连串地传到厨房!店小二心知财神爷上门,还有不小心侍候的,忙转身行路,往后进走去。

此刻店小二将他们一行领入一座独院,道:爷们,这座院可好?驼背老者点点头,顺手取出一锭廿两元宝,交与店小二道:交柜,走时再算。

店小二哈着腰,道:是!就忙着打水,沖茶去了!那仙风道骨文士打量了房内陈设,甚是古雅。

笑向驼背老者道:伏老弟,在外多照顾点,老夫即与小妮子行功诊治。

看那文士最多亦不过三十出头,竟呼那老者为老弟,粗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说起来,那文士已届耄耄之年,只因他得天独厚,巧食芝果,驻颜有术,才不显得苍老罢了!驼背老者恭身道:老前辈只便行功与小姐治疗,奴仆遵命护法。

那文士向站立一旁的年轻武士道:你也别闲着,出去探听探听,回来报为叔知道!青年武士恭身答道:小姪遵命!声落,人已与驼背老者飘出室内。

且说白云飞等三人,各展轻功进入堡内,只见——竹坪之上捉对廝打,来人个个武功不弱落星堡堡内倾出高手,可就是一场旗鼓相当的剧战。

但,堡众武功甚弱,惨遭一黑脸彪形大汉截杀,惨呼之声,此起彼落。

小慧性看得双眉一紧,一声佛号,暴喝道:贼子尔敢,本佛爷来也!声未歇,人已从空而降。

右掌震字诀震退临危堡丁,左掌百步神拳中一招隔山打虎疾风飒飒地拍向黑脸大汉天灵盖!黑脸大汉本可一招之内取堡丁性命。

倏然劲风压顶,心知来了高手,忙双肩一错,闪出三丈之外。

那黑脸大汉翻身一瞧,火可就大了!在他目前不远处伫立着一个小和尚,嘻皮笑脸地望着自己。

以他本意认为有如此内力,迫使自己急避不迭地,总该是个成名的人物,谁知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秃驴!不由恼羞成怒,暴喝道:哪来的小秃驴!胆敢管你家太爷闲事!小慧性脸色一变,杀机陡起,喝道:小佛爷专管人间闲事,狂徒留你不得,看招!右手一挥达摩十八掌起手式伏虎降龙应手而出。

这也是那黑脸大汉一句:小秃驴引来杀身之祸。

黑脸大汉见小和尚随手一挥,忖道:以你小小年纪,即使从娘胎起练功,大不了几年功候,敢与俺铁掌黑金刚对掌力,你是讨死?一声冷笑,双掌齐出,却是江湖难见的双碗掌!也是他太过小看了慧性,只用了六、七成力量。

迨双掌接实,才觉得不对,可是,欲避无奈为时已晚。

一声惨嘷,与同断线风筝般,带着一蓬血雨飞出一丈有余,卧地不起……小慧性呸了一声,道:原来是饭桶?一转身又扑到另一堡丁之前——白云飞自从入堡而来,就注意着与匡超杀得难分难解的阿罗尊者阿罗尊者不愧是个华山高手,与生死笔匡超短时内剧战了五百回合,仍是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生死笔匡超,今夜是拚上了!招招狠,着着辣,尽演绝学!可惜他这等老江湖,却犯了大忌,不能心神合一,致有许多妙着,仍无法随心应手。

这也难怪他,对方出手太辣,全堡粮食尽数被焚,这面子可就丢大了,怎不怒火攻心?何况,不时听到堡丁惨呼之声,心如刀割,自然是心不定,气又浮了……白云飞忖道:对付这等偷鸡摸狗之辈,谈不上甚么江湖规矩?暴喝一声道:堡主,杀鸡焉用牛刀,有事小婿服其劳。

手中剑一震,朵朵银花凌空而起。

人在半空中,森森剑气已逼近阿罗尊者 .生死笔匡超一方霸主,见白云飞加入战圈,岂肯自弱名头,落人话柄,虚攻一招,跳出圈外,道:贤婿小心贼道左手!白云飞道:小婿遵命!嘴里说着,手里可不闲,接连地攻出三招四式。

阿罗尊者那等功力,也被迫得疾退两步。

阿罗尊者老脸一红,吐气扬声,尘拂招术一变,立还颜色。

身前幻起一片光墙,右手虚张,破空劈出一掌。

白云飞顿觉这掌力有异,不敢硬接,随着对方掌势凌空而起。

白云飞外号飞龙剑客轻功剑术可想而知,定有独到之处。

只见他一弓腰,人已头下足上,手中剑一招神龙吐水化成一点直取阿罗尊者眉心穴。

阿罗尊者见自己霹雳掌却被对方轻易躲过,同时,对方小小年纪,避招、攻敌,迅如飘风,不由喝道:原来是天南门下,老夫今日说不得要替钓鱼佬管教,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了。

说时,左手连劈三掌,每掌均重逾泰山,霹雳有声。

逼得白云飞凌空无法,只好随着对方掌风东飘西荡,姿态美妙至极。

匡超见爱婿有此造就,不由哈哈大笑道:好轻功!好轻功!这可就为难阿罗尊者了;霹雳掌乃最耗真力的一种掌功,如被拍实,立刻皮开骨散,其霸无比,但,每发一掌,必内力减退一成;如今,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已成骑虎之势,不管哪一方,略一疏忽,定遭杀身之祸;故以阿罗尊者不得不连续发掌。

飞龙剑客虽然比较好一点,可也够受的了。

一个人轻功再强,亦难永远留在半空中,虽是有阿罗尊者掌力托住,能借力使力,但那种滋味,也不好受。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暴喝:住手!震得全场众人俱都停手,有些功力差的竟然被震倒地上;这一声住手可救了白云飞与阿罗尊者。

众人随声望去,见一老道手奉着一支似幡非幡,似旗非旗的东西,向着生死笔匡超道:教主有令,请阿罗护法速回西梁山,匡堡主如有不服西梁山八卦门随时还你公道。

生死笔哈哈大笑道:既是你等划下道来,匡某自不量力,十日内定然拜山了断今夜是非。

何以匡超竟让他们离去?只因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划了道,甚么事都该放在一旁,所以生死笔才让他们轻易离去;善后之事自有堡丁去料理,不必细述。

匡超进入大厅随即下令,十万火速调回长孙护法商议却敌之策。

长孙骥听完这篇追述,略一计算日期,道:你等速报堡主知道,本护法五日内赶往太平会面。

那为首三人,恭身道:遵命!武家林内,大厅上围坐着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他们不时对望了一眼,又看看天色……老侠乞叹了口气,道:怕不已经是初更了吧?神偷哭丧着脸道:谁说不是?痲疯道长忖道:那长孙骥不似轻浮之人,何以不辞而走?遂向追风剑客武建德道:那长孙少侠是否散步之间,遇到强敌?追风剑客笑道:以长孙少侠之身手,怕已无敌手之辈,但,每件事总不能太过自信,言语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怕人多。

此际,魑、魅、魍、魉云集之时,恩恩怨怨,随时可兴,不过……武卿云急问道:爹,不过甚么?追风剑客瞧瞧掌上明珠一眼,道:就是性急?武卿云不服地道:谁不急?小脸一仰,看着老侠乞道:侠乞伯伯,姪女可有说错?老侠乞不由雀巢头直点,道:是……是!谁都急,可是所有的焦急,尚赶不上姪女你对他的关心。

武卿云小嘴一扁呸!了一声,反而引得群雄哈哈大笑……笑得最厉害的,莫过小六子。

武卿云狠狠地白了小六子一眼,小六子忙将小脸钻进老侠乞怀内。

追风剑客待群雄笑声略停,接道:不过,莫是长孙少侠遇到强敌,明桩暗卡不无不知之理,看来,遇到熟人,亦未可知?神偷望了众人一看,特别在武卿云脸上停留半晌,道:即使遇到心上人,可该回来了,怎不想想,这里还有个人为他牵肠挂肚的。

追风剑客强笑道:不管如何,该有消息回报才是。

声未落,一青衣大汉入厅,草膝一跪,道:禀庄主,据利眼张三报道:长孙少侠现在如归客栈店内,与三彪形大汉密谈中。

追风剑客武建德一挥手道:退下领赏,命人再探!武建德接着道:老要饭的,怎样?是成城,还是赴会?老侠乞无可奈何地道:看情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还是赴会吧。

武建德点首道:好!也该动身了……此时,青衣大汉去而复返,一打扞,道:小的接报,长孙少侠已向本庄而来。

声未落,远远已传来长孙骥之声:各位前辈久候,在下来迟,罪过,罪过。

众人眼前一花,长孙骥已伫立大厅之内。

此时,众人心中各有不同喜悦。

老侠乞庆得强力帮手。

武卿云再见长孙骥喜上眉梢,忖道:只要他不离自己身旁,每天磨他教自己一种功夫,那才好玩呢。

长孙骥抱拳向众人一揖到地,道:在下因遇故人手下,多谈了几句,让各位久候,心实不安,并请勿罪。

群雄原先似乎想好责难长孙骥之辞句。

如今,见他深深一揖,怒气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武建德遂笑道:尚幸时光未晚,此时动身三更前定可到达,长孙少侠,勿须自责过甚。

长孙骥道:敬谢诸位宽谅。

老侠乞笑骂道:哪来的酸气冲天?走吧。

入晚!武家林外出现了五条黑影!追风剑客武建德一马当先,领头带路,翻山越岭,脚程极快。

武卿云在最后,片刻之间,已被抛离三丈有余。

长孙骥心知武建德有意较量脚程,不敢弱了师门威望。

而且他年少气豪,岂能让人家比下去?便也施展轻功,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

走了二十余里,但见前途一片黑暗,黑黝黝的山峰矗立四周,竟不见丝毫庙宇踪 迹。

追风剑客的轻功、剑术武林罕见,自是不弱。

二十余里下来,脚下一点不停,回首一瞥,只见长孙骥白衫飘飘,一直保持在身后三尺之处,自己用尽全力,仍然无法把他甩远一点。

情知对方必定看出自己的心意,当下搭讪笑道:少侠轻功不凡,使老朽钦佩之至。

长孙骥含笑道:前辈夸奖!随又讲道:不知山神庙落於何处?武建德步不停留地道:山神庙就在前面不远。

突然一声暴喝:来人止步!一声暴喝,从空坠下六位鬚发斑斑的老者。

追风剑客一见这几位老者挡住去路,暗吃一惊!忖道:怎的这六个老鬼也来淌这浑水?但追风剑客不愧是成名的老江湖,猛使千斤坠,刹住身形,抱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峨嵋六老,六老不在名山坐享清福,到此拦住兄弟有何指教?原来这六位老人,乃是峨嵋派当代掌门的师弟,算起来正是长孙骥的师兄呢。

他们四十年前行道江湖之时,确曾干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不少江湖败类丧生在其六合阵内,故名噪一时,四十年后,现於观山畔不问可知,当系为藏珍图而来。

武兄深夜登山,莫非是为了五陵墓隧图?武建德笑道:兄弟正为此事而来!峨嵋六老之慧觉道:武兄数人上山,不觉人手单薄么?武建德冷冷地道:兄弟只是助拳而来,并非夺宝,谅六老乃为藏珍图而来矣。

  此时老侠乞痲疯道长神偷何六、武卿云均次第到达,立於追风剑客身后。

六老一见老侠乞现身,个个神情显得非常激动,为首的讲道:老叫化子,四十年不见,可好?老侠乞笑道:老叫化子能吃,能喝,自然好。

据闻五陵墓隧藏珍图为你所得,可否借兄弟等一观?老侠乞脸色一沉道:六老莫非有意此图?我等仅欲一观,并无佔有之意。

老侠乞哈哈大笑道:此话只能瞒骗三尺之童,老叫化岂能信你?六老为首一人慧志越前一步道:老叫化是不肯给兄弟等面子么?老侠乞仰首苍空,冷冷地道:恕难从命!慧觉喝道:难道……峨嵋乃正大门派,为甚么要强人所难?武卿云见六老挡住去路,心中本来有气,又见他们强借藏珍图,不由怒道。

慧觉一见竟是个女娃,喝道:小女娃何人门下,胆敢对老衲不敬?武卿云小嘴一扁道:你管不着!小女卿云,不是之处,望乞海涵。

武建德回首向武卿云讲道:峨嵋六老名重武林,你小小年纪胆敢出言不逊,还不与我上前赔罪?武卿云自幼被她父亲爱如掌上明珠,平时一句重话也没被讲过,今夜,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当着长孙骥面前责骂自己,心中难过,可想而知。

武卿云不但没有上前赔罪,反将峨嵋六老恨在心头,忖道:别再让你家姑奶奶遇到,遇到非叫你们变成……变成甚么,她一时想不出……却听六老为首的又道:老叫化真不肯将藏珍图借兄弟等一观么?六老仅为一观藏珍图?神偷插口讲道。

神偷何出此言,峨嵋六老岂是无信之辈?追风剑客忙向老叫化打一眼色道:老叫化,既是六老仅欲一睹藏珍图,何不取出,以免耽搁时光。

本来六老口谕,老叫化不敢有违,但目前危机四伏,群魔将临,六老能保那藏珍图不被那邪魔外道乘机抢它么?六老闻言同时一怔!江湖各派人物,黑白两道,均已暗伏林中,窃视藏珍图,弄不好,真的被抢,如何交代?但藏珍图与峨嵋派成败有关,何况,还有那八卦门之託,如今既抢先一步岂可失之交臂?再讲,凭峨嵋六老在江湖上的声望,若讲怕怎不弱了名头?峨嵋六老不禁同声答道:哪个不开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远处,陡然传来阴冷的声音,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声落,林后转出江湖难惹的魔头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与同手下四仙君、八金童。

拿来!未见秦通如何起步,已逼近老侠乞身前,伸出右手直扣老侠乞命门脉。

老侠乞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本来已取出的藏珍图,早已藏入怀中,此时见秦通逼近身前,忙疾退出一丈。

他退得快,秦通进得也不慢,原式不变,欺近老侠乞。

神剑手想不到对方轻功比自己强得太多?不禁怔在当场!眼看老侠乞一招也逃不过,即被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制住,突然一声:回去!一股凌厉的掌风逼向秦通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正要把老侠乞擒住,忽觉一股极猛的潜力,直撞过来。

这情势迫得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左掌突然一翻,横里拍出一掌!他因不知施袭之人是谁?拍出的一掌,不敢用足十成力道,直待左掌拍出,人才随着击出的掌势,转头一瞥,见男女老少计有四人之多,不知是谁偷袭自己?不禁怒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阻挡本教主?是本少爷长孙骥,你想怎样?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侧目逼视,见出手的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儒生,不怒反笑道:一甲子来,无人敢对老夫不敬,算你这小子第一人,快报师承何人?待老夫去找你那老鬼师父算账!长孙骥冷冷地道:本少爷无门无派,有甚么过节,找本少爷一样。

秦通怒极反笑道:够狠!有胆量,你可知老夫是谁?老侠乞这时已站在长孙骥身后,轻声讲道:此人乃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身后的四位青衣老者是四仙君旁立八人乃八金童。

长孙骥侧脸望着老侠乞道:北海飞仙岛岛主为人如何?老侠乞轻声地道:亦正亦邪,极为难惹。

长孙骥闻言,大声说道:北海飞仙岛岛主乃有名人物,何以出手偷袭?秦通哈哈笑道:无知小辈,既知本岛主,尚敢出言不逊,金童、玉童,擒下那小狂生!此时,从秦通身后闪出二个一色装扮的青衣小童。

长孙哥哥,这场让给小妹!声落,武卿云已闪身入场。

青衣小童,根本就像没见武卿云在场似的,直逼长孙骥。

谁知他们身子刚动,微风拂脸,武卿云已拦住青衣小童。

要打架先找本姑娘!那一对青衣小童互望一眼,各自分开闪身直扑长孙骥。

这下子武卿云火可就大了,娇声叱道:难道你等耳聋不成?呛!的一声,掣出青霜剑,一招两式分取两小童。

那小童身手不弱,略一闪身,已避过武卿云这一招分花拂柳 .秦通目睹此景,心知自己不下令,可就不行了,喝道:金童、玉童,先擒小丫头!青衣小童同声道:弟子遵命!倏的,青衣小童已各一剑在握!武卿云初次真刀真枪临阵对敌,心情难免有点紧张,但见对方只不过是一对十二、三岁小童,虽然步法身势均有名家风度,但总比自己年轻,正好藉此机会一试自己的功力,叱道:小心了!剑走轻灵,足踩六爻掠云步唰!唰!唰!就是一招三式,分取二小童。

金童、玉童师承北海飞仙岛岛主,武功别树一格,一见姑娘剑若电光石火攻到,疾退三步,一声清啸,分左右同时疾攻武卿云。

武卿云叱道:来得好!剑化八方风雨幻起一层剑幕,护住全身,噹!噹!闪起两溜火花!三人各退二后步,同时察看自己宝剑,各人见自己宝剑无损,复又斗在一起。

场中,但见剑气如虹,此起彼落,蔚为奇观!追风剑客武建德愈看愈奇?他真不知武卿云何时学得如此神奇的步法;只见她剑招、步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攻可守,比起自己来,竟有青出於蓝,胜於蓝之概。

站在追风剑客身旁的神偷讲道:究竟是嫩薑没有老薑辣,我神偷与你数十年相交,竟不知武老儿有如此神奇步法?秘授自珍。

武建德睨了神偷一眼,道:神偷别讲风言冷语,我武老儿也像你一样,满头雾水?看!老叫化一指场中道。

这时场中正斗得非常的激烈,三十招过去了,胜负仍旧不分。

武卿云见自己的追风剑法,竟不能制住对方诡谲辛辣的招术?不由忖道:今夜首战,若不能胜得对方,岂不羞人?何不试用长孙哥哥初传的三绝剑取胜?心意一决,招术突变,使出一招春雷乍起上古奇学果然不同凡响,剑幕方起,隐若之间,雷声隆隆,慑人心弦。

不但场中二小童心神被定,就是场外诸人,除长孙骥外,均被这声音吓得脸色倏变!其中最激动的莫过追风剑客武建德,女儿是自己亲手调教的,有多少能耐,他焉有不清清楚楚?但现在武卿云所使的招术不但自己叫不出名堂,反像师门失传最具威力的救命三绝招,所以一时竟看呆了;他曾听恩师讲过,师门尚有救命三绝招,使出来之时,隐若有风雷之声,只因师祖出外云游下落不明,致这三招失传达一甲子,今日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见到,怎不令这老剑客激动?武功之道,贵在争先,武卿云在两小童一怔之间,制住先机风云密聚随手使出,一声:撤手!人影一聚一散,武卿云横剑凝立场中,金童、玉童均已短剑出手,虎口流血……这还是武卿云见二小童眉清目秀,不忍痛下杀手,不然再加上两个金童、玉童亦已作了剑下之鬼!一声哈哈中气之足,令人耳鸣:中原武学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多臂仙君金成愿领教高招。

这时金童、玉童早已退下,场中却多了一位黄袍老者。

海外武学,我神偷心仪已久,姪女儿,这场让给神偷伯伯。

声落神偷已闪身入场道:既称多臂,谅系暗器手法称雄,让何某见识,见识高明如何?多臂仙君一听,正中下怀,心中暗道:今夜该是金某一展所长之时。

但并不显形於色,笑道:神偷侠名早已如雷贯耳,无缘拜识,今日一见,胜过闻名!神偷忙抱拳道:彼此,彼此,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今夜不妨点到即止。

此话有理?金某有僭。

两手一扬,只听铮铮两声,月光下青光闪闪,已飞出两只蜻蜓镖。

说时迟,就在金成两手才扬的工夫……神偷笑道:好劲道。

足踩无影步已飘出一丈开外。

空中这时两声炸响,两只蜻蜓已变成十只小蜻蜓交叉成网,在神偷先前站立地方罩下!这真是险之又险,如果神偷用手去接,竟非当场出彩不可,除飞仙岛来人外,在场均是武林一时之选,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霸道的暗器?长孙骥忖道:若是自己在场,如何破此手法?这时多臂仙君又道:再接我这个!一言未了,早又飞出两只蜻蜓镖,这次竟是平射而出,其势更疾,出手便闻破空之声。

显然神偷早防到对方有此一着,忽地一招旱地拔葱人突然升空一丈,右手一扬,打出两颗银弹!银弹、蜻蜓镖空中一碰,只见十数道青光,已四散飞落,嗤嗤之声,也跟着寂然。

好身法,再接这个!只见多臂仙君左手一扬,一只蜻蜓镖缓缓飞出,右手跟继一扬,又有三只蜻蜓镖疾飞而出,后发的三只蜻蜓镖流星赶月般,巧巧地撞上左手先发的那一只;铮,铮,铮,四只蜻蜓镖在空中连织巧撞之下,竟会拐弯,且是一左一右,一攻前容一攻后脑,最先出手的一只蜻蜓镖被其他蜻蜓镖一撞,去势转疾,竟然是变作弧形,向神偷背后袭去。

要知神偷早闻多臂仙君暗器的威力,那蜻蜓镖一炸开来,每只又是五只,不论你往前后左右,也难躲过,现今四只齐发,那还了得?就在四只蜻蜓镖将炸未炸之时神偷一提丹田之气,双足虚空连跺,眼看那即将下坠的身子竟又升高一丈!神偷腰劲暗使,竟向多臂仙君扑去……多臂仙君原是伫立,以逸待劳,今见神偷扑向自己,脚尖一点,闪开三尺。

两人已在空中错身而过:来者不还非礼也多臂仙君接我这个……声落,三颗银弹,犹如电光火石,疾攻多臂仙君上、中、下三处。

多臂仙君不愧暗器名家,双手一伸,接住中、下两路银弹,口一张,竟将攻向面门的银弹咬住!好,再接这个!讲话声中,左手一扬,一颗银弹疾射而去,右手继扬,一蓬银弹,竟是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金成在江湖中能得多臂仙君之名,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只见他口一张,吐出一颗银弹与疾射而来的银弹,竟在中途相撞,双手疾舞,犹如蝴蝶穿花,刹那间,已将所有银弹接在手中。

神偷轻喝道:好手法!接住……两手连扬,铮,铮,铮,竟是三只蜻蜓镖从神偷手中发出!在场之人莫不惊讶!尤其是多臂仙君忖道:蜻蜓镖乃自己独门暗器,难道神偷与自己同门不成?只有长孙骥看得清切,他见神偷先时与多臂仙君交错而过之时神偷似是伸手在金成身上一摸,当时还想不出作甚?如今竟恍然大悟,笑向老侠乞道:神偷前辈果然名不虚传。

你讲甚么?老侠乞继而一想,大笑道:神偷真有你的,我老叫化险些也被你矇过?全场此时均已明白,只有武建德等泛起会心的微笑!秦通等数人,均为之色变。

再讲场中二人——多臂仙君见神偷竟发出蜻蜓镖来,不禁一怔!起步躲闪时慢了一步,在黄袍上已中了一只小蜻蜓,摘来一看,竟是自己之物?不由气得脸色发紫,恨道:神偷手法果然不凡,金某三年后再领高招!转身向北海飞仙岛岛主一躬身道:弟子学艺不精,有辱岛主,望乞宽恕三年之期,再效犬马之劳!讲毕,不待北海飞仙岛岛主开口,人已笔直射起,投向林中,转眼不见踪 影!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见连败两场,觉得脸上无光,喝声:走!领着八童,三仙就想离去,只听一声暴喝:回来!北海飞仙岛岛主缓缓回过头来,见是六老,脸色一沉道:六老想阻挡住本岛主么?慧志道:阻挡不敢!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脸色一寒道:既是不敢,呼唤老夫何事?慧志冷冷地道:阻挡虽然不敢,想走却得留下三招二式!北海飞仙岛岛主一听,鬚发蝟张,目露凶光,喝道:既是如此,先接本岛主一掌!语落,虚飘飘地推出一掌。

北海飞仙岛岛主武功与一泊二海三湖齐名,自有独到之处,这一掌虽是虚飘飘地,但劲力蕴而不发,待被接实,那内力就像黄河缺口似的,源源而来,非将对方震得五脏离位不可!峨嵋六老成名比秦通早,自知此理,六人不敢大意,同时劈出一掌!双方掌未接实,只听轰的一声,双方跟前已现出一深约半尺的大洞!果然不凡,再接本岛主一掌!这一掌威力极强,峨嵋六老更是不敢大意,同时吐气扬声,劈出一掌!一时飞沙走石,各自退了三步,在场诸人,莫不对北海飞仙岛岛主的内功修为称佩。

峨嵋六老行道江湖之时,罕遇敌手,再加上四十年来深山苦练,功力增强了不知几凡,江湖上能挡得住他们合力一击的已不可多得。

如今北海飞仙岛岛主能接下两掌而立於不败之地,其内功修为可想而知。

来,再接本岛主一掌!这一掌乃北海飞仙岛岛主含恨而发,威力不同凡响,伫立在旁观战众人均感冷风拂面生寒!六老此时个个寿眉低垂,六人十二掌,缓缓推出,像是推出一件极重的东西似的。

一个是挟雷霆之势,一边是凝神静息,先是双方衣袂轻飘,继而惊天动地的暴响!六老脸色苍白,登,登,登,各退三步。

北海飞仙岛岛主借势闪身至老侠乞身前,右手疾扣老侠乞命门脉!喔唷!一声惊呼划过长空!第卅七章 死里逃生喔唷!一声惊呼,划过长空,这是武卿云口中所发。

老侠乞的手腕,却被扣个正着,场中人齐是大惊,包围在北海飞仙岛岛主左右。

北海飞仙岛岛主手下四仙君、八金童一齐戒备。

但是老侠乞何三武功再高,手腕被敌人一扣,全身功力,无可施展,虽暗运了两次先天罡气,仍震不脱对方手掌。

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发出哈哈一阵狂笑道:老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半张图还不献出来?老侠乞何三面色大变,他对生死原不足惜,这半张五陵秘道图,却关系整个乞帮的兴衰命运,他冷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北海飞仙岛岛主又是一阵狂笑道:如何?你已是掌中游鱼,那图献与不献,已由不得你了!右手微一用力老侠乞面色大变,汗珠滚滚而下。

长孙骥微微一哼道:不见得!秦通一声狠笑道:难道你还有办法从老夫手中救出何三?长孙骥虽是被这句所激,但面色还镇静如常,暗中却运起无上佛门心法,一股空流,隔空直贯老侠乞的丹田之中。

这种隔空输力的手法,武功不达上乘,绝难施行,一经施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别人安危於毫发之间。

老侠乞何三正自难受,忽觉丹田部位,经外力一撞,全身热流急窜,顿感对方的手指压力,消失大部。

他不由精神一振,全神贯注,用太极拳中的崩字诀,一崩一弹,已将对方扣住的手腕弹开,随即龙行一式,跃开当地。

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身法被震得连晃几晃,长孙骥这一手露得隐秘异常,除去老化子微微感受以外,别人全被蒙在鼓里。

痲疯道长笑道:老侠乞深藏不露,这一手可将魔头戏够了!老侠乞何三朗声一笑,却不便说出。

北海飞仙岛岛主秦通大是震惊,他自入中原,连遭挫败,雄心大减,猛喝一声走!已带着手下四仙君、八金童如飞而去。

密林中即有人打了个哈哈笑道:好一手隔空接力,临危化夷的手法。

此人声音铿锵,环耳不绝。

峨嵋六老同时一声大喝道:甚么人鬼鬼祟祟,何不现出身来说话?林中人冷哼一声道:凭你们六个老不死也配!随着又是一声哈哈,人已隐去。

峨嵋六老又是大喝一声,向发声处追去。

此际林中又起了嘿嘿两声怪笑,钻出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齐是黑色衣衫,双袖垂地。

武卿云长剑一拧,蓦地退后两步。

神偷何六一瞬间,已隐入密林之中。

长孙骥凛立一旁不动。

追风剑客武建德一亮手中长剑喝道:来者可是五阴教下?武建德等候多时。

两个怪人相对嘻嘻一笑,神情滑稽之极。

痲疯道长一抖拂尘,缓缓向两人走去。

长孙骥看出来人有异,急叫一声:道长小心!语方出口,两怪人两双袖管一蹦一抖,已将痲疯道长震了个觔斗。

以神医痲疯道长那等武功,被人家抖手之间,抛了个觔斗,岂不丢人?不由双眼圆睁,正待发作,那两个怪人,又相对嘻嘻一笑。

长孙骥微一运力,将先天佛门心法运至全身,道:道长这一阵可否让给在下?痲疯道长心知长孙骥欲给他找回颜面,微微一哼,迅然退下。

长孙骥已缓缓向两怪人走去。

两怪人又是相对嘻嘻一笑,两只长袖一挥一蹦。

但见长孙骥衣衫微拂,更增几分飘然神韵。

武卿云见心上人功力超然脱俗,又惊又喜。

老侠乞更是连连摇头讚叹!追风剑客武建德道:神剑手长孙少侠功力,看来已与当今武林三老可抗衡。

侠乞何三笑道:我老化子适才要不是他以隔空传力之法相助,怕不脸都丢尽了!痲疯道长道:长孙少侠目前功力,真是莫测高深,自从我们相见以来,似乎与日俱增,但却未见他练半天功夫,真是奇蹟!他哪知长孙骥身边除去月魄剑之外,尚藏有宝珠,贴身而放。

以货移货,以气变气,是以功力不须勤练,就与日俱增。

他们正谈间,场中两怪人又是相对一笑,大袖连挥。

这一招,威力骤增,猛觉场中空气一沉。

长孙骥的身形,微微晃了两晃,双怪的身形,却蹬蹬蹬连退三步。

就在此际,林中突然飞出一条黑影,在双怪身边擦过,直窜向武卿云的身前。

武卿云一声娇叱,长剑正待出手,对方哈哈一笑说道:卿丫头,你连偷叔叔都不认识了?来人正是神偷何六,笑嘻嘻的手中捧着两块金牌,闪闪作光。

追风剑客接过一看,金牌上深深刻着空心三角,另一面,一块刻着凸字,一块刻着凹字。

他眉头一皱道:老偷儿,这是从哪儿来的?神偷何六嘴向双怪一翘痲疯道长再向场中看去。

双怪已被长孙骥飘逸的身形逼向树林一隅,突然相对又是嘻嘻一笑,身形微晃,已没於林中。

长孙骥目见宵小横行,邪魔外道,层出不穷。

不觉雄心万丈,仰天一声长啸,声贯日月。

哪知他长啸中,林中发出数十声闷哼,走出百十个人来。

当是关中五雄刁龙、刁虎、刁豹、刁狮、刁象,随后跟出衡山百步神拳褚不明阴阳扇吴亮鹤嘴镖周非一及丧门剑陶梦龙。

褚不明进得场中,朗声一笑道:五阴教下,已在一边恭候多时,长孙少侠,好俊的功夫!神偷何六一缩手,收起两面金牌。

武卿云已将长剑挥起一道虹弧。

痲疯道长一挥拂尘,已与追风剑客武建德老侠乞何三,缓缓走向当场。

长孙骥身形原地未动,气定神闲地道:在下长孙骥与武庄主等人,已如约候教,不知诸位可有赐示。

衡山百步神拳褚不明仰天一声长笑道:敝教之五雄,多承少侠训导,今日特来致谢。

致谢不敢,如有指教,不妨划出道来。

褚不明又是朗声一笑道:在下想请长孙少侠赴敝教一行。

长孙骥一笑道:如果不去呢?嘿嘿!在下等是奉命行事,到时候也说不得了!武卿云长剑一拧叫道:长孙哥哥,别跟他拌嘴,让我杀他一阵!她这一声哥哥方叫出口,忽觉面上发热,娇躯已穿入场中。

追风剑客见她现过一次身手,知能自保,并未阻拦。

长孙骥身形晃了一下,人已纵出了三丈。

但见眼前泛起一道长虹,武卿云已一剑向百步神拳褚不明刺去。

褚不明不闪不动,就在长剑临身二寸左右,突然凹腹啃声,身形已移后了三尺,一声大喝:丫头!你是何人门下?竟敢沖着五阴教来架梁子!武卿云一剑未着,娇躯晃动间,又使出一剑,直点褚不明的笑腰穴,这一招施得狠辣之极。

褚不明微哼一声,猛然一个反面大旋之势,方将让过,又是一声冷哼道:丫头可是淮扬派门下?原来武卿云刚才那一剑,竟是长孙骥所传的淮扬剑法。

武卿云一出手,便被人认出淮扬剑法,场中人齐是一惊。

百步神拳褚不明又道:五阴教与淮扬派毫无瓜葛,亦无恩怨,姑娘暂请罢手。

武卿云连施两招,未曾得手,娇性大发,娇叱一声,一连又攻出三招。

这三招皆是淮扬剑法中化出,招招毒辣。

褚不明身形连飘之间,已一一让过,怒道:鬼丫头再不知死活,老夫可要出手了!武卿云怒道:不要脸,你出手又怎样?我岂能怕你!唰!唰!唰!又是三着绝招。

百步神拳褚不明正待出手,身边有人大喝一声道:褚堂主,这一场让给老朽吧!一个瘦小老者已穿入场中。

老头儿摺扇轻摇,神气十足,褚不明道了声:吴堂主小心!身形未见晃动,已退出一丈。

来人却是阴阳扇吴亮,一柄摺扇其大无比,半面全黑,半面全白,双目中神采灼灼,他一声冷哼道:小丫头接我一招。

大扇一挥,四面八方现出一片扇影,向武卿云罩去。

武卿云哪见过这种招式,大吃一惊,急将长剑连挥,散发出一片光影,硬向对方迫去,论内力她岂能抵上阴阳扇吴亮?场中人又是一声惊叫,尤其是武建德大是关心!惊异未了,场中已有两蓬力量相撞,风沙四散,吴亮竟连退两步,武卿云仅是身形晃了一晃。

追风剑客武建德大异?这丫头哪来如此功力,难道一夜之间,整个变了不成?老侠乞何三神偷何六与痲疯道长皆觉微微一怔!祗见长孙骥心中有数,原来刚才又是他运出隔空接力之法。

百步神拳褚不明已略有知觉,冷冷地道:何方高人,雅兴不浅,何不现身指教?长孙骥长笑一声道:褚堂主若有兴緻,在下舍命奉陪。

好!咱们两笔账一齐算,吴堂主稍退!吴亮一躬身退回原处。

武卿云胜了一场,甚是高兴,娇躯微转之间,已退到武建德身边。

褚不明又是冷笑一声道:阁下独闯蓼心洲,力退阴阳怪叟功力技艺,在下钦佩得紧,嘿嘿!只是五阴教与阁下毫无恩怨,何故逼人太甚,而伤教下五雄?长孙骥一声长笑道:五雄不守武林规矩,以众敌寡,在下不过略施罚戒,算不得甚么!嘿……嘿!五雄是奉命行事,取那五陵秘图,不得不守,难道阁下亦有意此图?长孙骥目视浮云,神态悠闲地道:在下一身浪迹,富贵如浮云,功名如草芥,区区五陵墓道图,岂是我所愿取?如此你又何必插手?是受人之託,以保护乞帮命脉。

是谁?一个武林前辈。

我就不信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褚不明上步嗯声,缓缓推出一掌,看似轻微,压力奇大无比。

附近的人,一齐向后退了三步。

长孙骥却是稳若泰山,连用佛门无上心法,安然自若,似乎褚不明的掌力,根本就未有打出一般。

褚不明大吃一惊,以他多年的修为,与药力的补助,功力祗在五阴教教主师徒之下,何况这一掌已用了七成真力,对方却是安然不动,不觉又气又急,冷哼一声道:再接我一掌试试。

默运丹田之力,经脍中天灵,复下两臂,倏的一分一合,双掌已回旋打出。

这一招不是适才缓缓推出,相反的罡风急转,沙石四飞,凌厉之极。

长孙骥微觉心头一虚,身形连晃了几晃,似有被那狂飚迫去之形势,也不禁微微一惊,猛的提摄心神,真气贯注,发出一声禅唱,对方打出的掌飚顿时消失。

褚不明一声冷哼道:有种再接本堂主一招。

长孙骥哈哈一声长笑道:本少爷再让一招又有何妨?哪知他身形未了,真气未摄,对方已凝神运力,打出一掌。

要知佛门心法,完全是靠无上定力,才能驱敌於无形,褚不明虽不懂其道,但有於其理,趁长孙骥话声未了,心神未定之际挥掌打出,因此这一招甚为毒辣。

长孙骥防而未备,武卿云一声惊叫尚未出口,他已一声清啸,身形已划空而起,直透对方打过的掌风,身形已停立在四丈高处,倏的回风逆转,顺空又发出一声龙吟,向斜刺里落下。

老侠乞这才松了口气,不由的叫了一声:好!一声好字刚刚出口,对方亦已全部发动。

百步神拳褚不明,唿哨一声,众人一涌而上五阴教数十教徒,连带数家堂主,齐齐将武家林众人,围在当中。

武卿云大怒,一声娇叱,已展开追风剑法,向褚不明缠去。

老侠乞何三一声长笑,竹杖翻出一片杖形,接住阴阳扇吴亮。

神偷何六呵呵一笑,双掌一翻,与丧门剑陶梦龙打在一堆。

痲疯道长拂尘连转,找上了鹤嘴镖周非一。

追风剑客武建德力敌关中五雄 .林中这一片廝杀,声振四野,真是生平罕见。

长孙骥反而悠闲地站在一边,留神场中变化。

神偷何六不愧神偷之名,与丧门剑陶梦龙一个照面之间,已将丧门剑偷到手中。

陶梦龙面色陡变,怒道:你这是哪一门的招式!何六诡异的一笑道:这叫宾主相让,陶堂主接着了。

唰!唰!唰!身形回旋之间,就是三招,全是丧门剑中凌厉的招式。

陶梦龙左走雁落平沙,右拐仙人踏云,倒走反打金钟,一连让了叫道:喂!你是何人门下?神偷又是诡异的一笑道:我老偷儿这把年纪,还论甚么门呀派呀的,何况老偷儿神目如电,不要说是丧门剑却是你肚子里一滩烂货,甚么剑法剑术的,一样偷得到。

陶梦龙又是一惊,旋却一声大喝道:这鬼话连篇,何人能信,你如能将本堂主的武功,一一说出,本堂主不战自退!神偷何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你听着!神偷何六又是诡异的一笑道:一百零八招丧门剑三十六路飞鸿拳,一手满天花雨的飞蝗。

陶梦龙脸色一变道:还有!五毒爪!陶梦龙脸色大变,那五毒爪,乃是他在深山大泽之中,密秘练成,从未施用,不知他从何得知,振声道:好!今日我算是栽在你手中!身形一晃,人已消失於黑暗之中。

神偷呵呵一笑,挥起丧门剑加入追风剑客武建德的战圈,合敌关中五雄。

他这种情形,落在长孙骥眼中,祗觉大是奇怪?难道神偷真能神目如电,窥人肺腑不成?正沉思之际,耳听武卿云一声娇叱,手中追风剑猛如千层江浪,向褚不明逼去。

以她的武功内力,岂是褚不明的对手?幸她学会了六爻掠云步,娇躯如一团幻影,来去飘忽,再加上她一手家传追风剑法,挟着淮扬扇剑之术,神奇莫测。

百步神拳褚不明为五阴教内五堂堂主,武功之高,仅次於教主师徒。

如今打出三数十招,连个女娃娃都收拾不下来,大是震怒,暗运内力,左脚一踏离宫,双掌一东一西,已猛力劈出,一时间翻江倒海,狂飚涌出,威力无穷。

武卿云赶紧足走初支,复化三爻,身形一纵,已立上六爻之位,让过对方招式,耳际砰的一声大响,原来立足之地,已现出六尺多宽的深坑。

武卿云虽是一惊,指掌之间并未停止,已挥起一剑,向敌手凤尾穴递去。

第卅八章 西凉童叟百步神拳褚不明闷哼一声,双掌连挥,显然他已打出真火。

耳际老侠乞何三却发出一阵大笑之声,手中抓着阴阳扇吴亮的半截袖管。

阴阳扇吴亮一愕之间,猛喝一声:有缘再见!人已隐入密林之中。

痲疯道长的一柄拂尘上下翻飞,与鹤嘴镖周非一,打得正是激烈。

周非一为五阴教外五堂堂主之一,功力自非泛泛。

神医痲疯道长威名久振江湖,两人狠拚了数百招,仍是不分胜负。

长孙骥气定神闲,正观着战局。

猛闻左首有人发出一声长啸,见追风剑客武建德与神偷何六,已被关中五雄困入正反五行阵中。

武建德追风剑法虽然凌厉绝伦,但已被累得满头大汗淋漓。

神偷何六面色也不如从前那么轻松。

显然两人皆无法破解对方的正反五行阵,他们皆是江湖成名人物,自不好出声求援,武建德一声长啸,意在引起长孙骥的注意!长孙骥向神偷何六打了个手势神偷眼珠一转,亦已会意。

身形霍然跃起半空,双臂一旋,一式泰山压头之势,两股掌风,已向众人当头压下!长孙骥默运佛门无上心法,一股真力,已临空贯注到神偷的两臂之上神偷何六陡觉身形一轻,双臂功力大增,发出去的力道,猛然陡增!关中五雄正自得手,突觉压力骤增,五人同时哨声发掌向上托去,一声蓬的大响,沙石乱飞,五雄同时一声闷哼,跌坐於地,气血翻腾。

神偷何六经两股力道一接解,身形猛的又窜高丈余,一个平沙落雁之势,重又翻落地面,武建德想不到神偷竟有此功力,大觉嗟异。

百步神拳褚不明连斗武卿云不下,眼见同伴皆尽失败遭辱,大是灰心,挥起一掌,向武卿云劈去,武卿云赶紧运用六爻掠云步,闪了开去。

褚不明就在她闪身的瞬间,猛喝一声:退!  人已隐入密林之内,数十教徒,哄然一声,随后跟去。

场中顿现得一片沉静老侠乞何三哈哈一笑道:这儿事了,咱们可以走啦!慢着!密林中突有人发出一声轻喝,这一声轻喝声音离了,但却具有无上威力。

老侠乞怒喝一声:谁!嘿!嘿!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将那半张秘图留下,万事全休,否则……否则怎样?要你的老命!老化子已是这把年纪,死则死矣,无足可惜,只是阁下也得现出两手。

话声刚了,密林中飞窜出一条人影,其速无比,功力差的人,简直是无法见到。

来人身形一停,在场的人齐是一惊!原来此人身形不足三尺,黑巾蒙面。

看神情似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听话气却是久历江湖,马齿较长,不识庐山真面目,但愿身在此山中。

场中人齐被蒙了一头雾气,莫名所以!老侠乞又是哈哈一笑道:一观阁下神态,尤是羽翼未丰,乳气未退,何以老气横秋?嘿!嘿!何敢对老夫无礼?哈!哈!老化子是谅情处世,谈不上礼不礼的,要是讲理,你又何必强索他人之物?武林珍贵,有德者居,老夫虽已就木之年,也想一窥其中堂奥!密林之内,天下群雄会聚,你虽武功不弱,但自信走得出去么?那人一声冷笑道:祗要你将图献出,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老夫面前现丑?这三尺侏儒,人虽短小,言词之间,却甚是强横。

武卿云听得甚是不服,女娃娃气量狭小,早已摇摇欲出。

长孙骥发出一声冷笑,那人冷冷地道:娃娃,如果不服,不妨施出三招二式。

  这人身长不足三尺,竟叫别人娃娃,甚是滑稽。

武卿云怒目圆睁之际,不由破脸一笑。

臭丫头,你笑甚么?我笑你这矮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老夫性之所至,任意而为,你管得着?哈!哈!我老人家就看不惯你这任意而为的作风!密林之中,蓦然有人发话。

那人怒哼了一声,抬腕间,已向发声处劈出一掌,这一掌急风凛然,一阵喀嚓之声,树木竟折断了好几根,掌力端的雄浑之极。

追风剑客武建德微微一提道:江湖隐傑之中痲疯道长可知有这么号人物么?神医痲疯道长摇头道:据贫道所知,大江南北,甚至关外蒙藏之区,云贵苗疆之地,皆无此号人物!神偷何六道:此人形态似小孩,声音如老叟,究竟是童还是叟?正说间,林中人已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开几句玩笑,你都经不起,空拿草木出气,还在人前卖甚么老?矮人冷哼一声道:有种你就出来,何必藏头露尾?哈!哈!我老人家生性旷达,要见就见绝不似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人影骤闪之下,已出来一个鬚眉皆白的老者。

约在百龄之上,双目灼灼,神光闪烁。

长孙骥不觉一声惊异,来人竟是名满武林的大同一怪湛无尘。

他冲着长孙骥一笑道:老弟,此时此地与你见面,你不奇怪吧?哈!哈!老朽原说道,过此一夜,就没有你的事了,如今丑时已过,这个责任由老哥哥来背,老弟有事尽管请便,情容后报。

讲完又向武建德道:武老弟,我托大叫你一声,成名不易五阴教之事已了,你又不想半张破图,留此无益。

他这几句话虽然是轻描淡写,但却道出了湛无尘对武建德的一片苦心。

他哪能听不出,感激地道:多承前辈指示,晚辈铭刻於心侠乞与我情同手足,我岂能一走了之?大同一怪湛无尘道:如此足见江湖道义痲疯道长呢?神医哈哈一笑道:老道要不是为叫化子,何能千里跋涉?这件事我是管定了!湛无尘正欲再言,那矮人已等不得,大叫道:谁欲替叫化子架梁,咱们速战速决!湛无尘猛一转身冷冷地道:老夫虽欲架梁,却有三不战之规矩。

嘿!嘿!哪三不战?以大欺小不战,以众夺寡不战,来历不明不战。

阁下还未通名,亦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等鬼魅伎俩,湛无尘不值一战。

嘿!嘿!你以为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右手回旋之间,已将面罩除去,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场中人齐是一惊!武卿云娇笑一声叫道:小弟弟,你胡打乱闯,这场合是你跑得来的么?大同一怪湛无尘笑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也想横里伸手,老夫念你年幼无知,回去吧!小孩双目一转又老腔老势地道:老夫行年九五,六十年未露江湖,今日反叫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在老人家面前充老,真是气煞!双掌回旋,已发出一阵掌风,向众人横扫过去。

霎时间劲风四溢,沙石纷飞!痲疯道长与老侠乞何三神偷何六追风剑客武建德同时发出一掌。

长孙骥有意看看这娃娃的功力,飘身之间,已让了开来。

耳际澎的一声大响,小孩身形微晃,场中的四人同时退了三、四步,武卿云早用六爻掠云步避了开去。

湛无尘不由点头道:小娃娃功力果然不错,报名上来,老夫陪你走上几招。

小娃娃冷冷嘿了一声道:老夫久居西凉,你既是武林成名人物,当定知老夫的来历!大同一怪微微一惊,未及回答老侠乞已叫道:你是西凉童叟周无非?周无非冷冷一哼:既知老夫之名,还不将半卷秘图献出!哈……哈!你虽是西凉童叟也得留下甚么的才能让你称心如意。

嘿嘿……阁下尚未起出名号!你既称是西凉童叟当知大同一怪湛无尘之名。

嘿!嘿!久仰!久仰!挥拳踢足间,递出一掌,周无非说打就打,一招递出,竟无半点掌风。

武卿云吃惊地咦了一声道:爹,这是甚么掌?追风剑客武建德瞪目注视当场,并未答话。

大同一怪高声叫道:真空无极掌!语声刚落,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武卿云正好立在他的背后大同一怪一闪身间,让了开去,那股无形掌力,竟向武卿云压来!武卿云顿觉心头塞了起来,面色苍白追风剑客武建德大吃一惊叫道:卿儿,你怎么啦?场中人皆不知道这是受了真空无极掌所发出的真气压力之所致,那股压力一招发出,绵绵不绝。

长孙骥已感到这西凉童叟的功力不凡,眼见武卿云首当其冲,如不再出手救援,必被对方压力迫得神游气绝而亡。

倏地身形一晃,已划起一道长虹,掠过武卿云身边之时,随手一抄,夹在胁下,旋即翻身一跃,已离开当地,逃出真空无极掌的压力之外。

耳际闻大同一怪湛无尘道:真空无极掌,果然不凡,但老夫仍得要试他一试。

双掌合力一拍,旋即分开,缓缓向前推去。

大同一怪湛无尘名满江湖西凉童叟就是再狂也不敢大意。

凝神运力,又发出两掌,双方四只手掌一经接触,皆感被对方无穷的磁力所吸引,胶在一起。

西凉童叟冷冷一哼,双脚不丁不八,撑持地面。

湛无尘却是八字脚,双掌平分秋色,两人中间,旋起一股缓缓的热流,慢慢向四外扩张。

长孙骥将武卿云带离险境,平放在地面,但见她面色黄中透白,气息已停,不由大吃一惊!追风剑客武建德长叹一声道:这孩子有救么?痲疯道长将拂尘临空一拂,右手已搭上武卿云的右手脉,他宁静半晌,眉头微微一皱,武建德面色大变!老侠乞道:今日要看神医的手段,你要是不将这女娃娃治好,老化子首先打破你这块招牌!痲疯道长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女娃娃之伤非药能治,也非佛能渡。

神偷何六叫道:牛鼻子,你祗要能将姪女的伤医好,你要吃天上蟠桃,我也会跟你弄来!痲疯道长沉思半晌道:要医这孩子的伤,祗有一个办法。

武建德道:道长请说!他因年近半百,膝下无儿,祗有这么个女儿,因此甚是焦急。

痲疯道长看了长孙骥一眼道:少侠身上背的可是月魄剑?正是!道长敢情想用月魄剑上的那颗宝珠,治武姑娘的伤么?除此而外,尚需内力深厚的人,助她打通龟鹤二脉,通乎天地之气,以内吸外,接引后天正气,方能还原!武建德微微一愕道:我行么?痲疯道长摇头道:目前除长孙少侠而外,无人有此功力。

武建德微微一愕,向长孙骥看了一眼,又道:当如何相助?时机危急,贫道不妨直言,因姑娘真气已绝,必须以高深功力的人,赤身相搏,口呼鼻纳,借此打通龟鹤二脉,再以月魄剑上龙口之珠,放入口中,借此一点玄天灵阳纯气,接引后天,才能保全。

追风剑客武建德面露疑难之色。

老侠乞何三哪能看不出,忙哈哈一笑道:武老弟,你总不能一辈子将女娃娃关到家里不嫁人吧?像长孙少侠这样的乘龙快婿,何处去寻找!祗要长孙少侠不嫌丫头顽劣,武建德尚有何话可说?讲完目视着长孙骥,露出祈求的光芒。

长孙骥面现疑难之色老侠乞叫道:年轻人办事,乾脆了当,愿不愿意一声就行,何必愁眉苦脸?长孙骥面色一紧,朗声道:以武小姐的武功姿色,长孙骥尚有何求,只是……武建德道:少侠但说无妨。

只因我已配了两房妻室,初配蓼心洲余仙子叛徒燕玲,续配天星帮阎凤娇女儿阎小凤,岂敢再误令媛的终身!神偷何六哈哈大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古来有之,何况事急从权。

长孙骥向武建德看了一眼,武建德微微点首。

他又向武卿云看了一眼,但见星目微闭,面色血色俱无,情知不能耽搁,不由一声长啸,抱起武卿云,向林荫深道行去。

此际场中西凉童叟周无非与大同一怪湛无尘,已力拚了半个时辰。

此际天色已微微亮了起来。

大同一怪湛无尘面色凝重,微微现出吃力之态西凉童叟周无非目不转睛,两人由立着的身形,缓缓坐了下来。

老侠乞何三与痲疯道长追风剑客武建德神偷何六四人目视当场。

因此场中这两人以百年修为的内力狠拚,是武林中数千年来罕见之事!此际突闻得数十声:阿弥陀佛!密林中走出一排和尚,一列白袜芒鞋,黄色袈裟披肩,神色庄严之极,那些和尚一出现之时,便站在场的左边。

林中又是一阵无量寿佛,走出有十个背剑扎髻的老道,灰色道袍,随着微风飘逸,这些道士一现出之时,便在右边站立。

这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密林中走出数十条大汉,一例腰紮红色丝带,手握单刀,在正南站立。

老侠乞低声道:神偷你看这些少林门下、武当与天星帮众,今晚齐集於此,难道皆是为了我那半张秘图?何六诡异的一笑道:老化子可也是福星高照,江湖上,武林中,竟有这样多人,能够看得起你。

老侠乞微微一叹道:这是生不逢时,流年不利,才使我老化子危险重重。

林荫里突然有人冷冷一哼道:你知道就是了,识相的赶快将那半张秘图献出,否则,恐怕你今日难全身而退。

老侠乞怒喝道:阁下何不现出身来说话?语声刚了,身后现出一排人来,约有数十众。

第卅九章 绝处逢源老侠乞语声刚了,身后现出一排人来。

其中包括崆峒三剑点苍五老、华山派的六指仙姥全是江湖上一等的高手,不由大吃一惊!此际场中猛然一声巨响西凉童叟与大同一怪已互拚了一掌。

两人因久持不下,加之四面高手骤现,如果有人乘机向他们下手,必无救着。

故此两人眉目传意,各运内功迸出,才将胶着的掌力劈开。

大同一怪湛无尘的身形急飘丈余,方始站稳。

西凉童叟周无非就地连旋三次,才立定身形,由此可见两人搏斗情形之猛烈!大同一怪湛无尘一声朗笑道:过瘾!过瘾!要不要再打一场?西凉童叟冷冷一哼道:目前宵小横行,咱们未分胜负,改日再结,老夫得先了自己的事。

讲完缓缓向老侠乞逼去。

西凉童叟左一声老夫,右一声老夫,四周之人,皆感嗟异。

因他们从未听说过西凉童叟之名,见这小孩充其量也不过十二、三岁,但他身形一动,少林、武当与天星帮众人,齐跟着缓缓向老侠乞迫去。

老侠乞何三虽不惧生死,但那半张秘图,却关系着乞帮命运。

大同一怪湛无尘武功虽高,但只一个西凉童叟已够与之匹敌,其他尚有峨嵋、少林天星帮帮众,再加上崆峒三剑点苍五老及华山派的六指仙姥 .己方虽有追风剑客武建德与神偷何六与痲疯道长但亦众不敌,奈何!奈何!老侠乞正自焦虑间,忽听神偷何六朗声一笑道:老化子,咱们虽是生死之交,但今日情形不同,为了那半张烂图,为何去拚命?犯不着,我老偷儿又得先走一步了,假如能闯得过这一关,可暂住武家林,咱们后会有期。

语音刚了,人已与老侠乞擦身而过,向圈外飞去。

场中人巴不得走一个少一个,纷纷向两面让开。

神偷何六诡异的一笑道:各位如能不为己甚,手下留情,对老叫化子多加照顾,我老偷儿定有所报。

说完身形如飞而去。

老侠乞想不到神偷何六有此一举,猛的一怔,继也朗声一笑道:为了老化子的事,也犯不着老朋友陪上一条命,你请吧!追风剑客对神偷的行为,大感不耻,到底是偷偷摸摸小路货,不登大雅之堂。

但痲疯道长却不以为然,他对何六有深切的瞭解,其人虽游戏风尘,玩世不恭,但颇有江湖道义,绝不致临场拆台,此举定有深意。

西凉童叟冷冷一哼道:老化子,假如能将秘图双手献出,老夫保你能全身而退,并且答应以后为你办三件大事。

老侠乞何三哈哈一笑道:你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尚在两可之间,岂能担保别人?西凉童叟又是冷冷一哼道: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向老夫挑战?人群中发出一声轻笑,走出一人,却是百毒门掌门人李翔。

他冷冷地道:中原武林道上,尚未听说过阁下的万儿与尊容,何敢口出狂言?在下倒要请教,请教!西凉童叟一声冷哼,未及答话,已发出一掌。

这一掌强风凛然,侵入肤骨,李翔又是一声冷哼,单掌一立,从掌心飘出一股淡淡的白气,与西凉童叟的掌风一接触,顿时向四方散开,一阵腥臭之味,窜入各人鼻端。

西凉童叟顿感一阵目眩,情知上当,怒哼一声道:今日暂且揭过,以后何处碰上何处算!微一运力,将毒气迫向左臂,人已划空而去。

耳际闻得一阵咚咚之声,场中百多名武林豪傑齐被毒气薰倒。

痲疯道长医道精微,就在李翔发掌之际,已从怀中掏出数粒丹丸,抛给老侠乞与武建德二人,告诉他们含入口中,因此未为所乘。

李翔见计得手,哈哈一笑,转头看去,不由一怔!老侠乞哈哈一笑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鬼蜮伎俩,又能奈我何?原来长孙骥曾将李翔的来龙去脉对他讲过。

李翔一怔之间,随又冷冷一笑道:你既知道我的底细,便留你不得!手腕急施之下,已向对方抓去。

李翔武功卓绝,一转瞬间,老化子已无法闪避,整整被他扣个正着。

痲疯道长拂尘一转,一招金丝缠腕,向李翔手上绕去。

同时武建德追风剑亦向对方右胁下刺去。

李翔又是一声朗笑,原式不变,左手硬生生的劈出一掌,又发出一阵淡淡白气,夹着一股劲力,向两人打去。

痲疯道长拂尘一卷,又让了开去。

武建德追风剑已换了一式紫燕穿帘之势,仍向李翔笑腰穴刺去。

追风剑法果然不同凡响。

李翔急切间,急扣老侠乞的腕脉,脚下微荡,已飘身闪了开去。

冷冷地道:两位如再相逼,我就向老叫化施辣手!拿指之间,已点住了他的天灵穴。

武建德与痲疯道长齐是一怔。

目前就是长孙骥在此,恐怕亦无法替老叫化解危,不由怔怔地站在一旁。

李翔转首向老侠乞喝道:如能将图献出,李翔可念你成名不易,放你去路。

老侠乞冷冷一哼,却不答话,李翔怒道:你如不献出,难道我就搜不出么?舒指间已向老侠乞身上搜去。

武建德与痲疯道长却不敢出手相救,眼睁睁地看着李翔在老叫化身上搜了一遍,却现出失望之容!老侠乞自己亦已感到,原来他怀中那半张秘图,竟不知何时丢了!李翔手腕一运力,冷冷地道:老叫化,你将秘图藏到何处去了?老侠乞面上现出嗟异之色!这个,哼!我老叫化也不知道!哼!鬼才相信!手一运力,老叫化痛叫出声,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地滚落而下。

老侠乞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了么?哼!让我慢慢来收拾你!闪手间已点了他昏穴,转身向地上的众人扫了一眼。

但见少林众僧、武当众道及天星帮众俱昏沉倒地,就连享誉江湖已久的崆峒三剑点苍五老与华山掌门人六指仙姥亦不能例外。

不禁自赏毒掌之威力,但却奇怪老化子与痲疯道长武建德三人,如何不受其害。

不由冷冷地道:老夫手下从没有漏网之人。

痲疯道长已解他的用意,冷冷一笑道:就凭你小小毒掌,焉能奈我何?老夫尚未听说过阁下的万儿!神医痲疯道长!嘿!嘿!原来你就是名传武林的安正刚,老夫如不将你除去,毒掌岂能横行天下?单掌一翻,已运足十成功力,向安正刚劈去。

痲疯道长拂尘一卷,闪身让开,同时反手点向他的肩井双穴。

同时武建德追风剑法,已攻向他的身后。

李翔冷哼一声,力敌二人。

数十招过去,武、安二人手脚已有些散乱。

李翔冷冷一笑,猛将功力增到十二成,举手投足之间,皆凌厉无比!百招一过痲疯道长已是汗流浃背。

武建德更是气喘如牛,这是他生平所遇的第一个强敌!两人正是千钧一发之间。

忽有人发出嘿嘿两声怪笑,已闪入场中,叫道: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翔,咱们又遇着了!李翔不由变色,原来来人正是千毒人魔徐引。

他低声道:徐引,火烧百毒门总堂这过节我已放弃不究,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哼……哼!老夫正是为此事来找你,当日若不是长孙少侠的月魄剑我们又岂能逃出你的毒谋?武建德目光一转,大叫道:长孙少侠已为小女救伤,暂离此地,他正惦念着前辈。

原来你们是一路的?正是!长孙少侠少息便回!徐引一声冷笑道:李翔,咱们的账愈结愈深了!弹指间,已打出一掌。

刹那间,掌风凛然,骇人之极。

逼得李翔不得不放过两人,闪身让过,怒哼一声:咱们前途再见!挥指一弹,发出一阵烟幕,人已在烟幕中隐去。

痲疯道长安正刚与追风剑客武建德,这才过来见过千毒人魔徐引。

千毒人魔徐引一扫四周倒在地上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痲疯道长遂将前情说了一遍。

徐引一阵感触,这半部毒经,不知使他害了多少人,继道:有多少时间了?武建德道:已快两个时辰了!徐引随手解了老侠乞何三的穴道,即说一声:救人要紧!从怀中掏出十粒丹丸,命痲疯道长用山泉化开,与场中百多人分饮。

不到一刻工夫,众人皆已醒转过来。

徐引朗声道:各位方才中了李翔的百毒掌,如超过三个时辰,定然肝肠溃烂而亡,幸徐某人及时赶到,助各位一臂之力,解此毒障,同时更有几句善言相劝。

场中一阵骚动。

千毒人魔之名,无人不知,一向行事专横,为所欲为,不知今日如何一反往常,徐引又道:各位来此目的,想皆是为了老侠乞何三的半张地图,本来人各有志,在下不必多言,只是此图关系乞帮存亡,再加我一位小友负责相护,奉劝各位放过此事,咱们交一个朋友。

人群中有人冷冷一哼道:你叫我们放过此事,难道你想独得不成?徐引冷冷一哼道: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徐某人本来也有得秘图之心,要不也不会万里奔走,及知道我小友负保护之责后,我已放弃此想,各位就算不看徐某薄面,也看我对各位的救命之恩。

这是你自己多事,有何承惜之处!徐引怒道:好哇!我老人家跟你客气说话,你却扳了得紧,你就是有劫夺之心,自问可胜得了我千毒人魔徐引与神剑手长孙骥。

这语一出,场中人齐是一惊。

一个是后起之秀,一个是前辈隐贤,这两人的威望,可真无人敢捋虎鬚. 崆峒三剑曹玉湖、辛雷、樊奇三人叫道:为答谢徐大侠的救命之恩崆峒三剑放弃秘图之争,即时回山。

接着华山掌门六指仙姥与点苍五老、少林、武当门下,齐自动放弃,率众离开。

场中祗剩下数十个腰紮红丝带的大汉。

徐引双目微飘之间,已射出两道光芒道:诸位尚有何指示,难道不放弃此行么?当头一个大汉叫道:我们是奉命而来,岂能空手而返!阁下是哪一门派?天星帮!千毒人魔徐引冷冷一笑道:你们既不愿空手而回,这也不难,我让你们带着记号回去!没见他身形晃动,已如长虹般的撞出,瞬息绕众一周。

一阵惨呼之声,竟有人被掌力削去一耳。

他这种端奇的手法,不仅天星帮贼众丧胆,就是在场的老叫化何三与追风剑客武建德,又哪见过这样快的身法,难怪那淮扬叛徒李翔尚且如此惧他。

武建德上前一步道:多蒙前辈援手之德,没齿难忘,舍下离此不远,请落舍奉茶。

千毒人魔徐引微微一笑道:谢谢武大侠好意,我只是想见见长孙少侠。

老侠乞呵呵一笑道:因武大侠令媛受了西凉童叟的真空无极掌,长孙少侠已为她疗伤,稍时自回武家林,徐大侠还是不必客气,稍时自可见着长孙少侠。

徐引微笑点头,随后跟着,一行四人向武家林进发。

此际已是正午,虽是三春季节,仍不免带给人暖洋洋的感觉。

痲疯道长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老化子,那半张秘图真的丢了么?老侠乞何三道:老化子正为此事猜谜,按理我保管得甚密,不应失落的!痲疯道长突叫一声:快走!人已向武家林飞去。

追风剑客武建德大吃一惊,但见武家林里,火光炀天,忙与老侠乞何三,并步进去。

千毒人魔徐引跟进,本来武术轻功,远超各人之上。

但因不知武家林情况,为免发生误会,因此缓缓跟进,宁是如此,也不过瞬息之间,已进入林处。

痲疯道长安正刚,第一个进入武家庄。

见正有百多个天星帮众,放火杀人。

神偷何六不知何时回来,正护着乞帮未来帮主,王六子。

与两个天星帮首领,打在一处,已岌岌可危。

痲疯道长精神一振,见神偷并未离开,大叫道:老偷儿不必怕,贫道来助你。

左手拂尘一转,一招天外飞云式,已向二人扫去。

神偷见他们已回,精神一振,哈哈二声大笑,狠命使出二招,皆狠毒老辣,凌厉之极。

哪知他掌风未至,千毒人魔徐引已发出一声厉啸,挥拳踢腿间,已发出八招,跟着数声惨嚎,已有八人倒地。

千毒人魔徐引这一现身,天星帮帮众可倒了霉,瞬息之间,惨嚎声起。

追风剑客武建德可红眼,长剑远舒近展,已劈了二人,同时身形急晃,已向内宅跑去;他因耽心老妻安危,穿进内宅之时,见几个弟子正与敌人搏斗。

妻子梁月华一条柔索鞭,上下翻飞,敌住数个帮众,亦已满身浴血,一见武建德回来,精神一振,素手微挥之间,已打倒二个敌人。

武建德见妻从容无恙,心胸一畅,长剑舒展之间,已加入战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