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的天长镖局这一天突然热闹起来,火眼猴子侯广,已升任总镖头之职,他正内内外外的忙着,在招待几位贵宾。
来人一共是四个,一个少年侠士,一个中年壮汉,一个妙龄少女,另一个是商贾打扮的老年人,这四人正是申埠商隐周桐乌骨针梁寿无影女秦素娥与神剑手长孙骥,他这神剑手之名,虽不是自己所起,但早已传遍了江湖,更说得炙手可热。
火眼猴子特在大厅上摆下一桌盛宴,他与在座的几人,除去了长孙骥而外,其余皆是初会,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湖人见面一刻工夫,便是老朋友。
长孙骥将别后行踪 ,详细说了一遍。
讲到荒岛之事申埠商隐周桐对长孙骥的功力,倍加讚扬。
火眼猴子侯广一阵豪笑道:兄弟,我老猴子可真以你这位兄弟为荣?长孙骥面色一红道:二叔!你怎的也跟我客气起来啦!侯广又是一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最近数月来,你可真帮了老哥哥不少忙!长孙骥听得一愕,道:二叔怎的愈说愈玄虚了?侯广正色道:这有甚么玄虚,我们这天长镖局走南到北,这几个月来,连遭魔难,要不是把你兄弟抬出去,招牌早就给人家兜啦!长孙骥道:二叔又在说笑了,以你当年名头,担这天长镖局的总镖头,还不是应付有余,何用得小姪之名,何况人家也不信!侯广又笑道:兄弟你可错了,老哥哥当年名头,已成过去,败将不言当日勇,英雄出在少年时,那已是不管用了,尤其是江湖上,近数月来,出现了许多不知名的武林高手,不得已的时候,只有抬出你兄弟的名气,如果对方不信,我就请出燕姑娘,她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谁还不信。
长孙骥一笑道:燕妹满脸孩子气,她能懂得多少。
侯广哈哈一笑道:你别说她小,她可是人小心不小,整日都在念着你呢!长孙骥听得脸上一红。
无影女秦素娥心中一酸,但她想起罗刹岛那鬚眉皆白的老者所言,顿时又心地开朗!长孙骥关心家中情形,忙道:小姪家中承二叔照顾,心中难安,二叔以后如有差遣,小姪万死不辞。
侯广正色道:兄弟!快别这么说,我们是甚么交情,只要你能专心一志的去报兄弟之仇,老哥哥尽这责任,还不是应该的么,唉!你难得回来一次,也该跟你燕妹妹多多团聚几天,还有李小环姑娘,听她言语之间,对你甚是惦念。
长孙骥道:她在此住得惯么!火眼猴子侯广一笑道:怎么住不惯,她们相处得甚为融洽,你娘对李姑娘甚是怜爱。
长孙骥闻言放了不少心,又道:八卦门前掌教无极道人李文玄,与他小女李菲菲,已住到匡家堡去了,我得想法叫她们父女团聚团聚!火眼猴子侯广道:正应如此,周大侠与梁大侠,我们虽属初见,但皆不是外人,可曾在敝镖局多住几天,大家盘桓!盘桓,致於秦姑娘,或是愿住镖局,或去寻李姑娘作伴,皆无不可。
梁寿有一件心思未了,必须与长孙骥同行,乐得在此等候。
申埠商隐周桐亦可无不可,亦在镖局住下,饭后侯广便陪同长孙骥与秦素娥,直达乡下他的田庄之上。
燕玲在庄前练武,一见长孙骥大喜的跑了过来道:骥哥哥,你回来啦!娘与李姊姊正想着你!长孙骥一笑道:燕妹,你武功一直未停下来!燕玲一笑道:没有,我还帮侯二叔走过镖呢!火眼猴子一笑道:老弟,我说得没错么?长孙骥一笑道:侯二叔早已告诉我了,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我师姊栖霞老人的爱女,人称无影女秦素娥。
燕玲大喜,一把拉住秦素娥的手笑道:我叫燕玲,秦姊姊,你武功一定很好啊!秦素娥笑道:我哪及得上骥哥哥?燕玲不信道:你骗我,你是他的师姊,当然武功比他好!他们边谈之间,已进入内室,长孙骥见他母亲正在与李小环计划着剪裁一件新衣,亦已是头发斑白。
长孙骥心中一酸,流下两点泪水,强作欢笑叫一声:娘!骥儿回来啦!他母亲面上露出惊喜之容,笑道:孩子!想煞你娘了,你终於回来啦!哥哥之仇人有消息么?长孙骥原是将眼泪强自忍住,此时不禁流了下来,便将梁寿之事,告诉一遍。
他娘叹息一下道:有线索就好,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多住几天吧!唉!娘老了,这几月幸有李姑娘与燕儿作伴,尚不觉得寂寞!这就是孩儿之罪,不能长待膝下。
这哪能怪你?境遇弄人!李小环自长孙骥回来后,且惊且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孙骥便为他们介绍了秦姑娘,大家全是姑娘们,三句话一谈,异常投缘。
老太太叫道:燕儿去给候二叔他们准备酒菜,骥儿你来,我与你谈几句话。
长孙骥随他娘进入房间,双膝一跪。
孩子起来,你觉得李姑娘怎样?她很好。
娘有意将她配给你做个二房,燕儿与她皆愿意,不知你的意思如何?娘!骥儿不孝,有两件未禀告您老人家。
你说吧!娘儿间的事,尚有甚么不好商量。
孩儿已在外面定了两房亲事,但这是不得已的。
接着便将以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他娘道:如此说来,此事又得商量了。
此际外面有人笑道:此事还不好办么,包在我身上啦!这是侯广的声音,长孙骥忙道:侯二叔请进稍坐。
哈哈,我回头就来。
他娘叹道:你侯二叔倒是热心人,这个可真亏他呢。
长孙骥道:孩儿记着就是!正说间,那侯广已笑着进来道:不负所托,诸位姑娘皆同意,如今快设法迎接那两位归里了。
长孙骥道:二叔辛苦,他们皆在匡家堡住着,尚有李小环姑娘父妹,也在匡家住着,烦二叔转告一声,我马上就出来!侯广哈哈一笑,又返身出去,正待派人去匡家堡接那武卿云与阎小凤两人回安庆,忽见镖局里的夥计带两位姑娘来,说是找长孙少侠的,正是武阎二人,长孙骥为他们引见一下,第二天正式行礼,武卿云第二位,阎小凤第三位,李小环第四位,老太太眉笑眼开天长镖局也帮着热闹了两天。
火眼猴子侯广笑道:今后天长镖头更多啦!他们正热闹之时,那安庆突然来了许多武林人物,其中有出家的和尚,玄门道士,在家儒生,武林壮士,还有一些奇奇怪怪打扮的人物,齐在安庆附近出现。
天长镖局在安庆行镖多年,本地一举一动,哪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火眼猴子派去了很多密探四外打探之外,并到乡下来找长孙骥商讨此事,因近来武林道上,有些不正常的现象。
长孙骥道:以我个人而言,倒无可惧,只是家有老母,恐怕担不起这种惊骇。
侯广道:不若你搬到局里面去住,这些人就是冲着你而来,也影响不到你娘,何况你还有几个花不留球的妻子,都有一身武功。
长孙骥一想也是,便进去与他娘商议好了,当天便搬到天长镖局里去住。
长孙骥心想:目今武林人物,聚集安庆,当有两个可能性,第一是对付天长镖局第二是对付自己,对付天长镖局也许是了以往未了的恩仇,但对付自己就是为了月魄剑与那半幅五陵墓道图。
他以往只知道五陵墓道图只有一幅,但如今却有两幅之多,不独有两幅,更有两批宝藏藏於五陵之里。
没有五陵墓道星宿躔图,难入墓道之门,没有月魄古剑,难破那地下钢网,没有骊珠的定风之力,难闯太公望设下的九绝罡风,由於那批宝藏的影响,而使这几件东西,变成了武林人梦寐以求之物。
但一般武林人士,只知道那批上古以来未被人发掘的宝藏,但并不知道其中尚有一批当年名震江南的独行大盗柏姬的一批遗物。
长孙骥摸摸怀中两张半张图形,一是那赤胆雄风徐守千所赠,一是燕玲从武陵墓内抢来,燕玲之图,他不敢断定真假,但那赤胆雄风徐守千所赠之图,却是千真万确,他很想在安庆事了,前往苗疆一行,以寻那五陵樵夫归海鹤,找还那另半幅秘图,以寻大盗柏姬遗物。
他对今后责任,愈感重大,自从海外归来,亲见那些奇人,没有一个不足以骇惊武林,因此更加了几分警惕。
他又将那月魄剑用青布包起。
长孙骥搬到那天长镖局之时,亦已天黑,他一时无聊,信步向安庆街上走去。
安庆古名怀宁是长江北岸的一个重镇,商贾云集,尤当华灯初上之时,更觉热闹百倍。
他这时穿着一身文士装束,沿着街闲游,顺便察看一下街道上往来的人色。
长孙骥边走边看,不觉已走到一家酒楼,临江而建,上写胜天楼三个大字,见他那屋宇宽阔,声音喧哗,想是怀宁最大一家酒店。
他一转步走了进去,当头就遇着几个人,正在左面角落上把酒痛饮,这些人正是五阴教下的人物阴阳扇吴亮鹤嘴镖周非一,以及关中五雄刁龙、刁虎、刁狮、刁豹、刁象兄弟五人,由内五堂堂主百步神拳褚不明率领。
长孙骥暗暗冷笑一声,心想:如今你们百步神拳及正反五行阵,更无法奈何我了。
他这番出来,已上了易容药,故此无人认得出。
他再向里走,看到了六指恶乞百毒门掌教李鹏飞,岭南毒籁尊者黄斜关外一怪刘百邪;他想:这些人在花鸟岛上,初伤未愈,如今又赶到安庆,真可算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不由心中发出一声暗笑,再向里去,见乞帮老帮主酒侠萧鹿,一个人正自大碗吃肉,大杯喝酒。
长孙骥对此人甚俱好感,自从武家林一见之后,又投了缘,他本想跟他打个招呼,但嫌目下熟人太多,多有不便,随用传音入密的功力,说道:老哥哥久别了,小弟长孙骥在天长镖局候驾。
酒侠萧鹿是何等人物?知是对方用传音入密之功,不愿别人发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示亦已知道,却不答话!长孙骥微微一笑,再向后走,已走到一座楼梯。
店家笑道:客官,请楼上坐。
长孙骥微微一点头,向楼上走去,刚刚踏上楼板,不由他又是一愕,原来那紧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正坐着驼山双怪郝水、郝火两人,靠窗口桌上,坐着西凉童叟周无非,与他师兄八荒尊者 。
其他桌上,坐着不少武林人士,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言谈之间,皆脱不了他自身问题。
此际有人笑道:老哥!你知道么,那神剑手长孙骥终於露出狐狸尾巴来啦。
长孙骥闻言一愕,不由仔细听下去。
另一人笑道:怎的露出狐狸尾巴?哈!哈!你果真不知道么,他已承认是峨嵋派出身!你别胡说啦!峨嵋人物,怎会有他那样高的武功。
你不信!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那人惊咦一声道:这我倒要听听,你在甚么地方听到的?嘿!嘿!兄弟在这两月之中,却去了趟花鸟岛 。
噢!听说花鸟岛一战,长孙骥单掌敌群雄,结果只逃出有数几人是么?那人道:可不是么!兄弟当时正在场中,听他亲口宣佈出峨嵋天悟上人是他师父,嘿!那次要不是我兄弟真的有两手,小命早就丢在荒岛上啦!那长孙骥究竟是甚么样儿,你可说说看!那人一笑道:别提啦!提起会把你吓死!你说说看!吓!身高丈二,头大如斗,一双眼睛可是跟铜铃一般。
那样可怕,那不是成了城隍庙的白无常了?那人正色道:你以为骗你么?他一顿饭吃了半斗米、十五斤酒,尚意犹未尽。
长孙骥听得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此时酒保已将酒菜送上,他已在镖局中吃得很饱,此来不过是看看行情,随手斟了一杯酒,慢慢啜着,眼睛看着窗外,居高临下,但见街上人影翻翻往返不绝。
他猛然在人丛中发觉一个身着银灰色儒衣的少年书生,看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上下,手挥摺扇,正轻摇慢步的走着,看上去,似是弱不禁风,但步履之间,却显得甚是苍劲。
长孙骥猛的一惊,看此人身形步伐,显然是武功极佳的高手,这种情形,非是行家,岂能看出,不由眼光追着那背影,直至见他闪身走入一条小巷之中,方自掉转了头来。
此际楼板一阵大响,上来四人,却是江南金沙掌詹腾追魂判卜英三阴秀才霍天奎判官笔吴岧。
长孙骥仗着易容药,因此故做不知,心想:这些人也太不量力,何必大家集到一起送死?他心中一阵嫌烦,便立起身来,对长江遥视,但见那滚滚水流,如一片烟波,渺渺东逝。
触起心中无限的感慨,此际一阵楼梯响,又是上来一人,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肩上背着包裹,右手执着支旱烟管,风尘仆仆的走上楼来,靠左壁的桌上,有人站起道:伟民老弟,你好,我们许久不见啦!打招呼这人是个六十开外的老者,着一身青布大褂,胸间隆起一块,显然带着甚么奇门兵刃。
长孙骥一愕,心说: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的?眼看他们握手寒喧,自己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口中喃喃的默祷着:伟民!伟民!伟民!猛然眼前如电光般的一闪,心说:这人莫不是吴伟民?燕玲父母死后,身上所搜出的那封信,不正是吴伟民所发么?如果此人真的姓吴,那燕妹的父母仇人,将有着落了。
他这样一想,不由一转身向那两人桌上走去。
那两人正谈得高兴,并未注意他的走来。
长孙骥一躬身道:不敢动问,这位老爷子可是姓吴?那人一惊,站起道:正是!阁下认识我么?长孙骥道:在下只是仰慕而已,想请吴老爷子借一步说话。
吴伟民哈哈一笑,一摆旱烟道:那么就请啦,王老哥,咱们待会见。
讲着便下楼走去。
长孙骥随着他下楼,两人走出店门,找个阴暗无人的巷子口,停下身形。
吴伟民沉声道:阁下有何指教?请说。
他边说之间,双目中露出两道精芒,全身骨节发出一阵劈啪的响声,显然这一外家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长孙骥一笑道:吴老爷子不必误会,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是向你打探一个人。
请说。
当年有一对夫妇,行侠江湖,后来无缘无故的失了踪 ,竟发觉被仇家所害,不知吴老爷子可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不知道这夫妇姓甚么?姓燕。
吴伟民猛然一愕道:那是我的义兄嫂,阁下??知此事?长孙骥道:你知他们有一个独生女儿燕玲,虎口余生,逃出魔掌?吴伟民面色一阵淒然道:我正在寻找此女,十数年来毫未间断,只是毫无下落,你究竟从何处得知此事?长孙骥一叹道:据我所知,那女孩先为一个武林中人拾去,这是燕氏夫妇临亡气绝之前。
吴伟民急道:但不知此人是谁?长孙骥道:这人也是江湖上有名人物,就是蓼心洲的余仙子 。
吴伟民倒抽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她,待我此间事了,一定去蓼心洲,但不知那女子叫甚么名字?长孙骥道:她名叫燕玲,但现在也不在蓼心洲了。
在甚么地方?就在在下的家中。
吴伟民又是一愕道:你?长孙骥正色道:正是,她自己看中了在下,亦已许配於我,因此她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打探这事。
吴伟民这才恍然的哦了一声道:如此姪女已有归宿,义兄嫂在天之灵,想已瞑目,老朽想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在下长孙骥。
长孙骥,你就是神剑手长孙骥。
正是,在下现住天长镖局今夜三更,当在后门候驾,我带你去见那燕玲。
吴伟民面上仍露出怀疑之色道:据闻长孙骥年事甚轻,阁下莫非在骗我?长孙骥一声轻笑道:在下长於易容之术,如今已非本来面目。
吴伟民这才恍然哦了一声。
此际突听远处一阵脚步声,慢慢走来。
长孙骥道:吴老爷子,我们且回酒店,以免逗人疑。
吴伟民点点头,两人又一起回到店中,吴伟民仍与那老者,把酒谈天,畅叙别后之情。
长孙骥自为饮了两杯,迳自会账先下楼而去,正当他走上街之时,突见镖夥快刀李七走来叫道:总镖头正到处找寻,欲请回镖局!长孙骥不知发生何事?忙与李七一起回到局里,但见镖局门口,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