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梦成没好气的道:谁犯你的禁忌?眼看两人又要顶撞起来,牵牛尊者忽道:喝酒就喝酒,不趁看兴喝,大伙儿就回家抱奶奶去:牵牛尊者话说得粗俗,但极有分量,温梦成与花枯发一听,也没第二句,都举杯向大家敬酒、这一干人,除了温柔和方恨少,就算不嗜酒,见这是难逢难遇的好酒,也都堆兴喝上一些。
温柔不喝酒,那是因为:酒?冲喉得很,都不好喝的,臭鸡蛋才喝这种玩意。
要是喝这种倒胃的东西才算有才气,那不如说是醺天酒气对办一些。
方恨少也不饮酒,道:酒?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人。
如果不是千世之心已绝,谁会饮酒高兴?若非挽澜之志已灭,谁要藉醉佯狂?如果这伤人肠肚的东西不喝不成诗人,这诗字跟僵尸的尸也差不了多少意思:温梦成则不然,他正酣饮畅吟:天若不变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受酒,地应无酒泉一。
花枯发只酿酒,酒,只作浅尝,理由是:镌剑的未必善于用剑,精于兵法的未必就是武林高手,我会酿酒,却不胜于酒力。
每个人都对酒有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干人,喝酒的时候,比起其他的人,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并不勉强别人喝酒。
:酒,喝不喝要看兴趣,强迫人喝酒那是件煞风景而且无趣至极的事。
爱喝酒的,喝得肠穿肚烂也甘之若饴喝酒是件高高与兴的事,高高兴兴的事应该自动自发,而不是强人所难。
温梦成嗜酒,但因为他喜爱酒,便不会灌入狂饮,逼人苦饮,如此只浪费了酒,暴殄天正如花枯发喜欢酿酒,他也不会强逼别人一起来跟他酿酒。
他只喜爱看人喝酒。
物。
喜爱看人喝他所酿的酒之神情。
那是愉快之极的神情。
看的人也是一种享受。
一种极之愉快的享受。
他自己对酒,只是浅尝却止。
但浅尝即止也是喝酒。
虽然喝得少。
但也算是沾了酒。
据说江湖上的汉子,有两样事物是沾不得的:一是女人。
一是酒。
其实女人和酒,也不是真的完全沾不得,只是这两样事情,都很容易乱性酒量再好的人,也会醉。
多美的女人,还是人。
是人就会伤人、害人、利用人,甚至杀人。
喝了酒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中当然包括平时不敢干的事。
人总会有清醒的时候。
清醒后发现自己干了这种事。
很可能就会后悔得痛不欲生。
当然,在这寿宴 ,大家都是江湖人,只喝一点酒,那是趁兴快意的事。
至于女人让陈不了和八大天王他们去烦吧。
在座贺客,偶尔念及酒与女人,都会这样想。
喝一点酒当然无伤大雅。
却没料这一点酒也惹来了麻烦。
相当大的麻烦。
酒过三巡,花枯发自然是要起身作一番谢辞。
他先敬在席的人三杯酒,正待说话,忽听席上的牵牛尊者一声闷哼。
这一 ,把花枯发拟在心里的一番说辞,窒了一窒,竟使他忘了开场白,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才再想了起来,正要发话,忽听牵牛笠者又一声低吼。
这一下花枯发可心里有气了,以为是牵牛尊者故意捣乱,再不理会,清一清喉咙,朗声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光临老夫这个……忽听牵牛尊者一声大吼。
好像一头受伤垂危的狮子,突然振起。
众人皆吓了一跳,花枯发气白了鼻子,向牵牛尊者戟指怒道:尊者,我敬你是前辈,你却三番四次牵牛尊者却倏地一踏步上前,一伸手已扣向花枯发的脉门。
花枯发本能地一缩手,牵牛尊者五指骨瘦 岣,吞吐变化间,却仍抓住花枯发两只手指。
花枯发只觉一阵刺痛,直入心脾,怒叱道:你干什么?啪啪二声,手指已被折断花枯发又惊又怒,牵牛尊者乍然放开了他的手指,同时间,已扣住了他的肩膊。
就在这时,红影急闪,牵牛尊者惊觉身后有七道攻势、骤风暴雨般涌至:七道攻势都十分凌厉,正是攻牵牛尊者之所必救。
七道攻势都是从一人身上发出来的。
温梦成。
口自然是温梦成。
当然是温梦成。
这十数年来,温、花二人根本没有一天和好过,但与花枯发为敌的人,多被温梦成率先解决了;与温梦成作对的人,全给花枯发料理了。
想要挑拨离间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人,早就给温、花两人追杀三千里外。
牵牛尊者冷 一声,抓住花枯发肩膊的手一松,回手拆解了这七道攻势。
他伤花枯发双指,冉扣住花枯发肩膊,然后化解温梦成的攻势,全是用一只手。
左手。
花枯发右肩上立刻多了五个洞。
正是五个血洞。
血正沱出,花枯发双指也正痛得发抖。
可是他惊讶多于愤怒。
牵牛尊者向温梦成和花枯发冷 道: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夥的:温梦成一怔,道:你说什么?牵牛督者一侧首,就像佛寺 一夺瘦削的罗汉雕像,忽然歪了头。
他彷佛要歪着头才能着清楚前面两个多年的老友。
花枯发的惊讶慢慢加上了愤怒。
他正在做一件事。
他正举起他的右手。
可是他举不起。
原来他已失去抬起他右手的力量:他一句就吼道:不是我:然后悲愤地向一夥来客咆哮道: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事?全场宾客,为之愕然。
牵牛尊者退了半步,皱眉、捂胸、干唇下拗:不是你:不是你。
好,好温梦成一时未能会意,忽然,白发一筛,同花枯发惶恐的瞪了一眼,然后,他也在举他的手。
右手。
右手重如山。
彷佛右手忽然间不属于他的了。
温梦成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同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牵牛尊者会向花枯发出手。
他大吼道:是谁干的?他这句话问出去之后,陈不丁、冯不八全变了脸色。
他们也在做一件事:试图举起他们的右手。
结果全是一样:举不起。
大家的右手,全似在同一时间 废了:温梦成额上、脸上、鼻上,全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花枯发脸色焦黄,牵牛尊者神情灰败,陈不丁向花枯发怒叱道:你说:怎么酒 会有别来有恙此诏一出,众皆 住,一时之间,在场的没有人不倏然色变。
座中江湖好手连忙运功一试,都发现自己右手已浑不着力,形同残废,纷纷向花枯发叫骂了起来:姓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对我下毒?快拿解药来:花僵尸,咱们无怨无仇,你为啥要做出这等不上道的事:花枯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心神一散,真气一乱,左足又开始发麻,花氏门下子弟,全护在师尊身前,生怕这些江湖人一个说不好就要即时动手。
这些花党子弟身形一动,也发觉自己右手已不灵便,就连左足,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心中也都惶惑异常。
只听温梦成大喝道:这不关他的事:群雄中了毒,群情汹涌,连声喝道:他们是发梦二党,自然互相勾结,别听他的鬼话:你们故意制造混乱,趁机下毒,快拿解药来再说:没有解药,我们可要不客气了:花枯发张大了嘴,惨然:……这是……五马恙……我……我没有解摇花枯发这一句话,一众江湖人物,拨刀的拨刀、翻桌的翻桌,怒骂道:花枯发,你想把我们坑在这里,我们就先把你宰了:你这算放咱们的喇喇咕,咱们活着死跟你拼了,不教你多心:花兄,你这玩笑开得志大了,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这样可得要闹出人命哪:花枯发苦着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温梦成脸上全聚集了汗,化成一条条汗河,直往皱纹沟 淌。
就在这时,只听扛琅、叮当几声,好几个人的兵器都握拿不住,掉在地上。
他们竟然连左手也不听使唤了。
场中只有温柔不明白。
她没有喝酒,所以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她也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在干什么?所以她问方少:什么是别来有恙?不是别来无恙吗?这一问,倒是问出了力恨少爱掉书袋的脾性来,只眯着眼道:首先,俅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恙?什么叫做别来无恙?温柔奇道:恙不就是病吗?恙不止是病,也有忧患之意。
方恨少滔滔不绝的说:恙作忧解,最先见于国策齐策。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日: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尔雅释诂曾注释:恙,无忧也。
郭注:今人云无恙,无忧也。
温柔在等他说完。
其次,此字作患疾解,最先见于御览三七八引风俗通:书曰:恙,病也,凡人相见及通书间昔日无恙。
方恨少还没有说完,甚至连说完的迹象也没有:另又见于汉书公孤弘传:何恙不已可见恙字可作有忧、疾病之义解。
,一温柔开始叹气了。
你别叹气,我还没说完,恙,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虫。
虫?温柔几乎叫了起来。
不过,这时侯大堂 正在闹得如火如荼、脸红耳热,谁也不会去留意她这一星点的叫声温柔最怕虫。
对了,方恨少见把温柔逗兴趣起来了,他自己就说得更加起劲:在史记的外戚世家索隐的注脚中,就有恙,噬人虫也之说。
匡谬正俗八引风俗通中有云:恙,噬人虫也,善噬人心,人每患苦之。
温柔听得头都歪了。
你耐心点,我说到正题了:恙,是一属复眼多足小虫,色呈鲜红,长大作橙黄色不等,全身披毛,小者为圆形,长达近寸,多寄生于田鼠身上,喜伏于阴湿之地,被恙噬咬者不多全身忽寒忽热,头晕目眩,心腔难受,重者亦会致命。
力恨少摇首摆脑的道:所以古人视恙为大敌,每见面时常曰:相恤而云:得无恙乎温柔听得皱起了眉。
怎么?方恨少得意洋洋的道:你想用什么话来赞美我的博学?我的天,你这种人,最好教人每日一字;温柔近乎呻吟地叫道:这么 心的东西,亏你还牢牢记住。
她叉十分嫌弃地道:你这东西,满脑子记着都是虫,你:你别靠近来:方恨少一时啼笑皆非、分辨不得。
幸好温柔已在问:那么别来有恙又是什么东西毒。
方恨少又被挑起了好为人师的性子:一种可怕的毒,无色无嗅,非一流鉴毒名家不能分瓣,渗在水里,一旦饮下,不同的恙毒便造成不同的结果。
温柔听得头都痛了。
这种是什么恙?听他们所说,正是五马恙。
力恨少彷佛在叙述一件古远的武林轶闻,与当前情形全不相干似的:这是恙毒 最除恶的一种:武功愈高的人,只要饮上一些,先是右手,后是左足,接着右脚,然后左臂,全部麻痹,不能动弹,再隔一天一夜,要没解药,恙毒便蔓延上头,纵然保得住了命都会成了白痴、废人。
温柔惊心地道:你是说……他们会……力恨少不经意地道:对,要是没解药,。
就会变成废人、白痴。
温柔动魄地呷道:那你还不去救他们: 恨少这才蓦然省起,这是当前要命的事:一时苦起了脸,温柔在他肩膊一堆,催促道还不快点嘛你:方恨少无奈得连衣服都皱了起来:我……我只知这种毒物的来历……我可不会医……我也没有……解药呀……。
温柔气了。
那你读那么多书干啥?她骂他读那么多书,一样救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