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说完,呼地跃过面摊,直向斋九恨、兜玉进、唐多令扑至!这下变起骤然,斋、兜、唐叁人都连忙招架封锁,但黑影一闪而过,那人已落回面摊之後。
唐多令这才惊觉怀里的楚杏儿已然不见。
叁人中以斋九恨反应最快,黑影一闪而过,他即以单手追击那黑影。
那人一到面摊之後,一脚即把面摊踢翻,滚汤和杂物全都向斋九恨飞来,斋九恨仓猝间,只有飞退。
那人一长手,已解了楚杏儿身上被封的穴道。
众人看去,只见那人一拳打飞自己头上的深笠,本来是驼背的身子,暴长了起来,伸直成为一柄长过头顶半尺的刀柄,而那人也像天神一般地立在那倒塌地上仍醒醒恐恐燃烧着的炭火之後。
斋九恨觉得那人站在那里,却有一种无尽的压力直逼过来,使他不禁的退了一步,他退了一步之後,不由自主地又想退第二步,但他强自抑制着:这在斋九恨的对敌生涯而言,可算是前所未有的事。
斋九恨见楚杏儿被那人夺去,喉里发出一声乾吼,正要扑去。
那人忽道:你中毒了。
斋九恨吼道:关你屁事!那人道:你最多不过砍掉了一倏臂膀,可是你的朋友可活不了。
斋九恨看了看谭千蠢,只见他已出气多、入气少,那人又道:那摺成叁角形绿色小包,里面有金质粉未,是『穿体蜈蚣』的解乐,一口气全服,这儿倒剩些面汤,趁热喝,喝越多越好便,能解毒!斋九恨六神无主,唐多令在一旁道:我们为什麽要信你?这时楚杏儿已看清楚了来人,一时间又喜又嗔,你?!那人只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却向着唐多令拍了拍高出自己後脑的长刀柄,走出了一步,黄灯映在他豪壮的脸上,两道眉毛和两撇胡子,像四道黑刀一般。
兜玉进失声道:沈虎禅?沈虎禅道:快给他服!谭千蠢这时全身搐动,十分艰苦。
唐多令拦阻道:不行!可能是计!斋九恨仍在迟疑,沈虎禅猛跨一步,已到了谭干蠢身前,斋九恨怒喝道:你要干什麽?沈虎禅迎空一抓,那绿色叁角小包倒飞入它的手中,他登时拆开,左手姆食二指往谭千蠢两颊一柑,药粉就要往他嘴里倒。
唐多令一声断喝:不可――!双肩一震,七八道暗器已到了沈虎禅背後。
沈虎禅抱着谭千蠢,一跃而起,暗器在千钧一发之间,全皆落空,沈虎禅人在半空,兜玉进剑刀已然追到。
沈虎禅偌大的身形,抱着谭千蠢,在刹那之间,身子在半空之中,一连变了七次。
同样的,兜玉进的剑光,也一连闪动了七次。
这七次闪动迅若飞星,七闪一过,兜玉进人尚在半空,沈虎禅已经落了下来,那包药粉已全倒入谭千蠢嘴里。
这时斋九恨已经到了。
他只有左手能用。
他在掌击到,沈虎禅已来不又闪躲。
沈虎禅只有回身一掌。
没有掌声。
沈虎禅放开谭千蠢,退了两步,一绺头发披下额来。
斋九恨身子只幌了一幌,第二掌又要劈到。
沈虎禅冷冷的看着他,既不退,也不进攻,眼看这一掌就要劈下,沈虎禅忽说了一句话:你看看谭千蠢。
斋九恨霍然回首。
唐多令急叫道:别――其实在他回首分心的瞬间,沈虎禅如果趁此出手,斋九恨早就是个死人了。
然而沈虎禅只是极有份量的屹立在那里,全无出手的意思。
这时谁都已经看得出来,谭千蠢所中的剧毒正在迅速消退中。
沈虎禅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想废掉一条臂膀,那去把那用蟒皮裹着的小包拾起来,里面有七粒药丸,吞服两粒绿的,捏碎两粒黑的,涂在伤口处,你就不必变成了残废!斋九恨一阵犹豫,终於一顿足,上前去把蟒皮小包捡起来,唐多令又叫道:斋兄,须防――斋九恨已仰脖子吞服了药丸,然後依言捏烂丸药,涂在掌心。
楚杏儿粉脸气白了起来,指着唐多令和兜玉进,手指都气颤了,你们真不是人!兜玉进连忙摇手道:不关我要!不是我的主意!楚杏儿恨恨地道:枉我爹爹那末信任你们,你们竟敢对我作出这样子不要脸的事!这个女子在凶的时候声音仍是温柔劲听的,如像筝弹到凄厉处,仍下减其清婉。
沈虎谭不禁偏头过去瞧了瞧她,这时月儿正好踱出雪层来,刚脱颖而出的月光,照得楚杏儿脸上像一座绝美的玉观音,沈虎禅万未料到一个女子在盛怒时也那麽柔美,下由怔了一征。
唐多令低声向兜玉进道:恐怕要杀人灭口了。
兜玉进吃了一惊,道:杀人灭口!唐多令道:杏则,将军不会放过咱们的!兜玉进道:都是给你害的!唐多令道:现在我们要不给人害死,才是重要的!兜玉进怒道:我不管了!我再也不要听你的摆布!说着便大力地摔开唐多令的手,跑到楚杏儿身前,满脸惭色的道:杏儿,我……楚杏儿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记清脆的耳光,使得全场一时都静了下来。
兜玉进抚着脸哭丧着道:杏儿……楚杏儿寒着脸道:别叫我!兜玉进又过去要拉楚杏儿的手。
就在这刹那间,兜玉进那柔和的动作突然加速百倍,十指如鹰爪,扣拿楚杏儿身上七大要穴!这连楚杏儿也意料不到,没有防着。
沈虎禅也没有料到看来没有主见的兜玉进会有此着,但他的反应几乎在兜玉进刚要出手的刹那间已发动了。
他的身子突然弹起!可是唐多令也同时窜起。
唐多令的手上突然暴出十数点星花,甚至肩上、腋下、腕里、指间都各射出数十点星光,急射沈虎禅!星光却不是射向沈虎禅,而是截住任何以及所有的沈虎禅扑近楚杏儿或兜玉进的去路,沈虎禅如果硬要扑过去,那麽只是把身体变作靶!唐多令彷佛也清楚地意会到自己的暗器未必能制得住沈虎禅,但他的暗器绝对可以牵制沈虎谭的攻击。
何况他这次出手,蓄势以发,料敌机先,沈虎禅高大的身影在半空一顿,便生生的落了下来,手已搭在背後的刀柄上。
他那一柄向来不易出鞘的刀。
阿难刀。
他的手一按刀柄,那股气势登时使唐多令心中给擂了一记,脸上不自觉而立即地呈现了痛苦与恐惧之色。
只是兜玉进这时已喝道:住手!他已抓住楚杏儿。
沈虎禅没有拔刀,他的虎目冷而静,锐而厉,望定兜玉进。
兜玉进道:沈虎禅,这件事与你无关,干吗要找我们麻烦?沈虎禅冷冷地望着他。
兜玉进看来只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公子哥儿,他现在才知道为什麽连唐多令都服了他的原因。
兜玉进问:你现在是将军的人?沈虎禅点点头『兜玉进和唐多令的脸色更凝肃了。
唐多令转首向斋九恨道:他是将军的人,正是你们的死对头。
但是他解了我们的毒。
回答他的是谭千蠢。
谭千蠢和斋九恨照沈虎禅的指示服下了解药,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唐多令一时为之语塞,却听兜玉进厉声喝道:别动!沈虎禅只是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明亮深遂。
这一眨眼,眼皮垂下的瞬间,使得兜玉进错以为他动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动。
他非常沉静的站在那里,如一头傲慢的虎,眨过的眼清更加黑亮。
兜玉进看到这一双眼,以及高扬如刀的眉毛,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害怕,便提高声调道不许动,拔刀。
沈虎禅道:你要我拔刀?兜玉进抓楚杏儿的手紧了紧:对,拔刀,丢下刀!沈虎禅这时却瞥见楚杏儿那黑白分明得像雪和黑夜的杏目,悄皮地转了转。
沈虎禅道:我为什麽要丢下刀?兜玉进的手搭在楚杏儿的脖子上,狞笑道:不然,我杀了她。
沈虎禅缓缓地道:刀是我的生命。
兜玉进道:可是没有刀,你还能活着;你有刀,她就得死了。
沈虎禅道:我为什麽要为了她而放弃保护自己生命的刀?兜玉进发狠道:好,你不弃刀,我就杀她,我就立刻杀她!唐多令也从旁接道:她若死了,将军就不再信任你,重用你,甚至会迁怒於你,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沈虎禅突然静了下来月也黯下来,眼中两盏明灯陡然增亮,兜玉进和唐多令都紧张了起来。
沈虎禅反手握住了刀柄。
暗夜里每人沉重的呼息声都清晰可闻。
沈虎禅拔刀。
刀并未出鞘。
刀是连着木鞘一斋拔离自背後腰带的。
沈虎禅把刀捧着,轻轻置於地上,就像手上捧的是一座深信的神□。
兜玉进这才转权为笑:这就对了……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才有一丝松弛。
不但是他,连深谋远虑的唐多令见沈虎禅把仗着成名的阿难刀离手之际,脸上也有了得色。
就在这白驹过隙的刹那,沈虎禅掌一拍地,豹子一般地标了出去口!在兜玉进还不及有任何行动之前,已抢过楚杏儿,把她推了出去,唐多令正想发射暗器,但兜玉进已向他跌撞而来。
两人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未及转身,刀光一闪,两人均觉头上一凉,都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摸,刚好摸到被削下来的一绺头发。
沈虎禅不知何时,已护着楚杏儿,刀已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且已出了刀,刀也还了鞘。
这样的刀法,兜玉道和唐多令这两个在江湖上武林中已有一定份量的高手,不但见都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沈虎禅站在那里,楚杏儿站在他後面,正像坚强的巨岩和柔弱的小花。
但是这朵柔弱的小花说话了:谢谢你救了我。
沈虎禅立刻感到背上的一个重要穴位有些微的刺痛,他立即分辨得出那是一支极尖锐细微的针在顶着自己的背部,他淡淡地道: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楚杏儿委婉地笑道:我的针头浸的是黄泉,你知道这门极其珍罕的毒药见血射喉,既不受内力逼出,也无药能解的。
沈虎禅点点头道:我知道。
楚杏儿娇笑道:你还想说什麽?沈虎禅道: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何这般疏忽,会议将军摩下,叁面令旗的其中一面,站在我背後,而且贴得那麽近。
楚杏儿彷佛有些脸红,幽幽地道:其实你也并没错,她低声在沈虎禅耳畔说:你肯为了我而几乎弃刀――虽然没有真的弃刀,但毕竟是冒了险也要救我。
她忽然退去,软语与香风,好似仍留在沈虎谭微微发痒的耳畔:我算定你如果真的是忠心於将军,关心我的安危的话,一定会来江鸿桥的,我故意让小玉、阿唐擒住,否则就凭他们……我主要是替爹爹试试你。
沈虎禅觉得那尖针已离开他了,长吸一口气道:但你这样却牺牲了冷秋帆!楚杏儿笑道:你以为冷秋帆是为了我才夺高唐镜?其实,他是点苍派遣来混入将军摩下的卧底――他以为我们定不敢去动斋九根、谭千蠢,我们又给他错误情报,让他以为只有俸化天一人在,这样……我们正好可假手斋、谭、俸,除去这个心腹大患!斋九恨楞然道:你在说什麽?谭千蠢沉着脸道:我们给人耍了。
斋九恨指指他们,道:他们?又指了自己鼻子,道:耍我们?谭千蠢这次扳起了脸孔,不去睬他。
楚杏儿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刚才为何要替他们解毒?他负手傲然道:我要与人决一死战的时候,向来不乘人之危,而且也不占人便宜。
沈虎禅道:原因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