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光,就有希望?出了那狭厌洞穴,黄泥壁上又点着油灯。
黄豆大的黄火,照在黄泥墙上。
泥黄地上,昏黄一片,好像这儿就是直通鄂都城。
阎王殿的黄泉路上一般。
无情现在的处境,就好比真的已在黄泉道上,只等牛头马脸来接引。
只不过,习玫红比他快上一步,领先而行罢了。
无论怎么说,有火总比没有火的好,有光也总比没有光的好。
有光,就有希望。
有火,便有热力。
但无情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力气。
聂青的臂膀箍住了他的脖子,并已封住了他双臂的穴道。
他现在已接近完全没有希望。
望到聂青低头俯视他那双充满嘲弄的眼,那两朵鬼火般得意的绿芒,他已几近失去了希望。
无望。
聂青看着受控在他臂弯里一动也不动的无情,仿佛很不满意:你令我实在有点失望。
他把力气稍稍放松了一些,无情的脸才没那么红,才可以开声说话。
可是无情并没有说话。
他好像没有话要说。
聂青反而有点不自在:你没有话说?无情不作声。
聂青更是若有所失:你可知道,我们部署了多久?花了多少人力,心力。
物力?我费了多少心机和机心,才逮着了这个机会?才能使你中伏?无情没有表示。
聂青讶然道: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任我鱼肉?你信不信我一发力就拗断你脖子,你这辈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无情点点头,带点漠然。
――好像,脖子不是他似的,或者,他已失去了说话的气力。
可是聂青却明知不是。
他已卸了劲。
对方明明是有说话的能力――只要他肯开声便行了。
所以聂青反而激动了起来:你信任我,我却出卖了你,你就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骂我!?你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气!?你为啥不斥我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依然不说话。
也不挣扎。
聂青连脖子都涨满了青筋:至少,你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出卖你呀!?这一次,无情点了点头。
聂青气得笑了起来:那么,你也得开口问一间啊!难道我还自行献身夫子自道么!你是当差的,你不审犯,难道教犯人自行但白交待罪行啊!?看来,他是有话要说,不说还真的是不痛不快。
诡异的是,他是挟持着公人,却强迫人去审问他。
无情终于说话了。
他眼角仿佛还有点狡黠的笑意。
他的语言很含糊。
你真的要我说话?聂青大喜过望,目中青光大现。
我只怕你不说话。
我为什么要说话?无情的声音还是很吃力。
模糊。
:涸为你快要死了,聂青见对方愈不问,就愈不惬意,我为什么要杀你,你连问都不问?无情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倒又大出聂青意外:你就连挣扎也不挣扎一下?求我吧,说不定,我会放了你。
无情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我求你,你就会不杀我?他总算是问了一句,千不情百不愿的。
聂青怔了怔,干笑了半声:这倒不可能。
说真的,我还真不愿杀你,可是,我若放了你,我们大家都完了。
无情神色苍白,在黄灯下成了苍黄,不过却不影响他的平静:你既然已肯定要下手杀我了,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听来,你还有别的同移,你也作不了主,我求你又有什么用?他的眼神很宁定。
他的神情也很平淡。
惟一比较含混颤哆的,只有他的语音。
聂青听了,瞪住他,好像见鬼一样。
他忍不住叱道:我就要杀你了,你快要死了,你就连原因也不想知道!?无情点点头:一个人都快要死了,知道那么多干啥?好,好!聂青干笑起来,听那笑声,仿佛是一件心血交熬。
千淬百炼而成的艺术品,却不受到人欣赏、遭人蔑弃一般,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你,难道你连我是谁也不想知道么!?他兀自气忿难平,又咋咋咋的干笑了几声,仿佛有东西塞在喉管似的,但他双目,一直盯着无情的脸,不管他笑他怒他得意时,他都双目逼视、紧盯不放,仿佛要在无情颊上消融出一个洞似的。
只听无情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青月林公子,你要我问――问字后面,应该是什么二字。
但这两个字并没有说下去,也来不及说出来。
因为他已出手。
不是聂青出手。
而是无情。
无情也没有出手。
――聂青的右臂箍住了他的脖膊,无情的手也挣动不得。
所以出不了手。
他是出口。
他出口就是出手。
――甚至比出手的杀伤力更大!他前面几个字,即是青月林公子,你要我这八个字,依然说得含混不清,但到了问字,却突然清晰了起来。
不但清晰。
而且有力。
甚至斩钉截铁。
一个问字,唆地一声,一道寒芒,直打聂青眉心!快!疾!碎不及防!如果有光,就有希望,那么说,有出手,能出手,就有机会获胜,有机会反败为胜。
2、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嗖的一声,寒芒直取聂青面门。
两人相距极近。
聂青本理应以为无情已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所以更骤不及防。
这下很要命。
――无情的命就在聂青的手里,所以他先行要聂青的命!聂青盯住无情。
无情一张嘴,寒芒一吐。
聂青也突地一张口。
他一口咬住寒芒。
不错,无情的寒芒,给他一口咬住了。
的确,无情这一记绝招,已失了手。
那是真的,聂青破了无情的杀手铜。
他左手还迅疾而熟悉,往无情颊上一拍,啪的一声,从无情咀里掉下一支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竹管来。
无情看着聂青,看他的眼神,仿佛对这个人很好奇,也很赞赏。
可是他却刚刚失了手。
他连这称绝江湖,必杀绝技,也给聂青破掉了。
聂青也俯首看着他。
他的咀里原来有四只尖牙。
就像狼犬。
僵尸一般的尖齿。
就这四只牙齿,衔住了无情的寒芒。
两个就这样对视着,也对峙着。
半晌,聂青一松口,叮的一声,寒芒落地。
好一个‘不吐不快’,聂青看了看地上的暗器,又补加了一句,好一支‘独锈’!不过你的杀手铜完了,然后他说,到底让我给破了。
他这时的语音,好像是艺术家经年累月、苦心孤诣的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满足之余,还透露了一些些的乏意和得意。
他抬起左臂,用屈起的指节敲了敲他的牙:幸好我有这四只‘切齿咬牙’。
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无情:就算你的暗器喂了毒,也不管用,再毒也毒不过我的牙。
无情道:我的暗器从不淬毒。
聂青怔了怔,又笑道:不管喂不喂毒,你现在大概也把我恨了个咬牙切齿吧?无情道:我倒是印证了。
聂青问:印证?无情道:我印证了老鱼为何从背部受袭,颈部遭噬,果然是你咬的。
聂青居然伸了伸舌尖,他的舌尖很尖,也很长,舌根又蓝又绿,无情乍见,仿佛有点畏惧,头部往后缩了一缩。
聂青嘻嘻笑道:大捕头也有畏惧的时候。
无情才那么一畏缩,随即又恢复了他的漠然:小人物当然害怕。
聂青道:你在后悔明白得太迟了吧?若不是鱼玄姬的‘顶心睁’实在劲急,他的‘铁壁铜墙’也的确练到家了,要不然,我一口就咬死他了。
无情道:问题是,你咬了他之后,牙齿吞到肚子里去了么?我有观察过你的咀巴,并没有异样,只有血渍。
聂青得意非凡地道:你终于肯问我话了。
无情随即道:不过,我现在倒看出来了,你的尖齿是活动的,是临时箍上去的,当然,也可以随手脱下来。
你当时咬住了块淌血的肉,既是可以表示你是跟敌人搏战而求存,也可证明你不是凶手,更可掩饰掉你牙缝、唇边血渍的由来。
聂青目光绿芒大闪:对对对。
你想得对极了。
要是一早想得那么周全,你又何致于现在落我手里?你们一看到我背上的伤,就以为我也给鬼咬了,而且伤得最重,殊不知,我是自己搞的。
那时候,我就想不通这一点。
无情承认道:我没想到,毒牙根本就不长在咀里,所以,你只要右手食指套着尖齿,左手指尖捏着毒牙,反转往左肩右肋一刺,就可以‘咬’在自己背上,看来,是从背后遭袭,而且,绝对是牙印,也大可洗脱了偷袭的嫌疑。
聂青惨笑了一下:为了要干掉你手上两员大将,我也付出了代价。
无情说起他们,就算在这种形势下,也有为他们而感到骄做的样子,道:他们看来不过是行行坐坐。
喝道开路、服侍我的两个牙将。
跟班,其实不然。
聂青颔首同意:我知道。
只要从老鱼已跟随诸葛小花二十年,小余跟在你身边办事已十年却依然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并且见案破案,光在这一节上,我已知道他们只是给掩饰得好的狠角色,决不是小人物。
无情道:你有眼光,也够狠,但还是放不倒他俩。
聂青目中青芒大现:但我却放倒了你。
无情道:跌倒了的人,随时都可以站起来。
你例外。
聂青说,就你站不起来。
我站不起来也可以爬起来,撑起来;无情的语音里依然坚定,无论跌倒多少次,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他便算是成功了。
聂青瞳孔更绿:只不过,只要跌倒比站起来少一次,他就得是个死人了。
无情冷然道:我还没死。
聂青道:那要看我要不要杀你。
然后他反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何不杀了你?无情道:你是个聪明人,够好够狡,你刚才就说过,决不犯上别人的毛病。
历经错误,才能有顿悟。
刚才习玫红没一刀杀了我,才有如此下场。
你刚才却没接受她的教训。
这我可不明白。
聂青眉开眼笑:无情大捕头也有不明白的时候?无情也不温怒:如果我一切都明白,此际又怎会落在你手上?聂青道:我刚才不杀你,是正好受到教训的原故。
教训?无情惑然,什么教训?过去武林人的教训。
聂青唯恐他听不明白,所以再追加一句阐说,过去对付你成功得手但败亡下场的武林人,他们总结的经验和教训。
对付我,无情脸上的表情,一时似笑非笑,有那么复杂?有。
聂青正色道:你得罪的武林中人,是不是很多?多。
无情答,多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聂青板起脸孔问:其中有许多是高手,而且还是一流高手吧?无情爽快的答:他们只要动一根指头,我就理应死了十八次。
聂青依然肃然地问:但他们得手。
成功的并不多?无情苦笑道:要不然,我早已不能活着让你迫供了。
聂青不理会无情话里的讽嘲之意:他们其中也有好不容易得手的,但却没把你杀死,而且他们也没能活下来,为什么?无情沉吟了一阵子,才道:他们……运气不够,棋差一着。
对,棋差一着,功亏一赘!聂青用左手一拍大腿,道:他们就是要在你死前跟你说话,要你认输。
认栽,要你饱受折磨。
折腾,然后他们才动手――也就是说,他们没把你一制住就即行杀害,对不对?所以他们才‘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反而给你杀了。
他们既然已制住了我,怎么会反给我杀了呢?问题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他们是咎由自取,不自量力,但也可能中了你的圈套,你所设下的陷阱。
陷阱?对。
你让他们接近你,制伏你,然后在他大意疏忽间,淬不及防的杀了他们。
……我既已给制伏了,又如何能把制住我的人杀掉?所以我这才反复研究你这个人,以及你的长处,不惜千方百计接近你,争取你的信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听到这里,无情忍不住道:你为了我,也真苦心。
聂青好像对他语气中的讥消,一概都没听出来:对付你,是我来疑神峰三大任务之一,可是要打垮你,是我这趟南下的第一要务。
你的任务好像很多,也很重要?无情看着他,居然还带了点同情的意味,却不知有什么发现。
有。
聂青道:你是一个危险人物,若非制住了你,谁都不能靠近你的身边;如果你已给制住了,他们又如何到底命丧你手中?你全无内力,双足已废,既已给制伏,又如何能在速尔间打垮强敌?他说得很专心。
很全神。
也很专业。
随即他已自问自答。
那么,答案看来只有一个。
你是故意让他们制住的。
只有以为你已给制住,他们才会把真相一一道出,你惟有在真相大自之后,才会下杀手。
也只敌人以为已制住了你之后,你才能跟他们近距离动手――你的手既已不能动,那只有一样:动口!3、动口与动手动口?仿佛,连无情自己听了。
也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对,聂青肯定地道:动口。
你口里藏着精巧绝妙的暗器。
他翻开掌心,把他从无情嘴里拍打出来的小管子,说得颇为洋洋自得,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口中藏有‘一支毒锈’,果然够歹,够毒!无情澄清道:我这‘一支独锈’,跟唐门的‘一支毒锈’是两回事,我的从不沾毒。
这当然了。
聂青冷笑道:要是淬了毒,你把它含在嘴里,第一个就给毒死了。
无情但凡遇上别人对他的暗器蘸毒的误解,无论在何时何地,什么环境下,他都一定大力澄清到底,而且坚持到底,仿佛这对他而言,比性命更重要,不过,聂青好像并没有理解。
也不愿去体会无情的用意。
反正,他已获胜。
他已纵控了局面。
一个大获全胜的人,本来就不必要也不需要去理会败在他手里的人有什么感受。
看着他胜利的脸孔,无情难免有点沮丧的问:所以你想尽办法的目的,是要接近我,找出我能反败为胜。
击杀对手的原因。
聂青点点头。
无情仿佛有点泄气的道:你拦路截我,央求一道上来疑神峰,为的是把我击垮?这不是惟一理由,聂青承认,但却是主要原因。
无情沉住气又问:你刚才制住了我之后,又故意贴近我,诱我说话,为的是要把我这救命的一招使出来?我是反过来利用前人的大意失算,来诱使你向我发动夺命的一击。
聂青悦然道:所以我才逼你提问,你一开声说话,我才有机会试一试自己。
无情不解:试一试?对,聂青昂然道:试一试我有备而战的‘咬牙切齿’,能不能对付你的最后一击:一支独锈’。
然后他笑:我可以!我能够!我成功!我已彻底的击垮了你!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就这样败在我手里!笑的时候,时如夜果,时若呜咽,也不知他是痛快,还是痛苦。
要不是我故意诱你出手,不,动口,你怎会使这杀手铜!?聂青对这一点最有得色,若不是早已算准你要命的把式就含在嘴里,我一逮住了你就立即宰了你,还会像前人一般,跟你尽诉心中情,说天说地,让你给逮着机会,起死回生,反败为胜不成!我可不是他们厂聂青嚣狂地道:我可会汲取教训,吸收前人的经验,以作破敌的妙方。
这点,无情不得不承认,你的确狂得起。
刚才你是为了要引诱我使出杀手铜而不下杀手,无情依然有惑,现在呢?你为何还不杀我?你在等什么?现在我是让你了解,我的成功之处,让你明白,你败得不冤。
我已经明白了。
无情却道:你要我死得服气。
聂青嘿笑道:也不到你不服。
无情居然说:但我还没死。
聂青沉下了脸:那是因为我有一事不明白。
哦?我不马上杀你,是因为在没弄清楚这件事之前,聂青死盯住无情的脸,好像要把他两颊消融出两个青洞来,你决不能死。
无情好整以暇:也就是说,现在,你有疑团未解?是。
你要问我?不错。
无情索性闭上双目:你问吧!聂青脸色阴沉不定,一字一句地道:你刚才叫我‘青月林公子’――你是怎么知道,几时知道。
从何知道我就是‘青月公子’林做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
这一个问题是关键。
刚才无情叫出了这一句之后才射出一支独锈,令他大为震动,要不是他早有防备,蓄势以待,无情的这一击他早已避不过去,接不下来,登时丧命了。
他虽然还是以咬牙切齿衔住了暗器,但还是险极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就要接不下。
也就是说,几乎就要命丧当堂。
一切,都因为一句话。
一个名字。
――一个他没想到无情会叫出来的名字。
他自己的真正名字,外号及身份。
青月公子!他要杀无情。
他巴不得马上亲手杀死无情。
一一这个人,虽然已落在他手里,废其爪而拔其牙,他已全元反击之力,但只要这个人仍然活着,依然在他身边,他就如芒刺在背,毒蛇在怀,食不安,寝不乐,甚至连得意也不够尽兴。
跟无情还是朋友的时候,他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已成功的破了无情的一支独锈。
他现在却仍不能下杀手,那是因为他不明白:――既然无情知道他就是青月公子,为何又让他近身?让他暗算成功?甚至让他一道上疑神峰,掂鬼洞来!?这的确是关键。
也是要害。
他之所以能成功制住了无情,是因为无情信任他,不虞有他。
可是,无情居然知道他是林傲一!――既知青月公子,却怎么仍会遭受自己的碎击?自己的暗算又怎会成功!?他又怎会让自己有机会动手?这使青月公子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无情现在一定不能死。
他也一定不会下杀手。
因为他要问个明白。
何况他还得等。
等待。
――他等什么?无情缓缓地睁开了双目,他的眼神湛然,清而灵,静而莹。
聂青不是青月公子,但林傲一就是鬼王聂青。
至少,你一直让我们以为你是聂青。
聂青听着听着,瞳孔放大,看他的样子,他巴不得一手掐死无情,但他现在却一定要静听他说下去。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无清笑了笑:想来,这件事,真正知道的人也定必不多。
就算你偷偷到疑神峰来办事,顶多,就‘神枪会’的总会长孙三点。
令尊‘东北一黑馆’林木森,以及白孤晶、雪花娘子以及与你同来的,这几个人知道而已。
林傲一还是青着脸,重复那一句:那你是……怎样知道的?我既是叱咤东北,高句丽、黑龙江外的林大王之子,又何须变作摄青鬼!?他的语音听来竟有点颤。
因为他已镇定不下来。
看来,对方不但知道他是青月公子林傲一,更知晓他的同伙与底细,无论如何,问明白之后,此人决不可留在世上惹祸患!可是,要亲手杀这个人,他却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无情道:问题就在这里,林山主所主持的‘一刻馆’的确是威震长春,吉林,黑龙江一带,但辽东,济南。
鸭绿江还有‘神枪会’的势力,对峙相坪,各不相让。
所以‘神枪会’的孙三点便想出好主意,让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你。
林傲一脸色发青:这件事,在绮梦客栈,大家都听绮梦说了。
他的意思是说:谁都知道这件事,但谁都不知道他就是‘青月公子’林傲一。
无清道:孙三点是想透过你和他女儿的婚姻,来联结他的宿敌。
林傲一寒着脸道:在武林中,这不算是稀奇的事;春秋战国,汉唐五代,这种‘和亲’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无情道:正是,林山主也正好打算用结为姻亲,来扩展他的势力。
林傲一冷笑道:这关你屁事!婚配也犯了大宋国法不成!无情道:本来不关我事,但绮梦姑娘却没意思要嫁给你。
林傲一冷哼道:那贱妇!无情道:你对她的恨意,我早已从你看她的眼神里领会到了,但孙三点也没奈她的何!毕竟,她是他亲生女儿。
他再狠,也虎毒不伤儿。
林傲一青着脸,语音诡异:你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无情道:孙三点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
但你父亲林木森,却不是可以任由权力在他指间溜走的人。
不单他不是,连你也不是。
林傲一冷晒道:你对我们林家倒了解得很,无情道:你们一早已有南侵的野心,你常偷偷南下,伸展势力,甚至冒充一些中土武林人物,行走于中原,甚至打好名声,纠合党羽,暗中结联,兄弟遍布江南。
林傲一反问:那我为什么不用‘青月公子’这名号,与你结交,岂不更省事多了!无情道:冒用其他人的名义行走江湖,你大可为所欲为,不必顾惜名誉,尽可大大方方剪除与‘东北王’为敌的障碍,又可诛尽效忠于‘神枪会’的敌人。
何况,‘鬼王聂青’确与庄怀飞是好友,这传说中的友谊足可令我对你放心。
确是有这种好处,你看得很对,也很透;林傲一点点头,对这点表示很同意,可惜你是大捕头,始终让我不放心,要不然,一旦投效我们‘一刻馆’,岂止称雄东北,还威震江湖,号令天下。
无情冷冷地道:为什么要威震江湖?为什么要号令天下?为什么要人听命于你?林做一不暇思索立即回答:你不要活得仰人鼻息,就得要让人听你号令。
既人得了江湖,就准备作强者,当老大,逆我者死,顺我者生!江湖是什么?无情不屑地道:江湖不过游泳池。
就算只是游泳的地方,我也要伏波扬帆,兴风作浪。
林傲一目中青芒大盛,身为武林中人,就得作殊死战,不惜尸山踏尸山,胜者为王。
武林是什么?无情依然讥消的说,武林不过无中生有的险恶地,你争了个第一又如何?又如何?林傲一道:在一缸水里,你要当最大的鱼,才能噬食其他的鱼,不为其他的鱼所欺;在一方森林里,你要做最猛的兽,才能捕杀其他的兽,不为其他的兽所噬。
我们是人,不是鱼,无情淡淡地道:也不是兽。
就因为是人,人比兽。
鱼都不如。
林做一道:鱼是大鱼食小鱼,恶鱼欺善鱼,兽是肚饿才杀伤其他兽类。
人却不是。
人害人通常不是为了肚饿,只为了贪婪、妒嫉,甚至只要看不顺眼,便可以下毒手,而且,小的一样可以杀害大的,地位低的照样可以对付地位高的,因为他们明知不行,可以暗中来,陷害暗算,无所不用其极。
无情沉默了一阵子:你说得对。
林傲一道:所以,我们要统领江湖,统一武林后,再由我们重新来调整江湖秩序、武林法则,让大家重拾一个有法规、有公理的世界,你们中土汉人在汉唐时都曾三番四次攻占我们东北,但我们多好汉,不让你们得逞。
而今,我们铁蹄南下,以我们漂悍豪迈的作风,一洗你们南人的颓气,一振泞京的靡唐,一改朝政腐肃,一清时尚歪风!人人都是这样说。
无情微叹道:只不过;一旦已主掌江湖大权后,谁挑战他的权威,他便消灭谁,比未统一天下时更不堪,也更不如。
对,不听话的就要剪除,林傲一道:不然,谁听你的,在江湖要出人头地,就要当强者,弱者再优秀,也是无人理睬的。
我可不要郁郁寡欢,寂寂无名过一辈子。
无情道:那么说,没有分别。
林傲一道:什么没有分别?无情道:一旦你们当权,只有更多杀戮,更加生灵涂炭。
你光是一张嘴,我们却早已动手。
林傲一做然道,正如你现在只能动口,我一出手就可以灭你的口。
你连我也容不下,无情道:怎能改革时弊,廓清邪风?又怎容天下异己清流之士?我容他们干啥?他们能容我么!林傲一道:不服便杀,听从者活。
有史以来,弱肉强食,要改此恶习,何必由我而起?我们先作牺牲,只给人笑话!中原腐化,江南赢弱,此为东北好汉崛起征服天下之最好时机!4、雄心与野心却听无情叹了一声:啊,就是这野心。
林傲一高做地道:有野心不好么?无情唱息道:若你们的势力真的南下,一定会染指江南,觊觎中原,江湖将永无宁日。
林傲一道:本来有江湖就没有宁日。
普天之下,哪里没有斗争?朝廷吗?党同伐异,争权夺势;商场吗?谋财夺利,财大气粗;仕林吗?沽名钓誉,争位求官。
像你,在自辜负了大好身手,本来可作武林宗师。
中流砒柱的地位,但食古不化,一成不变,到今天只是一个小官差,升不上去的小捕快!那是我的选择。
我只求做事,心甘情愿,别无怨忽。
无情道,可是有你们这干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来翻江倒海,江湖更血腥风暴了。
风平浪静,公平竞争,那不好吗?林傲一道:世上本就没公平这回事。
你一出生就不公平。
当蔡京的儿子和作平民百姓的孩子,日后际遇完全是两码子的事。
谁有办法就大可呼风唤雨,以权谋私,天经地义,有啥不对?江湖,江湖在哪里?江湖其实不过是形容赤裸裸斗过你死我活、我胜你败之地。
江湖由你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么?你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公差,谁同意让你管治!?你现在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了,不自量力,还来插手江湖事!无情道:你们野心那么大,我们要是不管,只怕为祸深矣,悔之莫及。
每个要乱天下的人都说是为了治天下,但一旦坐拥天下,却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
林傲一道:我们这是雄心,当大丈夫立大志,岂可没有雄心。
无情道:雄心是顶天立地,俯仰无愧,要无在此生的一展抱负,做点为国为民有意义的事,不是你这种伏袭同道,染指江山。
觊觎江南,暗算别人的把式。
你的是野心。
人人都有野心,你是聪明人,林傲一眯着眼道,你敢说你不好权?一个真正够聪明的人,本来就应该不好权。
无情道,最怕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偏又十分好权,还远不如蠢人好权,为祸不烈。
林傲一突然怒叫起来了:你说我是蠢人!无情淡淡地道:你确是好权,林傲一道:人不好权,天诛地灭。
人不为己,天地不容。
无情道:好权不一定要害人,要害人。
杀人才挣得的权势,我就有权教他尝尝失势的滋味。
林傲一嘿笑道:你现在并元龙泉之剑,还肉在砧上,居然学人论权势,在你一世聪明。
要夺大权,哪有不害人就唾手可得的!现在我说杀你便杀,你作不了主,活不了命,我有的就是权!无情道: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不介意人说他笨,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决难忍受别人说他蠢!林傲一决然道:我不必跟即将死去的人辩说那么多。
然后,他语音一寒,已显得很不耐烦:我跟你说那么多,你都听不进去,就莫怪我下毒手了。
我只要知道一点: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不是聂青?他当然要知道这个要害:到底他的破绽在哪里?为何无情觑出了他的破绽,却仍然没有提防?无情双眼一翻:你真的要知道?林傲一道:你也可以等我的人来齐了之后,对你用刑再说,但我没弄清楚这一点,杀你总是憾事!无情道:我本来就要说。
林傲一道:我的大捕头还是怕刑求。
无情道:我怕。
没有人不怕痛。
林傲一道:你果然是聪明人。
聪明人应该快些说该说的,可少受点皮肉之苦。
无情道:我打从一见面就开始怀疑你。
林傲一不信:我有什么让你生疑的?裙子。
裙?林傲一不明白无情指的是什么。
一一一裙?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上疑神峰的道上,无情道,你在烧东西。
林傲一也记起来了。
那是裙子。
无情道,虽然你已烧了个七七八八,但我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那是一袭裙子,我还看到裙据的花边。
对,林傲一道,你还问过我烧谁的裙子。
你没有答。
我没答。
林傲一道,我只回答跟你一样,去杀吴铁翼。
你是没有回答,但我却注意到你的手。
我的手?你的手指沾有金粉。
裙子?金粉?我的手?林傲一忍忿含怒,一字一字地道,你可不可把个中关系说的清楚一点?你烧的裙子花边镶着金箔,所以在投火焚烧的时候,才发出青焰。
无情很快的把这件事的关系扯在一起,你烧的时候,只顾把它焚成灰烬,却忘了手上已沾了金粉。
金粉……林傲一疑惑地道,那又怎样?不怎么样无情道,可是后来我到了绮梦客栈,就发觉有点怎么样了。
林傲一依然迷惑。
她们穿的衣服。
无情说,虽然不一,有的女装,有的粗布,有的索性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只不过,有一件事,她们都是人人如一的……林傲一呻吟了一声,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子。
‘家徽。
无情道,山东‘神枪会’的家规森严,讲究气派,所以,不论她们怎么改容易妆,有一样记号是肯定不变的。
林傲一接道:她们把‘神枪会’的家徽,绣在衣服上。
无情道:辈份愈高,金粉愈多,家徽愈是深明。
然后他道:我核对过金粉的色泽,质素,正是你手上沾的、火里烧的,一模一样。
林傲一道:所以……无情道:所以我肯定你杀了‘神枪会’的人――至少,绮梦身边有人死在你手里。
林傲一不服:你岂能断定?说不定,我只是脱光了绮梦身边侍女的衣服,和她上床而已。
我只是烧掉了她的衣服,又没真的杀了那个人。
无情只淡淡地道:是吗?林傲一笑了一笑,眼里升起了敬重之意:我只棋差一着。
我也在找吴铁翼那大老虎的下落。
我可无意要打大老虎,替天下人出口气。
讨公道,这种大仁大义的事只适合大捕头你,我兴趣在他身上油水可多着呢!你善于抓人,又擅于破案,我跟着你准没错,待你抓了人、破了案,我再杀了你,一切都归我了。
无情淡淡笑道:我现在还没逮着人,也还没把案子勘破。
林傲一道:但我已等不下去了。
我觉得你已开始怀疑我了。
我再不觅着时机下手,只怕你逮的是我,破的是我的法门。
无情道:对,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
林傲一道,我打从一开始,就太好整以暇,迟了一步,几乎一子错失,全军即墨。
我以为你不良于行,行动必缓,所以纵然提早在道边候你,却居然没把衣服尽焚,还是让你眼尖,一眼看到死门了。
我就怕你看出疑点,所以自行说明梁越金走报我有关庄怀飞托母的事,但还是瞒你不着。
无情道:但你为了要争取大家的信任,以及要瞒过我,也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林傲一苦笑道:是苦功。
我还得在自己身上戳了两个大伤口。
无情道:而且还要剧毒攻心。
那毒的确很厉害。
林傲一道,但我还是经受得起。
我们东北林家的冰天雪’,从小到大都吸食服用,一早已培养出抗毒之力,吸收之后,以毒攻毒,反而可当着补调之用。
无情更正道:只怕那不是‘冰天雪’,而是‘甩头蓝’。
此语一出,林傲一又脸都青了,眼也绿了,手背青筋怒责,几乎没立即把无情扼杀当堂。
5、冰天雪你――林傲一厉声道:你是怎么知晓我们正在研究配制‘甩头蓝’的!?无情神色不变:其实,我这趟上疑神峰,是受诸葛先生所托三件事。
林傲一哑声问:什么事?无情道:一是要查疑神峰上猛鬼洞里的蓝花、血案。
林傲一喃喃道:原来你在来绮梦客栈之前,已知道猛鬼庙的传说了。
无情道:第二件事当然是一并截击追捕吴铁翼。
林傲一自从发现无情居然知晓甩头蓝一事后,已不再那么从容淡定了:原来这不过是三件事之一,还……还有一件呢?无情道:还有一件就是‘甩头蓝’。
林傲一忽然激动起来:这关‘东北一刻馆’什么事?无情道:关事,而且还关事得很。
林傲一忿然道:这不公平。
当年,诸葛老儿联同四大名捕。
七大寇。
七道旋风和象鼻塔。
发梦二党,金风细雨楼等所谓正义之士,硬栽说‘冰天雪’这种毒物是我们引入的,闹得连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
江南霹雳堂,金字招牌方家。
飞斧一族余家也联手把我们‘一黑馆’的人逐出中原,更联手砸了我们在黄河以南。
长江一带的十三个分馆――现在来了个新药‘甩头蓝’,怎么又怀疑到我们身上!无情平静地问:冰天雪’是不是‘一黑馆’的独门毒药?林傲一道:这个……是的,我们只拿它作为治病。
无情即问:治什么病?林傲一答:有些老人,年纪大了,体力衰退,记忆不清,受疾病折磨,用这种药,能使他们重行奋亢,镇痛减压,并产生幻觉,返老还童,青春常驻,服后会觉得轻松、欢快――这是良药。
说来,我好像是在推销药品似的。
无情再问:年轻人服了呢?林傲一半晌不吭声,好一会才道:也会产生奋悦,尽情歌舞,纵情声色,但能治沮丧。
拔颓废,会在服食后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胆壮气豪。
这是‘冰天雪’的好处,无情紧逼的问,坏处呢?林傲一冷笑道:你们老只往坏处想,所以才诬我们于不义。
无情道:你不说,我可以替你说下去。
这种药,服了之后,年轻人就在自以为是、‘情绪高亢中,胆大妄为,在神志不清之中,为你们所用,去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从‘冰天雪’衍生出来的药品,服了之后,有的人杀尽家人后暴毙,有的还奸污了自己的娘亲和妹子而后自尽,你就利用这些服药后的青年为你们打江山,杀敌人。
林傲一道:这药可不只是‘一黑馆’制作的,‘神枪会’也有插一手。
你们的铁二捕头还亲到山东破过案。
我们一旦知道这药性有问题,也没再制作。
服用,我们的人也退回东北。
济南。
一黑馆’撤离黑龙江之后,也已易名收山了。
无情道:不错,‘一黑馆’是改名为,一刻馆’,但却决没有因而收手,收山,只在找一个更安全更歹毒的方法,进行你们的大计。
林傲一怒道:你在毁谤‘一刻馆’。
无情道:如果是我诽谤‘一刻馆’,那么,近日在江湖上流传的‘甩头蓝’又是什么!无情冷冷沉沉地道:服用了‘甩头蓝’的人,全都浑浑噩噩,如坠魔界之中,任人鱼肉,由人驱使,甚至恍如处身鬼域仙境中漫行浸淫,迷失本性,这药性岂不极似‘冰天雪’,只不过,药性更强烈些,而药毒更猛烈许多而已!更糟糕的是,你们将这种药引诱年轻人服食上瘾,他们之中不乏精英之士,现已沉沦堕落,为人操纵生死!林傲一目中凶光大现:你怀疑……是我们――把这毒药引人中原!?无情望着他,双目寒彻似冰:现在‘甩头蓝’的确已流毒中土,不少人已身受其害。
我看;东北‘一刻馆’对侵占中原之野心,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吧?林傲一抗声道:错。
我们‘一刻馆’顾名思义,只珍重朋情友谊,相聚一刻,争胜永恒。
然后他忽然省悟了什么似的,狞笑道:幸好。
无情奇道:幸好?林傲一道:幸好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不是我落到你手上。
无情等他说下去。
林傲一道:所以,现在是我审你,不是你审问我。
无情笑笑。
这是实情。
林傲一道:就因为是你落在我手里,所以,你问我的,我可以不答,我问你的,你却非答不可。
无情提醒他:不过,你也已回答了我不少问题,释了我不少疑团。
林傲一脸色一沉,随又笑道:没有用。
无情问:什么没有用?青月公子道:你激怒我也没有用,你听到的,也不会有用。
哦?你不久就要死了。
青月公子林傲一带点恶意的道,死了,知道多少都一样,知晓什么都没有用。
反正我都快要死了,无情居然顺着他的意思说,你不妨把真话告诉我。
这反而引起青月公子的疑虑。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林傲一再次提醒他,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什么事?我跟你谈话到现在,我一直制住你的脖子,林傲一问,我可有没有松懈下来?有没有疏忽过?无情答得很快:没有。
你只要一动,稍稍一动,或有异动,我就会马上发力――林傲一狠狠地道:一扭,就那么一扭,就会扭断你的脖子。
一个人的脖子断了,那就完了,林傲一道:就算有再利害的武功。
绝招。
兵器。
暗器,都没有用,有,也施展不出来了,是不是?无情的回答也很老实:是。
林傲一知道自己纵控大局,但仍不大放心,加了一句:那你还凭什么还可以那么――无情替他说了下去:镇定?林傲一冷哼一声。
他不喜欢无情的若无其事。
――尤其是跟这个人对敌的时候。
奇怪的是,做他的朋友,会很容易便喜欢他、佩服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服膺于他。
听服他的意旨,可是,一旦作他的敌人,哪怕已控制在自己掌心,稳操胜券,还是让人心里慌忽忽的,不踏实。
他一向在杀人前,已操控大局,看敌人在自己掌握下害怕。
恐惧、惊怖,乃至呻吟,哀号。
求饶,让他充满了快感。
得意。
成就。
现在无情的命已在他手里。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成功。
没有快感,也没有得意。
甚至愤怒大于开心,紧张多于高兴,反而好像是他自己落在无情手里。
――这个天杀的残废,就算已把他俘虏了,竟然还是让人感觉着他的逼力和压力!这使他更动杀意。
杀气大盛。
你知道吗?无情却在这时说,你也让我发现到一件事。
林傲一审慎地道:你说。
你是没有松懈,保持警觉,无情道:可是,你太紧张。
你虽然已成功地暗算了我,可是,你却完全没有轻松过。
听到这番话,青月公子的脸色更是难看。
无情知道自己的话已击中了他。
他再追问一句:为什么?林傲一沉默。
灯影晃动。
这一大段期间,洞穴里什么声音也无。
没有鬼啸。
没有厉曝。
――这群鬼凄厉之处,难得有如此平静。
除了他们二人从友成敌,一问一答,一来一往,相互对话之外,没有任何杂音声响。
但他们的话却有回声,一层一层,一阵一阵,深深远远的传了开去,好像,有好几个无情,好几个青月公子在对话似的,这使得在洞里只要还活着的人,都感到十分的诡异。
不自在,如在梦魔之中似的。
6、甩头蓝半晌才听林傲一干涩地反问: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无情点点头。
林傲一望定无情,一字一句他说:因为跟你做敌人并不好受。
无情看着他,眼色有点不同了。
林傲一说开了头,索性把话说下去:我还是喜欢跟你做朋友,不喜欢当你的敌人。
无情甚至带点同情的望着他:你本来也是我的朋友。
林傲一激动地道:不,不!你是官道上,又是侠道上,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同道,我只不过在道上截你!一开始,我们就对立,不是友,而是敌!无情却平静地反问:为什么呢?你不一定要在魔道上啊,你大好身手,何必作贼?何况,我跟许多大盗都成了好友,阳关道,独木桥大道如天,各行一边,各走各路,谁也没碍着谁,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林傲一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你是官差,又是名侠,有哪个大盗大贼敢跟你交朋友?黑道上的好汉,给你逮着了,不入天牢也砍头去了,谁敢与你称兄道弟!?无情一笑道:有,还多得很。
谁?沈虎禅。
无情说到这个名字,连眼睛都亮了,以及他的七大寇。
听到这个名字,林傲一也没二话说了。
是佛是魔,全凭一念之间。
无情道:是敌是友亦然。
不对!林傲一。
青筋横过面颊,要不是全力抑制住,就在刚才的刹间,他已几乎要发力拗断无情的头,你既上得了疑神峰,就是我的敌人,一旦成敌,非死即生,所以也只有你死我活,何况,我已对你下了手,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其实,你之所以不能放松下来,我也知道原因。
无情道:你自己就是一座疑神峰。
什……什么!?对这个说法,林做一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你自己根本就在疑神疑鬼。
无情道:你的疑虑愈多,是来自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对自己要办的事没有把握,跟自己过不去!你没资格劝我!林傲一吼了起来,别忘了,你的命仍在我手里!你激动,是因为你知道我说中了。
无情道:你自己就是一座疑神峰,因为心怀鬼胎,自己心里就有一处猛鬼洞!住嘴!青月公子咆哮道:我只要知道,你第三个远道而赴绮梦客栈的理由,是不是要追查‘甩头蓝’?是。
无情决然道:我对孙老板、习姑娘等人所见的红粉,骷髅,白骨,飞行庙字……如果所言非虚,那未一概都疑是吸食了‘甩头蓝’所产生的幻觉。
林傲一冷笑:她们又怎会吸食‘甩头蓝’!她们不会。
无情道:但她们要经过桥。
桥?独木桥。
无情道:独木桥上有飘忽的雾。
你是说……青月公子惊疑不定地道:雾中有毒?如果雾中散布的是‘甩头蓝’,那么,那条就是毒木桥。
无情道:如果中毒再深浓一些的话,足以把脖子也甩断掉――只瞥见一些幻像,说来还不算严重。
林傲一瞳孔收缩:看来,你的确是为‘甩头蓝’而来的。
‘甩头蓝’不止在此地出现。
无情补充,不久之前,西镇镇主蓝元山在‘金印寺’山僧噬人的凶案,恐怕跟这种毒物也不无关系。
事实上,我们怀疑‘武林四大世家’中一向谨慎。
稳重、对爱情专一的北城城主周白字,在与南寨寨主殷乘风决战‘谈亭’之前,也着过‘甩头蓝’的道儿,才会做出一连串互相残杀、・自毁前程的事体本无情双目直视林傲一,发出刀刃一般的利芒:甚至可以说,我们此上疑神峰,打大老虎在其次,探索独木桥上的毒反而是首要任务!青月公子瞳仁更绿:我们也一样在追查本来是独门秘方的‘甩头蓝’,何故竟如此迅速的流毒于江湖……他喃喃道:的确,‘服了甩头蓝,一生回头难’,你查是查对了,可惜……无情问:可惜什么?青月公子道:你追查不下去了。
无情又问:因为你要杀我?林傲一道:无管如何,我都留你不得。
不过你倒可放心,,甩头蓝’一事,你死了就撒手,但这件事我倒一定不放过。
这件事,我们‘东北王’一刻馆首当其冲,决不容事态再形恶化。
不过,杀你之前,我总要弄清楚你何以知晓我的身份,否则,我总觉得……一时说不下去。
无情居然笑了一笑,带点倦意地道:你不让我活下去,一定有你不得已的苦衷。
青月公子盯住他,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你说话打动我也没有用。
对这件案子,留你并肩作战,无疑如虎添翼;但让你活过这一次,只怕我也是自掘坟墓。
无情还游目望了望四周:这儿倒是一座天生的坟墓。
青月公子沉吟了一下,才道:既然你曾经当我是朋友,那在你死于我手之前,我还是要间清楚一些事情――不过你可以不答,反正你都快要死了,也无惧了。
而且,你本是残废,但仍算是一条汉子,我也不至于会对你用刑。
但我可不知道别人会不会。
无情听了就但然道:好,你问吧。
仿佛,快要死的将是林傲一,而不是他似的。
林傲一虽有点为之气结,但还是问:根据你刚才的说法,你最多只以为我假冒聂鬼王,但又怎知晓我是林傲一?无情道:因为你看孙绮梦的眼色。
眼色?林傲一迷惑了,我的眼色?对,你看孙老板的眼神,不知不觉中,流露出又恨又爱的情感来。
又恨又爱?林傲一嘿声道:哼,又恨又爱!是又爱又恨。
无情道:孙老板是个大美人,男人对她动情,动心,乃至有非分之想,都是正常不过的事。
也就是说,有的人在眼里流露出仰慕。
好色,乃至妒嫉,都不出奇。
奇的是你。
我?你的眼色有压抑不住的需求和欲望,但又有难言的悲愤和不平,所以更愈发显得又恨又爱。
无情道:不过,很明显的,绮梦姑娘却不认识你。
林傲一点点头。
他虽不想承认,但心里不得不同意和佩服。
也就是说,你对绮梦有怨,她却对你无知。
无情笑笑,人的眼睛常常难以隐瞒自己的感情,不管什么颜色的眼睛都一样。
有的大只是绿眼的,有的猫瞳仁是蓝色的,而有的小鼠眼珠还是红色的,不过,它们看到主人和看到敌人的时候都一样流露的是高兴。
快乐。
畏惧。
防卫的神色。
连小动物也如此,何况是人。
林傲一道:于是,你联想到传说中的孙绮梦拒婚而远赴野金镇事件,从而想到就是我这给人悔婚的家伙!当然这还不足以证实,也不足够。
无情道:不过,我们却在绮梦客栈前的土质和水质,作了些化验,也得到了些结果。
化验?林傲一轻蔑地道:我们不是一起研讨的吗?也不见得能验出些什么来,只知道那儿水质很奇特,夹杂着一些少见、罕有的物质,我姑且称之为钒、钻。
稼。
镍,铜……等异物,也出现在水里,还有些说不出名称的杂质,有的溶解,有的不溶――但这有什么希奇?上面就是疑神峰,峰里有猛鬼洞,洞里有‘沙漠蔷蔽’――能生长出这种‘蓝花神兵’来,这儿的水质。
土质,不奇才怪!无情静静的等他说完,却加了一句:但有的化验,你去了浴洗,我们却找出了疑点,寻得了结论。
林傲一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撑住了,还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
无情道:有人死在井里,他是给杀害后丢人井中的。
他身上还少了好大的一块肉。
然后他望定林傲一,一字一句的说:看到了这打捞出来的尸体,还有她身上给咬掉的肉,我们自然大可联想到:你嘴里衔着那块肉的来由了,是不?他像是在审犯人般说。
而且间中夹杂着一两个突袭一般的问句。
7、一口肉你咬下来的不是鬼肉,无情并没有因林傲一一时答不出来而放过,而是人肉,对吧?林傲一还是没有回答。
他淌着汗。
仿佛这汗珠都是绿色的。
你们杀了人,就把她推人井里,一了百了。
无情不像是死生由人的俘虏,而似是明断善恶的判官,你还咬了她的一块肉,顺便证明了你自己的清白:你不但给鬼咬过,也咬过鬼。
青月公子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有说话。
你负伤――或装负伤的时候,我仔细看过那块你嘴里衔着的肉,那块不似是刚刚从人的身上一口咬下来的,因为切口已成瘀色,也没有大量的涌血,甚至血块已干涸,肉已硬涩,肌理也坏死了。
无情一面说,一面观察着青月公子的神情,新鲜人肉决不会这样子的,当然了,除非那真的是鬼肉,或者是死人的肉。
至少,是死去了一段时间的肉。
青月公子抵了抵干涩的唇:所以,你佯作命人分析水质和土质,其实,也暗中派人去井里打捞了?避人耳目,自所难免。
无情道:白么儿的水性一向很好,何况,他对核验一向是精专得很。
我们那时就一直在想:如果你不是聂青,那会是谁呢?无情这次不待青月公子追问,已说了下去,我们看了伤口,找到了死尸,想到你的出现,你的伤势,还有你的绿眼睛,长得极速的胡须,就联到称雄东北的一个人物,还有他的‘咬牙切齿’,以及他们家族研制的‘冰天雪’,能将毒力吸收转化为内力的奇特体质。
他笑笑又道:一切都指向三个名字:那就是你:青月公子!不过,如果没有老鱼的伤和他的告诫,无情还有补充,我们还不能真个儿断定是你。
老鱼?青月公子没想到已一早给人算定了是他,心中既惊且疑,他的伤……他百思不出在这一环节上自己又出了什么错。
他给咬了之后,他的眼色跟你是一样的,你没发现吗?无情道:何况,他告诉阿三,他在背后遇袭的时候,虽不及回头,但是有你在他后面:也只有你在他后面。
林傲一闷声道:我以为他死定了,不然,再补一记,他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语言了。
无情摇头、别忘了,他是‘铜皮铁骨、铁壁铜墙’鱼玄姬。
林傲一嘿道:好好的一个犟汉,却叫了个唐朝女道士的名字!唐朝女诗人是鱼玄机。
无情道:他的确是鱼。
他的武功却是李玄衣调教出来的。
他曾迷恋过姬摇花,一度不能自拔。
所以他干脆以这两人大名中其中一字作他名字,以作纪念,以为做戒。
你别看他是个莽汉子,他其实大有玄机。
我知道。
青月公子哼声道:我就是不敢小觑他,才施碎袭。
但还是小看了他,不知道他已看破了我。
他怪笑一声,叹道:难得啊难得。
无情一怔:难得什么?你今天已快要死了,却还替部下朋友吹嘘!说起来,做你的朋友真幸福。
青月公子似乎有点感慨,不过,还是做你的敌人比较够意思!他又忿忿不平地道:不过,他给毒毒绿了眼,关我屁事!无情不温不火地道:当然有关,黑皮肤的人,生的孩子皮肤易黑。
长得高大的父母,生的孩子多半不矮。
爹娘秃发,孩子到中年以后,通常都有秃顶之危。
双亲若生病而殁,其子女也容易犯这种病。
这叫遗传。
吃了香豆,尿溺难免也有个味道。
常食肉类,血气也旺些。
若经年用红色蓝色紫色的颜彩拌水淋花,芍药和菊,都可以开个红。
蓝。
紫来。
既是遗传,也是感染。
老鱼给你咬了,余毒未消,当然转绿,难道还转黄变红白不成!林傲一似乎也在检讨自己:看来,老鱼给我‘咬’了之后,你就开始防范我了;要向你下手,最好时机应在老鱼中毒之前。
不对。
无情更正道:在你还没‘下口’之前,我已因一个人提供了一件事而对你加强了防备。
谁?青月公子讶然道:什么事?罗白乃。
无情道:他一看到你,就有个感觉,让他觉得不对劲中带着畏怖。
林傲一做然道:他当然怕我。
他的语言里充满了自恃,很多人都怕我,也不止他一个。
可是他本来没见过你,无情反问,他怎会对你有熟悉的奇特感觉?你说呢?青月公子饶有兴味的反问。
近期见过令他觉得骇怕的,只有两次,无情层层推进的说,一是在味螺镇,他遇上了垂危的朱杀家。
青月公子侧着头,诡笑问下去:还有一次呢?无情道:便是他在绮梦客栈里所遇的月下鬼魂了。
不过,那是个女鬼,你虽然是鬼王聂青,无情居然开了他一个玩笑,你就算是鬼,也决非女鬼,他们应该不会看错,而这一点,我也还看得出来。
青月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是谁?然后他忍俊道:你们总不会认为我是朱杀家吧?当然不是动辄杀人一家大小的朱杀家,但你既可冒充聂鬼王,也同样可以假冒朱杀家;无情道:现在冒牌货很多,听说江浙有个少年无情,比我小十来岁,有成千上万的人奉银子请他办案辑凶呢;岭南也有个老年无情,居然在杀了人劫了晌后宣称自己是御前大捕头,他自己是故意犯案潜入贼窝,居然也把那御史大人吓住了不敢判刑。
朱杀家的眼珠是混浊的,乳白色的;林傲一眨了眨双目,你还没有清楚我的眼色,又怎看出我对孙老板又爱又恨,又怎硬栽老鱼中毒后呈现同样眼色,便当作是我咬他一口肉!你说得对。
你的眼色是绿色的,朱杀家是白的。
无情重,本来我也想不通,但是,不是有一种薄如纸的玻璃色片,可以戴人眼眶里,要什么颜色有什么颜色,要有什么样的眼色便有什么样的眼色的吗?听说,波斯国有一种叫‘高唐镜’的事物,若切成小片套在眼球上,就会有这种效果。
为了这种特别的镜子,中原武林,还一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你们不是真的以为我就是朱杀家吧?青月公子怪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当朱杀家?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浸在酒里?还得要舌根紫蓝?脸部溃烂?毒瘤在额?蛆虫满身?我好歹也是‘东北王’林木森的儿子,也是‘一刻馆’的署理馆主,我对孙绮梦尽管不平不忿,为了应付她,扮扮聂青也就是了;为了要对付你,自己戳了两个血洞,那也就够了――我干吗还要这样难为自己,闹个满身尸虫,一脸烂泡!?他笑得前俯后合:我?犯得着吗?无论他怎么笑,眼睛仍盯住了无情,神情里还是有点孤寂,甚至连他的笑纹还漾出了落寞来。
无情看着他笑,听着他说,也颇有同感:是呀,我也想不通,你的确是犯不着如此搏命;就算你认为绮梦!娘对不起你,或一意要伏杀我,也断断不需如此……卑屈!没想到,聪明绝顶的大捕头无情也有想错了边的时候――不过,却错有错着,提防了我,但到底还是给我放倒了。
青月公子得意地道:你们如伙众上绮梦客栈截击吴铁翼,我怕还来不及,只好尽力截击,怎会把消息叫那姓罗的小把式到处散播,对我可有什么好处?我得要费那么大的功夫,要把他骗上来疑神峰不成!如果不是你,无情却不以为件,犹在推敲不已,那么,罗白乃又怎会觉得你有熟捻的感觉?由于罗白乃在味螺镇遇上的那怪人是朱杀家,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猜度出来的,所以我难免会联想到你就是……无情犹在苦思,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叫罗白乃上来?罗白乃通知了孙绮梦等人,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那人真的是朱杀家?罗自乃的熟悉感觉难道错了吗?青月公子收敛了张狂的笑意,肃容道:姓罗那厮对有生起相熟的感觉,也亏得他,因为我本来是――他正要说下去。
却没说下去。
只听一声尖啸,凄厉已极,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开始只是一声厉啸。
然后,那啸声化成千百个怪啸,自四面八方,更凄厉百千倍的回荡了过来,此起彼落,鬼哭神号。
林傲一的脸色变了。
无情急问:因为你是?林傲一犹浸淫在怪啸的音波之中,不能自拔。
无情就问:你在等人?林傲一目中寒光闪烁。
无情再问:你等的是什么人!?青月公子双眼青光大盛,也杀气大盛,他迅速把尖齿套在左手中、食二指上,厉声问:我再问一次,你是怎么断定我是‘一刻馆’的林傲一!?无情知他就要下杀手了。
他也不再拖宕。
他已拖够了。
至少,已成功地以时间换取了时机。
我之前只是猜估,无情摇了摇头,后来却不是。
什么事促使你能断定?林傲一盯着他,却侧着耳聆听:在洞穴里,好像有千千万万个小洞小穴,一直发出了蠕动的沙沙之声,他们就像缩小了陷在蜂窝里,窝里每一个小洞都有蛹虫哺食蠕爬着。
铁布衫。
铁布衫!?对,无情道:是铁布衫。
青月公子更加不解。
他!?林傲一震动地一叠声的问,你说是绮梦客栈那个铁布衫!?是他亲自告诉你的!?不是。
无情道:在出发前,我私下问过杜小月,她告诉我的!青月公子显出了荒谬诡怪之极的神色来,一时似笑非笑,似惧还怔。
她告诉我:聂青一早已潜上来了,初为了帮‘打神腿’庄怀飞追捕吴铁翼,后来对她生了感情,就化妆成铁布衫,一心帮她和绮梦渡此危艰……无情看着青月公子的神情,他自己也变得怪异了起来,他既是聂鬼王,你当然就是林青月了!突然间,青月公子爆笑了起来。
你……在你就是四大名捕之首!林傲一悲愤且荒诞的大笑,边笑边喘着气说:居然相信一个妖女的话!妖女?无情问,你说谁是妖女!?当然是杜小月。
林青月厉声啸道:她不是妖妇还有谁!他的凄啸也一样自洞穴里反反复复。
折折腾腾。
滚滚荡荡的传了开去,且变大变急变厉变远!8、鬼王・追命・铁布衫看到林青月的神情,无情也感觉到自己似是一脚踩在麻蜂窝里了,而且还陷得很深,陷得很深根深。
那么,无情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问,铁布衫是谁!?青月公子端详着无情,眼神和脸容都大惑不解:你真的不知道?无情只有承认:不知道。
林青月诧异已极:这普天之下,客栈之中,疑神峰上,就只有你最不该不知道!无情纳闷极了:我只以为铁布衫就是聂青。
青月公子望定无情,仿佛要把他剖析、分解,要看透他的内心:他真的没有告诉你?他?无情更如坠五里雾中,谁是他?他是谁?铁布衫呀!铁布衫?无情如果手可以活动,一定在抓头发: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好,我告诉你,青月公子正色道,如果不是装作得太成功,就是我太易受骗了。
无情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铁布衫,就好像一种外家功力一般,如一袭以铁镌布的衫,攻不进,打不入,无情透视,弄不明白:铁・布・衫!看见无情的迷恫神情,加上地底里传来寨寨索索的异响更加奇急,林傲一道:好,我来告诉你,铁布衫就是追命。
无情怔住了。
――追……命!?对,林青月死盯住无情,说,你的二师弟,江湖人闻名丧胆的三捕头:崔略商――我早听说他和你是学了吴铁翼在鄙县耍的那一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两人内外奥援,声东击西,你堂而皇之,大刺刺的打道上山,崔二爷却静悄悄的先行潜伏在客栈,一明一暗,相互照应,是不?无情愣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答:你要我说真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傲一道,我已把真话告诉了你,我当然不希望听到的是假话!你的想像忒真丰富!无情道,可惜没有这口事。
他苦笑又说:如果有,我断断没有可能不比你先知道的。
对这个答案,林青月也并不意外。
刚才听你说铁布衫居然是聂青,青月公子也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对铁布衫,只怕你也了解不比我们多。
我以为有追命把守在客栈,你才会大胆上山闯,所以才令我信了大半,在客店里不敢妄动。
我也一样。
无情唱然,我以为有聂青在镇守绮梦客栈,他身手好,对小月又有好感,加上小余,老鱼,还有机灵的罗自乃,以及战斗力强悍的叶老四,纯厚谨慎的何小二,就算敌手再强,也暂可应付――林青月道:所以你现在很担心?无情同意:担心。
青月公子嗤笑道: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无情但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没啥好担心的。
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那铁布衫是追命的呢?林傲一答:也是听人说的。
无情追问:谁说的。
青月公子犹豫了一下,只不过是一下子,还是回答了:张切切。
无情倒吸了一口气:是她!怎么了?我想也是她。
无情道:绮梦第一次人猛鬼庙的时候,就有张切切。
胡骄在厨房里自拔的时候,也只有张切切在身边。
就算是引路要你沐洗的,也是她。
林傲一冷笑道:听来,你一早已经注意到她了。
无情道,我是一直留意她。
这个计划如此庞大,周到,而且神出鬼没,没有内应、内好,是决计办不到的。
她原是我们的人。
青月公子沉声道,也是她向我告密:她发现追命便是铁布衫。
如今看来,她也靠不住。
看来,我是信错了杜小月,无情道,你好像也信错了张切切。
这时,一阵腐尸般的臭气袭人而来,有人呻吟了一声,一时间,满洞遍穴里都似有人在呻了一声吟,只不过不似啸声那么凄厉而已。
铁布衫已死在这里,恐怕已一段时间了。
青月公子也苦恼地道,那么,在客栈里的铁布衫到底是谁呢?这也是无情所忧虑的。
林傲一好像也看出无情的思虑。
你真幸福。
他说,你已经不必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无情好像没听懂,问:为什么?因为我就要杀你了。
青月公子也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只好留待我们自己去找出答案来,或者,你自行下去阴曹地府问铁布衫吧!无情神色不变:你要杀我?青月公子冷然道:到这个地步,我还能让你活吗?无情的神色似乎也有点寥落:我们好像还谈得蛮好的。
林青月带点无奈:我要问的,你都答了。
无情目光闪动,问: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不。
林傲一长叹道,四大名捕,永远有他们活着的价值,只不过,对我们而言,是你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其实,不是你要杀我,无情试探道,是你的同伙来了,他们决计饶不了我。
尽管你也有猜错的时候,但我不得不承认,林青月眼里流露出一种惋惜之情,大多数时候,你的推断都是对的――虽然我仍不明白,你已知晓我是谁,为何还是躲不过我的突袭。
――还是太轻敌些了吧?嗯?不过,他越说越是恼憎,握着拳头叱道,我在杀死你之前,还是不明白你为何明知故犯,令我实在他妈的没瘤极了!无情垂下了头,用一种极之低沉的语调,说:也许,那是为求寻找真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什么?青月公子听不清楚。
也听不明白。
他是说,有人却替无情作了解说,他不惜牺牲,也要知道我们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话的人在无情的背后。
无情身上穴道已封,无法回头。
所以他无法看见来人。
但来人还未开声前,他已经知道了。
他甚至可以闻到来人的腐臭之味,而且,不知怎的,忽地背后一凉,耳根一寒,全身发毛,鸡皮疙瘩,一齐炸起,连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速,仿佛要自喉头里跃将出来,连后发也竖起了好大的一络。
只因为有人已来了他后头,悄没声息地。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这样的人,来的还不只一个。
9、有人另外一人也到青月公子的身后。
无情稍稍抬头,瞥见林青月身后飘来了一个人。
说他是飘过来的,至少有三个理由:一,对方身法很轻盈,真的是飘过来的。
二,来人简直足不沾地,落地无声,飘飘欲仙,并飘然行近林做一,全无声息。
三,无情无法抬头,但颈部还是可以稍微移动的,他看见来者是有裙据的。
无情最多只能看到这里。
说话的却不是青月公子后面的人。
而是在无情身后的人。
对他背后的人,无情只知有人,但完全看不见是谁。
他只能仗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自己身后影子的轮廓,而且,还闻到一股熟悉的腐尸味。
现在他知道了东北‘一刻馆’的青月公子,是这件事的主事人之一了。
背后的人又说,语音冷硬,你不杀他,尚待何时?青月公子似不大同意:你急什么?反正,他而今只知道我和张大妈,余下三人,他都没有头绪,对你们全无威胁。
在无情背后的人成个人像是钢铁铸成的,说话似铁棒敲着铜钟,字字沉重,每字发出后好像还在他胸臆中回响着,发出窘窘的声音,沙嘎难听。
这个人太危险,决不能让他活下去。
后面的人一面说话,一面吐着尸气,多活片刻都不可以。
你怕什么!你一身火候,早已练成刀枪不入,他已全身受制,移动不得,你还怕他!?林傲一似乎很是不屑,刚才在独木桥时,他不是已招呼了你十七八下,也不见得能放倒你!无情听了,忽然说了一句话:我会记住你的心意。
青月公子一听,怔了一怔,恍馏了一下,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但在无情身后的冷硬语音,已显得极防卫,且颇不耐烦:他至少会想知道我们是谁,才死得甘心。
他说话的语音像每一个字都全无关联的,一个字一个字像生铁硬生生的焊在一起,我们偏不遂他心愿,让他死了也不知是死在谁的手里。
林青月忽道:我看,不如先把他――无情背后的人冷笑。
笑声亦如刀砍在铁砧上。
公子不忍心了?交出真心来了?林傲一连忙否认:我的意思只是……他还没说下去,无情背后的人己截道:那未,以绝后患,何不杀了?青月公子忙不迭的道:其实也不急,还是――无情背后那人己斩钉截铁他说:杀了!一一一杀了!就两个字。
一时间,杀机大盛。
杀意大起。
杀戮在急变中择人而噬!杀了!就在无情背着发出尸臭的人叱出这个命令的同时,无情也突然对林做一的方向喊了一句话:韦神君,你――你下面是什么话,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在无情喊出了这一句之际,青月公子忽然皱了皱眉头。
他皱皱眉心代表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至少,在这一刹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成怎么一个形势。
也许,无情这一声招呼,才使他惊觉背后有人……可是,就在他嚷眉之际,他背后的人已下了杀手。
那人陡地自袖中掣出一件长形的白色事物来!无情眼尖,瞥见那是一只手:居然是一只手!――那人的手中居然拿着另一只手!不过,这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手。
而是白骨。
一只只剩下骨骼的人手。
这一只手骨,就由另一只瘦骨鳞峋的手拿着,一手扎人了青月公子的后心里去!林青月整个人,陡地弹了一弹。
在这一刹间,林傲一的脸上,好像有一丛绿水仙花瓣和绿叶,同时绽开在他脸颊上,无情甚至在这刹那间看见,有另一个绿色编幅般的幽灵,在青月公子的头顶回旋了一下,复盖其上,又振翼而去。
在这中招的瞬间,林青月无疑是痛苦的。
但那肯定不是最强烈的感觉。
他着暗算之际,最深刻而直接的感受应是悲愤。
然后他扑地倒了不去,捂胸,涓泅流出青色的血。
在这顷刻间,无情读出了危机和事实:一,有人下手杀林傲一。
二,杀青月公子的人正是他的同党。
三,杀林青月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四,青月公子林做一的同党可不似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干净利落,下手绝不容情。
所以;要活命,只有自救。
无情的推论迅速,而且完全正确。
果然,而且是马上的,有人向他下了杀手!向他下毒手的人是站在他背后的人。
这人一把揪住了他,把他提了上来,他转过面去,就认出了那下令杀了的人。
准确点说,这人不是人。
而是僵尸。
――那个在独木桥上。
鬼门关口跟他交过手的僵尸!那僵尸对他咧咧嘴。
――这算是笑?还是招呼?或是道别:死亡的告别?然后,那僵尸就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硬得比棺木还坚实。
无情犹记得这僵尸的手和脚:连锋利。
犀利如陈日月的剑、白可儿的刀,也根本不损其分毫!而今,这手却以一种猛兽撕裂捕获品的姿势发力,无情却以一种无力拒抗小动物的哀怜去承受。
无情没有注视这僵尸的眼睛。
因为那不像是活人的眼。
看了只是寒。
――寒栗的寒。
一种由心底里发出的寒意。
那对眼就像是两只精铁铸成的暗器,闪烁着寒芒。
无情的头立即垂了下去。
他抬头困难,但低头却易:只要不用力便自行垂下。
他垂首等死?不,他低头的时候,还咕呶了一声:‘金钟罩’,是你自己找死的!那僵尸正要发力生生扼死他,忽听这一句,却听不清楚,心里一凛:嗯?但嗖嗖嗖三道尖啸,自无情颈背襟内领口里,三道急风,三点迅影,已夺夺夺分别钉人僵尸的额。
喉和胸中!10、三点尽露僵尸本要发力。
但力已尽。
僵尸想要甩掉无情。
可是已来不及。
他现在才发现:无情有多可怕8――他是动手的:你一旦惹上了他,惹毛了他,他是甩不掉。
拧不脱的。
――他像是流水。
看来,好像很脆弱无依,但一旦决了岸。
崩了堤,那就惊涛骇浪。
洪洪发发,天下莫强于此,莫沛于斯!那柔弱,仿佛是伴随坚强而生的。
甚至可以说,柔弱只是一种掩饰的外衣。
这僵尸有硬功横练,浑身刀枪不入,但他却只有三个罩门:一,额心:神庭穴,属足太阳膀眺经。
二,喉咙:扶突穴,属手阳明大肠经。
三,胸口:期门穴,属足太阴脾经。
三下俱命中。
三经齐破,三穴并创,金钟罩功力全给攻陷――其要门在于三处要穴要同时给攻破,金钟罩一气不能回环,断其脉,夺其命。
僵尸没有活路。
一一只死一途。
但他至死不能明白:无情为何能觑出他的练功罩门!?而且还认得如此精准!?练金钟罩的要门人人不同,无情怎知道他的死位!?他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是他自己告诉无情的。
在独木桥上交手,无情发的暗器,好像只能把他逼了回去,其实,己在这短短交手上认准了:他的死穴。
――认出死门很简单:只要看他死命护住的是什么部位,不怕暗器冲击的是那个地方,便可以窥探出来了。
无情的那一次出手,不是为了取胜,甚至不是为了退敌,而是为了这一次动手。
不过,僵尸在死前至少也了解了一件事:暗器,是自无情的后领颈根的位置射出来的。
他听过这种暗器。
但从没有见过。
一一一见过的人全死光了。
这种暗器不是用人手发射的。
而是以弓弯机簧发动的。
――显然,簧弯就装置在无情的背部领内,而且还安装得十分精致巧妙。
他知道这种弯簧发射的暗器,就叫做一点红。
但现在不止是一点。
而是三点。
三点都命中。
他以为无情的救命一击已然发出。
――对青月公子发了出去,而且还教林傲一的咬牙切齿破掉了。
却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这要命的一击。
他本来正要无情的命。
但却先给无情要了他的命。
原来无情的杀手铜,不止于他咀中发射的一支独锈。
原来他的救命绝活儿,不只是一招。
其实许多人的看家法宝,都不只一招一式。
有的人绝门手艺,是做生意,但他一样能鉴赏古董,还可以写得一手好字,又擅于骑术或泳术甚至是箭术,并不违悻,一旦遇难,发生意外,有时还可以救人保命呢。
你呢?你的绝活儿又有哪几种?看家本领又有哪几招?如果有,不妨加强;要是没有,那就一定要未雨绸缨了。
――未雨绸缨,不是叫你花钱去买一季节的旱天,而是先去准备雨伞,雨衣,以防万一给淋个一身湿。
――对不想变成落汤鸡的人而言,准备一把伞就是自保的方法之一。
而今,对无情而言,绸缨就是救生的秘技。
只是,对僵尸金钟罩来说,无情的绝技成了他绝命的凶器。
他就死在这一招之下。
――这一独门绝招,诸葛先生就称之为三点尽露:没到绝对必要的时候,是~点都不露;一旦要露出底细,就三点尽露,将敌人必杀当堂,血溅五步!无情称之为金钟罩的人,仰面倒地而殁。
同一时间,青月公子已趴下,在绿色的血泊中。
无情变成要直接面对:杀林青月的那个穿裙子的人。
无情仍是不能抬头。
但他仍然感觉到对方非常惊讶。
简直是非常震动。
――假如他现在能自由动作,抢先出手,胜数依然非常之大。
因为对方实在太惊震了,以致一时未能恢复过来。
不过,那人也很快发现:无情依然不能动。
他开始还错估是:林傲一因防范他们,故没真的下重手封闭无情身上的要穴,所以金钟罩才会失手死在无情的背弯下。
但现在的情形显然不然。
无情的看家法宝已用尽。
林傲一已中了他的白骨阴功爪,金钟罩虽大意身死,但无情依然无招架之力,他还是这儿惟一的赢家,只要:他先杀了无情。
――杀无情,何其轻易!只要他不能动,就不能放暗器;只要无情不能施放暗器,杀他轻而易举。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不,是逼了过去。
他一面前行,一面全神戒备,全力防范。
――无情,确不可小觑。
稍为大意闪神,下场就跟金钟罩一样。
一金钟罩就是那僵尸,他真的姓金原名忠照,也真的练就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硬门内功,而且也真的就是绮梦客栈常年跟在孙绮梦身边那位铁布衫的师兄。
铁布衫曾跟罗白乃提过金钟罩这个人,还着实吓唬了罗白乃一下。
这个穿裙子的人,可不想像金钟罩的下场一样,但他又得非杀无情不可,所以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向无情迫了过去。
他决不让无情有翻身的机会。
――也不让他有活命的可能。
他盯住无情。
无情不能动。
只能等。
――他在等什么?――他能等什么?等死不成?迫近了。
站定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金钟罩?我还知道你就是‘四分半坛’的‘花裙神君’韦高青。
那人的震动,在裙据的颤动就可以看出来。
然后是呼吸声。
长长。
深深、久久,厚厚,重重的呼吸声,隔了一会,再好半晌,又过顷刻,才徐徐的吐了出来。
直至吐完了最后一点余气剩息,那人才一字一字自牙缝里迸出来的语音说:你休想引我询向下去:我可不是林傲一,也不是金钟罩,我要杀你,决不延迟!话一说完,他就动手!一动就是杀手!他的白骨阴功爪,直向无情头顶的百会穴拍打下去!这一招,可见他已恨极了无情,对他的防范,也小心到了极点,这一记,是一击必杀,不杀不击!他防患的是无情。
他没有防别的。
因为在这狭厌的泥洞里,已没有别的活人。
至少,他是这样以为。
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判断。
而且还错得要命。
――要他自己的命!他的白骨爪才举起。
拍落,他身后己徐徐站起了一个人,缓缓的举起了刀,悄没声息的伸前的刀尖,无声无息的滑步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一刀插了进去――11、一点红插入了他的背脊里,噗的一声,再自胸前露出一截刀来。
刀尖上,有一点红。
殷红。
居然,没有很多的血。
可见,刀举得慢,但出刀时,却极快。
所以虽见血,只一点红。
直至她把刀陡然抽出来,大量的血水才疾喷迸溅出来。
她一脚把花裙神君踢出去。
她决不让血水沾到她的身上。
她一向爱干净。
她有洁痹。
她刚才扒在地上那么久,已觉得很脏、很脏很脏了。
若不是为了取得全盘的胜利,成为惟一的胜利者,她才不愿意那么委屈。
――但为了要成为赢家,受点委屈又算什么?无情不惊讶。
他好像早已知道。
他没有抬头。
――他的确是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己脱离险境,并取得胜利。
好刀法。
无情道:习玫红,这名字以后恐怕要解释为‘杀人没有见红’了。
背后杀人,不算英雄。
自地上静悄悄爬起又静静地杀了人还俏俏的嘻嘻笑道:幸好我是女人,不是英雄,也不要做英雄,何况,我杀的也不是什么英雄。
无情道:他确是‘花裙神君’。
多年前,‘猛鬼洞’里的一役,他并没有死。
习玫红用刀尖挑开了他的花裙袍子,皱了皱秀眉,道:只不过,全身都腐烂了,他也只有以鲜丽的花裙子罩住自己,在这儿扮鬼装神,守着这口魔洞。
所以,在独木桥,猛鬼庙里,见到的腐尸,其实就是他;无情道:那具僵尸,当然就是金钟罩。
他本就练了一身铜皮铁骨。
习玫红晃着刀尖,看看刀口上的血,笑得姣姣的,说:青月公子也断没想到,我们一早已在绮梦客栈的门前的一刻相聚里约好了:要我假装杀你,然后诈死,看看林傲一要如何对待你,顺便把他的同党引出来。
他也没发现,你逗引他说话的时候,你一直移动头部,佯作颔首点头,为的是要把‘一支独锈’的机关引露和开启。
无情叹息:他果然沉不住气,还是下了手。
习玫红秀眉一剔一剔的,美得志得气扬:干同伙也引出了两个,剩下的已不足畏。
她一面在腰囊里掏出一些事物,一面笑道:我故意向你斩上几刀,让他以为我真的非要杀你不可……刚才他的‘青电梭’也真利害,若不是你反而用暗器替我挡下了,只怕我还得挂彩,搞不好,还真要命丧猛鬼洞哩!说着,她把一件事物,嗖地打嵌入花裙神君的后脑匀子里。
无情看着,有点笑不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水晶。
习玫红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只有他是我杀的,我当然要留下记认。
无情笑意渐退,道:我们已取得暂时的胜利,还是先弄清楚蓝铁花瓣’的事,然后赶下山去,我怕‘绮梦客栈’有变――到底,我们还没弄清楚铁布衫究竟是何人哩!习玫红笑吟吟的摇摇头,面靥虽在幽黯的灯照下,依然玉雪好看。
不对她把玩着刀。
刀口上只剩一抹血。
一点红。
不是我们的胜利。
她又慢慢的平放了刀,左手轻轻托着刀腰,徐徐的向前递出,直直向着无情的胸前,一面笑嘻嘻的说:是我的胜利。
无情的脸色变了。
习玫红的头上有东西在动。
一一一蝶。
不知何时,那一对黄蝶又回来了,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飞得甚是好看。
和谐。
你第一道杀着在口里,原来叫‘一支独锈’,我见识过了。
她笑嘻嘻的说,你最后一道杀手铜原来是背弩,叫‘三点尽露’,我也知道了――你说:我这个女子是不是很有福气?无情倒吸了一口气:难道你真的是……王飞!?习玫红的刀已到了无情的胸口。
刀尖已约略刺入了他的胸膛。
无情还感到那种尖锐的痛。
刀势陡然止住。
习玫红笑。
笑得像一尾得宠的鱼。
你说呢?她眉花眼媚的笑问。
她的刀借着微光,映着丽芒。
她的眉心却掠起一道杀意:好像她是一只兰挠上初醒的猫,而无情是负隅的鼠。
她的计策是天衣。
无情是一袭破衫。
她挺着刀。
刀意欲飞。
她的心思却如诗似梦,但杀意却焚诗灭梦。
无情呢?――少时他爱写诗,爱抚琴。
但多年前他已没有诗了,不写诗了,更不弹琴了。
――不敢人诗的他,胚敢不敢人梦?还爱不爱抚琴?不爱做梦爱写诗。
不敢人诗敢人梦。
――一个人无诗无梦,那才是活不如死。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