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既感且惭,几乎想抖出自己的身份,但终于忍住了,因为还不到抖踩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追查遗珠的下落,二是究明伤害父亲的凶手,如果泄漏身份,行动将相当困难。
当下武同春期期地道:在下……一定完成您老的托付。
鬼叫化颔首道:很好,为了不惹人注目,我们暂且分手。
说完,一路歪歪斜斜而去。
在原地窒了片刻,武同春也上了路。
天色业已昏黑下来,遥望镇甸,闪出稀疏的灯火,房舍的轮廓逐渐模糊。
武同春还没感觉饿,也无意投店,是以穿镇甸而过,并没停留。
这一放过宿头,却再也不见镇集了。
除了偶尔发现几家农户,尽是旷野,好在他暂时没什么目的,所以也不在意,一个劲地顺路缓驰。
方大娘母子的影子,不断在脑海浮沉,此次能解除双腿禁制,可以说全属机缘,若非方大娘这层关系,要想求得‘’铁心太医答应,的确比登天还难。
正行之间,一阵险喝之声,隐约传来,由于静夜,而武同春的听觉又特别锐敏,否则是不会发觉的。
心念一动,武同春止住脚步,凝神倾听,久久,声音才又传来,很模糊,看来距离不近,他循声方向奔了去。
河滩上,静立着七八条人影。
武同春悄然迫近,隐在树丛之后。
沙是白的,衬着星目之光,场面极是清晰,散立的,是六名黑衣武士,中央,两条人影对立,摆着交手的架式。
宜中一个伟岸老者特别醒目,赫然是天地会的太上护法,另一个中等身材,也是个老者。
武同春定睛一辨认,不由热血沸腾起来,伟岸老者的对手,竟然是自己定要得之而甘心的西门尧。
上一次被他脱走,今晚真是天假其便。
空气很静,但充斥着无形的杀机。
喘息,但对峙双方的身躯不停地震颤,显然双方已经过惨烈的拼斗。
天地会怎么也找上了西门尧呢?呀!厉喝乍传,双方猛合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距离拉长了许多。
鲜血,双方的口边挂了下来。
场面又静止下来,但空气却紧张无比。
耗了足半盏茶的时间,双方又开始挪步,接近……武同春在暗中跟着紧张起来。
双方距离缩短一丈之际,突地迅快地结合,砰砰……声中,人声踉跄分开,伟岸老者在退了四五步之后,稳住了,西门尧却坐了下去,口血连喷,显然,他比对手差了那么半筹。
伟岸老者喘息着,抹去口边血渍,扬手道:带走!圈外六名武士一拥而上。
武同春大喝一声:住手!声落人到,快如闪电。
六名武士不期然地向后退开,横剑戒备。
伟岸老者目芒一闪,狞声道:原来是你小子!武同春冷冰冰地道:阁下,久违了!你小子意欲何为?阁下还有力出手么。
冷面客,你怎敢一再与本会作对?反正态势已经形成了,多说无益,在下不想乘人之危,阁下如果识相,让我带着人走吧!伟岸老者目珠连转,他与武同春交过手,深知在目前脱力的情况下,出手定凶多吉少,几名手下帮不上忙,动手也是白搭,但堂堂天地会太上护法,能怯敌而逃么?心念之中,沉声道:‘冷面容’,你能不插手吗?恐怕不行!本座保证,以后互不侵犯。
前此过节全部抹消,如何?歉难从命!西门尧伤得不轻,老半天还站不起来。
六名武士久闻冷面客大名,压根儿就没出手的打算。
伟岸老者厉声道:‘冷面客’,你太张狂,会后悔莫及!口角一撇,武同春道:后悔是以后的事,目前阁下是准备动手还是离开?你是有为而来?适巧碰上。
你们是什么渊源?,’阁下最好不要管!他是本会要缉拿的人……也是在下要找的人。
‘冷面客’,你如此任性而来,天下虽大,将没你容身之地。
在下没时间扯淡,对不起,要带人了!说着,举步走向西门尧。
六名武士似乎想阻止,又不敢的样子。
伟岸老者知道今晚是栽定了,与其灰头土脸,不如放开明些,虎吼一声:撤退。
然后狞视武同春,咬牙道:‘冷面客’,你走不出一里地。
说完,转身离开,六名武士也紧跟着奔去。
酉门尧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准备把老夫怎么样?武同春咬牙道:说说杀害‘无我大师’师徒的经过,和杀人的目的。
西门尧后退了一个大步,双目暴睁,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小子是打反章么?什么叫打反章?你杀人,反咬老夫一口……’哈哈!西门尧,何必狡赖白费时间,你现在可没机会再诈死,还有你的同路人呢?不是泛泛之辈,是么?你……到底说什么?没什么,圣僧不能白死,你应该付出代价。
你想灭口便下手,用不着找借口。
灭口?难道不是?你跟臭叫化一鼻孔出气,杀害老夫至交,谋取‘玄黄经’,经上的武功,已在你身上出现,这是铁证。
圣僧临死,说出你的尊姓,难道是假的?西门尧仰天狂笑数声道:臭叫化的心思够毒辣,竟然反栽老夫杀人……世间根本没有公义二字可言,老夫认了!话锋一顿,又道:罢了!武林本就是鬼域的渊狱,夫复何言。
你说出经上武功出自你身的原因,老夫立即自决,不须你动手。
武同春心念一动,忽然困惑起来,看西门尧的神情,不像是装假,鬼叫化曾说,玄黄经是西门尧和圣僧共同得到的,而圣僧遇害时,经仍在身上,如果西门尧目的是在独吞,他为什么不取走?可是圣僧临死吐露了西门二字,在谷中西门尧曾诈死骗人,这又作何解?西门尧接着又道:无我老友悲天悯人,想挽狂澜以救生灵,携经物色堪造之材,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
错了!当初这主意错了!武同春更加迷惘,这整个事件既复杂又诡谲,令人理不出头绪,真假难辨。
如果无我大师师徒之被害,不是肇因于玄黄经,那自己的行动便走入了歧途,眼前只有如此,才能追出真相……当下沉声道:如果在下道出武功来源与得经的实情,你愿说出原因么?西门尧脱口道:可以。
武同春深深一点头道:你现在能行动么?当然!那好,我们换个地方。
为什么?天地会’的人,不久会回头,此地不是谈话之所。
走吧!你走前面。
武同春的目的,是防对方逃走。
这是一个黄土岗,没有树,仅长了些茅草,武同春与西门尧对坐在岗匝上的草丛里,此地可以眼观八方,不虞有人迫近或窃听。
武同春已打定了主意,如果西门尧没有明确的交代,他尽有机会取对方的命。
武同春略作犹豫之后,开门见山地道:在下就是同时被‘无我大师’与‘鬼叫化’两位同时选中的人。
西门尧瞪大了眼睛,没开口。
武同春接下去道:在下当时并没应承,但事有凑巧,也是圣僧一再说的缘法,结果在下仍得到了‘玄黄经’……西门激动地道:说下去!武同春于是把得经以及无我大师临死留言的经过,照实说了出来,然后静待西门尧的反应。
西门尧,瞬不瞬地瞪着武同春,久久才道:这全部是真的?武同春道:半字不假。
西门尧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厉声道:可怕的误会!武同春目芒一闪,道:这是误会?西门尧显得相当激动地道:不但是误会,而且相当可怕。
你知道‘无我’临死说出老大的姓氏,用意是什么?武同春紧张地道:是什么?是一项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武同春心里已有定见,毫不隐瞒地道:在下姓武名同春,无双堡堡主武进的遗孤,因一次意外,容貌受伤而毁,所以戴了面具。
武同春如此坦陈不讳的目的,是在试探对方,如果对方与父亲之死因有关,必有异常的反应。
但西门尧并无特殊的反应,只是吃惊地道:这么说,你是武林世家之后?很好,你看这个,便知道‘无我大师’,为什么要提起老夫的姓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锦袋递给武同春,又道:打开来看!武同春怀疑不释地接过手,深深望了对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锦袋,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纸捂。
取出来,展开,上面写的是:佛说有缘,乃大善缘,玄经金丹,合结奇缘,苍生有幸,邪魔尽潜。
似是偈语,浅显但又不可解。
武同春抬头望着西门尧,意在探询。
西门尧沉着脸道:怎么样?在下不解。
很简单,玄经以修武,金丹以实元,得此奇缘,可成上乘高手,除魔卫道,便是圣僧生前宏愿。
金丹?不错,在袋里。
武同春激奇不已,伸手袋中,果然触到一个小瓶,随手取出,道:是这个么?嗯!就是这个,里面是丹丸七粒,每七日服下一粒,辅以经上玄功予以炼化,七七四十九日,可自破生死玄关。
这……在下……老夫只是乐助其成。
在下能配接受?你已得了‘玄黄经’,且已参透,这金丹只是其余。
圣僧遗偈所指大善缘到底是什么?西门尧正色道:‘天地会’荼毒武林,生杀于夺,能除灭之即是大善缘。
武同春为之一窒,天地会势倾武林,除灭之谈何容易,但自己受惠是实,这是圣僧的遗愿,已成了义不容辞之局,当下无言地点点头。
西门尧接着又道:老夫起初怀疑少侠与‘鬼叫化’共谋玄经而害了圣僧……武同春改容道:错在晚辈没有言明事实经过。
西门尧道:这谁也不能怪,许多巧合凑在一起,老夫当日在谷中发现有人侵入,为了不愿流血竞争,所以避入秘室,未几现身,又碰上少侠来陆,回避不及,只好诈死,当时还不知道圣僧被害事,因为老夫足不出谷武同春激动地道:侵谷者必是杀害圣僧的凶手无疑,老前辈看清了对方面目么?西门尧摇头道:没有,来人形同鬼魁,身手极高。
武同春道:其中之一,是圣僧门下的‘了缘’,已被主凶杀之灭口,老前辈知道这事么?西门尧大为震惊,厉声道:有这等事?……老夫全不知道!唉!世道如此,人心如此,夫复何言!武少侠,老夫算大事已了,追凶除魔,全仗少侠了,老夫将从此隐迹。
说着站起来。
武同春也站起身来,心头显得很乱,原来认定西门尧是凶手,想不到大谬其然,想象与事实有这么大出入,真凶该是谁呢?心念未已,忽见一条淡淡的人影,朝土岗这边飘来,不由脱口道:有人来了,可能是‘天地会’高手。
西门尧向远处扫了一眼,道:老夫对江湖深恶痛绝,再不想沾染了少侠珍重,勿忘圣僧遗愿。
说完,朝上岗另一面逝去。
为了让西门尧有从容离去的机会,武同春迎着来人方向驰去,他判断对方如果是天地会的,便不止一人,这样便可以吸引对方注意力。
一来一迎,双方极快接触,面对面刹住身形。
武同春目光扫处,不白血脉贲张起来。
现身的,竟然是灰衣人?在破屋里,灰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毁了人见人怕的九尺二兄弟与青袍老者,如果不是鬼叫化巧计相救,自己早作了对方掌下之鬼。
灰衣人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天下很大,道路却不宽,我们又碰上了。
在破屋里,灰衣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至今还是个谜。
武同春寒声道:听口气,阁下是在找在下?不错。
为什么?这你就不必管了。
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当然,但老夫用不着告诉你,认命了吧!天下竟然有动辄杀人而连借口都不要的,武同春怒火中烧,杀机炽烈,但又想到对方是妻子华锦芳的父执,强忍一口气道:我们彼此之间,似乎远无冤,近无仇?灰衣人横着道:也许,但老夫非杀你不可。
武同春手按上剑柄,厉声道:至少阁下得说出名号?灰衣人。
那不确?信不信由你。
武同春心念疾转:杀人必有目的,再凶残的人也不会无故杀人,对方不肯说,当中必有蹊跷,令人不解的是对方怎会到这荒郊野地来,是碰巧,还是有别的原因?莫非……想着,脱口道:阁下是‘天地会’的人?灰衣人眸中厉芒一闪,道:老夫特别许你出手,否则你毫无机会。
气焰咄咄逼人,目空四海。
武同春拔出了如霜宝刃,挫牙道:少狂,在下就不信这个邪!灰衣人哈哈一阵狂笑,道:你马上就会相信了。
出手吧!快,死得像个武士,不然你不会瞑目的,这是你唯一能挥剑的机会,哈哈哈哈……蓦在此刻,一个极细的声音传入耳鼓:‘冷面客’,你不是他的对手,生命是可贵的,别逞意气。
注意,跟对方保持距离,别近身,八尺之内你必死无疑。
武同春心头大凛,是谁以传音入密之术指点自己?灰衣人再次道:你放弃保命的机会?武同春横剑当胸,凝注不语,他在想神秘传音的忠告。
灰衣人冷哼一声,闪电扑上。
出自本能般迅捷,武同春斜掠丈外。
灰衣人扑了个空,双方距离反而拉长了。
武同春冰声道:阁下不说出原因,在下不准备出手。
你怕了?未必。
逃避并不能保命。
阁下也没一招得手。
嘿嘿嘿嘿……刺耳的冷笑声中,灰衣人开始挪动脚步。
武同春凛于传音的忠告,知道对方志在缩短距离,以资下杀手,他想全力一博,他不愿逃避,这有损武士风度。
距离缩短到一丈,灰衣人眸中射出厉人的光焰。
武同春长剑横胸,没有动,他不信凭玄黄经所载的玄奥剑术,不能挡对方一击,星目中也射出异芒。
场面登时泛出了恐怖的杀机。
突地,武同春灵机电转,剑长,臂长,再加上剑芒,自己仅可在八尺之外出手,以剑气来对付这等高手,当然无法奏功,但至少可免逃避之机,意念动处,霜刃划了出去,芒尾曳空达丈外,破风有声。
这一着果然生效,灰衣人暴退数尺。
武同春心头仍极沉重,这并非上策,如果对方改变攻击方式,或许出剑,便无法保持八尺距离了。
不幸料中、灰衣人拔出了长剑,一抖,剑尖芒吐数尺,驾凌武同春之上。
逃避,或是拼命一搏,武同春必须立即决定,而这决定,系着生死。
情势急迫万分。
就在这生死立见的刹那间,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灰衣人,你阁下大话已说在头里,还有睑再出手?声音似曾相识,武同春大为震惊。
灰衣人大感意外,厉喝道:什么人?女人的声音:黑纱女。
但声音转了方位,发自原先相反方向。
武同春激动万状,他一心要找黑纱女,基于她以前说的话,与堡内废墟发生的怪事,极可能与遗珠的失踪有关……灰衣人厉笑一声,道:黑纱女,你凭什么管这闲事?高兴’老夫早就想会会你,何不现身出来?无此必要。
那就请便吧。
我看是你阁下该请便。
灰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向武同春,狞声道:咱们剑底见真章。
黑纱女的声音道:冷面客,别跟他斗,他用剑是晃子。
灰衣人车转身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阁下明明知道,何必问我?你是见不得人么?笑话,我见的人多了,但全都不能再见第二面。
老夫不信这个邪!信不信由阁下,阁下今晚不能杀人。
为什么?因为我要他活着。
武同春心头一震,一年前,墨纱女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但那时自己是本来面目,难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是了!这鬼魅般的女人,定是窃听到了自己在土岗上与西门尧的谈话,这,未免太可怕了!灰衣人怒声道:要他活……又为的什么?阁下不必知道。
你是看上他了?又何妨。
你办得到么?毫无疑问。
那你就试试看?灰衣人,要我说穿么?诡秘的语意,使灰衣人怔住了,久久才道:说穿什么?黑纱女冷冷地笑道:说穿阁下的杀人手法。
显然这句话使灰衣人大感震惊,身躯一颤,厉声道:你想危言唬人么?黑纱女道:事实可以证明的。
灰衣人似听准了黑纱女发话的位置,闪电般掠了出去。
脆脆一笑,黑纱女道:何必枉费力气?声音换了位,似近又远。
灰衣人木立无言。
武同春此刻要走,最便当不过,灰衣人已在三丈之外,但他不屑于如此做,同时他不愿放过与黑纱女一谈的机会。
黑纱女的声音又道:阁下何不请便!武同春曾听鬼叫化说过,黑纱女用的是异位回声之术,谁也无法分清真正的发声方位,所以他站着没动,刚才以密语传声忠告的,当然是黑纱女无疑,真不知道她的意向是什么?灰衣人弹身掠回原处,脚一沾地,再起,扑向武同春。
武同春凛于黑纱女之言,划了开去。
黑纱女的声音再传:灰衣人,阁下最好收篷!语意森厉,而且似近在咫尺。
这一带林木疏落,可以一株一株地数,但就看不到黑纱女隐身何处。
灰衣人窒了半晌,冷厉地道:好,算你狠,咱们走着瞧!说完,疾闪而逝。
灰衣人走了,武同春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因为,将要面对着神秘而恐怖的黑纱女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武同春开口道:姑娘肯现身么?黑纱女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武同春为之愕然,期期地道:那……该怎么称呼?我是成过亲的人。
啊!这……我有话问你!姑……姑字出口,忙又改口道:芳驾要问什么?告诉我武同春的下落。
武同春心弦一颤,但又觉得放心不少,因为对方这一问证明了没窃听到自己与西门尧的谈话,意念一转,趁机道:芳驾先见示找武同春的原因?黑纱女冷冷地道:讨价还价么?武同春道:在下不能出卖朋友在未明白原因之前,歉难从命!我刚刚救了你。
不错,在下记住这份人情,但这是两回事。
如果我定要你说呢?在下不会说。
冷面客,我要杀你很容易!又是一怔,武同春沉声道:在下不会改变主意!空气沉寂下来,武同春大感不安,因为他对黑纱女实际上完全陌生,同时他曾判断黑纱女与亡妻凝碧之间有某种渊源,故而出面与死者讨债。
久久,黑纱女的声音才又传来:冷面额,你真的不怕死?心头咚的一震,武同春冷傲地道:一个武士,生而何为死何地,没什么好害怕的。
黑纱女语带不屑地道:很有武士气概,不过……如果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躺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又算哪门子武士?黑纱女又道:我可以给你保证一点,我不会杀武同春。
武同春:芳驾要他活着,折磨他,对不对?这话显然使黑纱女大为震惊,厉声道:你凭什么说这话?在下说对了问你为什么说这话?因为在下知道。
你……知道?唔。
怎么知道?芳驾承认了?冷面客,你把话交代明白,否则你将死得很惨!话声中充满了恐吓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在下不在乎,不过,仍可告诉芳驾,是武同春亲口告诉在下的,因为年前芳驾如此对他说过,要他活着付代价。
黑纱女厉声道:他还告诉你什么?武同春心念疾转:再说下去,就要露破绽了,事实上这神秘女人的目的并未明朗,一切只是臆测……心念中,武同春道:就只这么多。
黑纱女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冷哼一声,武同春道:芳驾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在下不会改变主意。
又是沉默,武同春全神戒备,因为他无法判断对方什么时候发动突袭,用的是什么手段,功力高不可怕,可怕的是敌暗我明。
气氛诡秘得无以复加。
黑纱女的声音,撞破死寂的空气再度传来:冷面客,我不想用强,以条件交换如何?语调已经变平和了。
灵机一动,武同春道:可以,条件由在下提出。
不包含你刚才对我的问话?可以。
那你提吧。
请说出武同春失踪女儿遗珠的下落!这个条件等于是瞎撞,武同春希望能撞对板,因为他怀疑遗珠的失踪与黑纱女有关。
黑纱女厉叫道:你为什么要提这条件?武同春沉声道:因在下受武同春重托,照顾他的家小,现今他爱女无故失踪,在下不能袖手。
黑纱女的声音道:为什么要问我?武同春一时答不上话来,他不能说出心里的猜疑,提出这一条件的目的纯属试探,想了想,含糊应道:条件交换,当然是各取所需,各付所值,在下需要的是武家幼女的下落。
这几句话表面听来不无道理,其实是牵强之词。
黑纱女冷声道:条件交换各取所需是不错,但得看对方是否能付,不要漫天开价。
武同春略感失望,期期地道:芳驾……不接受在下所提的条件?黑纱女断然道:无法接受!完全失望,武同春怔立无语。
骨肉之情,再加上内心的亏欠,使他痛苦不堪。
黑纱女又道:如果没适当条件,我可以提出一个,你一定欣然接受。
武同春心念电转:自己所迫切要知道的,既然无法如愿,还谈什么条件,总不成自己出卖自己?而且对方撇开了找人的目的不谈,分明是作弄人,何必睁着眼钻圈套?心念间,大声道:在下不谈任何条件,对不起!说完,狂驰而去。
此际,天色业已微明。
奔了一程,官道在望。
武同春缓了奔势,暗自庆幸,黑纱女没有追来。
心里刚这么想,黑纱女的声音倏告传来:站住,你打算一走了之么?蓦吃一惊,武同春停下脚步,他感到心房在收缩。
黑纱女的声音又道:冷面客,说话呀!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讲妥条件交换……在下没兴趣。
这能由你么?武同春心火被挑了起来,一愤然道:难道要由芳驾?跟你谈条件已经是相当客气了!如果不客气呢?我可以逼供,也可以杀你,不怕姓武的不出面。
好吧!姓武的任何过节,全由在下接着就是,芳驾划出道来。
除了他本人,没人能代。
武同春心痒难搔,不现身,光开口,实在使人难耐,他真想抖出身份,作个痛快了断,但想到父仇未报,女儿失踪,身份一暴露,势将困难重重,所以又强忍住了,深深一考虑,道:在下替芳驾把信带到,如何?不谈条件了?无条件。
太可惜了!心中一动,武同春道:什么太可惜了?黑纱女道:我提的条件非常优厚,与你关系密切,不谈太可惜。
武同春暗忖:对方如此一再纠缠的目的,不过是要追出自己的下落,而如今自己已面目全非,实在见不得人,徒留笑柄,拖下去,迟早会知道对方企图的。
心念之中,断然应道:在下放弃!显然是在打主意,久久,黑纱女才传来话声道:好吧!目前暂时如此,你带口信给好同春,就说我有事要会他,条件保留,也许以后还有跟你交易的可能。
声音顿沓,不知她是如何离去,因为她根本就没现身。
又回到旧居无双堡,武同春鉴于功力仍嫌不足,他必须利用西门尧转交的圣憎无我大师遗赠的培元金丹,四十九天的时间不短,得有个妥当的安身之地,祖居废堡,最为合适。
望着凝碧发妻的墓,他流下了悔恨之泪,大错铸成,一切已无法挽回。
遗珠有一半是凝碧的骨血,然而她失踪了,一个八岁的孩子,何辜?是什么人丧心病狂,把手段用到不懂事的孩子身上?悔、愧,使心中的恨更深。
在墓前木立了很久,他想到续弦妻子华锦芳,江姥姥遭了不测,遗珠失踪,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在房里,那不知名的仇家会放过她么?想到这里,内心如焚,于是,他立即动身奔向住房。
暮色苍茫中,他来到了住房门首,不由踌躇了,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见她?继续瞒下去,还是说明真相?一年多的日子,夫妻生离,她当然相当痛苦,但是自己呢?过的又是什么生活?让痛苦延续下去吗?自己面目全非,会给她什么样的感受?由于对凝碧的亏欠,对拜弟许中和的负疚,业已注定此生将痛苦至死,只有死,才能结束这份痛苦……他茫然无助地望着在门,这本属于他的家已不成其为家,情势所迫,枕边人变成陌路,华锦芳是个孤女,成了无辜受害者。
突地,他发现门媚上有样亮晶晶的东西,迫近一看,是枚擦光了的古钱,不由大惊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又发生了意外,这像是江湖人的标记……他不再犹豫了,伸手叩门。
脚步声传来,每一声都像踏在他的心上。
谁?是华锦芳的声音。
猛打了一个哆嗦,武同春强自镇定,开口道:大嫂,是小弟……‘冷面客’。
在门开启,一个憔悴的面孔呈现眼帘。
武同春剧痛椎心,鼻孔发酸,几乎掉下泪来。
华锦芳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原来是武兄弟,请进!武同春喉头似有东西塞着,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进到厅中坐下,灯光下,华锦芳的粉脸不但消瘦,而且苍白。
默然了片刻,华锦芳开口道:兄弟且宽坐,容我料理饭食。
武同春把牙齿咬了咬,才吐出声音道:不必了,小弟已在前途用过。
不费事的。
不是小弟客气,真的用过了。
有同春的消息么?这……小弟还没去见他!哦!脸上无限凄苦之情。
竭力羟制住情绪,武同春悠悠地道:此地……只大嫂一个人?华锦芳道:我找了个佃户的女儿作伴,她回家去了,不久就会回转。
告诉她!告诉她真相!一个声音在武同春的心里大叫,这使他的心起了痉挛,幸而他戴着面具,脸上没有表情,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鼓不起勇气说出真相,最后,他还是压制了这一份痛苦的冲动,开口道:小弟曾在打探遗珠的下落,和杀害江姥姥的凶手,但都没有端倪。
华锦芳没开口,摇头叹口气,用罗帕拭泪。
武同春的声音有些颤栗地又道:大嫂……想出端倪么?无法想起,唯一想到的,是废墟中装鬼的女人,定然与她有关,她曾自称是遗珠的亲娘,但是……她是谁呢?这……小弟一定追查。
我知道……同春并未忘情过世妻子凝碧,虽然他恨……武同春不敢深谈这问题,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但关于凝碧之死,真相既已大白,不能使死者继续蒙上污名,有告诉她的必要。
当下鼓起勇气道:大嫂,有件事……小弟得告诉大嫂!什么事?过世的凝碧大嫂……他有些说不下去。
怎么样?她是无辜的。
华锦芳瞪大了眼,激动地道:这话怎么说?武同春硬起头皮道:当年凝碧大嫂与许中和的事,是被人阴谋陷害噢!是谁陷害的?是从前堡里总管巫永裕,因为他私德不检,被驱出堡,挟恨于心,所以才施展这条毒计,破坏武大哥的家庭……你……怎么知道?是武大哥亲口说的,凶手已被许中和诛杀,真相完全大白。
华锦芳陡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上次见面你怎么不说?武同春一窒,期期地道:是……是武大哥叮嘱暂时别说。
为什么?为了……堡里出现鬼怪,有待查明。
这句话是信口而出的。
这么说……凝碧无辜……是的。
所以同春不回家跟我见面?不,不是这意思……那他是什么意思?大嫂千万别误会,他真的在……潜修一门奇功,他……也很挂念家里,所以才托小弟顺便照应……是吗?千真万确。
想不到,真想不到,吴凝碧无辜,许中和无辜,遗珠无辜……为了转变气氛,武同春换了话题道:对了,大嫂,门媚上那枚古钱华锦芳双眸一亮,道:记得那位父执灰衣人吗?心头一震,武同春道:记得,怎么样?华锦芳道:是他赠送的,说是钉在门上,便可避免滋扰。
也真怪,很灵,这些日子的确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武同春激声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不知道,他不肯透露。
可是……可是什么?他两次追杀小弟不成功……华锦芳震惊无比地道:有这种事?这怎么会?这……为什么,他是知道兄弟跟我们的关系的……武同春咬牙道:小弟也想不透,他不肯说出原因。
华锦芳深深一想,道:有机会我定问个明白。
武同春咬牙道:大嫂,不要问,由小弟自己查明。
华锦芳道:不,这一定要问明白,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武同春目光在厅内一转,道:对了!大嫂,江姥姥……安葬在何处?就在在后向阳的土阜上,真可怜,什么理由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定然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说出追查父亲死因的事,江姥姥吐露了一半,便被杀灭口,江姥姥临死吐出的几个字,又响在耳边:灵牌……灵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她无后,是武家三代老管家,希望能供奉她的灵位而分享一份香火?华锦芳皱紧眉头道:对方当晚也曾向兄弟出手?武同春点头道:是的,令人想不透!口里说,心里又想到白石玉,那晚他也凑巧来到,据他分辩,凶手是他惊走的,追之不获,可信么?会不会另有蹊跷?白石玉也在穷追自己的下落,这当中定有连带关系。
他又想到江姥姥说父亲是伤于无影戳心手,不治而死,受伤原因不明,江湖中,谁会施这种手法?连鬼叫化等老江湖都想不出来。
愈想,愈觉得情况复杂,似乎有了头绪,但仔细一分析,又连接不上,每一个情况,都似是而非。
华锦芳歉然地笑笑道:武兄弟,这山在离镇集很远,同春又不在,恕我不便接待……这是下逐客令了。
武同春欲哭无泪,这是他的家,她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然而现在成了陌路之人,他想多停留一会,想多交谈几句,甚至想留下来,对久别的枕边人加以慰藉,可是现实不允许,多残酷的现实。
武同春站起身来,心里的话又冲到口边,依然鼓不起这份勇气,于是,只好笑笑道:小弟正要告辞!几个字,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
华锦芳显得不安地道:兄弟,实在对不住,请你原谅!武同春摧肝断肠,整个人似乎要崩溃了,勉强挤出话声道:哪里话,大嫂客气了,小弟过些时再来看望大嫂!说完,作了个揖,匆匆向外走,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华锦芳送到门口,再致歉意之后,砰然关上在门。
武同春走了数步,回头望着紧闭的在门,真想大哭一场,门里,门外,亲人,路人,这实在是人间大悲剧。
回去,告诉她一切?不能,绝对不能!这是惩罚,这是报应,应该承受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踉跄奔离。
屋里,华锦芳独自对灯弹泪,红颜自古多薄命啊!怨谁?嫁错了人,还是错生为武林儿女?她想: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女,也许能系住丈夫的心,可是肚子不争气,丈夫不回家,为什么?武同春怀着一颗百孔千疮的心,狠命狂奔,想借体力的劳累,来减轻精神上的负荷。
有家归不得,是谁之过?又来到祖居无双堡,这是伤心之地。
不期然地,他逞到妻子凝碧墓前,手抚冰凉的墓碑,哀哀求道:凝碧,我对不起你,灵而有知,你看着我承受这恶果,我不求你宽恕。
因为我无可宽恕,凝碧,惩罚我吧!泪水,顺腮而下,这是愧悔之泪。
天明,日出。
武同春回到前堡旧屋,打扫了一个房间,他要在此地停留近两个月的时间,以完成圣僧遗赠金丹的妙用。
每七天服下一粒,四十九天才能竟全功。
金丹妙用果然非凡,过了三七,内元已显著增加。
他加紧以玄黄经所载心法勤参。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已是七七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紧要的关头,突破玄关,打开生死之窍,功力便更上一层楼,如受意外干扰,势必功亏一篑。
现在是过午时分,武同春跌坐在旧屋正厅的屏帐之后,度其最后一关,头顶隐见一层白雾,身躯不住颤动。
一条人影,出现厅堂,搜完上下房之后,转向屏帐,一探头,喃喃地道:老夫还以为讯息不确,这小子真的躲在此地练功,天假其便!这人影,赫然是功深莫测的灰衣人。
武同春在忘我境地中,浑然不觉死星已经照命。
此刻,灰衣人要杀武同春,可说是易如反掌。
在这最后一刻,武同春丝毫也不能受干扰,否则必将导致走火入魔,不死也将成残,可说生死系于一发。
灰衣人狞笑一声,扬起手掌……伯父,您……一个女人的惊叫倏告传来。
灰衣人大吃一惊,收手回顾,粟声道:是贤侄女……来的,正是华锦芳,手里提着一个木盒,还有香纸等物,呆立在厅门外。
灰衣人目芒连闪,又回转身……华锦芳大感困惑,跨人厅中,道:伯父,您在……做什么?灰衣人再次回身,向华锦芳走近两步,道:没什么!华锦芳疑念不释地道:伯父怎会到此地来?灰衣人笑笑道:本来是要到在房看你,想到这曾经显赫一时的无双堡,顺便弯进来凭吊一番,最近……好么?很平安,谢谢伯父所赐的古钱。
你丈夫有消息吗?还没有!言下不胜凄凉。
你带了这些东西……哦!今天是家翁忌辰,所以备了些祭物,来拜家一番,略尽为人妇之道,想不到碰上伯父。
你公公的灵位还在此地?是的,在房只是暂时安身。
其实,你可以搬回来,有古钱为记,不会有人骚扰。
是的,侄女……想等夫婿回来后再作打算。
灵位在哪里?在后楼上。
灰衣人睑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沉声道:那你去祭拜吧!我在此地等你!华锦芳忽然想起件事来,期期地道:伯父,侄女……有句话想请问……灰衣人眉锋微微一轩,道:什么事?华锦芳道:面有恶疤的‘冷面客’,是同春的生死之交,听说……伯父要对他……灰衣人老脸一变,栗声道:你……这话从何说起?是他亲口告诉侄女的。
噢!伯父为什么要杀他?这是误会,伯父我怎会无故杀人,这是……为你好!华锦芳惊声道:为侄女好?这……侄女不懂?灰衣人有意无意地回头朝屏帐望了一眼道:我一说你就懂了,从他的武功路数,我怀疑他是当年武家仇人之后,所以想逼他出手,借以证明。
华锦芳粉腮大变,栗声道:可能么?灰衣人正色道:所以我要证明,只要他抖出绝招,就可证明……。
这……太可怕了。
还有,兵刃是武士的第二生命,他持有你丈夫的兵刃,你竟然一点也不怀疑,听他一面之词,岂非更可怕?可是……他解说的有道理……心怀叵测的人,自然有一套动人的说词。
屏帐内,武同春运功已至最后一刻,玄关将通。
华锦芳眸光连闪,惶然道:这……侄女该怎么办?灰衣人道:由伯父来办!如果他不是仇家之后呢?那当然更好。
如果他真的……我不会放过他,说不定你丈夫……怎么样?希望不是这回事,试想,兵刃落入别人手中……表示什么?花容惨变,华锦芳激动地道:伯父的意思……同春可能遭了不测?灰衣人点头道:正是。
华锦芳粉腮骤呈苍白。
灰衣人道:你快去后楼祭拜,事完我们再商量对策。
武同春全身一震,突破了生死玄关,人也告醒转。
华锦芳颤声道:伯父,侄女……我心很乱……灰衣人道:冷静些,一切只是猜测,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华锦芳道:我……愈想愈觉得可能。
灰衣人催促道:快去呀!华锦芳突地面色惨变,惊叫一声,连退数步,到了门边,手中的东西哗啦啦掉在地上。
灰衣人似有所觉,朝侧方一闪,脱口啊了一声。
武同春现身在屏帐边,眸中闪射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栗。
华锦芳目瞪口呆。
灰衣人老脸起了抽搐,最好的机会失去了。
武同春没听到他们刚才的谈话,目注华锦芳道:大嫂,怎么回事?华锦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灰衣人抬手道:锦芳,你到外面去!华锦芳倒退出厅门,又站着不动。
武同春目芒射向灰衣人,冷冰冰地道:阁下三番两次对在下施杀手,希望有个明确的交代?灰衣人寒声道:老夫要取你的命!。
华锦芳因为刚才听了灰衣人的话,而且又鉴于武同春会突然在此现身,更加相信灰衣人的判断不错,是以闭口不言。
武同春凛于黑纱女上次所提的警告,缓缓退到壁边,保持八尺以外距离,这才开口道:杀人总该有个理由吧?当然。
说说看。
老夫暂时不想告诉你,前两次被你免脱,这一次不会再有奇迹了!武同春疑云满腹,怎么也请不透对方的居心,但对方不肯说,是无可奈何的事,爱时恨火中烧,暗忖:只有拚死一搏,非把事情了断不可。
心念之中,徐徐拔出长剑,平举横胸。
生死玄关之窍已通,功力进入另一个境界,气势自然不同往昔。
灰衣人老脸顿形凝重,他已觉察出对方像突然换了个人。
华锦芳深信灰衣人的活,铁青着粉腮静待下文。
呀!吐气开声,灰衣人欺身发掌。
武同春是背厅壁而立,退无可退,对方这一迫近,当然无法保持八尺距离,但他已蓄足了势,白光一闪,霜刃划了出去。
灰衣人胸有成竹,乍进倏退,快得与武同春发剑是同时。
嗤!挟以一声惊哼,灰衣人胸口裂了一道口,是被芳尾割裂的,由于内元倍增,武同春剑尖芒尾已吐到八尺,实在是惊人。
华锦芒也脱口惊啊出声。
武同春只觉对方的掌力奇寒,触体透心,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由于生死玄关已通,意动功生,攻心寒气,上被排拒于体外。
灰衣人眸中尽是骇芒,老脸连连抽动,粟声道:到外面去!声落,人已从华锦芳身旁电掠而过,落到庭中。
华锦芳本能地闪开。
武同春信心陡增,因为灰衣人在八尺之内的一击,他丝毫无损,立即跟着掠到了庭院之中去。
灰衣人已扬剑而待。
武同春站好位置,双方对峙。
气势均无懈可击,令人叹为观止,放眼武林,已难找到这等剑道高手。
金铁交鸣声中,剑气裂空四溢,双方是同时出的手,武同春寸步未移,灰衣人退了一个大步,身形晃了两晃,强弱已经分判了。
华锦芳栗呼道:伯父,怎么样?.武同春一点也听不懂华锦芳与灰衣人说的是什么!华锦芳的神情立刻变得十分可怕,眸中闪射出怨毒的骇人芒影。
武同春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贯注在灰衣人身上,既有制胜的把握,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向前跨进一个大步……蓦在此刻,厉喝刺耳,华锦芳电闪扑向武同春。
武同春心头剧震,暴闪丈外,厉叫道:锦芳,这是做什么?他忘了形,叫出华锦芳的名字,觉得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华锦芳在狂乱的情形下,没注意到这点,赤红着双目道:我跟你拚了,你一并杀了我吧!华锦芳双掌一错,又告电扑而上。
武同春再次闪开,骇震不已地道:大嫂,这究竟为了什么?这一扑一闪,灰衣人已远在三丈之外,他站着没动,老脸成了铅板。
华锦芳再次扑空,她是忘情拼命,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是这冷面怪客的对手,灰衣人尚且不敌,她算什么?娇喘着道:‘冷面客’,坦白说一句,你是不是杀了我丈夫?武同春错愕莫名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华锦芳厉声道:你不承认?武同春茫然道:要小弟承认什么?华锦芳遥注灰衣人道:伯父,请点破他的来路。
武同春满头玄雾,窒在当场,灰衣人一再对自己下杀手,已属奇怪,现在的事更怪,到底是什么蹊跷?灰衣人沉声道:锦芳,此中还有疑点,容我再调查,暂且搁下吧!我走了!说完,电闪越屋而去。
华锦芳怔了怔,转身怒视着武同春。
武同春深深吁了口气,道:大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华锦芳咬着牙道:你杀害了武同春,夺了他的剑,对不对?武同春啼笑皆非的道: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华锦芳凄厉地道:只问你是不是?小弟以前说的全是真话。
一年多了,人不见影子,怎么说?武大哥可能功尚未成。
鬼话,难道连家都不要了?大嫂,武大哥处境困难,有不少强仇大敌。
你是其中之一?这……嗨!大嫂到底是……小弟明白了,是灰衣人捣的鬼,对么?他没理由捣鬼,他是先父至交。
武同春沉默了片刻,道:他到底说了在下什么?华锦芳咬着牙道:我不必告诉你,你以什么证明你先前所说的全是真的?武同春无可奈何地道:事实不是证明了么?华锦芳冷哼了一声道:什么事实,事实在何处?很明显的一点,你连来历都没有交代过。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小弟有难言之隐,以后会交代的。
华锦芳道:我不信。
武同春心念一动,道:灰衣人自称是大嫂父执,他交代过来历么?华锦芳窒了一窒,道:这不干你的事。
听着,我不是你对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怕什么?还有什么企图?武同春欲哭无泪,夫妻竟然以如此态度相对,这件事显然是灰衣人造成的,但为什么?心念之中,无可奈何地道:大嫂,你何不把事情始末说明?华锦芳恨恨地道:该说明的是你。
大嫂……别叫我大嫂。
武同春木然成痴,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问题。
华锦芳迫近前道:事情很好解决,要不你杀了我,要不你说出真相?武同春痛苦地道:会的,我……会说明的,但不是现在。
蓦在此刻,一个声音道:由在下来说明如何?两人同感一震。
一条人影,倏然而现。
武同春目光扫处,杀机登时冲胸而起。
白石玉先朝武同春一揖,道了声:兄台久违!然后,他转向华锦芳,深深的一揖,笑嘻嘻地道:武大嫂,你好!在下白石玉,是同春兄的好友!华锦芳啊了一声,没开口。
武同春怒视着白石玉,冷森森地道:白石玉,武同春没你这号朋友,少耍花样。
你来得太好了,咱们之间的新旧帐,该彻底结算一下。
白石玉若无其事地道:兄台稍安毋躁,事情得一样一样解决,先谈谈同春的事。
同春兄突然失踪,已经年余,而唯一知道他下落的,只有兄台,他的兵刃也在兄台手中,论功力见台高出武兄甚多,如果没有一个明白交代,就不能怪人起疑,对吗?这几句话够厉害,还充满了挑拨意味。
说完,他还特别瞄了华锦芳一眼。
武同春气呼呼地道:你何不先说出追寻武大侠下落的目的?淡淡一笑,白石玉道:在下说过多少次了,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