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2025-03-30 08:03:55

凄清的月色,照着死寂的废墟,残壁危柱,在月光下像幢幢鬼影。

废墟中央,隆起一座圆形的墓头,如果走近去看,可以看出墓碑上刻的是亡妻武吴凝碧之墓几个字。

不远处的前端,隐有灯光,这是半个废墟。

此刻,一个裙据飘曳的窈窕身影,在废墟间缓缓游动,像传说中的幽灵。

她是谁?是人还是幽灵?不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向这边移来,那幽灵似的女人身影,突然消失了。

小小的身影来到废墟中央的墓前坐下,是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奇怪!这种时辰,这种境地,这小女孩竟然敢来?小女孩兀自坐着,口里喃喃出声:娘啊!您在哪里?为什么要撇下我?然后是抽咽的声音。

那消失的女人身彩,再度出现,缓慢地向小女孩移近,无声无启。

呀!小女孩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女人开了几声音十分柔和:孩子,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小女孩背脊紧贴着墓碑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谁?一个过路的人。

可是……这里……并不是路。

我打从外面经过,见月色很好,所以就进来想一个人静一静。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别怕。

小女孩用手按住胸口,睁大了圆溜溜的眼,哆嗦地道:我不怕,什么……也不怕。

这是我的家,我常常来的……孩子,是不需要怕!我可以……叫您阿姨么?当然可以。

阿姨,您长得好美,我知道……您不会是坏人。

你还没告诉找名字。

奥!我叫武遗珠。

武遗珠……遗珠!是的,武遗珠。

这么晚了,你怎么敢来这里?我常常来的,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

来做什么?来看我娘!看……你娘,你娘在哪里?遗殊用手拍拍墓碑,道:我娘就躺在这里面。

女人沉默了半晌,才凄声道:你家里有些什么人?遗珠深深吐口气,道:连我一共四个,有爹,有妈,还有江姥姥……你有妈?是的,她是娘死后爸娶的,因为我不是她生的,她不喜欢我,爹也不喜欢我,只有江姥姥疼我,她是我家三代的管家。

女人上前一步,用手抚着遗珠的头顶,幽幽地道:孩子,你很可怜。

遗珠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但随即又乎走下来,仰首道:阿姨,我不可怜……你……不可怜,为什么?我不要人家说我可怜。

我长大了要做个女侠,行走江湖,杀坏人,救那些真正可怜的人。

你想做女侠?是的!你在练武?不,我妈不许我练,也不准江姥姥教我。

你爹呢?我爹离开家快一年了,说是出去办事,不过……爹在家地也不会教我的,因为他不喜欢我。

你爹为什么不喜欢你?不知道,反正……他在家的时候,一天难得说一句话。

又是沉默。

久久,女人开口道:孩子,那你怎么能当得了女侠?遗珠嘟起小嘴道:等我长大些,我就要出去拜师学艺!顿了一顿,又道:听江姥姥说,我娘很美,武功又高,可惜她死了,不然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娘是怎么死的?遗珠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哀声道:听江姥姥暗地告诉我,这地方原本叫凝碧园,很美很美,是用我娘的名字改的,我就在这里出生。

我娘在生下我之后,有一晚突然起火,我娘被烧死了,我是江姥姥救出来的。

自从园子被烧以后,爹就遣走了堡里所有的人,并封了堡门……女人掏出罗帕拭泪。

遗珠期期地道:阿姨,您怎么哭了?你娘死得好可怜,我听了也难过。

阿姨,您的心肠一定很好!遗珠,我每天晚上来教你武功好不好?遗珠先是一怔,继而喜不自胜地道:阿姨……会武功?晤!真的要教我?当然是真的。

那……我……该改称您师父,现在就拜师……说着,拜了下去。

女人拉起遗珠,揽在怀里,激动地道:孩子,用不有,还是叫我阿姨吧!遗珠摇头道:不,我要称您师父,这是规矩。

好吧!随便你!师父,今晚就开始么?不,太晚了,你该回去睡了,明晚再开始。

师父,现在嘛!不成,大人会找你。

才不呢!我妈根立不理我的事。

瞧!有人来了。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

遗珠!遗珠!遗珠悄声道:是江姥姥。

女人急声道:记住,我们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说完,一闪而没。

一个白发老妪迅快地来到。

遗珠迎上去道:姥姥!江姥姥嗨了一声道:瞧你这丫头,总是不听话,又到这里来。

刚才我远远地好像看到一个人离开,那是谁?遗珠故意惊声道:人,没有啊!没有?姥姥,您上了年纪,一定是眼花了,这里只有我一个。

好了,跟姥姥回去,这地方不是小孩子可以来的。

一个月弹指而过。

遗珠每天晚上偷偷来此跟那神秘的女人习艺,双方由陌生而熟稔,情同母女,一个自幼失去母爱的孩子,对于温情的感受,是超过一般孩子的。

像每天一样,起更时分,遗珠来到废墟。

不例外地,神秘女人已在坐候。

遗珠像飞燕般投入女人怀里,兴高采烈地道:师父,我会了!女人抚着遗珠柔柔的嫩发,道:你什么会了?您教我的心法,昨晚我在床上一夜打坐到天亮,已经能控制住那股气。

孩子,你本来就聪敏过人,所以才有这么快速的进境。

师父,您下一步教我什么?下一步?孩子,还早哩!你现在只是扎根基的第一步,必须按部就班地来。

对了,我给你带来一瓶药,你每三天服一丸,伐毛洗髓,可以助你功力速成说着,把一个小瓶递与遗珠。

遗珠接过,起身,小心藏好,道:谢谢师父。

女人笑笑道:遗珠,今晚我教你一套掌法,你在练完心法之后,用以活动筋骨,现在我们就开始。

整整一个时晨,遗珠算领悟了这一套章法。

女人突然以沉重的声音道:孩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遗珠小脸一变,伤心地道:师父不要珠儿了?不是不要,只是暂时离开。

为什么?因为师父要去办件事。

师父,您……带找走吧!哦!不,你有家……我没有家,没有人疼我,我像是个孤儿。

遗珠,不能这样说;你好好用心练习师父教你的内功心法,还有那套掌法,到了一定的时间,师傅定会来教你进一步的武功。

‘师傅,您不要走嘛!孩子,不成,师父有师父的事。

师父真的还会回来?当然!不骗珠儿?孩子,师父怎会骗你!蓦地,一声惊叫倏地传来:鬼!孩子毕竟是孩子,遗珠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得心胆俱寒,尖叫一声,扑向她的师父,但扑了一个空,扑在地上,眼前什么也没有。

她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起来,不由又尖叫出声!一看,粟声道:姥姥,您把我吓死了!江姥姥脸色十分难看,发着抖道:快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来。

遗珠转目四望,不见师父的影子,心想:奇怪,师父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江姥姥为什么突然叫鬼?江姥姥再次道:走,快走!姥姥,怎么回事嘛?不要多问,快走!姥姥,您刚才为什么……丫头,你走是不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怎么回事?来的是个二十六七的少妇,目芒冷得怕人。

江姥姥忠顺道:少夫人,没什么,我来找遗珠回去,怕她着了凉。

遗珠怯怯地唤了一声:妈!少妇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死丫头,下次你再敢到这里来。

我打断你的一双腿了。

说完,目光转向江姥姥,道:姥姥,我听见你在喊鬼,怎么回事?江姥姥期期地道:去……远远看见一个女人跟遗珠在一起,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少妇惊声道:一个女人?目光不期然地扫向坟墓。

遗珠道:准是姥姥眼花!?少妇冷哼一声道:死丫头,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到这里来,不然打断你的腿。

妈!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走!一声幽凄的叹息传了来,令人毛骨惊然。

少妇猛一跺脚,闪电般循声扑去,登上颓垣,游走一圈,任什么也没发现,又回到原地,粉腮一片铁青。

又是一声叹息传来,似乎就在身边。

难道真的有鬼?少妇脱口厉喝道:什么人装神扮鬼?没有反应!江姥姥紧紧拉住遗珠,口里喃喃地道: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碰到这种事。

吐了口气,又道:少失人,我们还是进去吧!少妇显得色厉内在地道:我不相信世间真的会有鬼。

死丫头,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我不知道。

你敢骗我?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江姥姥突地用手遥指着栗呼道:少夫人,瞧!远处,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自空中冉冉而没,凌空御虚,像一个幻影,人是无法踏云而行的。

鬼!除了鬼无法办到。

少好面色变颜声道:难道会是她,天下……真的有……她是谁?遗珠想问却不敢,但她看出那御空而行的,是师父的身影。

鬼,她想到江姥姥刚才的惊叫,难道师父真的是幽灵而不是人?是的,师父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在眨眼间神奇地消失,现在竟然能飘浮在半空中,不是鬼是什么?想着,紧抓住江姥姥的衣角,小脸颊现苍白,一颗小心狂跳不止。

转念又想:如果师父真的是鬼也好,她那么和善慈祥,一点也不可怕,娘死了,当然也是鬼,可以向师又打听娘在阴间的情形……少妇挥挥手,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回屋里去,姥姥,明天设法把园门堵死。

说完,当先奔去。

江姥姥拉着遗珠的手,缓步后随。

遗珠忍不住问道:姥姥,妈刚才说……那影子是谁?不要问。

接着又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她阴灵不散?姥姥,告诉我嘛!姥姥……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江姥姥和遗珠同时大吃一惊。

来的,是个锦衣人,看上去年纪三十不到,英挺秀逸,标准的美男子。

江姥姥吐了口气,道:少主,什么时候回来的?锦衣人冷冷地应道:刚到!遗珠轻唤了一声:爹!想趋近前去,但又止住了。

锦衣人晤了一声,父女之间,似相当隔膜。

他是谁?他就是无汉堡少主武同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无敌剑的儿子。

武同春冷电似的目芒四下一绕,道:遗珠不该到这种地方来的。

姥姥,以后请你看牢她。

是的!你先带遗珠回去。

少主……我要在这儿待一会。

江姥姥牵着遗珠,默然离开。

武同春走到墓前,站定,目注墓碑,咬牙很声道:凝碧,你毁了我一生,使我家门蒙羞,我把整个心献给你,你却拿来践踏,你真是阴魂不散么?显现出来,这段公案还没了!我发誓不论天边海角,要找到许中和那衣冠禽兽,把他碎尸,才消我心头之恨。

一阵夜风掠过,卷得枯枝败叶沙沙作响,一片马云掩去了月色,废墟顿呈黝黯,显得鬼气森森。

武同春似乎怨毒极深,又开口道:你被天火烧死.给你检骨造墓,是基于仁心,我恨你,永远很你。

半晌之后,又喃喃地道:鬼.天下根本没有这鬼魂,如果真的有,那更好,显现出来看我武同春寿能不能杀鬼。

微风飒然,似一片枯叶落地。

武同春机警地斜闪八尺,回身,吐口气,道:锦芳,是你!来的,是武同春的续弦妻子华锦芳。

武同春又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的来?是你自己失神,没察觉。

你真的看见……不单是我,江姥姥也看到,而且不止一次。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离家之后。

这倒是奇怪了!据姥姥说,身影很像凝碧……不可能,埋了七八年的人……而且,当时火焚之后,是我亲自在铜床空架下收检焦骨予以埋葬的……当年怎么起的火?到现在还是个谜,我猜想……可能是那贱人自知没睑再活下去,而在坐褥时引火自焚的。

你确知遗珠是许中和的孽种?武同春痛苦至极地道:家门不幸,不要再提了!华锦芳惊叫一声,猛可里抱住武同春,粟声道:你看,那边断墙上……武同春下意识地心头一震,抬眼望大,只见一丈外的断墙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像半个人身,一咬牙道:我不信这个邪!推开华锦芳,亮出长剑,闪电般掠出,弹起,飞扑至断墙。

嘎!地一声,那影子掠空冉冉而去。

武同春回到原地,收起剑,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见到的鬼。

华锦芳惴惴不安地道:是什么?武同春道:这叫疑心生暗鬼,是一只灰鹤!灰鹤?可不是,只是体形比一般的特大些就是了。

可是……以前我看到的影子的确是女人的身形……算了,锦芳,世间不会有鬼的,我们回去吧!以后别再到这里来就是了我准备后天前身……你……又要出门?这桩公案不了,我寝食难安,我之所以腆颜出江湖,就是为了这桩公案不然早该埋名隐姓了,我……实在没脸见人。

同春,你……就不能放过么?办不到。

八年,恨也该消了……消不了,也忘不了。

可是……当初……为什么把遗珠……武同春的内心,起了痛苦的痉挛,闭上眼道:孩子没有罪,我能把她怎样?走,别说了!赤日炎炎,大地变成了像个蒸笼,即使赶脚行商,也都趋凉歇脚,避过这烤人的日午,官道被晒得瘫痪成一条死蛇,前后路不见人影。

可是,竟然也有不怕热的,一个锦衣人,顶着烈日;踽踽行走在官道上,一顶马连被大草帽,遮去了整个脸,看上去显得十分神秘。

无独有偶,锦衣人身后,紧跟着一个老和尚,身穿百衲僧袍,手拄禅杖,斜挎一个黄布袋,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闪闪泛亮,如果近看,便可发现这老和尚面如红婴,没有一丝汗痕,似乎热是别人的事,与他不相干。

不久,路边出现一株伫立如再盖的大树,树下一些石头,已被不断来往歇凉的人磨得精光溜滑。

锦衣人折向树下,拣块石头坐了,摘下草帽披风,这一露了脸,展示出是个俊逸非凡的美男子。

那老和尚也到树下落座,自顾自地嘟嚷着道:佛说有缘,老油总算撞上了缘。

锦衣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仍不言不动。

老和尚又道:无缘即是有缘,佛言是不妄的。

锦衣人似乎忍耐不住了,偏过头,冷电似的目芒在老和尚面上一绕,道:大师怎么这等不识相?老和尚眉毛一挑,道:老衲如何不识相?锦衣人语冷如冰地道:盯踪在下,意欲如何?老和尚哈哈一笑道:施主纳凉,老衲也歇脚。

这是官道,并非私产。

锦衣人冷哼了一声道:在下并非今日才出道,大师跟踪在下业已三天。

老和尚淡淡地道:也许是凑巧同路,施主何必多心?锦衣人道:这就未免太巧了罢!老和尚又打了个哈哈,宏声道:阿弥阳佛,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

锦衣人报以一声冷笑,道:在下不懂禅理,大师还是省了吧。

老和尚不舍地道:施生何必如此担人于千里之外?锦衣人没好气地道:大师是缠定在下了?老和尚道:老衲只是随缘。

锦衣人虎地站起身来,朝者和尚上下一打量,若有所悟似的道:如果在下所猜不差,大师当是名动字内的圣僧‘无我大师’?哈哈哈哈!施生服力果然不差,老衲正是。

失敬了。

好说,施主当是无双堡‘无敌剑’的嫡嗣?不错,这锦衣人正是离开家重出江湖的武同春。

武同春脸色微变,抱拳道:不错,在下武同春,大师有何指教?无我大师缓缓起身,沉凝地道:恕老衲直言无讳,施主先尊号称‘无敌剑’,但武学如瀚海,尤其剑术一道,更为精奥深远,施主系出名门,堪称此道翘楚,当可继承先尊之号。

武同春先是一愣,既而微哂道:大师说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无我大师道:老衲有意助施主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无我大师享誉武林数十年,是硕果仅存的几位白道高手中的魁首,武功深不可测,一般习武的人如能得这位老和尚垂青,那真是磕头碰到天,平步青云了。

但武同春是名剑手之后,自有一份傲气与自尊,当下哈哈一笑道:大师,失严这外号是江湖朋友信口叫的,先严从未自道出民更是不敢以此自诩。

同春何物,竟敢继无敌之号,不敢奢望,更不愿企求;大师的好意心领了。

说完,拱手一揖,转身便走。

无我大师飘然上前,拦在前头道:施主会错老衲的意思了,老衲并非好为人师,也无意收徒……那大师的意思是……应天命,防缘法,助施主名至而实归。

抱歉,在下无意争名,也无心扬名。

愿为武林众生结个大善缘么?武同春木为困惑,像无我大师这等显赫的人物,普通武林人想见一面都很难,没想他竟然主动地找上了自己,内中必有文章,但自己抹下睑皮,重出江湖,目的是为了断一桩不能为外人道的公案,以后便要永绝江湖了。

必念之中,冷漠地道:借用大师一句话,在下无缘,请了。

说完,绕侧昂首而去。

无我大师怔怔地望着武同春的背影,自语道:舍此别无他求,为了挽回劫运,只好不顾身份了!自语声中,大袖飘飘,行云流水般地跟了下去。

武同春一路驰去,对于无我大师的事,他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因为他只想着自己的事,除此之外,什么天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路旁不远,出现一座丛林,青翠苍笼,在这种盛夏天,给人心理上一种清凉的感觉。

武同春足身离开富道,向那丛林走去。

接近,看出是一间大庙,被包裹在绿荫中。

穿过林荫道,是个不大的场子,连接庙门。

武同春心想:口渴得难受,喉头里干得要起火,到庙里去讨杯水喝吧!于是,他迳直走向庙门,目光扫处,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庙门槛外的石阶上,整齐地排着四具尸体,一色的黑衣劲装,他一个箭步弹了过去,不错,是四具死尸,不见血,死状很安详,像是熟睡了般地。

死者是什么来路?什么人下的手?为什么会死在佛门禁地?狐疑之间,一条人影,出现在门里。

武同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现身的,竟是分手不久的无我大师,这和尚怎会超在自己的前头?无我大师合什道:施主,有缘啊!刚分手又见面了。

武同春心里打了一个结,目光一扫四具黑衣人的尸体,寒声道:人是大师杀的?无我大师再次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老衲出家人,怎能轻易犯戒。

那……杀人者已先老衲一步离开了。

是何许人物?施主不妨仔细看看被害者,是如何致命的。

武同奏深深透了口气,仔细审视,什么也看不出来,摇摇头,期期地道:在下浅陋,看不出来……没有伤痕,也不像中毒……无我大师道:这就已经说明了。

武同春皱眉道:说明了什么?无我大师目中精光一闪,道:想想,江湖上谁杀人无痕?武同春心里咚地一跳,栗声道:接引婆婆?无我大师颔首道:施主见识不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武同春期期地道:一半,为什么?无我大师正色道:杀人的手法是一样,但不是‘接引婆婆’本人,而是她的传人,就是近来江湖中盛传的恐怖人物‘黑纱女’!武同着脱口惊叫道:黑纱女?不错,施主见过么?只是耳闻,大师……老衲曾经曾见过,但不知她的庐山真面目,仅知她是个女子,年纪不大,黑纱中覆面,同时黑纱巾也是她的标记,身手版高,不逊于乃师‘接引婆婆’,尤其是身法,以老衲所知,即以身法冠绝武林的‘鬼叫化’,也膛乎其后。

武同着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她为什么要杀人?无我大师摇头道:只她自己知道。

她属于魔道?应该是介于正邪之间,不过……以老衲所知,被杀的多属江湖恶者。

眼前这四个……不知是什么来路?你不见死者衣襟上的号志?武同春低头一看,果见死者衣襟上绣着白色的乾坤二爻的标志,不由惊声道:是‘天地会’!无我大师道:不错,正是以武林之主自居的‘天地会’属下弟子。

武同春吐口气,道:‘天地会’崛起江湖不过五年,搅得中原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生杀予夺,唯我独尊,是该杀!无我大师,宠宣了一声佛号,道:善哉!施主侠肝义胆,嫉恶崇道之心可见一斑,愿与老衲深谈么?武同存心念一转,道:小子无才无德,既不为侠,也不称义,敬谢不敏了。

不待对方的反应,掉头疾走而去,身后传来老和尚的叫唤,但他充耳不闻,步伐反而加速。

一口气奔行了十来里。

日头西偏,暑气稍杀,眼前出现一片莽林,宫道从中央穿过,武同脊用手指顶了顶帽檐遥遥望了一眼,自语道:穿过林子便有镇市,该打尖了!突地,四五条人影迎面奔来,勿勿擦身而过,像逃避什么恶物似的,其中之一刹住身形开口道:喂!朋友,看你的装扮,定也武林同道,快回头吧!前路不通,犯了忌,平白送命可不值得。

说完,飞也似赶向同伴去了。

武同春大为愣愣,呆了一阵,继续前行,到了林口,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刹住步子,脱口道:黑纱女!路边头一株大树的横枝上,挂了一条黑纱巾,在迎风招展,这是既神秘又恐怖的黑纱女的标志,现在他明白刚才那匆匆逃走的路人示警的原因了。

黑纱女为何亮出标记阻路?闯越便是犯忌,回头还是绕道?堂堂无双堡少堡主,如此不顾名头么?武同春犹豫了一阵,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心想:名头,自己还有什么名头可言?无双堡名存实亡,武同春早在八年前死了,出江湖只为了平心中之恨,对象只有一个,还争什么强,斗什么狠。

心念之中,回转身……两骑怒马,疾弛而至,到了近前,紧急勒缰,唏聿聿一阵嘶鸣,人立而起,扑了武同春一头一身的黄尘。

换在八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而今天,他是豪气全消,本能地横了对方一眼,拍拍尘土,就传走开。

他原不想惹是生非,别人偏不放过他,也许,这是江湖人的劣根性。

马上人之一暴喝:别走!武同春止住了脚步,这时,他才看清马上是两个面目狰狞的中年人,一瘦一胖,喝语的是那胖子。

那瘦子接着道:看你这身打扮满像那么回事,你看到一个女人形的穷酸由此经过么?态度蛮横,说话无礼,武同春本待发作,想了想又把冒起的火压了下去,拉拉帽檐,冷漠地道:没看到!那胖子大刺刺地道:报上来路。

武同春虽说豪气早消,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股傲气是混没不了的,他没抬头,寒声说道:各走各的路,没有报名的必要。

瘦子嘿地一声冷笑道:你知道找哥俩的来路吗?武同春道:在下不想知道。

瘦子道:偏要你知道。

胖子凑和着道:兄弟,别唬着他了。

瘦子打了个哈哈道:听清楚了,‘巴氏双虎’,不陌生吧?武同春心中一动,巴氏双虎,恶名昭彰,在中原道上,是令人则目之徒,当下故意淡淡地道:没听说过!胖子暴笑了一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抬起头来,让大爷看看你的五官德性!武同春硬吞下一口恶气,身形一旋,到了两丈之外。

巴氏双虎各各怒哼一声,跃了马背,把武同春拦住。

瘦子狞声道:你刚才说没听过我兄弟的大名,现在让你永远记住,三代人都忘不了。

大哥给他逗逗乐子。

胖子掏开五指,抓向武同春的大草帽。

武同春脚不移,身不动,笔直地飘了开去,这一手,表现了他的功力。

瘦子咦了一声道:看不出还真有两下子,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还真会把大爷看扁。

随着话声,手一扬,三点寒星星品字形射向武同春上盘,一尺之隔,投手即至。

武同春反腕一捞,摊开手掌,是三颗歹毒的天狼钉,不由怒哼出声,一抖手手,投向身旁一块巨石、火犀迸处,三颗天狠钉品字形嵌在石面上,深浅一致,手法力道,令人叹为观止啊!巴氏双虎互望了一眼,当然他们俩不能吃这个瘪,霍地拔出佩剑,挪步移身,站成犄角之势,胖子暴喝道:拔剑!武同春忍了又忍,道:无此必要。

瘦子道:不敢么?可以,报上来历名号在地上叩个响头,我兄弟饶了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同春缓缓拔出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仍然没抬头。

这种起手式,可以说大背武术常轨。

胖子脸色一变,道:兄弟,看他的起手式!瘦子脸皮抽动了数下,粟声道:无双堡独门剑法!胖子跟着叫:无敌剑!瘦子期期地道:听说无汉堡在八年前被一把火烧成废墟,业已遣散堡众,封了堡门,这些年不见有人在江湖走动,这胖子深深一想,道:朋友难道真的是十八岁扬名的武少堡主?武同春没有答腔,帽檐遮住脸,显得十分神秘,倒是那支斜撇的剑,剑身泛出雪也似的白光,这是迎异于一般之处,通常剑刃是青芒。

瘦子脸色数变之后,道:大哥,看他剑,假不了,我听说过。

胖子立即顺风转舵,自找台阶,挤了挤眼,道:兄弟,算了,彼此素无过节。

还是追人要紧。

说完,偏了偏头,两人收剑上马,双腿一夹,穿林而去。

武同存缓缓回剑入鞘,转身面对林道,心里想:‘巴氏双虎’有目如盲,竟然没发现‘黑纱女’的标记,这一入林,是自寻死路。

心念未已,忽闻砰砰两声,巴氏双虎栽下马来,连哼声都没有,也不见有人现身出手,两乘空骑拨制刺狂奔而去,不由心头大震。

黑纱女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毁了巴氏双虎?巴氏双虎在江湖中不是泛泛之辈,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照无我大师的说法,黑纱女跟她师父接引婆婆一样,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她在此地亮出标记阻路,必非无固,那是为了什么?巴氏双虎追索的所谓大人形穷酸是谁?呆立了一阵,武同春准备走回头路,不去招惹黑纱女,就在此刻,林子里突地传出一个森冷的女子声音道:犯忌者死。

武同看下意识地吃了一惊,不用说,发话的是黑纱女,这句话,不但目中无人,还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武同春被勉强抑制的傲性蠢然欲动,心念辗转之后,傲性又消生了,八年前发生的心事,使他丧失了在武林中昂头的勇气,当下片言不发,转身举步,就待要离开……黑纱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当知趋吉避凶,姓武的,这不能说是你没胆。

随之,是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冷笑。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武同春再灰心丧之,也不能让一个女子看得不值半文钱,潜在的傲性,无法抑制了,转身,大步向林道中走去。

以防对方猝然的袭击。

走,没有动静,空气诡秘万分。

顾盼间,来到了巴氏双虎陈尸之处,此刻,他才发现双虎襟上的乾坤符志,不由心头一动,暗忖:原来双虎也是‘天地会’的弟子!刺耳的阴冷声音,又自林间传出:娃武的,你不怕死?武同春指顶帽檐,目光扫向林深处,不见人,冷声回应道:死有什么可怕?但刚才你表现了畏缩?在下不必告诉你个人心中的想法。

除了怕死,还想什么?何不现身出来?凭你还不配。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笑的?非常好笑,口口声声要杀人,却不敢现身。

你死定了!就算是吧!你不现身如何取在下的性命?照样可以,双虎便是榜样。

用毒?用暗器?这你不必管。

在下不信这个邪。

没了下文,空气沉寂下来。

武同春内心却没松弛,他无法想象对方将使出什么意料不到的手段,双虎的尸体摆在眼前,这是不假的。

久久之后,黑纱女的声音又告响起: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了。

武同春大感意外,脱口道:为什么?黑纱女的声音道:奇怪,你不庆幸能活着离开?武同春冷傲地道:既无惧于死,又何庆于生。

芳驾忽然破例,必有原因。

你一定要知道?如果劳驾愿意的话,在下是想知道。

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希望你能活着。

那又为什么?当然有道理的……说了半句,便顿住了。

什么道理?非常简单,凡属不怕死的人,必然怕活,而珍惜生命的人,定然怕死;你既然无惧于死,让你活下去,岂不更好?怪论,前未之闻的怪论,武同春为之大感怔愕,理由十分牵强,但对某种人而言,却又很切合,以他本身而论,的确是活着比死还痛苦,这使他无言以对。

双方沉默了片刻,黑纱女又道:我是过来人,我曾经求死,但为了某种理由,我必须活下去,忍受生之折磨.所以,我非常了解一个无视于生死的丧志者的心情.这句话说到武同春的心坎里,引起了他内心的共鸣,看来黑纱女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可是……心念之中,脱口道:芳驾称在下为丧志者?黑纱女的声音道:难道不是?堂堂无汉堡少堡主,全没有往昔的英风豪气,不是丧志是什么?武同春心头大凛,彼此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秘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秘密外人绝对不知道……黑纱女又道:你还不走么?如果我改变主意,你便真的活不了。

武同春开始挪步,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茫然,他不了解这神秘女煞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不但失去了斗志,连好奇心都淡了,他活着,只为了那桩八年前的诛心公案。

出了林道,眼前豁然开朗。

正前方是村镇,在三里之外,两旁是丘陵,延伸得很远,像接到了天边。

正行之间,忽听右首的丘陵中传出了数声暴喝,接着是采人的呼唤:救命哟!救命…杀人了……武同春本能地止住脚步,抬眼望去,一丈外隐见人影晃动,转念一想,自已差不多等于是江湖除名的人,本身的事管不了,还料理别人的事则甚,这类事,江湖上可说无时无地不在发生,于是,他又挪动脚步。

刺耳的呼救声,又告破空传来!杀人了,救命啊!人,贵在乎有人性,即使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仍会激发,尤其正义两个字,在真正的武士心目中,可以说生了根。

武同春再次停了脚步。

远处,传来了颤栗的哀叫声:各位定要赶尽杀绝么?在下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又无仇……一个粗暴的声音道:少废话,有冤到阎老五那儿去分诉吧!武同春终于忍不住掠了过去。

土丘后,三名黑衣剑手,围住一个蓝衫书生,这书生二十多岁年纪;面目俊美,一表非凡,在三支剑下,颤栗不已。

武同春立即想起巴氏双虎口中的女子形穷酸,大概就是指这书生无疑了,他为什么被追杀?三剑手不用说,也是天地会的人。

其中之一狞声道:别装蒜了,上路吧!书生作揖道:三位行行好,积点阴功,修个来世。

另一个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来世,来世是什么?爷们只管抓人,不管来世。

无乖上路,那边有马等着,看你细皮嫩肉的挨上两剑该多没意思。

这书生是武功不济无法反抗,还是根本不会武功?武同春悠悠然飘临现场。

书生可眼尖,大叫道:大侠救我!三剑手不约而同地暴喝出声:什么人?武同春稍稍扬头,一看这书生的面目十分熟捻,但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心中狐疑不已。

三剑手之一欺向武同看身前,上下一打量,道:朋友要插手?队对方衣襟号志,已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武同春心知招惹上天地会,后果相当严重,但已经出了面,总不能打退堂鼓,想了想道:三位是‘天地会的人?这不是摆明着么?三位与这位朋友有什么过节?无人敢过问‘天地会’的事。

可是在下已经问了。

那你也死定了。

未见得。

先报个名号,爷们好交差登帐。

武同春冷哼了一声,转向书生道:朋友,怎么回事?书生道:在下也不明白为什么。

另一名剑手大声道:别浪费时间了,做了他带人上路。

那面对武同春的剑手,扬起剑来,明声道:拔剑吧!如果死得像条狗便太冤了。

武同春寒声道:在下不想杀人。

那武士暴笑了一声道:口气还真不小,看剑!随着喝话之声,剑芒打闪,罩向成同春,身手还真不赖,气势招数,可以勉强列入一流。

剑出入杳,武同春换了一个方位,从容利落。

另两名剑手一看便知道碰上了劲敌,双双仗剑围了过来,各占方位。

原先的一名上前两步,配合同伴的位置,挫了挫牙,道:看来朋友不是泛泛之辈,先报个名号。

武同春冷冷地道:在下向来不提名道姓。

三剑手用眼色互相打了一个招呼,齐齐暴喝一声,三支剑从不同方位,以雷霆之势,罩向武同春。

一道白光,从交织的剑幕中冲起,像潜龙破浪而来,惊呼与兵刃折断声齐作,人影爆开,三剑全部齐腰而折,三剑手面色衣白,窒住了。

武同春无意伤人,也不愿树这强忧大敌,没有跟踪出手。

那书生突地惊叫出声。

三名剑手迅快地退了开去,并肩而立,俯首躬身。

武同春大感惊愕,目光转处,呼吸上时窒住了。

现身的,是个浓装艳抹的半百妇人,身高体大,比普通男人还要高出一个头,目光如刃,森冷得怕人,配上她妖里妖气的打扮,简直是个怪物,一个女人,而生成这种体型,的确是罕闻罕见,武同着倒抽了一口凉气。

怪妇人目光扫向三名躬着身不敢直立起来的剑手,大喝道:窝囊废,丢入现眼,还不与我滚!声如果啼,十分刺耳。

三名剑手齐齐恭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看样子,这怪妇人不但是天地会的人、而且在会中有相当的地位。

怪妇人目光移向蓝衫书生,怪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敢再逃走的话,老娘便撕了你。

说空,转向武同春,龇了龇牙,道:把你那顶破草帽拿下来,让老娘看看你的长相。

怪人怪调,自然不足奇,像这类人,不会吐出什么好话的。

武同春淡淡地道:芳驾何方高人?怪妇人以震耳的声音道:连老娘你都不认识?武同春为之一窒,他久不行走江湖,实在不知道对方的来路。

就在此刻,一个极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这妖妇是天地会’左护法‘魁星娘娘’!武同春大感惊怔,是谁以待声之法指点自己?现场没别人,难道会是蓝衫书生?可是他刚才直叫救命,会有这等能耐么?心念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冷沉地道:芳驾是‘天地会’左护法’魁星娘娘’?怪妇人嘎嘎!一声怪笑道:你这小子还算有见识!这一说真的对了,武同春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但既为名倾武林的天地会护法,武功之高强,可想而知,现在他真是骑虎难下,走可能走不脱,挺下去后果难料,而更使他不解的是那蓝衫书生此刻面带微笑,毫无惧怯之容。

魁星娘娘又道:你知道你将如何死法?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顺口道:如何死法?魁星娘娘狞态毕露地道:老娘要把你生撕活裂。

武同春的做性又被激发,寒声道:有这么便当?魁星娘娘道:老娘手下倒无全尸。

武同春下意识地手按剑柄,硬起头皮道:那得要看事实了。

魁星娘娘森冷如刃的目光连连闪动,狞声道:你小子见不得人,老是把帽子遮着脸?见木得人这四个字,本是一般人的常用语,但听在武同春的耳中,却大不是滋味,这正触到他的伤痛处,当下用手指一顶帽檐,露出了全部面目。

魁星娘娘偏了偏头,啧啧地道:好俊的人品,但你还是活不了,老娘一向不轻易改变主意。

话声中,举步迫向武同春。

武同春立即握紧剑柄,准备应战。

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

嘉在此刻,一个娇脆而叩人心弦的声音道:大娘,且慢动手!人随声现,一晃便到了场子中央。

武同春心中一动,转目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不速而至的,是一个不堪承教的奇丑女子,浓眉大眼,塌鼻厚唇,配上四方睑,那模样使人看了第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如果不看睑,齐须子往下看,倒是个美人胎子,体态窈窕,纤浓合度,再加上华丽宫装,十足是个可人儿。

如果不看人,光听声音,真会令人想入非非,可是,配上那张胜,便一切俱非,实在是造物主的恶作剧。

她称魁星娘娘为大娘,她是什么身份?魁星娘娘生就的穷凶恶极相,但见了这丑女,却态度大变,尽量装得温和的样子说道:小妞,人在那儿,你看着办吧!丑女目光扫向蓝衫书生。

蓝衫书生打拱作揖地道:姑娘,你就放过在下吧!在下只是个穷秀才,根本就不值姑娘一顾。

武同春大感困惑,摸不透双方是怎么回事。

丑女不答腔,目光移向武同春,看了又着,突地笑出声来。

武同着一拉帽檐,遮住视线。

丑女如蓝衫书生一摆手,道:你走吧!姑娘我不想再看到你。

蓝衫书生如逢大赦,再次作揖道:姑娘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说完,急急奔离,像逃避瘟神似的。

魁星娘娘大声道:小妞,你这是怎么回事?丑女桥声道:放他走呀!魁星娘娘吐口气,道: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找他,现在却又放他走,什么意思?丑女扭怩作态地道:大娘,俗语说……物怕比,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一比就比下去了,那穷酸俊而不英,没有男子气概。

魁星娘娘皱眉道:怪事,你不是爱他爱得发狂么?丑女唔了一声,道:大娘,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说着,朝武同春一努嘴。

魁星娘娘哈哈一阵大笑道:大娘我明白了。

你是见了鸡便不吃肉丑女娇嗔道:大娘,你这话说得人多难为情嘛!肉麻当有趣,听得武同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也明白过来,这五女是出来拣丈夫的,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早知如此,说什么他也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魁星娘娘沉声道:小妞,你先别高兴,看这小白脸年纪不小,少说也有二十六七岁,说不定他早已有了……丑女大眼一翻,撒娇似的道:大娘,你问问他嘛!武同春忍耐不住了,身形电弹,一惊数丈,就在他身形一起一落之间,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烂在他的面前,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看来脱身不易,这麻烦可惹的大了,蓝衫书生脱了祸,他变成了顶缸的人。

魁星娘娘以刺耳的声音道:想溜吗?做梦!听着,你叫什么名字?武同春有些哭笑不得,抬起头道:武同春!武同春?不错!今年多大岁数?二十八。

在下可以走了么?不行,话还没问完。

丑女站在侧方,突然想起件事来,一拍手掌道:大娘,我听人说,一年前中原道上出了个少年剑手,也叫武同春,但不久便销声匿迹了,就是他么?武同春暗道一声:‘苦也!魁星娘娘不由动容,森玲的目芒一闪,道:你就是‘无敌剑’的后人?武同春一咬牙道:扯不上,巧合而已。

丑女大声道:大娘,他说谎,是他没错,不然那三名弟子怎会一招折剑。

魁星娘娘点点头,道:娃武的,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们小妞看上你,是你天大的造化。

你成过亲没有?武同春十分不耐地道:不但成过,女儿都七八岁了。

魁星娘娘脸色一变道:真的?武同春道:这怎么能假!魁星娘娘望向丑女道:小妞,你听见了?丑女大限一红,任性地道:不,我不信,大娘……小妞,这怎么能勉强?!大娘,我……死也不改变主意。

这……你要大娘我怎么办?我不管,你看着办。

魁星娘娘深深一想,道:那只有先带他回去再说了!武同春气也不成,怒也不是,天底下竟有这种怪人怪事,忍不住开口道:天下男人多的是,不止在下一个,姑娘可以随便拣。

丑女似乎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咧嘴一笑道:我就是拣中你嘛!武同春为之气结,冲口便道:不要脸!丑女眉毛一挑,瞪眼道:你敢侮辱我!魁星娘娘也跟着怒声道:好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武同春横起心道:怎么样?魁星娘娘暴声道:老娘裂了你。

武同春冷哼了一声道:怕没这么容易!丑女插口道:大娘,可别真的对他下重手,我……就喜欢他这份傲气。

武同春啼笑皆非.这倒是一厢情愿,天下难找脸皮这么厚的女子,这种话居然面不改色地当着男人面说出口,看来很难脱出她的纠缠,想想实在窝囊,俗语说的,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真是一点也不错,平白无故替那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蓝衫书生顶了缸。

心念未了,魁星娘娘倏地一个跨步;到了八尺之处,阴声道:你是‘无敌剑’的后人,剑上的造诣定然不差,特别准你自卫,拔剑吧!老娘耐心有限。

事情挤到头上,武同春已经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咬牙拔出剑来,剑尖下撇,作出了独特的起手式,寒声道:交手有个限度么?魁星娘娘答非所问地道:身份不假,是当年无双堡主武进的剑路。

武同春再次道:怎么个打法?魁星娘娘嘿地一笑道:怎么打,得看老娘的高兴,出手吧!武同春气得两眼发了蓝,愤愤然地道:见死方休么?魁星娘娘不屑地道:你如果害怕,不打也可以,乖乖跟老娘走。

忍耐是有限度的,武同春剑眉一挑,气纳丹田,劲贯剑身,厉声道:请吧!老娘让你先出手。

在下照祖传惯例,不占先。

什么臭规矩,接着!话声中,向前一个大跨步,双手缓缓抓出。

武同春一看来势,不由心头大凛,对方这一抓,玄奇诡绝,使人有封挡闪避无从之感,在没抓上身前,根本无法判断被攻击的部位,也测不出中途会发生什么变化,当然,时间不许他考虑,这意念在脑海中仅如电光船一闪。

呀!厉吼声中,白光由下而上腾起,森寒如冰雪的剑芒,幻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幕,以攻应攻,这是他唯一可行之途。

忘命的一击,凌厉到了极限。

魁星娘娘可真识货,她看出武同春手中的白剑并非凡铁,不敢托大,中途变式,身躯后仰,改抓为拍。

砰地上声,武同春的创势,被奇强无比的掌风,震得一滞,挥洒不出,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

双方又回复八尺的距离。

魁星娘娘多角形的脸孔,扭成了一个怪形,这是怒极了的表示,厉哼声中,双掌暴推。

武同春族剑朝中路直刺,这是他家传划法中的绝招。

雷动的掌风中,夹着一声惊呼,人影霍地分开。

武们春俊面泛了白,气翻血源,眼冒金花。

魁星娘娘衣袖被割裂,明显地可以看到半尺长的血痕。

丑女脸上抖露了一片紧张之色。

魁星娘娘抬起手臂看了看,暴怒道:好哇!老娘如果不活生生撕了你就不算人!声落,翘掌垂臂,弓腰曲腿,沉缓地边向武同春。

那样子,既滑稽又恐怖。

她将施展什么无法想象的杀手?两个照面下来,武同春信心大增,但对方的怪模样,使他不无忐忑之感,反正已豁出去了,只好凝神抑志,蓄势待发。

丑女急叫道:大娘,不要这样嘛。

情况显示,这将是生死互见的一击。

蓦在此刻,一声苍劲震耳的佛号倏告传来:阿弥陀佛,善裁。

事出猝然,魁星娘娘不期然地直起身来,后退两步。

现场多了个身穿千补百袖袍的老和尚,好玄的身法,仿佛他本来就是站在哪里的。

武同春松了一口气,不速而至的是无我大师。

魁星娘娘怒喝道:老秃驴,你找死来了?无我大师合计道:可弥陀佛,女施主且莫发嗔,生死乃天命,岂可轻言。

魁星娘娘喘着大气道:无我,你要淌这浑水?无我大师道:我佛慈悲,老衲身为佛门弟子,碰上了,不能不结个善缘,度厄解劫,功德无量,阿弥陀佛!魁星娘娘粗声暴气地道:你想结什么善缘?无我大师道:姻缘姻缘,全凭一个缘字,三生石上注定,勉强不来的,勉强了便是孽、如果看不破这一点,冤结便难解了。

魁星娘娘道:少放屁,我不信这个邪,凑合了便是缘,识相的最好请便。

无我大师从容地道:如果老衲非管不可呢?魁星娘娘森冷的目芒一闪,道:那此地便是你证果的地方。

无我大师轩眉道:女施主,孽由心生,祸由自招,切不可兴杀念。

魁星娘娘怒不可遏地道:你走是不走?不然就作怪找出手无情了!武同春在一旁没了主意,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但他深知无我大师被武林人尊为圣憎,并非等闲之辈,不然,以魁星娘娘的凶残性格,不会这么多废话,早已经出了手。

显然,她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