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道:请当面指教?指教不敢当,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谁?武同春!下意识地一震,武同春沉声道:白朋友为什么要向区区打听武同春?白石玉神色自若地道:因为阁下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武同春又是一惊,目芒一门道:白朋友怎知区区是最后见到他的人?白石玉又抱了抱拳,道:在下先告罪,实不相瞒,在下是听到一个紫衣少女与她的侍婢交谈,提到有关阁下受托归还她彩玉牌的经过,所以不揣冒昧,想找阁下问问有关武同春的事。
哦了一声,武同春道:原来如此。
区区先请问白朋友与武同春是什么关系?白石玉道:在下与武兄是至交好友。
武同春心里窃笑,他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妄称与自己是至交好友,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眼?武同春点点头,若有深意地道:不知好到什么程度?白石玉笑笑道:休戚相关,坦诚无隐。
武同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淡淡地道:白朋友想知道什么?白石玉面色一怔,略显黯然地道:在下想知道武兄确实的下落。
武同春摇摇头道:区区也无法确知。
白朋友既然已经听到了紫衣少女的谈话,当已知道大概,区区没有重述的必要了。
白石玉道:在下想知道的,是武兄受的是外伤还是内伤,什么手法兵刃所致的伤,严重到何种程度,也许……在下能找出凶手,同时推测他生死各占多少机会。
语气,态度,像是真正的关切。
武同春当然不会为他的言词所惑,故意想了想,道:内外伤俱重,外伤是剑创,内伤可能是掌伤。
他自坠谷重伤之后,由于头胸等部位的碰撞伤相当严重,影响到声音的自然改变,跟他再熟的人,也无法从声音中听出破绽。
白石玉默默垂首,片刻之后才又抬头道:请阁下见告出事的确切地点。
北向人山,转西约七八里,一座危岩峰下。
敬谢指引。
白朋友想去收尸么?是有这意思,同时要追凶。
时间距现在将近一年,恐怕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算是尽人事吧!武同春又茫然了,这姓白的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从他以前所发现的鬼祟行为而论,是别有居心,从现在外表看,又似乎是真情,这实在令人无法了解?心念之中,有意无意地道:白朋友对知交情深意重,令人佩服。
看朋友的言谈举止,修养风仪,一定出身名门,区区有幸得知么?白石玉笑笑道:在下虚有其表,其实出身寒微,无名小卒,不值上提。
言中之意,是拒绝抖露来历。
武同春无意追问,话题一转,道:白朋友知道那位紫衣姑娘的来历么?白石玉略作犹豫才道:不太清楚。
显然,这不是由衷之言。
武同春大为反感,暗忖:如果有一天IIHB你居心叵测,便要你后悔。
声音一冷,道:白朋友还有话要说么?想了想,白石玉道:现在没有了。
多承指教,以后有问题当再拜会请教,告辞!拱手一揖,转身缓缓驰离。
白石玉刚走,老叫化从一个土包后冒了出来,近前道:老弟,你以后得当心这小子。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您老知道他的来历么?不清楚,他很神秘。
为什么要当心他?就是因为他太神秘!江湖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神秘的。
他不同!您老看出什么来了?老叫化想了想,凝重地道:老弟,这是个秘密,希望勿入第三者之耳,看在那顿酒菜的份上,要饭的告诉你,庙里那具天地会堂主的尸体,是他吊挂上去的。
武同春心头为之剧震,圆睁星目道:是他?不错,别看他外表文弱得像个女子,手底下可真辣。
人是他杀的?也许是,也许不是。
为什么?要饭的在风雨来临之前,就已经在庙里歇脚,亲眼见他带尸入庙,悬吊梁上,可没见他杀人,不过……十有八九是他杀的。
情况更形复杂了,武同春苦苦一阵思索,道:那紫衣少女是先他而来,还是后他而来的?是后来才入庙的。
他们有没有交谈?没有,他在悬尸之后便离开了。
奇怪……是有些古怪。
莫非……莫非什么?武同春稍作考虑之后才开口道:在下一直怀疑‘黑纱女’便是紫衣少女的化身,而姓白的可能是她的同路人,死者是‘黑纱女’下的手,因为杀人无痕这一点吻合,而由姓白的来悬尸,目的是什么不知道。
老叫化连连点头道:嗯!是有点道理,这……不难查证。
武同春精神一振,道:如何查证?到紫衣少女落脚的地方。
您老知道她落脚的地方?知道!何处!老弟自己去查证,找要不算太远,大半日行程。
不过,话可先说在头里,老弟自己去查证,我要饭的可不想多这件事。
这一说,武同春犹豫了,他想,自己该不该理料这码子事?紫衣少女和白石玉都在追查自己的生死下落,这当中大有文章,如不揭开谜底,内心将不能得到平安,自己目前已变成了鬼脸客,谅来不致有什么严重后果,好歹试试看吧!心念之中,深深一点头,道:好,在下去试行查证看看。
老弟,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对方身份不假,后果是很难说的!在下自有办法应付。
很好,我们边走边谈,反正今晚已办不了事,得等明天。
太阳略为偏斜,过午不久,武同春,武同春行走在通往桃花渡的大道上。
他新买了一顶草帽,藉以遮掩那张疤脸,短打扮,长剑背在肩上,这身打扮,变成了江湖上的小脚色,一点也不起眼。
桃花渡是个水陆码头,商贾买卖,还相当热闹。
市梢在望,武同春心想:先打尖,再办事。
突地,一声暴喝传了过来:站住!武同春应声止步,目光从帽檐下偷窥对方。
两条人影抄近前来,是两名黑衣劲装汉子,襟上的标志,显示了两人的来路,是天地会的人。
其中那黑矮的开口道:朋友,报上你的来路?武同春冷冷地道:在下只是路过……知道你是路过,没人说你在此地生根。
为什么要报来路?凡是从此地经过的江湖人,必须交代来路。
谁规定的?好小子,一身土气,说话倒是带冲的。
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
武同春心火直冒,想了又想,硬把那口气憋了回去,用手一顶帽沿,露出了那张丑怪的睑孔。
呀!两汉子齐齐惊叫出声。
武同春目芒一闪,道:两位满意了么?其中长个子的道: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巡监交代下来要寻找的‘鬼脸客’!武同春心头一沉,尽量想不惹事也不成,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黑矮的汉子上下一打量武同春,寒声道:朋友,跟在下走一趟吧!去哪里?见咱们巡监。
对不起,区区现在没空。
朋友,咱们别伤和气,好不好?在下说没空。
瘦长个子的道:朋友,最好放光棍些。
武同春冷极地道:否则的话呢?黑矮的道:寸步难行!武同春哼了一声道:未见得吧?瘦长个子的口角一撇,道:那朋友就试试看。
武同春当然没把这两名小角色放在眼里,他要走,对方绝对留不住,他根本没想到要出手,因为对方不配。
两名汉子持剑站成犄角之势,武同春举步便走,两支剑左右袭到,天地会的人,无一庸手,就是起码的脚色,也有两手。
但碰上了武同春这等高手可就不值一道了,他从容举步直走,不见作势,但两支剑全落了空,就是差那么一丁点没够上部位。
暴喝声中,两汉子再次挥剑疾攻。
可煞作怪,不见武同春问避,但仍落了空,两汉子心里发了毛,如影附形,变招再次出手。
武同春如幻影般,突然间到了丈许之外,似乎本来就隔着这么远,高下悬殊,已经一分显然了。
照‘天地会’的会律,两名汉子是不能收手的,硬着头皮,揉身疾进,武同春像是脚不沾地的滑行,距离仍是那么远。
好步法!随着喝话之声,一条枯瘦奇高的人影,斜里飘来,拦在道路正中央,赫然是巡监司马一夫。
武同春收了脚步,心想:这里是‘天地会’的势力范围,一出手事情就要闹大,而且自己是要办事的,能忍则忍……司马一夫嘿嘿一声冷笑道:‘鬼脸客’,乖乖地随本座走一趟。
有何指教?查证一件事。
什么事?本会胡堂主在庙里被人悬尸那桩公案你不会忘记吧?武同春心头一震,照老叫化说,那是白石玉干的,想不到又扯到自己头上.实在是令人生气。
武同春深深吐口气,道:在下根本与那样事无涉。
到了地头再讲。
阁下难道忘了当场那位紫衣姑娘曾经证明在下是后人避雨的?这更要查清楚。
明摆着找岔么?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这一趟你是非走不可。
武同春冒了真火,抗声道:如果在下说不呢?司马一夫抖了抖手中竹节钢鞭,阴声道:大步走不好,非要抬着去么?说好话,忍耐,全没有用了。
武同春横起心道:如果阁下自信有此能耐,抬着去也无妨。
司马一夫眸中碧芒一闪,狞声道: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声落,竹节钢鞭挟破风之声电扫而出。
两名汉子挺剑作势,准备必要时出手。
武同春一晃,脱出圈子之外,连鞘剑仍背在肩上,口里道:别迫在下出手。
司马一夫狂笑道:迫你出手?好大的口气,你算老几?钢鞭再扬,幻成一片鞭影,朝武同春当头罩落。
武同春的剑连鞘离肩一扬,铬销连声响中,鞭幕被撞破,剑又回到肩上,一副行若无事的样子,但他内心却相当激动,初试绝学,果然奥妙无比,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司马一夫的瘦削马脸突然僵住了,眸中碧光大盛,这丑怪人物的身手,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堂堂天地会巡监,收拾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脚色,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惨。
就在此刻,一个耳熟的妇人声音道:司马巡监,不要打了!武同春眼角一瞥,登时为之心头大震。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天地会左护法魁星娘娘。
司马一夫铁青着脸道:左护法有何见谕?魁星娘娘笑着道: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司马巡监去办别的事吧!司马一夫皱眉道:有上谕么?魁星娘娘点点头道:一切由我负责。
司马一夫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手一挥,率同两名手下离开现场。
武同春大为困惑,他无法测度魁星娘娘的用心,她遣走了司马一夫,准备施展什么手段?文的还是武的?魁星娘娘上前两步,涂满脂粉的三角睑浮出了诡异的笑容,开口道:‘鬼脸客’,上次你说要找个才貌双全的老婆,找到了没有?这本是胡扯的,不知这老妖精为什么要提起来?武同春咧嘴一笑道:芳驾为什么要提起这个?算是好奇吧!好奇?嗯!芳驾的好奇心也未免太重了,是不是……想当月下老人?哈哈,你说对了,真聪明。
武同春为之一震,不言而喻,这当中有文章,他敏感地想至容貌奇丑的魔音女,难道这妖妇想出什么点子?心念之中,故作惊喜之状,道:芳驾是寻在下的开心么?魁星娘娘道:非常正经!武同春哈哈一笑道:在下有自知之明,凭这副德性,要想凭媒撮合,娶到才貌俱全的女子,除非女的是瞎子,不然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才会轮到在下。
魁星娘娘一本正经地道:你妄自菲薄,自己看不起自己。
实情是如此。
但是你自己说的?说说而已,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把它变成事实么?改头换面?不,论武功,你是人中之龙,凭这一点就可以办到。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且这妖妇提出这问题,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武同春心意一转,道:芳驾为什么要做这个媒?魁星娘娘似乎胸有成竹,知道武同春会有此一问,脱口便道:我为了一桩心愿。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什么心愿?魁星娘娘道: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我有个背父生的独生儿子,生下来就五官不正,偏偏他不自量力,迷恋上一朵武林之花,当然,谁睁着眼嫁一个不堪入目的丑陋男人,结果他自己结束了生命,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立下了誓愿,撮合一对类似的男女,你……正合条件。
这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武同春带着好玩的心理道:有意思,对方何许人物?这你先不要问,包管才貌双全。
人家愿意么?我自有妙计。
妙计,什么妙计?你只要照我的话做,好事必谐。
说说看!魁星娘娘趋近前,低语了一阵,然后打了个哈哈道:等生米成了熟饭之后,我负责善后。
武同春采声道:这不太缺德了么?魁星娘娘道:缺德?告诉你,如果不是如此,你这辈子只好打光棍,连作梦都不必想,更别提成亲的事了。
武同春心里暗笑,故作兴奋地道到底对方是谁?魁星娘娘神秘地道:见了你就知道,如果我说不对,你可以临时打退堂鼓。
武同春暗忖:难道会是‘魔音女’?这不太可能,她长得丑,但要找的对象是小白脸不会看上比她更丑陋的男人,而且她是堂堂天地会主的女儿。
那该是什么人呢?这妖妇在弄什么鬼?好,假装答应她,看看这将要受害的女人是谁,她引诱自己遂其鄙卑恶毒阴谋的目的何在……魁星娘娘又道:如何?主意打好了没有?武同春再次转了转念头,道:是现在么?不,这种事得等晚上才合适。
好吧!如何连络?拱手一揖,武同春举步镇上走去,心里想:打尖之后,先去办自己的事,事完再应妖妇之约,时间上正好,非揭穿她的用心不可。
这是间精舍红墙围绕,修竹环荫.座落在江边的一箭之地,背靠着一座矮山,风景绝佳。
武同春来到围墙至门前,心里不免有些志忑.这就是老叫化指引他查证紫衣少女身份的地方。
武同春已经习惯这种眼光,不以为意,抱拳道:区区‘鬼脸客’。
青衣少女一听这外号,粉腮又是一变,目露厌恶之色道:鬼脸客?不错!找谁?有何贵干?拜访你家小姐。
什么?你……拜访我家小姐?不错!青衣少女皱眉凝视着武同春,久久才开口道:你认识我家小姐?武同春笑笑道:当然,她芳名素心。
看情形,地方没找错。
青衣少女眸光一闪,道:是我家小姐要你来的?武同春一怔神,道:这倒没有,是区区自己来的。
你怎会知道这地方?这个……头皮一硬,道:是向人探问到的。
青衣少女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对不起,此地不准生人出入。
说完,就要合上门。
武同春伸手抵住门扇,心意一转,计上心来,沉声道:区区是特地来向素心姑娘报告消息的。
青衣少女眉头一碴,道:什么消息?抱歉,这必须告诉她本人。
她不在。
不在?一个时辰前出门去了,说是要行远路。
武同春心中一动,行远路,难道她是去山中查证自己的生死之谜?心念之中,追问道:准备去哪里?不知道!这……真是不巧,请问,贵主人是否彩玉牌的主人?青衣少女显然相当惊愕,睁大了眼,栗声道:谁告诉你的?武同春略一沉吟,说出实话道:那彩玉牌曾由素心姑娘借给一个人,而那人遭了意外,垂危时托区区奉回素心姑娘,区区此来,就是要告诉素心姑娘关于那人的消息。
青衣少女犹豫了,喃喃自语道:这……小姐怎么没提起过?奇怪,小姐不会做糊涂事啊……摹在此刻,精舍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外面是谁?青衣少女大声应道:有人要见小姐。
什么人?一个江湖人。
小姐不是出去了么?是呀!武同春心中一动,道:说话的是贵主人?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是管家,小姐便是主人。
武同春怔住了,紫衣少女就是主人,那也就是彩玉牌的主人,彩玉牌能镇住天地会的太上护法,真是不可思议。
到底紫衣少女是不是黑纱女?应该如何查证呢?深深一想,不能放过这机会,试探着道:你家小姐的师父……名头实在惊人……区区实在……你说什么?区区是说素心姑娘的师尊……咦!你到底目的何在?目的?……。
不是说过了么,是来传消息的。
那你胡扯什么?区区胡扯?我家小姐根本没什么师父,是主母调教的,主母已过世三年了,生前也没有在江湖走动过。
武同春愣住了,‘黑纱女’是接引婆婆的传人,而这青衣少女却说紫衣少女没有投过师,武功出自母教,她母亲没在江湖走动过,这可就怪了,难道青衣少女故意说这谎言来掩饰?青衣少女冷漠地又道:对不起,小姐外出,不便接待,请吧!说完,便转身合上了门。
武同春木立着,想不透其中蹊跷,忽然他想到白石玉,刚才他应该向青衣少女提起的,如果白石玉真是紫衣少女一路,真相便算大白了,现在门已关上,总不能再叫人家开门。
对了,白石玉也在追查自己的生死下落,何不把目标移到他身上,一样可以揭开谜底。
主意打定,立刻转身离开,准备起更后应魁星娘娘之约。
夜色凄迷,武同春来到日间与魁星娘娘约定的地方。
刚刚抵步,魁星娘娘现身趋近,笑着道:你还真是准时!武同春点点头,道:现在就办事么?魁星娘娘一偏头,道:随我来!武同春随着魁星娘娘朝旷野奔去,心情下意识地感到紧张,这妖妇到底是什么居心呢?很快就会揭晓。
不久,来到一座小小的庵堂之前,魁星娘娘止步道:到了,就是这里。
意外地一震,武同春道:这是尼庵?不错,送子庵,供的是送子娘娘,图个吉兆。
芳驾……安排的对象是尼姑?乱讲,当然是俗家女子,而且是个江湖高手。
噢!你记住我嘱咐的话了?武同春期期地道:在尼庵里做这种事?不怕……魁星娘娘邪意地一笑道:放心,这里的尼姑本来就不干净,如果神佛有灵,早已搬家了。
记住,佛堂后面的东厢房。
我在外面等你。
武同春心里另有打算,并非真想做这种人神不容的事,所以胸怀坦荡,当下故作惶恐之状道:在下有些怕!怕什么?一个鲜花儿也似的少女。
不,在下……是怕事后难以收拾场面。
说过有我,你不必担心。
如果事情不如劳驾所预计的发展,又当如何?放心,我保证她会嫁给你。
这……似乎太冒险?什么,你想打退堂鼓?倒不是,只是……对方也是个武林人,如果她在羞愤之余走极端……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魁星娘娘声音一寒,道:‘鬼脸客’,你如果怕事就拉倒,我另外物色人选,反正这心愿我是非了不可,怎么说?武同春心念疾转:如果这妖妇另找别人,那女子必然受害,自己的武功升高,全凭‘无我大师’遗赠的‘玄黄经’,圣僧一再的说结善缘,这未始不是善缘。
当下深深一颔首,道:好,在下就进去,芳驾可要在外面等着。
魁星娘娘道:当然,事完你出声招呼一下。
武同春又道:庵里有别人么?魁星娘娘道:没有,全安排好了,你见了对方,定会惊喜如狂。
武同春弹身入庵。
就在武同春进庵之后,竹林里飘出一条身影,赫然是丑八怪魔音女。
魁星娘娘压低了声音:小妞,好戏开场了,准使你消尽心里的积愤。
魔音女脆生生地一笑,抖出银铃般的声音道大娘,等事后……哈哈,那贱人的表情不知有多好看。
魁星娘娘道:那还用说!魔音女突地想起一个问题来。
扫帚眉一聚,道大娘,这事情不妥。
魁星娘娘一怔神,道:什么不妥?魔音女沉声道:如果那贱人拚着硬到底,疤脸的说出实情,大娘跟我岂不……魁星娘娘沉吟道:是呀!得防这一招,我倒是没想到。
小妞,你有什么计划,倒是说说看。
魔音女用掌在空中作了个切式。
魁星娘娘栗声道:你的意思是灭口?魔音女点头道:不错,这才是上上之策。
魁星娘娘道:对象是谁?魔音女道:当然是男的,留下女的慢慢消磨失身丑怪的滋味。
魁星娘娘想了想,道:那疤脸的身手相当不赖,我亲眼见司马巡监栽在他手下,要杀他灭口恐怕不容易?魔音女道:大娘,事情是您促成的,他定然衷心感激,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要下手还不简单,用您那枝……魁星娘娘点点头道:好,我会处理,你可千万别让他看到,免他起疑。
武同春绕过佛堂,来到后进,目光扫向东厢房,只见居中一间,隐隐透出灯光,门口站了个人,仿佛是女的。
悄然迫近一看,登时心头剧震,坐在门口的,赫然是紫衣少女的侍婢小青,她像发了痴两眼是直的。
既然小青在此,那魁星娘娘设计毒害的对象定是紫衣少女无疑。
这就太不可思议了,如果紫衣少女就是黑纱女,她怎会听别人摆布?再说,彩玉牌那镇慑得了天地会的太上护法,魁星娘娘竟敢肆行无忌么?这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上前开口道:小青姑娘,怎么回事?小青木然地笑了笑,没答腔。
事情大有蹊跷,看样子,小青显然受了禁制。
武同春感到无比的紧张,他作梦也没估到对象会是紫衣少女,下午往访时,应门的青衣少女说她已离家,将有远行,怎会落在魁星娘娘的手中呢?他进入房中,目光扫处,连呼吸都窒住了,只见紫衣少女仰卧在一张云床上,罗衫半解,双眸紧闭,充满了诱惑与挑逗。
魁星娘娘这一着够毒辣,如果换了别人,紫衣少女算毁定了。
武同春存心正大,毫无邪念,他有些失措,不知该如何救她,难在男女有别,他不能冒昧。
毫无疑问,紫衣少女是遭了暗算。
魁星娘娘所说的心愿,是真还是假?她怎敢把目标指在彩玉牌主人的身上?难道这当中另有文章,所看到的全非想象中的事实?武同春想不透,心里疑云重重,他自己目前是鬼脸客,而非武同春,与天地会可说毫无纠葛,如果对方动自己的脑筋,目的何在呢?素心姑娘!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没有反应,喃喃地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如果她是个男的就好了。
说着,怔住无计可施。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老弟,要饭的没看错人,你是个正人君子。
武同春大喜过望,他听出是老叫化的声音,等于来了救星,忙道:您老嘘!别出声,先灭了灯火。
灭灯?快些……武同春依言灭了灯火。
一条人影,闪现房角,正是那老叫化。
武同春走近那老叫化身边,悄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恶毒的阴谋,现在先不要问。
该怎么办?人交由要饭的处理,以免伤了大姑娘的自尊。
你有能耐收拾那妖妇么?怎样?做了她,她该死一百次。
好,在下去办。
记住,注意她的魁星笔,别给她出手的机会。
挪步到窗边窥视了一下又道:去!把她引远些再动手。
武同春出房,只见那婢女小青仍未然痴呆地坐在门边,既然有老叫化负责,他就可以不管了,匆匆转到佛堂前的院子里,魁星娘娘正好进来,魁星娘娘惊声道:你怎么回事?武同春出来时已打好了主意,脱口便道:有了麻烦!什么麻烦?在下进入房间,正准备……忽然有暗器从后窗射入,在下几乎中了。
有这种事?是芳驾安排的么?胡说,我费尽心思,才安排的一着妙计,哪有自己破坏的道理!走,我们一起到后面查查。
两人飞身越院墙到了外面,扑向厢房后窗方向,竹影摇风,不见半个人影。
魁星娘娘道:你还是进去照计行事,像那种美人,你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放过,我在外面把守。
武同春声音一冷,道:在下先要办件事。
魁星娘娘道:办什么事?武同春一字一顿地道:先宰了你……随说,随把剑横在胸前,一手执剑柄,一手抓剑鞘。
魁星娘娘大惊意外,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剑离鞘一尺,武同春冷森地道:你居心恶毒,想害那紫衣姑娘,也想坑我,所以你该死。
魁星娘娘眸光大盛,厉声道:好小子,是什么使你中途变卦?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天理与公道!魁星娘娘厉哼了一声,伸手便抓,凌狠厉辣,令人咋舌。
武同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白芒乍闪如迅电般划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招式,魁星娘娘亡魂大冒,收手暴退,但来不及了。
惨哼声中,魁星娘娘五个指头已经离开了手掌。
武同春一个大跨步……魁星娘娘咬紧牙,左手在怀中一摸,一扬,尺来长的魁星笔已执在手中,随即闪电般点出。
武同春鉴于老叫化的警告,心头一凛,长剑划出,同一时间,只觉胸腹之交似被什么东西击中,麻了一麻,招式不由一滞。
魁星娘娘电退八尺。
一股锐风,由身后袭来,武同春连想都不想,反剑疾挥。
呛嘟!挟以一声惊叫,武同春换位一看,偷袭的是魔音女,手中只剩下了半截剑。
魁星娘娘急叫一声:小妞,走!走字余音未绝,人已弹起。
武同春本能地跟着弹射而起,凌空飞扑,一样光闪闪的东西,斜里射到,武同春用剑格开,人也跟着落下地面,一看,是魔音女的半截断剑,并非什么暗器。
就这么一折腾,魁星娘娘和魔音女已逸去无踪。
武同春吐口气,把剑回了鞘内,检视胸腹之交,用手一摸,手指触及一样如同铁钉的东西,似已入肉,但不感觉痛,探手从怀中取了出来,一看,大吃一惊,是寸许长的一根锥尖似的钢针,正好穿在天地符上。
天地符是不久前天地会传出要他命的东西,现在却救了他的命。
钢针能贯铜牌,劲道之强可知,魁星娘娘这东西够阴毒,任何人只注意她的魁星笔,绝未想到笔内暗藏这致命的钢针,照那力道,足可穿射人体,心念之中,连天地符一起丢弃。
重回庵内,已不见小青的影子,房内也是空的,看来主婢已被老叫化救走,此地的事情算结束了,但已树了强敌,天地会是不会放过他的。
离了庵,武同春没无目的地落荒而行,他心中只挂着一件事,找许中和。
现在,以他的身手,如果找到许中和,许中和绝没有逃生的余地。
越走,离桃花渡越远,预料中,天地会将出动高手,大击追杀他。
正行之间,微风拂动,一条人影,抄到头里,武同春暗吃一惊,立即蓄势应变,一看,松了口气,来的是老叫化。
老叫化劈头便问道:你没得手?武同春摇摇头,道:没有,只是伤了她。
老叫化沉吟道:这一来后患无穷了。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那双主婢如何了?老叫化道:被那妖妇施手脚灌了迷药,所幸我老叫化正带得有解药,不然就更大费周章了。
您老查出她的身份了么?查出来了!她是谁?跟‘魔音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武同春大为震惊,粟声道:他也是‘天地会’主的女儿?不错,大老婆生的。
那彩玉牌……是她娘的遗物。
啊!这么说……她不是‘黑纱女’?不是!谜底算揭开了,天地会的太上护法为彩玉牌所镇,原来是这原因。
想了想,又道:那妖妇为什么敢如此对付她?老叫化吐口气一道:丑女恃母得宠而骄,一丑一美,由自卑而生妒,因妒转恨,而‘魁星娘娘’曾奶过她,所以狼狈为奸,联手对付紫衣少女。
天地会主不知道?夫妻反目已二十年,紫衣少女根本不跟她父亲来往。
她们施这毒计的目的何在?这很容易测透,老弟你是个疤脸,想造成事实,让紫衣少女痛苦一辈子。
这种居心太可怕了。
所以我要你杀了那恶毒的妖妇。
天地会主是谁?她不肯透露。
人呢?说是要去查武同春的生死之谜。
武同春顿时激动不已,紫衣少女真的如此痴心?可是自己有家有室。
而且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把这份微妙的感情彻底埋葬了吧!既然紫衣少女并非黑纱女,那黑纱女便另有其人,庙内悬尸是白石玉干的,死者的死状符合黑纱女的手法,白石玉和黑纱女是同道这一点已非常明显,他也在追查自己的下落,还声言要缉凶,目的何在?老叫化见武同春久久不语,又开口道:老弟,你在想什么?武同春不愿说出心里的话,信口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又树强敌……老叫化道:这有办法!武同春淡漠地道:您老有什么办法?老叫化道:老弟最明显的标志是这张脸,如果予以遮掩,改换一下衣着,对方便无法辨认了。
心中一动,武同春道:如何改变法?老叫化道:易容变相,是老要饭的本行,我这有一副人皮面具,制作得非常精巧,一戴上,便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老弟愿意,可以相赠。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那在下就愧领了!老叫化从内衣底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与武同春,道:试试看!武同春接过,脱下帽子,轻轻套上脸,抹平整,又变了一个形象,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他自己看不到,但丑恶的疤脸盖住了,同时也可避免天地会的追踪。
老叫化偏头看了看,道:不坏,换件衣衫就更好了。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就此谢过您老。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小意思……啊哟,不好!下意识地一震,武同春道:什么不好?老叫化伸了伸脖子,道:酒虫爬上了喉咙,痒得难过,老要饭的得设法打发酒虫,容图后会!说完,一歪一斜地疾奔而离。
玩世不恭的异人,武同春目送老叫化身影消失之后,也弹身离开。
沉寂的山道上,出现一个孤独的人影,青衫飘飘,腰跨七剑,步履稳健,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还清秀,只是面色有些阴沉,好在灵活的目光,冲淡了面色的阴沉。
他,正是易容后的武同春。
他入山的目的,是希望能碰上许中和。
照他的判断,武同春在山中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许中和定然也会来查探究竟,当然,他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这消息不一定能传到许中和的耳里,只是他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找到他。
陡峻的石峰,正是年前武同春与天地会副巡监一同坠谷的地方。
那次坠谷,改变了他的命运。
行行重行行,武同春来到了峻峰之下,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感慨系之。
突地,他发现一条人影轻登巧纵,升向峰头,业已过了峰腰,太远,分不出是男是女,但无疑是个高手,此时心中一动,弹身上峰。
到了峰顶,目光扫瞄之下,只见一条蓝色人影,兀立在一块突岩上远眺,毫不陌生,正是诡秘的白石玉。
白石玉没回顾,冷冷开口道:来的是何方朋友?武同春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已发现自己,当下飘身掠近突石,沉声道:山行客!白石玉回转身,下了突岩,打量了武同春几眼,拱手道:朋友是游山的?武同春道:可以这么说!笑了笑,白石玉道:咱们有志一同,在下也有这癖好,专游荒山野岭。
话中有话,武同春当然听得出来,略作思索,道:朋友是姓白么?白石玉显然一震,讶异地道:朋友怎知贱姓?武同春道:因为在下正是来找我朋友的。
白石玉下意识地往后一挪步,栗声道:找在下?不错!那朋友是一路跟踪来的?算是碰巧吧!天下没这等巧事,朋友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吧!武同春目芒一闪,道:很好,在下要在朋友身上查证一件事。
白石玉再次打量了一遍武同春,目露困惑之色,道:朋友能先见示来路么?武同春心念一转,道:冷面客!白石玉面色微变,道:看朋友的情形,似乎与‘鬼脸客’……灵机一触,武同春顺口道:那是家兄!白石玉笑笑道:这就难怪了,在下与今兄曾有数面之雅,不知兄台要查证的是什么事情?一个人!谁?黑纱女!白石玉目芒一闪,连退两步,背靠突岩,栗声道:黑纱女?武同春道:一点不错!白石玉沉吟了片刻,皱起眉头道:兄台为什么要向在下查证‘黑纱女’?武同春冷沉地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一句话,‘黑纱女’是谁?这……在下何由知道?白朋友不愿见告?在下实在不明白,‘黑纱女’神秘莫测,江湖道上仅闻其名,恐怕没有半个人知道她的来历,兄台竟然追踪到山里来,向在下查证……要在下说出来么?在下洗耳恭听。
武同春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确符合‘冷面客’三个字,眸中精芒一闪,道:非常不巧,天地会’一位姓胡的堂主,被悬尸庙中,有人见到是朋友所为,死者身无致命伤痕,这怎么说?白石玉怔了怔,继而打了个哈哈道:这叫偷牛的没抓到,抓住了拔桩的,在下恳尸是不错,但只是悬尸,没杀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人是死在庙外,悬尸的目的,只是想开开天地会的玩笑,因为在下曾被该会的人逼迫过,藉以出口气而已。
这回轮到武同春发怔了,对方说的似乎有理,老叫化也只说见他悬尸,没人知如何被杀的。
白石玉眸光一转,又道:在下也极想知道‘黑纱女’的来路,兄台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武同春期期地道:算是……好奇吧!顿了顿,接着又道:朋友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白石玉目珠一转,道:既然兄台已经说了来历,在下只好说实话,此来是要查究一位朋友的生死下落。
武同春?不错,令兄想已全告诉兄台了。
为了什么?尽朋友之义。
武同春点点头,没开口,内心的感受很复杂,这姓白的行为鬼祟,自己对他并没好感,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白石玉吐口气,道:时隔经年,查起来相当棘手,令兄‘鬼脸客’是唯一目击者,但偏偏地没回头查究武同春的生死,难,实在太难。
武同春悠悠地道:山中多虎狼,如果死了,当然尸骨无存,如果不死,已经一年了,不见他现身江湖,也许……他已经埋名隐姓,结束江湖生涯。
白石玉脱口道:不可能!为什么?据在下所知,他有大事未了。
什么大事未了?他跟一位许中和的怨结未解,他不死,定会出江湖追索姓许的。
这点武同春并不惊奇,也不意外,因为自己与许中和搏命时,白石玉曾介入其中,如果不是他横岔一技,事情早就了结了,想到这里,下意识中对白石玉有些愤恨与厌恶,当下冷冰冰地道:朋友知道的倒是不少?白石玉再次吐了口气,道:朋友贵在相知,对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武同春心里暗骂道:鬼话,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谁跟你相知!他不想追问下去,怕露出破绽,究其实,双方也没有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念之间话题一转,道:朋友可知道那姓许的下落?白石玉目芒一闪,道:‘兄台为何问起那姓许的?武同春有意地道:照朋友的说法,他两人之间定有不解的结怨,也许……武同春在山中受伤,生死不明,就是那姓许的下的手。
白石玉脸色一变,道:对呀!在下没想到这一层,是有可能,可是……姓许的也下落不明,在下得设法找到他。
武同春暗自高兴得计,这一来,白石玉也会全力探查许中和的下落,等于帮自己的忙,如果紫衣少女也来山中,知道这一层,必然采取同一行动,比自己一个人盲目摸索,要强的多了,对,碰上紫衣少女时,把这情况告诉她。
心念之间,遥遥瞥见对过峰脊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登时每感起来,抱拳道:白朋友,后会有期!不待对方反应,弹身驰下峰去。
白石玉喃喃自语道:对,许中和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多亏‘冷面客’提醒武同春不愿被姓白的发现自己行踪,下峰之后,朝反方向奔了一程,确定没被跟踪,才又折向发现人影的峰背方向登临,然后顺岭脊一路奔去。
他祈望看瞥见的人影,会是许中和,那真是天从人愿。
荒山野岭,无路可循,他盲目地搜索。
当然,这可能性极微,只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也许那人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但他不能不追寻,他入山的目的,就是希望这巧合。
眼前,是一片松林,奇石峰峰,点缀在盘虬的古松间,远远有间草庐。
一条人影,手提革囊,穿林而行,看背影颇不陌生。
武同春心中一动、加速趋上前去,回身拦阻。
那人影猝然受惊,向后一挪步,栗声道:朋友意欲何为?武同春看清了对方,登时血脉贲张,眸中杀芒毕射,激动使他全身发抖,真的是天从人愿,对方正是他苦寻不获的许中和。
许中和再次道:朋友是谁?武同春呛地拔出剑来,咬牙切齿地道:许中和,你活得太久了!泛着白光的剑刃,与众不同,许中和的脸孔顿起扭曲,狂声道:你……易了容?武同春道:不错,为了便于找你!许中和努力一挫牙,道:我也正要找你。
杀机充盈,武同春没去想许中和的这句话,向前迫近一步,道:许中和,这叫天理昭彰!许中和脸孔变了形,努力镇定情绪,呼吸迫促地道:你准备怎么样?把你碎尸!看在结拜的情份上,容我自了……声音充满了痛苦。
我要亲手杀了你!一阵激动之后,许中和平静下来,栗声道:武同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说容我自了吧?武同春毕竟是武林世家出身,生性仁厚,咬牙一想,道:好,你自了,现在就行动。
话锋一顿,又道:你不反抗,许中和愤然一笑道:时候到了,偷生何为?声音是颤抖的。
我容许你尽力反抗。
不,没这必要,我会心安理得地自己结束生命。
你……会心安理得?不错,今天如果你没碰上我,我已下决心去找你。
动手吧!恨、耻辱,使武同春心如铁石,但多少仍有一丝不忍,双方本是结义的兄弟,而今要见生死,当然,这是人性的反应,他不会宽恕他的。
许中和扬起了手中革囊……武同春厉声道:不许动,你想玩什么花样?手中剑作势就要刺出。
许中和抛下革囊,圆睁双目道:大哥……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容我最后叫你一次,现在请除去面具?不必!事实上,他不能揭下面具,暴露那张疤脸。
大哥,小弟自了之后,请你打开革囊,便可明白真相。
武同春心中一动,但仍硬着心肠道:快,我不耐久等!口里说着,心里却在想:革囊里是什么东西?他安排了什么毒计?许中和原地坐了下去,盘起腿,拔出佩剑,横向颈间,大叫道:凝碧大嫂,愿你自此瞑目!惨然一笑,运劲……蓦在此刻,锵地一声,许中和长剑掉地。
武同春心头剧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如古月的黄衣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丈之外,貌相威武中带着慈样,令人一望便会油然而生敬意。
武同春栗声道:前辈何方高人?许中和改坐为跪,悲声道:师父,为何阻止弟子?武同春又是一震,原来这老人是许中和的师父,两人虽然义结,但许中和从没透露过师承,他说这是师令。
武同春疑云顿起,莫非这是故意安排的,师徒俩在演戏?看来还是自己动手……黄衣老人声如洪钟似地道:中和,你不必死,那是愚人之行,即使你轻贱自己的生命,但不能忘了亲恩与师德,你死了将是大罪人。
许中和位道:师父,弟子……实在不愿苟活……黄衣老人怒喝道:胡说,你的灵智哪里去了,竟效愚夫之行!武同春骤下决心,他不能放过这个使自己门庭蒙羞的禽兽,手中剑徐徐横起,他准备下手了。
黄衣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迫视着武同春道:事情始末,老夫业已尽知,告诉你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许中和狂叫道:师父!黄衣老人抬了抬手,接下去道:老夫‘弃世剑客’宗由,与你父亲是勿颈之交,当年到无双堡过从时,你年纪还小,但总该有些印象……武同春连退数步,张口无言,这一说,唤回了幼时的记忆,黄衣老人老了,改变了,但面貌仍依稀可辨,一点不错,是当年经常来堡的杀们父。
黄衣老人又道: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中和是天阉,不能人道,所以谈不上会做出伤风败德的事,这是他一生的隐痛,不愿为人知,你打开革囊,便可明白真相,言止于此,好自为之。
武同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黄影一闪,连同许中和一起失了踪。
久久,武同春回过神来,打开革囊,不由惊叫出声,囊里是一个人头,似是用药水浸过没有异味,倒出来,在地上摆正,又栗呼出了声,这是原堡中总管巫永裕的人头。
往事奔上心头,十年前,巫永裕因为与堡中一名堡丁头目的妻子有染,被那头目发觉,自己一怒之下,把他逐出无双堡……人头之上,附了一张字条,武同春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字留义兄同春,当年误会,经弟数年调查,真相业已大白。
巫永裕居心恶毒,潜回堡内,故布疑阵,欲报被逐之恨。
弟死不足惜,唯嫂之名不可污,而今恶徒授首,弟一亦决心解脱。
遗珠乃大哥骨肉,善待之,和绝笔。
武同春狂叫一声,一脚踢飞人头,奔向草庐。
庐空无人,师徒似已舍此而去。
他站在草庐前木然成痴。
锥心的往事,涌上心头――妻子凝碧,含冤负屈,骨肉化成灰烬,是他逼死的。
女儿遗珠,一直被视为孽种。
义弟许中和,自刎求死。
这是谁的过错?是他一手造成的,疑妻不贞,疑友不义,残待骨肉,真是百死莫赎。
他狂叫出声!我做了什么?我该死,该死的是我!咚地一声,他坐了下去,脑海呈现出一片空白。
山风陡起,阴云四合。
雷电交加中,蒙雨倾盆而注。
粗密的雨丝,变成了网幕,天地一片混沌。
这是大自然疯狂的旋律,武同春的身影,消失在疯狂的旋律中。
幼儿渴慕的是母怀,游子思念的是家。
母怀最安全,家庭最温馨。
鸟恋巢,兽恋窝,人恋的是家,即使在千里之外,紧紧系住心的,仍然是家,和每一个属于家的亲人。
人除非是失去了思想,家的观念永不会消失,优伤,失意,也唯有从家才能得到真正的慰藉。
人是奇怪的动物,可以原本不可能改变的铁则,竟也会有例外。
这是个幽静的山庄,远离尘嚣,一片安详。
此刻,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庄门外,站着一青衫佩剑的人,他已经枯立了很久,几次想扣门,但又似有什么畏怯般缩回手。
这是他的家,离别数年的家,他不敢进去,连扣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