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血书生厉声喝道:宫仇,你逼我下手!宫仇双唇紧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代表坚毅,孤傲,倔强,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复。
索血书生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双掌微微上提,看样子似乎要出手。
空气紧张得窒人鼻息。
诸葛瑛低低但激动地叫了一声:仇哥,我永远……宫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自问:为什么?自己凭什么要这样做?为仇人卖命?抑是……索血书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的意味。
宫仇被笑得浑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声道:什么事值得阁下如此好笑?索血书生敛住笑声,阴沉沉地道:宫仇,今天连她也一并放过,希望你冷静想一想,作个抉择!很明显,索血书生要宫仇脱离金剑盟。
为什么?他不知道。
索血书生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他不知道。
场面松弛下来,但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宫仇心中并未存与索血书生为敌的念头,反之,对他的作为在下意识中起了一种共鸣之感,是以词色之间,稍见和缓,当下忍不住道:阁下的意思是下次碰头之时……索血书生打断了宫仇的话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较之纣、虎,尤觉可恨,你知道这意思!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下意识地笑了一笑。
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没有一丝血色,惨淡之极。
宫仇怦然心惊,回身面对诸葛瑛道:盟主,你伤得很重?诸葛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独对之时,你不能改个称呼?宫仇心中一动,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闻地道:在下说盟主的伤势……诸葛瑛幽怨地瞟了宫仇一眼,大声道:死不了!了字之后,是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宫仇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救她?还是撒下她一走了之?恩与仇,加上一种潜意识中的微妙感觉,使得他脑海中一片混乱,照列,她是仇人之女,没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剑盟劫持对,她对自己的优容,不问她动机如何,总是一笔恩情,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
救她,他作了最后的决定,从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归元丹,瓣开樱口,塞了进去,再在灵泉穴上轻轻一点,丹丸顺喉而下。
诸葛瑛内伤极重,人在昏迷状态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药性运行。
索血书生不知用什么功力,使诸葛瑛受这致命的内伤,实在是惊人。
宫仇踌躇再三,终于盘膝坐于诸葛瑛身侧,伸右手中指,虚空指正命门大穴,一股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诸葛瑛体内。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导元疗伤,在武林中属罕见。
盏茶工夫之后,诸葛瑛面色逐渐红润,鼻息由微而浊而调匀起来。
宫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个时辰之后,宫仇收指起身。
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惊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宫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没事了。
诸葛瑛缓缓站了起来,眸光似水,飘漾着千万缕情丝,洒向了宫仇,软语轻声道:我……该如何说呢?……那眸光,那声音,那言语以外的含意,的确令人沉醉,无法抗拒。
宫仇心里一荡,但任你柔情似水,总溶不开那仇恨结成的块瘰,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在下份当所为!诸葛瑛粉腮槐洌恐械那橐猓樟参抟牛滓或ィ嵘氐溃骸肮穑液芘宸?的冷漠无情,但,我总记住欠你一笔就是了!薄恨轻嗔,加上三分幽怨,越发使她妩媚绝伦,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宫仇忘其所以地一声长叹道:唉!造物何妒……话方出口,立觉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诸葛瑛一怔神,道:你悦造物何妒是什么意思?宫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将来盟主会明白的!就在此刻——数条人影疾奔入林。
来的,赫然是近卫首凤陈素珍、四龙武平,六龙司马吉。
两龙一凤,形色仓惶,向诸葛瑛恭施了一礼,然后目注宫仇,齐唤了一声:近卫长!神色之间,似对宫仇的现身此间,很感意外。
诸葛瑛面容一肃,道:你们闻讯赶来?首凤陈素珍激动地道:禀盟主,属下等四处查询已经半日了,刚才……怎么样?林外道旁发现‘四凤’周娥的尸体,所以才……诸葛瑛粉腮大变,栗声道:周娥死了?首凤陈素珍悲吉道:是的,还有‘三凤’……也死了?是的!尸体呢?已由‘三龙’四龙’负责处理!宫仇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心,虽然,对于金剑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无所谓,也许有一天,他一样对盟中人大加杀事,但,人总是人,他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近卫长六龙、六凤,而今只剩下六龙、一凤,他身为近卫长,虽说是假货,也不无恻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书生,他究竟是什么来路?心念之中,脱口道:盟主,‘索血书生’以什么手法使‘两凤’重伤毙命?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宫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对方似乎与你并不陌生,不然怎会放过本座和你?这一点在下也无从揣测!诸葛瑛瞟了宫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种极为诡奇的掌功,两凤想是内腑已被震碎,所以致死!宫仇默然。
首凤陈素珍以一种颤抖的音调道:禀盟主,八护法与四护法已毁于‘丑剑客’之手!诸葛瑛柳眉一竖,粉靥泛青,退了一个大步道:这……怎么可能,两护法的功力……首席护法亲口示知的,据说‘丑剑客’剑术之深,远超出想象之外,恐怕……恐怕什么?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无人堪与其敌!宫仇表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激动,想象中,太上确实是个劲敌,在彼此没有过招之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证实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谓的太上?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声:的确想象不到!五人同时缄口不语,除了宫仇之外,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重的,以丑剑客的身手,神出鬼没的行动,蓄意与金剑盟为仇,的确是件相当恐怖的事。
谁能想象得到丑剑客就是宫仇的化身呢?倏地——宫仇发现了一样事实,使他大是振奋,这可以助他解开心中的迷团,他先后毁了金剑盟两位长老,两位护法,一个坛主,其余弟子数十,如果说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必定穷索丑剑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对方势非现身不可……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宫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卫长,有何高见?这话问得很技巧,她不问为什么在众人悲切之时发笑,却问有何高见。
宫仇闻声一愣,忽然触动灵机,乘势道:太上纵容‘丑剑客’在总盟重地行凶于先,又复坐观‘丑剑客’肆虐江湖同道于后,的确令人费解!诸葛瑛凝声道:你不懂!在下本来就不懂!当‘丑剑客’闯本盟之际,太上关期未满,连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缉凶,至于现在……‘丑剑客’逍遥的时间不会太长的!哦!那是在下失言了!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大感困惑,‘太上’坐关,不知在修练什么武功,照此一说,自己在离开总盟之际,也就是太上出关之期,不然也不会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隐形怪客了。
隐形怪客就是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说来,他一直游踪在江湖之中,为什么自己以丑剑客面目出现时,始终碰不上他呢?还有那一元宝箓的公案,他始终想不透其中蹊跷。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对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识地深深向诸葛瑛注视了一眼,心里起了一阵寒栗。
他不能想象那后果。
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他也想到当初自己奉命去取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的人头,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务,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秘密在内?拜弟冯真!乾坤双煞!长江废人贾亮父子!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这些但似乎都与青袍蒙面人有密切关系。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这些人岂不全是金剑盟属下?但以冯真以往的行为而论,似乎不象?这其中究竟是一个绝大的阴谋,抑是自己的判断根本完全错误了呢?心念来已,只听诸葛瑛道:近卫长,本座现在立返总盟,你是否随行?宫仇略作思索之后,道:这是否盟主的命令?不,本座说过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还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动可以自主!如此在下请求盟主再赐予数日之便,了结私事?可以!谢盟主!宫仇施了一礼,出林自去。
诸葛瑛望着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凤陈素珍在宫仇人影消失之后,突地秀眉微蹙道:禀盟主,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讲讲看?依属下观察,近卫长宫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意思是他来路可疑?是的!何以见得?第一、他似乎没有入盟的诚心。
第二,他的身世来历,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终是一个谜。
第三,他竟然会拒绝‘太上’的荣宠,不愿入门。
第四,他的行踪十分诡异。
第五,自他进入总盟之后,事端迭起。
诸葛瑛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孤傲的人,走吧,我们须立刻返回总盟,近卫长的为人和背景,当然是要澄清的!一行四人,弹身出林。
且说宫仇离了盟主诸葛瑛一行之后,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怀玉山庄,他盘算着非要从长江废人身上着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不可,否则,这对他心理上的威胁太大了,谜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断恩仇。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怀玉山庄!庄主长江废人贾亮父子,兀坐厅堂之中,映着高烧的鱼烛,父子两面上的神情和厅内的空气一样,肃穆之中透出紧张。
桌上,一纸柬贴,上面几个狂草:三日后二更时分趋庄拜候 丑剑客具庄内,更析分明,由庄门起直到内厅,一路风灯高挂,只是寂无人影。
二更,二点。
贾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们的客人该到了?长江废人贾亮神态肃穆地道:是的,该到了!父子俩沉默了片刻,贸一非语含激动地道:爹,‘丑剑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时,您见过他没有?见过,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时为父的年方弱冠!功力如何?剑术造诣颇深,被誉为第一剑手,但不如现在传闻之甚!比起师祖他老人家呢?那又不能同日而语了!不知他拜庄的目的何在?长江废人贾亮双目陡射精光,注目厅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脚不便,不克恭迎!说完转向贾一非道:非儿,代为父的迎客!贾一非在他父亲发话之时,已然起立,闻言之下,疾步走出厅门,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衫书生,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出奇之处,连目光也与平常人无异。
人的名,树的影,贾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弯腰,道:晚辈贾一非恭迎大骂,请厅内奉茶!来的,正是宫仇,他之所以投贴约定三日后的今夜拜庄,用意是让长江废人父子有机会通知青袍蒙面人,这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昔日,他曾是怀玉山庄的座上客,现在心内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当下,冷冷地道:不用,请贾庄主答话!黑影一晃,长江废人贾亮连人带椅飞落阶沿之上,抱拳过顶,道:在下贾亮,尊驾辱临草庄,有何见教?贾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亲身后。
宫仇缓缓地道:本人只有一个问题向庄主请教,如庄主不吝赐教,本人话完即走!长江废人贾亮目如电炬,照在丑剑客面上,沉声道:尊驾无妨说说看?请庄主告知出身门派!长江废人老脸一变,道:这歉难从命!宫仇寒声道:本人言出不改!长江废人贾亮怒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迫人太甚!宫仇心中也自知此举实在过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对方身后的人,当了故意一阵嘿嘿冷笑,阴森森地道:贾庄主,武林人在江湖中开门立派,没有自秘的必要!长江废人道:这是门规,在下无法置评!贵派门规禁止向外宣泄派别身份?不错,正是如此!可是本人必欲知道!在下只好违命!恐怕山不得你。
尊驾准备怎样?宫仇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离开!贾一非血性方刚,早已按捺不住,双目一瞪道:晚辈不才,愿接老前辈一招!宫仇半言不发,退后数步。
长江废人怒声道:非儿,你疯了,你半招也接不下!贾一非咬牙道:爹,孩儿宁死也不输这口气?长江废人坐在椅上的身躯簌簌而抖,额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剑客,尊驾是诚心对我贾亮下手来的?宫仇寒飕飕地道:贾亮,目前只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说出师承门派,一是准备接招!贾一非狂叫一声,扑入院地之内,刷地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厉声道:领教!长江废人目中几乎喷出血来。
宫仇心中甚是不安,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曾是贾亮的座上客,如今却无异是恃技凌人,但,舍此之外,他无别径可循,当下故意以不屑至极的口吻道:娃儿,你还谈不上向老夫领教!贾一非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两颗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全身筛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道:丑剑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一口气未断之前,我……由于过份激怒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宫仇心中暗叫道:贾老丈,原谅我,我是不得已而这样做啊!人皮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栗。
贾一非嘶声道:看剑!挟着嘶吼之声,剑芒打闪,剑气迫人,猛然罩向宫仇,招式奇诡狠辣,而且快得惊人,毫无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丝余地,显然,他是存心拼命,可是此刻在宫仇眼中,的确不当回事,身形连闪,轻而易举地让过了一轮狠攻。
贾一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觑准对方位置,左掌右剑,忘命地和身扑了过去。
眼一花,丑剑客顿失所踪,心方一塞。
长江废人脱口惊呼道:非儿,后面!贾一非心念未转,一只手掌,已抵上了命门大穴,丑剑客的声音道:乖乖地退下去,老夫不想杀你!贾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横定了心,面色一变之后,栗声道:丑剑客,在你对家父下手之前,先毁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会达到目的的!宫仇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未见得!口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着急,他对贾家父子本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来历,可是这么久了,既不见青相蒙面人现身,看情形又不能从贾亮父子口中逼出话来,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长江废人爱子心切,颤声叫道:丑剑客,你不能伤他!宫仇故意嘿地一声冷笑道:他自己愿意死,老夫只好改变初衷了!这时,只要宫仇掌心吐劲,贾一非就得立毁当场,当然宫仇是不会真正下手的。
贾一非陡地向前一冲,回转身来。
长江废人大感意外,丑剑客竟然任由贾一非脱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贾一非一抡剑,拦腰猛扫而出。
宫仇扬手弹出一缕指风。
铛!的一声大响,贾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剑柄,骇极得退到一丈之外。
宫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向长江废人移近两步,道:贾亮,你说不说?办不到!那你接老夫一招?出手吧!你愿意死而吝啬一句话?武林人有时一句话比死更重要!为什么?长江废人须发蓬飞,震声道:丑剑各,亏阁下是前辈人物,连武林禁忌都不懂?仇宫冷笑一声道:除非是见不得人的门派,否则没有隐秘的必要!长江废人贾亮抗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岂可一概而论。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的了?不错!你知道这一招的结果将是什么?大不了一死!嗯!丑剑客,阁下尽管出手,本人决不皱眉,不过……怎么样?三天之内会有人以牙还牙!宫仇心中一动,暗忖,听对方话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后才能赶来?心念之中,脱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蓦在此刻——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遥遥传至:不用等了!宫仇一愣,尚未转过念头,一条人影疾泻而落,目光扫处,本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完了,手心登时泌出了冷汗。
来的赫然是拜弟冯真,冯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如果他一抖露……情急之下,智计立生,沉声喝道:娃儿,你是谁?冯真挤了挤眼,道:晚辈冯真,奉家师之命有要事与老前辈相商!宫仇咬了咬牙,道:令师是谁?见面自知!现在何处?请随晚辈来!说着,弹身越屋向庄外掠去。
宫仇怔了一怔,向长江废人道:庄主,老夫还会再来的!长江废人却意外地冷笑道:但愿阁下能再来!宫仇也无暇思察对方话中的含意,转身便朝冯算身后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成,便与冯真驰了个并肩。
顾盼之间、来到了江边。
冯真首先一刹势,道:就在这里谈谈吧!宫仇也自住身形。
时当子夜,江上渔火点点,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见滚滚波光晃动起伏。
冯真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脸上那劳竹子东西取了吧,怪难看的!宫仇苦笑一声,摘下了面具。
冯真紧接着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缘辐辏,练成了盖世神功!宫仇不由怦然心惊,骇然道:你怎么会知道?……冯真嘻皮笑脸地道:我为什么不会知道?宫仇心念一转,自己得到一元宝箓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来,他与青袍蒙面人关系至深,也好,这谜底也不必再找长江废人,只在他身上便可揭晓。
当下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真弟你应该知道才对,我倒是一时忘了!冯真放开了握住宫仇的手,就势朝身边一块江石上坐下。
反问道:你说当然,是什么意思?宫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对方,缓缓地道:真弟,难道一定要愚兄说穿?你无妨说说看?你从‘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冯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说对了!宫仇将话就活地追问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谁?谁?青袍蒙面人!你威迫‘长江废人’父子,目的在此?是的,这是不得已的下策!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对我切身的利害有关。
为什么?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告诉你!可是我的看法,认为你目前没有知道的必要。
宫仇斩钉截铁地道了一声:不!你非要知道不可?是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宫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说不可!冯真斜起半只眼道:如果我不说呢?这……宫仇怔住了,对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话说不出口,不久前对拜见辣手书生的怀疑,使他内疚在心。
冯真轻轻一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宫仇横着心道:真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凭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坏,我不怪你!什么一句话,这么严重?你没有出卖我?冯真顿了一下脚,道:出卖,这话从何说起?譬如说,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个人知道………不错,只此一点,就已表示了你对我的全部真情!没有入第二个人之耳?冯真突站起身来,庄重地道:有,但没有第三者!宫仇双眼一瞪,沉声道:谁?青袍蒙面人!宫仇宛如当头摇了一棒,定了定神,厉声道:你全都告诉了他?冯真皱着眉头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诉他的苦衷,将来你会知道!宫仇肝胆皆颤,激越地道:将来?哼!恐怕没有将来了!冯真被宫仇的神情,弄得震骇不已,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有什么不妥?宫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道:说,他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冯真音着脸道:仇哥哥,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有话慢慢谈?凶!你只回答我这问题!仇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该有个理由吧?宫仇闭了闭眼睛,强自按捺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寒声道:真弟,你与‘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门?冯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应了一声:是!何门?我不能告诉你!是否‘金剑盟’?什么,‘金剑盟’?你以为……是或不是?不是!当真?你这想法不但无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出这妙话来的,你身为该盟近卫长,难道……我对金剑盟’不知道的隐秘尚多!冯真若有所悟地一点头,庄重地道:仇哥哥,我郑重地告诉你,不是!宫仇激动万分地道:那么,‘青袍蒙面人’是……冯真立即接口道:与‘金剑盟’风马牛不相及!宫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心灵上登时轻松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金剑盟太上今后就可以放手地了断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担了这久的心事,处处缚手缚脚,疑神疑鬼,但,问题又来了……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并没有接近过什么女子,他为什么会认出那样的警告,不许自己和除他女儿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他为什么舍得放弃牺牲了人命换来的下半部一元宝箓?……………………心念之中,不自觉地脱口道:不对!冯真一愕道:什么不对?我曾对你提过‘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怎么样?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子,这话从何说起?事出必有因!我想不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宫仇心痒难搔地道:真弟,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冯真神秘地一笑道:时候未到!宫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心知问也不会问出结果来,反正已证实青袍蒙面人并非金剑盟太上,这已经足够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下换了话题道:真弟,我现在不问‘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但可以问与他有关的两件事吗?这……无妨说说看?当愚兄被‘玉面狐’祝莲芝劫持在山洞中时,‘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窥视,以他的身手,为什会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儿宋魁杀害‘千手秀士’范世光?冯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听’之法听取洞中的动静,事情的演变,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这感觉吧!宫仇点了点头,想起青袍蒙面人抱着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眼含痛泪,曾说:………二十年前意气用事,使你夫妻分离,二十年后一时疏忽使你会恨而终……照此看来,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冯真已承认与范世光是同门,那连乾坤双然长江废人等在内,也与冯真是同源了。
再想及怀玉山庄的往事,更觉所测与事实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脱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师尊?冯真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对了,到此为止,我们谈别的,如何?我说过有两个问题……好,你问吧!令师俞命‘千手秀士’从‘武林一老’手中获取下半部‘一元宝箓’,‘千手秀士’因此而丧生‘三狐’之手,还陪上了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一条命,为什么却轻易地让愚兄拿去参修,这……冯真莞尔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可是令师付出这大的代价,没有拱手让给我的理由呀?理由当然有!什么理由?对不起,这一点歉难奉告!宫仇不由一窒,这一点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冯真却一口气回绝了,但,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斑衣神丐口中的万老邪……真弟,‘万老邪’是谁?冯真面色一变,但瞬即复原,尴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万语,总结一句,求门门规之内有两条戒律,一是门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泄身份与论及师门内情,另一条是本门武功除一脉相传之外,父不传子,母不传女。
这样,你该谅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吧!宫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不谈这个!冯真一偏头道:你生气了?宫仇失声笑道:真弟,你想我会吗?我凭什么要生气呢?冯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会。
蓦在此刻——只见两条人影,向两人立身之处的江滩,飞奔而来。
宫仇向冯真挥手示意,两人朝石隙中一缩,隐起身影。
两条人影身手相当不弱,起落之势,犹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宫仇两人隐身之处不及五丈,陡地刹住了身形。
宫仇目力逾常,虽在暗夜,视物不殊白昼,只见来的赫然是两个面目颇为清秀的黑衣少年。
两少年游目朝四外一扫之后,其中的一个道:师兄,师父这种做法,未免太残酷了些,好歹总是一脉连枝……另一个沉声喝斥道:你疯了,你敢论断尊长?不过,我总觉得……哼,你想死的活,尽管说吧!那少年果然被斥责得不敢再言语。
空气暂时归于沉寂。
宫仇与冯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这两少年的来路,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仍是那被称作师弟的开口道:师兄,这件事办完之后一是否就要回转天南?可能是!我们已没有逗留中原的必要,况且因为三位师妹被正门规的事与‘全剑盟’……好了,别日没遮拦,现在你我分头行事,我去禀报师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意,别打草惊蛇。
就这样吧,走!两条人影,一条沿江奔去,另一条却奔向靠山的一面。
宫仇俊眉一轩,道:真弟,什么回事?冯真一摇头道:谁知道!所谓‘玄妙庵’但由是个尼庵,不知他们何以要对女尼下手?你有兴趣吗?并非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两人谈中曾透露‘金剑盟’三个字,看来此中大有蹊跷,我想弄个明白!好办,‘玄妙庵’离此不足五里,就在对面半峰之上,我们跑一趟吧,反正更深夜沉,横竖没有事?走!两人弹身朝方才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玄妙庵——座落在半峰间的松林之中,占地约半亩,据此可以遥望怀玉山庄。
三更将尽,除了佛前青灯未灭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一阵凌厉刺耳的狼嗥,划被死寂的夜幕,遥遥传来荒山狼号,本届常事,但这曝声,却不象普通的狼嗥,悠长、凄厉、摇曳刺耳之极,闻之令人毛骨惊然。
嗥声自远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内,一个中年女尼出现了,在灯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满面俱是骇惧之色,面容苍白得可怕,象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将要临到她的头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后颤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合,手数念珠,口里喃喃地似乎在诵经。
一声使人心摇胆颤的阴笑,发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睁开眼来,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栗声道:来的可是大师兄?暗影中一个阴森刺耳,破锣般的声音道:一点不惜,是我!大师兄来意为何?嘿嘿嘿嘿,师妹,你明知故问!我已皈依沙门,法号迷觉!那我该称你一声‘迷觉师太’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嘿嘿嘿嘿,你佛虽慈悲,恐怕难以保全于你!迷觉师太全身又是一颤,颤栗着声音道:大师兄,请述来意?暗中那声音更形冷厉刺耳地道:随我回天南去见师父!迷觉师太目中陡射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师父他老人家难道要对门下失言,他曾答应我另觅归宿的。
随你怎么说吧!贫尼已是佛门弟子,大师兄……住口,你只说一句,去,或不去?迷觉师太久久才迸出两个字来道:不去!嘿嘿嘿嘿,那别怪为师兄的心狠!怎么样?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乖乖随我回去……迷觉师太厉声道:办不到!第二条路是死!你……你……毫无人性……李芳芝,你当真心如铁石,宁死不从?隐身在怫堂正面檐角的宫仇,乍闻李芳芝三个字,心头登对猛震,李芳芝,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处听到过?他想,深深地想,从记忆中去搜索。
迷觉师太双目暴睁,惨厉地吼道:东方雷,你在做梦!暗影中被称作东方雷的神秘人再度发出一阵刺耳明笑,以栗人的音调道:那你只好与你姐姐做一路了!迷觉师太猛可里站起身来,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语不成声地道:畜生,你把我姐姐怎么了?东方雷阴恻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静一点,你姐姐两年前已升登极乐了!迷觉师太狂吼一声: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登时杀机冲胸,周身血脉沸腾,他想起来了,这迷觉师太正是母亲遗书中所说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之,母亲托他为自己觅师而无下文,想不到她在这里出了家,听话音那东方雷必是天狼尊者无疑了!难道母亲也是天狼尊者门下。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如巨鸟般从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宫仇大叫一声:不好!飞身疾扑……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自佛堂之内。
宫仇一颗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实,一道排山劲气已罩身卷至。
那掌力竟然强猛得出奇,宫仇在仓促之间,被震退了两步。
对方已当面冲立。
宫仇这才看清那人面如蓝锭,目射绿芒,身穿一袭蓝布袍子,丑怪凶残之态,一目了然,当下咬牙喝道:阁下就是‘天狼尊者’?东方雷一窒之后,嘿地一声冷笑道:不错!面对杀母仇人,宫仇目眺欲裂,暴喝一声:纳命来!呼地一掌,朝东方雷当胸努去,这一掌是一元宝箓所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看似乎平无奇,其实玄奥无伦,潜劲如山。
东方雷登时目露骇色,双掌齐避,如封似闭……砰!然巨响声中,东方雷避无可避地被一掌扫中了左肩胛,噔、噔退了三个大步,心头骇凛至极,他进中原来,可说是第一次吃了瘪。
宫仇可不敢轻视对方,赵氏废园之中,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联手合击之下,连对方一只衣角都碰不上,眼睁睁地看对方从容而遁,是以他并来存一击奏功之心,一招落空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东方雷如电闪弹身,飘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这罕见罕闻的怪招。
宫仇猛一咬牙,正待……佛堂中传出一声声凄绝人寰地惨号,迷觉师太僧衣尽碎,翻滚撕抓不已。
蓝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宫仇心念疾转,还是先救人要紧,东方雷迟早总逃不了的,当下跺了跺脚,进入佛堂之中,只见迷觉师太已然不成人形。
显然,她是中了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宫仇凌虚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激动无比地道:阿姨,阿姨,您……迷觉师太睁开失神的双目,虚弱地道:你……你是谁?南宫仇,先父南宫靖!哦!你……仇儿,你母亲……宫仇眼圈一红,切齿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迷觉师太嘶声道:和我……一样?是的,阿姨,有什么办法可救?没有,除了……死!宫仇宛若被冰水淋头,心房陡地收缩,悲声道:没有救?没……有,我只是觉得……愧对你妈,我没有……完成她的托付……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挤了出来,面色逐渐灰败。
宫仇一看情形不对,大声道:阿姨,你与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门?不……门下!什么,门下?是……的……东方雷难道不是‘天狼尊者’?不……他……声音已不可闻,只剩下嘴唇在抖动。
宫仇双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鸣地道:阿姨,告诉我,为什么‘天狼尊者’要派东方雷向你和先母下手?迷觉师太身躯一连抽动了几下,双眼一合,死了,血水,从下身汩汩冒了出来,染红了清净无尘的佛堂。
宫仇双拳紧握,连连向空挥动,口中歇斯底里地叫着:杀!杀!……这是第三次,他目睹丧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惨状。
仇哥哥!不知何时,冯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宫仇恍如从一场恶梦中醒转,缓缓立起身来,赤红着双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师徒碎尸万段!几个面无人色的女尼,摇摇欲倒的从龛后转了出来。
宫仇心想,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艺既已出家为尼,自应由该庵以佛门之礼安葬,自己最切要的还是报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心念之中,向众女尼一拱手道:有劳各位师太善后,在下告辞!说着,拉起冯真,大步奔出庵外。
冯真伤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们早一步阻止,也许……宫仇仰天一叹道:也许世间真有所谓‘命运’这回事……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天南?嗯,我们加快脚程,也许能追上东方雷那厮!什么,他们……我隐身庵外,听见东方雷招呼那两个黑衣少年立即动身回天南,从称呼上看他们是师徒!哦?还有!还有什么?有三个女子叫什么钱蓉……宫仇心头一震道:不错,‘金剑盟’贴身六凤之中,二凤钱蓉,五凤郑佩珍,六凤王玉秀、都死于‘摧心破血掌’,怎么样?我听那两个黑衣少年谈及,是他们的师妹!什么师妹?难道已死的三凤是东方雷门下?大概不惜,听说是私离天南,投入‘金剑盟’的!哦,是的,在江边之时,黑衣少年之一曾说过‘……三位师妹被正门规之事,与金剑盟……’我该早想及此他!我们此刻就上道,如何?好!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天已破晓,村杂乱啼。
宫仇与冯真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路程。
突地——宫仇一刹身形道:且慢,这样不行!冯真讶然道:什么?宫仇剑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带,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寻了去,虽不怕他行使什么恶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难,同时,我也不愿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剑盟’的耳目……依仇哥哥之见呢?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个人行动!转了这么大弯,原来是不要我同行……真弟,我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呢?请恕我直言,报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冯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没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现身没有?仇哥哥,一人不敌二人智,两人一道,彼此有个照应,同时,我说在这里,决不伸手,怎么样?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没有跟我去犯险的必要……冯真大声道:什么,我们之间,到现在为此,还没有这一份情感建立?真弟……一句话,你承认我们之间的盟约,如手如足,肝胆相照,就别说这些见外活,否则从现在起便们撒手算了!宫仇窒了半晌,沉声道:真弟,走吧!冯真一拍手道:这才象话!蓦在此刻——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沿官道缓缓驰来,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
冯真不由脱口一声:噫!宫仇诧异地道:什么事?你看清擦身而过的人否?看清了,一胖一瘦两个老丐,怎样?这两人是北方丐帮总舵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胖瘦二丐,何以会在此间现身?丐帮弟予遍天下,这有什么希奇。
不!……话声来已,又是一群丐者经过,为数不下二十,一个个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象是去赶什么重要集会似的。
冯真呆了一阵,道:丐帮自百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变故,分裂出‘中支’‘天南’两个分帮,名义上仍受北方总帮节制,事实上已自立门户,现在既有总帮长老在此‘中支分帮’的地盘内现身,事情决非寻常!宫仇一哂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呢?冯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临死之时,曾把法杖与竹符交托给我,要我替他寻到‘七巧丐’接掌门户……宫仇面色一变,接住话头道:愚兄几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丧命‘千面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临终之言,不单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帮真的有事,我也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下落全无!独眼丐乐天民欺师灭祖,打破丐帮传统,自任帮主,投靠‘金剑盟’,莫非北方总舵已然知道了这事变而……极有可能!我们怎么办呢?到前面镇市摸清真相再说,不过……怎么样?天南之行将要迟延了!不要紧,先探明事实,再分别缓急!话声中,又是几条人影遥遥奔至,宫仇神目如电,相离虽远,已经看出了来人的标志,急向冯真道:真弟,你暂时回避一下!我?快,莫被人发现!冯真一闪身投入道旁林中,宫仇当道而立。
惊噫!声中,来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剑盟弟子,当先的是一名双剑级剑手,其余五人皆胸纺一剑,六人齐齐向宫仇一躬身,口称:近卫长!宫仇大刺刺用目一扫那双剑弟子,道:报名!弟子‘白旗坛’属下护坛司目王申!身负何种使命?壬申怔得一怔,终于照实道:赴曲州城火神庙参与丐帮中支分帮乐帮主就职大典!宫仇心头一震,丐帮帮主就职,全凭法权和竹符两件信物,如今这两件信物都在冯真手中。
独目丐乐无民凭什么接任帮主之位?心虽狐疑,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冷冷地哦!了一声,道:你们走吧!六名金剑手躬身为礼,疾步离开。
冯真已适时窜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设法阻止这典礼……宫仇沉重地道:看来这事是‘金剑盟’从中操纵,只要乐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帮主,中原道上的丐帮弟子,将全归‘金剑盟’驱策,帮主信物全在你手,届时你只消出示信物,宣告‘斑衣神丐’的遗言,不难阻止典礼的进行!怕没有这么容易!为什么?乐天民既无帮主信物,还请得动总舵长老来主持这就职大典,必然有备无患!难道还会有什么花样?可能!宫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帮不乏忠义之士,不可能全都盲从乐天民乖逆的行为。
当然,但事实上我们已没有时间去分辨忠奸了!那我们只有立即赶到地头,见机行事……我有个计较!什么计较?我俩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儿,混在帮众之中,见机行事,你则在暗中伏伺,不得已时,我们只好出手。
好!我们现在就分手,火神庙见!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宫仇眼望冯真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才展开绝世身法,如一抹轻烟般朝曲州城方向飘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极少有人能在相值时认出他的形貌。
时正三更,月淡星繁,夜凉如冰。
火神庙前的方场上,密密层层地围坐着数百名乞丐,但却静寂无声,所有的乞丐,全都面向庙门的阶沿。
庙门紧闭,冷寂得近于阴森。
在庙门侧面墙里的一株榕树上,正蛰伏着一条人影,他,正是宫仇。
盏茶工失之后,庙门缓缓开启,只听一阵笃!笃!之声,自人群中响起,三声一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颇有韵律,原来是众丐手中各执一根小薄,敲打着身前的石板地。
敲足九九之数后,响声戛然而止。
门内走出一胖一瘦两个白发老丐,身后各负了九个麻袋,两老丐在阶治上一左一右立定,所有在场帮徒,齐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为礼,礼毕,又纷纷归坐,自始自终,不曾发出半丝声音。
站在右首的胖长老突地开口道:各位兄弟,天祸丐帮,本帮中文分帮掌舵‘斑农神丐邓十五公’,遇害辞世……话锋一顿,所有在场的丐帮弟子,大多数口现悲愤之色,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胖长老接着又道:经查明杀害邓分舵主的凶手,乃是近日东山再起,纵横江湖的‘丑剑客’!群情哗然,隐隐传出一片喊报仇之声。
瘦长老一抬手,压制激动地群情,接话道:由于邓分帮主在失踪十年之后,惨遭意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帮而言,这种情况系属空前!隐身树上的宫仇,气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于千面狐之手,不知对方根据什么把罪名扣到丑剑客头上?瘦长老目芒如电炬似地一扫众丐,接着又道:本座与赵老奉令主持新分帮主就位大典,依帮规,应由‘七巧丐’继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杀弟子之罪,监候处治,顺序由乐天民继任,现在请赵长老宣布大典开始!说完满面肃然之色。
胖长老随即开口道:赵有常上秉祖师爷威灵,中奉带主法谕,下应各代弟子之愿,主持大典,请司礼按规进行!一个身负五袋的黑面乞丐,从众丐乞中起立,步上阶沿,先对胖瘦二长老分别施了一个礼,然后面向外,吆喝道:请观礼贵宾移驾!一群人影,应声从庙内涌出,当先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剑交叉,不言可喻这蒙面人是金剑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后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众,想来都是武林各门派的代表。
众观礼代表分成两边排列。
黑面丐续吆喝道:请新掌舵移驾!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目白发老丐,大步走了出来,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农神丐邓十五公的三师弟乐天民。
蓦在此刻——一个中年丐者,满面凄厉悲愤之色,排众而出,激动万状地道:豺狼当道,贤者含冤,丐门行将步上分崩离析之途,请两位长老明察秋毫,慎重处理继位之事!拍!地一声,血光迸现,那中年丐者竟然自决当场,尸体缓缓扑地。
突兀之变,引起了一阵骚动,观礼来宾,个个变色。
胖、瘦二长老几乎是同声喝道:他是谁?乐天民阴恻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传弟子,大概不愤乃师犯规负罪而被监禁,是以口出逆言,企图淆乱视听!话声才落,另一个小乞丐闪身到了阶沿之前,大声道:两位长老适才所说上代帮主死于‘丑剑客’之手,是根据什么?胖、瘦二长老目瞪如铃,白发戟立,说不出话来,显得已经怒极。
乐天民目蕴杀芒,厉声斥道:大胆,你是谁?在下冯真,‘十五公’忘年之交!这排众而出质询的小乞丐,正是冯真。
乐天民暴吼道:护法弟子何在!六名壮年丐者,一涌而前,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拿下!遵谕!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冯真抓去。
冯真冷笑连声,不闪不避。
惊呼声中,三个出手的护法弟子,一个个掌指鲜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开去。
乐天民怪叫一声:逆鳞宝甲,小子你是……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冯真一个人身上。
冯真一阵嘿嘿冷笑,打断了乐天民的话,一抖手,散开布片,一根碧绿晶莹的绿竹杖,高举手中,另一手却持着那块竹符,一步踏上了阶沿,向众丐道:本人,有贵帮主遗言宣布,以法杖、竹符为凭!众丐在一阵喧嚷之后,肃静了下来,骇然征视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丐。
乐天民脸色铁青,目射凶光,厉喝道:小子,你这法杖与竹符从何而来?邓帮主为何而死的?冯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乐天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与杀害邓帮主的‘丑剑客是一路,三袋以上弟子合功把他……胖长老一扬手,沉声道:让他把话说完!冯真冷冷地道:两位长老是否可以全权作主?胖、瘦二丐同时哼兀一声,道:当然!冯真朗声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急友之难,被‘三狐’困在九宫迷神阵’中十年之久,日前脱困之时,不幸被‘千面狐’假邓帮主挚友形貌,猝施暗算,邓带主不察而遭毒手,临死之时,把信物交与在下……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场目睹?不错!小友在场的动机是什么?在下出手抢救的与邓帮主为他而牺牲的同是一人!谁?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丐众之中起了一阵惊呼之声,空道掌道的名头不小,与丐帮可说是源远流长。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虚?冯真正色道:凭在下身上所着的‘逆鳞宝甲’主人之名!好,说下去!邓帮主遗言继任人是‘七巧丐……众丐有一大半纷纷起立,另一部分却目注乐天民,似等待什么指示。
乐天民以乞怜的目光,投向金剑盟的代表六剑蒙面人。
胸绣六剑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数步,声如洪钟地道:本人以观礼者的身份进一言,贵帮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礼中,任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胡闹,岂非贻等武林,本人愿效微劳!话声中,不见作势,已到了冯真身前,五指箕张,缓缓向冯真前胸抓去……冯真仗着逆鳞宝甲护身,对这一抓视若无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劲贯右臂,准备反击。
突然,六剑蒙面人的五爪在距冯真胸前不及三寸之处,陡然变爪为掌,一股内劲,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却不接触冯真身体。
这一着,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声沉响,挟以一声闷哼,冯真小小的身躯,被震得斜飞而起,越过众丐头顶,划空泻向人圈之外。
乐天民大叫一声。
拿下!立即有七八个心腹死党,扑向冯真。
惨哼突传,扑上去的丐帮高手,有三个栽了下去,其余物不由一窒。
冯真口角溢血,人却冗立如山,人在受伤之后,犹能一举创三丐,身手岂是等闲。
胖、瘦二丐同时大喝一声:住手,不许任意行动!乐天民穷地移身到六剑蒙面人身侧,道:护法,这小子留他不得!六剑蒙面人一个旋身,宛若一只巨鸟,凌空扑向了冯真。
场中在刹那之间顿呈混乱。
胖、瘦二丐气得簌簌而抖,堂堂长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场面。
就在此刻——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道:住手!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场中响起一片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