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此时这书中的男主角叶砚霜君,尚在好梦方酣之中,他翻了一个身,眨眨眼睛,那强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过来。
当他睁开眼,竟已是烈日高照的中午时分,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好糊涂!他勉强下了地,走了几步,觉得已好得多了,不由心中暗喜,低唤:兄弟。
却不见那小兄弟答应,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
不由想到了这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谈话,真难得,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伤心成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的好人!正在想着这事,不由一怔自语道:奇怪……我这剑是谁给我放在桌上的?忙走过去,把自己那把剑拿过来,看那剑鞘好好的合着,不知怎么总觉这剑不大像了似的,剑柄上那两个篆字玄龟明明雕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忽然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剑穗儿竟变成了碧绿颜色,暗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剑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时竟也变成了一块圆形玉石,不由绰起那丝穗儿仔细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块玉石翻起来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玉石上竟明明雕着三个小字:李雁红,暗忖,这李雁红,那小兄弟不是说是自己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这一想哪能不惊?她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自己剑上来了?愈想愈怪,心想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红的亲戚,自己又没跟那李雁红见过面,不是他是谁?心想这小东西倒挺会给人穿针引线,不用说自己剑上那原有的剑穗和玉玦,一定是他解下来去做人情送给那李雁红去了。
这一想只急得满头出汗,心想自己现在躲还躲不及,怎可再去惹这麻烦?只急得拉开门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里?他在门口看了一阵,也不见他半个人影,正想转回屋去,却见那店房掌柜的由柜中笑着走出,朝自己又哈腰又点头地道:我说爷,你起来了?……有什么事没有?叶砚霜道:事倒没有,你可看见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这掌柜的一拍脑瓜道: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诉咱说,说他有事先走了,还说叶相公您有病,叫咱们好好照顾着,赏了好些钱……真太客气了。
就是不赏钱,我们对您还错得了?叶砚霜听后一怔,也不顾听那些废话,忙插嘴问道:他到哪去了?那掌柜的一怔道:这……我忘了问他了。
怎么着,还有什么事?叶砚霜不由一跺脚道:糟了!他把我的东西给带走了呀!那掌柜的双目发直,慢慢道:他是贼?不会吧!叶砚霜哪有工夫给他闲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进房后愈想这小兄弟办事荒唐,这事日后要叫那铁守容知道,不知又该生出多大风波,直气得往床上一倒,这一倒就见有一绸包由衣袋中滑出,再一细看,不由触起了无限伤情,伸手拿起那绸包,守容的影子跟着就来了,想到那日小林比剑的一节,往事历历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开小包儿,却见内中分包着两个小包,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净发生这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是一条粉红色小汗巾包着,这才打开来一看,直惊得瞠目张口,见内中竟是一缕黑酥酥的秀发,比自己由铁守容头上所削下来的要长的多……叶砚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想这决不是那小兄弟所为。
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灵机一动,莫非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这一想不禁越想越觉得有理,由是联想到那小兄弟一举一动,说话姿式,不是个姑娘是什么?……再一想他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意,不禁啊了一声,用手捶了一下头道:你好糊涂!他就是那李雁红姑娘啊!你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顾想那铁守容,竟对那李雁红句句都带冷淡,这不伤透了那李雁红的心么?自己还不知道,竟把和铁守容的事情绘影绘形地告诉她。
想到这里,那一张俊脸直变得通红过顶……不由得把那李雁红的头发和铁守容的一起拿在手里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那发上余芬丝丝都传入鼻中。
这多情的叶砚霜,一时泪眼迷离,差一点又流下泪来,他用那英俊而微微清癯的脸,一会儿挨挨这边青丝,一会儿又亲亲那边……忽然他把那两缕青丝往床上一掷,双手抚着脸,自对自地喝道:你这是作梦!你还想一箭双雕?……你凭什么?……你!你已经伤透了一个的心还不够?还再去伤…个……最后他冷静地放下手,擦干了泪,自言道:我是不会再去找你们了。
我要坚强去走我自己的路!守容,雁红,你们谁也不会骂我。
如果你们伤心,你们只伤这一份,我比你们更痛苦,更伤心!世上没有谁再比我了解自己,我内心知道,我对你们的忠实。
我并非有心要使你们其中一人伤心,这是天意!第二天,他已能随意走路,但是他并没有出门,一天都在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再不就是做那调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经痊愈了。
一个人闲极无聊,正在对空惆怅,却听得门外茶房一阵敲门道:叶相公,有人找你,请开门。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心想别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开门。
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你怎么办?你还能与她……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那铁守容?他终于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发出极大的鼾声。
那茶房在门外叫了一阵不听回音,再仔细听了听,就听他对那来人道:你老人家请回吧,明天再来,你没听他还在睡觉么?接着有一苍老声音笑道:喂,兄弟,别装了,老哥哥来找你啦!叶砚霜闻音大惊,心想这不是那南荒双怪中纪商的声音么?这一惊,可吓得不轻,鼾也不打了,随听那纪商对茶房道:他这不醒了么。
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叶砚霜可不能再装了,只好在内应道:是大哥么?我这就给你开门。
纪商在门口哈哈笑道:你还认识你这老哥哥?哈哈,快开门吧!叶砚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门一开,却见那纪商双手袖着,一双黄眼看着自己,点头道:好兄弟,不告而别,想是对我这老哥哥还不放心?叶砚霜让纪商进得屋后,才红着脸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执意将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两三天,亲自去看大哥呢!纪商闻言微笑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唉……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叶砚霜点头道:已经完全好了。
大哥来此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只请吐明来意,小弟如能代劳,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们的事都办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还欠你点人情。
不能不找你一下……叶砚霜一怔道:大哥还小弟什么人情?……纪商龇牙一笑道:当然现在你是不会随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会叫你再跟我回去。
可是我既然答应传你两套功夫,岂能食言,好在这功夫在你学来,也简单得很。
我舍着六天的时间,在这儿陪你,把功夫传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不欠谁,你说好不好?叶砚霜闻言才知此老竟是一个守信义之人,当时不尽感激道:大侠真是守信之人,小弟只好带愧受教了,但不知这功夫如何练法。
纪商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可别把大哥我看成什么好人,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任性而行,我要喜欢,什么都好,不喜欢就杀两个人,什么好人,哈哈,在我眼里是一个钱不值!接着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话明天再说,我先休息了。
言罢真个倒身闭目不再出声,须臾鼾声如雷。
叶砚霜心想此老倒是说睡就睡,见他那副睡态,可真不大高明,张着大嘴,露着五上四下的几个大牙,再配上那一颗秃顶,真是令人看着就发笑。
见他一人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的姿式,自己哪还有地方睡,不由皱皱眉,心想他既睡着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练功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点声也能惊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么会睡得如此死呢?心想还是别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来看看。
想到此,不由轻轻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纪商猛然一开目,闪出奇光,哼道:怎么着,你还没睡?上哪去?叶砚霜心想好厉害,自己还正奇怪他怎么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举足,就把他给惊醒了。
不由红着脸道:我见大哥睡着了,怕上床把你惊醒,想出去遛遛再回来,不想才一走,就把你给惊醒了。
纪商笑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是睡着了,别说老弟你走路,你就丢个针在地下,你看我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挤一挤地乱闻道:兄弟,你这床上哪来这么股香味呀?你还擦粉呀?叶砚霜不由暗惊,心想那李雁红只在这床上躺一夜,事隔两天,他就把味给闻出来了,真厉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怎会擦粉?那不成了人妖么?纪商一笑道:我说呢,不过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该说个亲家了。
只见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着床栏撑着头,眯缝着眼看砚霜道:不是我夸兄弟你,你这副相长得可真帅!兄弟,你订过亲没有?叶砚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叹口气苦笑道:老前辈别说笑话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想这回事了。
纪商闻言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看你这小子有点怪,你得给我说说。
叶砚霜苦笑着接口道:大哥别多心,小弟实无以奉告。
这纪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给我说说不行,别叫我心里别拗,年轻轻的这样可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哼!叶砚霜知此老个性怪僻,如果再装傻,他或许马上翻脸拂袖而去,不由皱眉道:老哥既然非问不可,小弟就厚颜吐露一二,尚请不要笑我才好。
纪商这才改为笑脸道:这才对!别看老哥哥我一辈子是个光棍,我可最爱管这男女私事。
我听听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干脆就别想了,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叫你去追,这个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
你先说说。
砚霜一听只当纪商是说笑话,也不在意,这才略把和铁守容认识经过说了些。
那纪商从床上一跳下地道:兄弟,你说的那女孩叫铁什么?叶砚霜一怔道:她叫铁守容……大哥问这干什么?话还没完,那纪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随着哈哈笑了一阵,用眼瞧着砚霜笑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给你介绍呢,不想你们早认识。
这你可真问着人了,老弟,你别担心,我前两个月才见过她。
叶砚霜一听这话,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这是真的是假的?可别哄我!纪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先别急着问,过几天我指引你一条路去找她,她大概还没走。
老弟,说起来她还是我一个师侄呢!叶砚霜这一喜真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一年多来自己踏破铁鞋,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她,不想已趋绝望的时候,无意获此消息,哪能不欢喜欲狂呢?本来还想把和李雁红订亲的事继续说下去,这一喜也顾不得说了,闻言直喜得眉开眼笑道:大哥……啊,我看还是叫你老前辈好些……纪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头了!不过我既是她师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哥了,要不然这不是乱伦了么?哈哈!叶砚霜红着脸也顾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问道:老前辈,你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现在怎么样?纪商点点头浅笑道:这丫头现在还得了!乌鸦岭剑斩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都给揍了!乖乖。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道:真有这回事?金七爷可是那施一对离魂子母圈的老前辈?纪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他那旱烟袋都让铁守容给削了,你说这丫头厉不厉害?叶砚霜闻言张大双目,心想她哪学来这么大本事?纪商又接道:自从她杀了那蟒以后,江湖上都传开了,管她叫云中雁,要说她那身轻功,真比老弟你还强呢!砚霜心里暗暗奇怪,心想从前她轻功和自己也差不多。
还略比自己差一点呢,怎么这一年时间,她会进步如此神速?他哪知道,云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现在叶砚霜的轻功和她较量起来,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远,叶砚霜心里虽奇怪,可嘴里也没说。
闻言问道:老前辈,她到底在哪里?这纪商摇摇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没心练我的功夫了。
要知道我是存心要叫你替我争口气,到时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了!叶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好,我不问。
可是老前辈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别骗我!纪商点头道:你只要好好练功夫,我一定告诉你。
我可先告诉你,那云中雁现在可跟着一尘子老尼姑在一块,那老尼姑可难缠得很!叶砚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过闻言却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铁守容这一年多时间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这几天好好跟纪商学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开神即般若神功和无形掌,还有那黑炁掌自己也要学学,将来我定要那乔平尝尝这掌的滋味!这时天已不早,纪商由床上下来,对叶砚霜道:你睡吧,我还是打我的坐。
叶砚霜闻言也不客气,脱鞋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叶砚霜睁开眼,却不见了那纪商踪影。
心想这老人真是神出鬼没,自己住在这儿,也没出门,就会给他发现了,现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纪商已推门走进,手里提了一个布袋,往地上一放道:为你练功夫,我老人家还得亲自出马去买东西!叶砚霜一怔道:练功夫还买什么东西?老前辈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买?纪商摇头道:这东西你哪会买?何况份量多少都有关系,少一点,多一点都不行。
今天我先教你练那‘无形掌’,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说。
叶砚霜赶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再进门却见纪商在这屋梁上捆了根绳子,绳下绑了一个铁锤,这锤上满是三寸来长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辈!这可是要教我练‘油身掌’么?纪商道:比油身掌可难练多了!说罢抖开布袋,内中竟是十几把钢刀和两大包药,叶砚霜心想,这么些刀干什么用?此时纪商抬头看看那天花板,对叶砚霜道:你得先在这屋顶上钉上十一个大钉子,按八卦方式钉。
叶砚霜心想这是旅馆呀!给人家乱钉钉子人家也得答应,当时也没说,接过钉子,一提气,身子已窜起来了,单手一抓那屋顶横梁,身子就像四两棉花似的悬在空中,低头问道:老前辈,这钉子从这儿钉起如何?纪商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身轻功真不错!就钉在那儿,你钉这乾坎二宫,我钉其它的。
说罢一掖长衫,也抓住屋角那边顶梁,拿出那大钉子来,只往木上一按,就下去一半,叶砚霜也用大力金刚指力,把钢钉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会儿已把钉子全部钉好。
纪商笑道:这种地方本不适练功夫,可是没办法,先凑和着练练,这五六天,房间是不许进人来,要不然店小二看见,非报官说我们是白莲教不可。
接着由袋内拿出无数皮绳,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绳绑紧,对叶砚霜道:现在你把每一钉上给缚一把刀,一共是十一把。
叶砚霜遵嘱把刀一一绑好,这时纪商含笑脱下大褂道:我先玩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这功夫不容易了。
等我走到当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这十一口刀用各种姿式向我身上丢来,看看能伤我不。
叶砚霜闻言不禁暗惊,心想只听过油身掌练时要用飞锤击身,可只有一锤,这无形掌竟要十几把刀,以自己这身功夫,要把这些刀都丢开了,怕将是满室飞刀,这纪商再高本事也不易躲过,不由愣愣望着纪商,不敢下手。
纪商见状笑道:你别怕呀!我既然叫你这样做,自然有办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没错!叶砚霜无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那刀柄上轻轻一击,这刀就像一道闪电似的往纪商当胸滑到,心中正自担心,不想那纪商喝声来得好,只见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顺着那刀刃口上滑了过去,口中道:快些再来呀,愈狠愈好。
别忘了这是教你无形掌的身形呀!叶砚霜见纪商如此从容就躲开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宽心,口中道声:弟子得罪了。
身已轻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点那刀柄,哧一声,这第二口刀闪着一片寒光奔纪商左臂刺到,就在这刀将出去的当儿,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力,把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纪商两臂插到。
好个云龙三现,不慌不忙,双手高举,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让过这二刀,却不想第三刀金针踱线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窝滑来,透着极强的疾风。
原来这悬下钢刀,由于皮绳长短不一,所以高下参差不齐,故此前后上下,这刀飞开了,哪里你也别想跑开了。
纪商见此刀来势凶猛,只见他在空中一收腿,一个倒筋斗,那收起的腿,却在此时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这口刀侧面背上,当一声轻响,竟往回路上飞去,吓得叶砚霜忙一抽身,一招脱袍让位,才让开这一刀。
那纪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来不要怕就行了。
叶砚霜此时见纪商身形腾开,真是轻同柳絮一样,再快的刀也别想伤着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绝学紫阳大九手,全身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在刀阵中,就像一只大花蝴蝶。
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应手而出,一时刀光闪闪,人影幢幢,这小室中缀得奇光万道,只见那纪商像一只小猿似的,忽高忽矮,忽前忽后,时而吐气开声,时而双掌齐发,这荡开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飞刀,可要想挨着他衣服一下都是万难!纪商见叶砚霜竟施出了武林绝学紫阳大九手,也自一惊,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巧功夫尽力施出,无形掌就在进退的当儿,一一推出。
这小室中一时刀光闪闪,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乱刀中时进时退,时起时伏。
叶砚霜这时展开身形,连纪商也暗为之惊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虽是奉命把刀一一递出,可是现在他已觉得本身危险性并不少逊于那纪商,因为这刀是悬在绳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发的愈快,危险也愈大,有几次都吓出一身冷汗,总算自己当年随南天秃鹰习技时,各式武功都有相当深的根底,否则此时怕满身被刀扎成蜂窝似的了!纪商一面躲闪,一面口中不时喝道:喂,兄弟注意这一招,看我怎么躲的!看看我这一跳!叶砚霜一面展动身形,一面还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这纪商只要一说完话,定必照样把刀往叶砚霜身上像他掷自己的样子一样掷出,也不管叶砚霜是否学会了那姿式,总算此子天份极高,聪明过人,有时虽没太记清,总能用别的姿式躲过去。
纪商见状总是再照样做一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样的姿式躲过才行。
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阵里过去了。
到中午时分,纪商跳出阵外笑道:行了,明天再来。
叶砚霜闻言直如皇恩大赦,连忙跳出,低头自顾,却已满身大汗。
纪商点点头笑道:小子,不错!我有你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
你今天别看一上午,其实你能学会五式就很不容易了!言罢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
叶砚霜此时已坐在椅上,就剩喘气的份了,闻言低头一看,吓了个冷汗直流,原来自己那套黑锻马卦,上衣及裤管上,少说有十来个透明窟窿,都是紧挨着肉过去,再差分毫,非皮开肉裂不可,不由望着纪商吐舌一笑。
纪商道:今天只用刀,还没用那五刃锤呢!明天锤刀一齐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叶砚霜听后吓得摇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别想活了。
纪商一瞪眼道:怎么着,害怕?要害怕就干脆别学,没出息!叶砚霜被骂得脸一阵红,叹口气道:你老人家千万可别误会,弟子哪会害怕……呢!其实凭良心说,心里可真有点害怕。
纪商见状才转怒为喜道:这才像样,我老人家一辈子就没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这么做,当然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现在快帮着把刀拿下来,吃饭要紧。
叶砚霜虽心里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那绳刀一一由梁上解下包好,套上一件大褂,和纪商走出房外吃饭去了。
在路上纪商道:我这无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学会五式,以后四天,一天五式,最后一天我考考你。
叶砚霜一愣道:还考呀?纪商点头笑道:为啥不考?不考怎么知道你学会没有?叶砚霜道:你老人家预备怎么个考法?纪商嘿嘿一笑道:怎么个考法?叫你像我今天这样在里面,我由外面发刀,你要乖乖地给我躲过去才行。
叶砚霜心想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这样,要让他扎我,还会有命在?不禁皱着双眉也不说话,纪商一面走着道:又害怕?叶砚霜马上展眉笑道:谁说害怕?心内暗思,这哪是练功夫,简直是玩命嘛!纪商点头道:你别还觉得不愿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你还不愿意学,今天是非学不可!还非学会不可!我就是这怪脾气。
叶砚霜带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愿意。
您放心,我一定学会它给你争口气。
纪商喝道:对!以后人家要问这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辈子还没收过徒弟呢!这小子又叫那南天秃鹰给先收了,要不然倒满对我的胃口。
叶砚霜一面带笑道:这也不等于是你的徒弟吗?内心可想,要对你的胃口我这条命也快完了!二人说着话,已来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顿。
回来后,那纪商催着他休息,叶砚霜也确实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气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纪商在背上一巴掌打醒,打得头上金星乱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却见纪商咧着嘴道:该起来了,叫你休息一会儿,谁叫你蒙头大睡?叶砚霜不由摇摇头笑道:不睡觉干什么?又没事!纪商一翻那双黄眼道:什么?没事?我来此是教你睡觉来的?叶砚霜一怔道:不是练过了么?老人带气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还有晚上的,要不然这六天你光学一样呀?叶砚霜听后真是又喜又惊,点头道:只是太苦了老爷子你啦!纪商笑道:别扯他娘的臊了。
快,脱衣服。
叶砚霜一听吓一愣怔道:脱什么衣服?这是练什么?一面想这老家伙一高兴什么话都说得出,只好吃个哑巴亏。
纪商道:你不是想学那三元开神吗?还不把上身脱光了?叶砚霜心里才放下一半,心想要是全身都脱,那我死也不学这功夫,想着就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盘龙扎结的肌肉。
纪商眯缝着眼笑道:喝,这一身白肉,真跟发面差不多!叶砚霜一皱眉,心想这是哪找的形容词!老人待他上衣脱下后,这才猛伸一掌,叉着他后颈,一用劲,直痛得叶砚霜毗牙咧嘴,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简直是拿我当靶子打着玩嘛!不由哎哟道:老前辈,轻着点,这是练什么功嘛?纪商道:这条筋,是人生最懒的一条筋,我要先把这条筋给你整理整理!叶砚霜简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颈上叉到两肩,再一出掌,起先叶砚霜觉痛楚不堪,渐渐竟觉软和和的舒适异常,最后竟觉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肉,痒得笑了起来。
纪商闻言哼道:现在怎么又笑了?我叫你笑!当时一运劲,双手似焚铁一样,直烫得叶砚霜马上哎哟出声,纪商笑道:再笑呀,哈哈!叶砚霜一面忍痛,心想这老怪物捣什么鬼?就这样时痒时痛,时冷时热,由颈下而两肩,由两肩而后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好。
叶砚霜一看那纪商,此时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从刀阵中出来还累的模样,不由心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辈,还是睡会儿吧,为我累成这样……纪商连嘴都懒得开,闭着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道:小子,我已把你背后二十四处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阳劲给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后为此受福不浅,要是别人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愿费这劲!以后你精神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也不会老想睡了。
叶砚霜才知老人对己一番良苦用心,并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惭不止。
纪商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盘膝坐好。
叶砚霜依言而行,见纪商自己也脱鞋上床,与自己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叶砚霜如此,两掌掌心平贴在一起,他就闭目不动。
叶砚霜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就像一条小蛇似的,由掌心爬进,先从手臂上进去,好似时进时退,在犹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纪商此时头上白烟直冒,牙关紧咬,全身都在战抖,知道他正在拼运全劲为自己打开全身穴门,不由心中感激万分,不敢大意,也闭目暗运调元固神之法,帮助老人开那穴道。
果然自己这一运功,那条小蛇似的热气,就灵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后竟游遍了四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
须臾老人开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
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道你还会调元固神呢!既会这功夫,再练我这般若神功,真可谓之易如反掌。
叶砚霜此时觉得通体大适,连日的病累一扫而净,不由对纪商一拜道:老前辈对我这番造化,弟子今生无以为报了!纪商哈哈笑道:别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你只要记住以后用这功夫时别给我丢脸就行了!叶砚霜闻言笑道:弟子一定谨记,每日勤习,不敢少怠也。
纪商点头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学这功夫并不太难,只是练我这功夫要点药,我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两碗喝下,明天再练就事半功借了。
言罢下地又道:现在你可试着在床上像那样运气,不妨多运几遍,我闷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许出去,这六天除了吃饭,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里给我练功夫。
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叶砚霜侍他走后,自己在床上试着像他那样运功一周,竟是周行无阻,不禁高兴异常。
如此接二连三又行了几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睁开眼来,见纪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包食物,不禁惊道:老前辈何时返回?弟子竟然不知!纪商闻声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来见你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已经算是入了门径,想不到你进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样,已算会了,真难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脸上就知道了。
叶砚霜忙低头一看,见二膝上已滴满泪涕,用手一摸脸上也尽是,不由羞红了脸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纪商笑道:所以我说你已入了门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杂质废液很多,有这种东西在身,对行功之人大是有碍。
你能运用此乾元罡气,在各穴道畅行一周,始可将此类废品逼出体外。
这是可喜的好现象,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叶砚霜闻言大喜,忙下地洗了个脸,换上一套衣服,纪商一指桌上对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里用饭,我已把饭给你买来了,一只烧鸡五个馒头,够你吃的了。
叶砚霜心想跟此老练功夫管得可真紧,连门都不准出,当时含笑点头道: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前辈管得可真紧!纪商闻言也笑道:教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使不生外心,倘受外魔,是如清净田中下了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禾矣。
叶砚霜一听,心想他倒还会弄两套怪文呢!当时坐下吃着馒头,配着鸡腿,倒吃得挺美呢。
饭后纪商催着收拾干净才道:你刚才不是学会了那三元开神了么?以后夜里睡不睡都行了,今夜这一夜的时间,你都可练功夫了。
我教你这黑炁掌,只是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好在你功力深厚,练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练,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觉得精神振奋已极,看样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着了,不由暗喜。
以此情形,今后可利用多少时间,在武功上加以精习啊!纪商此时道:人体上共有二百零六块骨节,这二百零六块大小骨节分遍全体,节节相连,骨色黄白,每骨都有弹性,这由骨中所发出的弹性,传之肌骨以外最是劲猛力强,往往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叶砚霜一愣道:骨头里如何能发出劲呢?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头虽硬,其本身都有相当的弹力,外包骨膜,内藏骨髓,骨与骨相接之处,更有软骨、韧带,这种软骨、韧带所发之力就更厉害了!接着看了看叶砚霜,咧开大口嘻道:黑炁掌这种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发出来的一种内劲。
所以用出来不得了,你是尝过滋味的,你没见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松懈,各骨节一阵响鸣,就是这个道理。
叶砚霜闻言一想,果然那乔平发掌前,双手下垂,身上咯咯作响,原来就是此理。
纪商接着亲为演习一番,教他如何运气懈骨,又如何吐气开声,又如何逼劲外出,二人上直这样演习了大半夜。
纪商催着他熬药吃完后,干脆二人越窗外出,来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树为靶,提劲往那树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饭后,纪商又和叶砚霜把那些刀锤悬上练那无形掌,下午就练般若神功(即三元开神),晚上黑炁掌。
如此五日过去,叶砚霜已颇有精进。
无形掌练得能游身诱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来势再猛再快,都别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发如意,在乱刀中一一拆出,经老人考试及格。
三元开神,他因早有极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气贯周天,六合归一,且已无身内杂物流出,试一吐劲,轰然有声。
老人说这种气谓之莽牛气。
勤习千日,可于百步内开唇伤人。
黑炁掌,叶砚霜已装卸全身骨节自如,发掌有力,五步内伤人无疑。
这些功夫的造诣程度,要常人练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叶砚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归根他十数年来随南天秃鹰苦学的结果,已给他打了极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过人,得天独厚,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这天晚上,叶砚霜正试着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劲,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树前后摇摆不己,枝叶纷飞,却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竟是纪商,脸上带着浅笑,连连点首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们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
叶砚霜这六天已和纪商有极深的感情,闻听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实是心里难过万分。
那纪商见状一笑道:小子,别愣着啦,走,我还要告诉你那云中雁在哪呢!叶砚霜叹口气道:老前辈预备到哪去?纪商怔道:落叶归根。
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
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们老了!不行了……言罢竟然不胜伤感,那双老目中透着泪影。
叶砚霜见状更是难过,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纪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来一桌燕翅席,你请客。
豪迈之气不减昔日。
叶砚霜穿上大褂道:当然应该叫弟子尽心,一桌酒菜能值几何,老人家今后如有用弟子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收个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兴高兴,以后也叫我一声师父吧,行不行?叶砚霜见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动万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
不就是我师父么?走,师父,吃饭去,燕翅席!直喜得纪商咧着嘴笑着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
一面用手搭在叶砚霜肩上,俨然是一对好友模样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这样,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心想这真是一对忘年之交咧!二人来至新鲁阁,这是曹州最大的馆子,一进店门,那纪商已高声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来!看样子兴奋已极。
叶砚霜见他今天如此高兴,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说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谈起来。
一会儿菜来了,十几个盘子,摆满了一桌。
纪商是筷匙齐下,酒到怀干。
酒过三杯,那纪商忽然停杯对着叶砚霜道:小子,我告诉你,那铁守容身在塞外,有一处地名叫黄家集的地方,你到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提起云中雁来,真是无人不知!叶砚霜道:师父,我知道了,还是先谈别的,让你老人家高兴的事……此言一出,那老人一声长叹:小子,这五十年来,我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好小子,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笑我!叶砚霜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笑你老人家?纪商才接道:这一辈子我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铁守容有个师父么?叶砚霜插言道:恒山老尼!纪商翻眼看了看叶砚霜道:不错,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尼姑呢。
她俗名叫陆小怡,是我师妹。
叶砚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师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纪商点头接道:我和师弟乔平为了抢夺师父赠她的一把石雨剑和一本《越女剑谱》,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时动刀,师弟一目被她刺瞎,脸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鹤亮翅,竟把师妹一只耳朵削去……叶砚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恒山老尼少一只耳朵呢?纪商接着叹道:我和乔师弟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谢小江门下,学成了今日这身功夫。
此番来此,一来是为了那宗买卖,主要的还是去寻她报仇!接着稍停一会儿才接道:不想去恒山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在黄家集风雷谷遇见了她徒弟铁守容,这女孩一番话,说得我好不惭愧,自此以后,这两个月来,我想起来都觉自己从前所行简直不是人……叶砚霜见他本来高兴异常,此是竟不胜沮丧,不由叹口气道:师父,过去的事还提他作甚?……谁也不敢保定,一辈子不作一两件坏事。
纪商闻言大喜道:对!人,谁能说一辈子没错?小子,说得对!你这小子真对我胃口!来,喝酒,对酒当高歌,人生有几何!言罢一仰脖子,咕噜一声一杯下肚,夹了一筷子海参往嘴里一送,一阵大嚼,这才又道:那云中雁一身本事,论本事,论人才配你小子都正合适,你们俩要能成了亲,那真可称郎才女貌,我老头子还等着喝一杯喜酒呢!叶砚霜见纪商已有八分酒态,怕闹出笑话,开言道:师父,你醉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纪商把一双黄眼一翻道:胡说!这才几壶酒,哪能醉了?言罢又是一大杯。
叶砚霜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兴,不忍扫他的兴,干脆自己也陪他大饮起来。
二人这一席直吃到明月高悬,万家灯火,才尽兴而返。
在路上那纪商还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着无名的怪调,叶砚霜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调?怎么这么难听?纪商含糊道:这是苗疆里男人向女人求爱的歌。
小子,你也学学,以后也好对云中雁唱唱。
叶砚霜暗笑,此老看样子倒是一个老情种呢!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叶砚霜见纪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来时袋中,知道他要走,不禁无限伤感道:师父,你这是干嘛?纪商一面弯腰整理东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这一行总算不虚,收了个好徒弟。
忽然抬起头似想起一事,对叶砚霜道:我还忘了一件事,差一点忘了。
叶砚霜道:什么事?纪商含笑,走到椅边,对叶砚霜道:你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由衣袋中摸出一张已旧得发皱的羊皮来,对叶砚霜笑道,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叶砚霜怔道:不是一张羊皮吗?纪商笑着摇摇头道,羊皮?告诉你小子,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如今武林中谁不奉为珍宝一般?不过,以后还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呢!叶砚霜越感奇怪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纪商道:告诉你吧,小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会元行功宝录》藏处的地图。
叶砚霜不禁大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不想老人一阵摇头道:先别高兴,这上面虽有图,但谁也看不懂,也有字,却是。
几百年以前西藏某小族的藏文,更没人看懂!叶砚霜道:这么说,不是跟没有图一样么?纪商笑道:所以我说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此书决定是藏在那风雷谷没惜,你反正要到那地方去找云中雁,不妨去碰碰运气。
可有一件,不要在日落时去。
叶砚霜道:为什么呢?纪商道:太阳才下山时,那谷中有五云桃花毒瘴,人中必死,我都差一点为此送命,你可千万小心了!叶砚霜接过地图打开一看,果然破旧异常,上面有用针尖扎成的一个地形,有一个大圆圈还有一个小圆团,还有一条虚线,通过那大圆圈,简直不知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图?一点也看不懂!纪商道:小子,要懂也轮不到你啦!不过主要是我已答应永不去取此书,乐得做个人情,送给你。
小子,我走啦。
以后有工夫,你路过苗疆,可别忘了来看看我这师父。
叶砚霜见状知留他不住,只好起身道:师父等我一会儿,我也走,我们还可同走一段路。
纪商摇头道:我还得上铁掌李那儿去一趟。
小子,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后会有期,不许你送!他还是真这样,出门就把门反带上,待叶砚霜再把门开开,已没有他的人影了。
一个人含泪对空望了一会儿,心想,真没料到这纪商竟是如此一血情侠义之人,他这几天日夜与他相处,已有极深感情,往后竟成生死之交,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叶砚霜待纪商走后,自己伤感了一会才进屋,把那地图又琢磨了一会儿,愈看愈糊涂,一气把它放入袋中,也懒得再去看它了。
他把东西归置了一下,提了个包袱,出门找到柜上,正要招呼着算账,却见那账房笑道:相公,你的房钱方才有位老客人已代付清了,还留了个条子给你。
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即接过那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草着一行字:小子,好好地去走你应走的路,替我争口气。
我那头小驴就在店里,送给你啦,它名字叫小黑子,你要好好待它。
下面画着一条龙,知道这龙代表纪商外号,云龙三现的意思,不由看着那条子,老人的影子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那账房还直尖脚引颈问:他写些什么?叶砚霜心想你可真爱管闲事,闻言皱眉道:没说什么!你叫人把那条小黑驴给我牵出来。
账房碰了个软钉子,当时招呼着把驴给牵出来了,叶砚霜见那小驴就是上次老人骑它上水竹塘的那匹,不由心想这是老人心爱之物,居然肯赠予自己,可见他对自己一番厚意了。
当时上前用手一拍那驴道:小黑子,我们走吧。
那驴听后,一阵摆尾,扬头踢足好似兴奋已极。
这牵驴的伙计见状道:相公,这东西别看它小,可厉害着呢,那棚里的马叫它连踢带咬,给伤了好几个,没一个敢偎它的边……方才去了这位老先生,挨在它耳上说了半天,这驴就老实了,这真是怪事。
那老先生还给我说,他把这驴送给你了!叶砚霜点头道:那老先生是我的师父。
说罢掏了一把钱赏给那伙计,自己翻身上驴,一抖丝绳,这小驴撒开四足就跑,真是又稳又快,不一会已出城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叶砚霜已来至河北边境张垣,就是铁守容过去杀蟒的地方,他就在那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又骑上小驴赶路。
这驴全身黑毛,四蹄如雪,名为乌云盖雪,是蒙新一带极为珍贵的坐骑,差不多十年八年也不定能发现这么一匹。
叶砚霜这一上路,就觉它简直尽解人意,快慢随心,抖开了奇快如风,不由喜爱异常,只多跑一会儿,就怕累着它,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跑。
差不多跑了两个时辰,已来至一片荒地,四周尽是小林,环境颇为幽美,叶砚霜下了地,把小驴牵至树下,自己靠着树闭目休息一会,正在似睡的当儿,却听见身后林内有两个女孩说话,一个道:今天可真热!就少练一会吧。
又一个说:我这手打出去,就是没师父那么直,而且软软的,好像没劲似的,真气人!叶砚霜心想这女孩口音好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不由仔细再听下去,又听那前说话之人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要是能打得和奶奶一样,你也去做人家师父了!那另一女孩道:你呀,反正就会挑我的错……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请师父去,这手‘癞龙升天’老练不好,不去找她老人家,明天定又会挨骂!就听那先前女孩答应着快点回来啊!叶砚霜这两年时间,一直在江湖上混,接触的尽是些江湖市侩之流,这一听二女对话幼稚好笑,不由从地上站起,引颈向后面小林望去。
果见身后一块小平地,藏在一圈竹林里,隐约似见一女孩,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翠绿小袄,头上梳着两根小辫,正在那拉一个架式,这姿式是两手平伸,一足着地,上身向前伏着。
叶砚霜知道这是一招俯看八阵,心中不由暗想看看这女孩武功如何,就站在那竹下,借着竹影挡身,由那叶缝里向外看。
此时那女孩拉完了这架式,又拉了一个卧看巧云,不想那辫子却在这时垂了下来,这女孩一赌气把辫子往背后一丢,口中自语道:真讨厌!老往下掉,赶明儿个把你剪了,出家当尼姑,看你还掉不掉!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忙用手挡住,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孩话才一完,听见有人笑,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抬头一看,见有一人影,在竹后一闪,不由娇叱一声道:哪来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言罢一杀腰,就像一朵云似的越林而出。
叶砚霜一出声,就知一定要被这女孩发现,不由施出上乘轻功;移步换影。
只一闪身已来至驴旁,假装在摸那驴儿的黑毛,身形才定,那女孩已站至竹旁,张目四望,满面疑容,自语道:难道没有人?……接着用一双明眸死盯着叶砚霜,面带惊奇道:喂,你方才可看见有人在这竹子外边没有?叶砚霜假作一怔道:没有呀!那女孩冷笑一声道:要不就是你!叶砚霜见她那样子,又想到方才她说的那话,不由再也忍不住,差一点又要笑出来,勉强忍着笑,用牙咬着下唇道:我怎么了?女孩见状,心已有数,不由一声叱道:你敢偷看我练功夫,你有几个脑袋?言罢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叶砚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的模样叶砚霜闻言用手摸着头装傻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想留着卧看巧云呢!少女闻言羞了个满面飞红,一声叱道:果然是你!叫你油嘴!话完身已滑至,抡掌朝叶砚霜脸上就打,掌下带风,劲还真不小呢!叶砚霜何等身手,岂能让她打着,见掌已至,喝声来得好,只一晃头,脚连动也没动,就把她这一掌给躲过了。
少女一掌打空,始知来者不善,只见她了反身,双臂齐挥,好一招棒赶群羊,双掌带着劲风,直往叶砚霜右肋打下。
叶砚霜见少女一发掌,心中不由暗奇,倒看不出一个村姑似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身手。
见她两掌带着一股劲风,也不敢太大意,左脚往外探出半步,凹肚吸腹。
少女这一双掌可又落空了,不由越发气恼,蛾眉微扬,凤履一分,娇躯一个猛翻,又至叶砚霜身前,左手一晃,直奔叶砚霜云台穴击来。
叶砚霜想不到此女还识穴道,见对方掌已堪堪击上,身子一斜,单臂略回,一迈身已飘出丈余,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实是路过无心,见姑娘练功,一时无意出声惊扰,尚请勿怪才好!这少女连出三招,连人家衣服都没挨着,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此时一抬双目,见对方含笑肃立,头戴着一顶黑缎六瓣小便帽,帽心尚结着一颗孩儿红的珊瑚结子,一条油油的长辫拖垂腰下,越显得神采丰俊,气度华昂,心中不由砰然一动,暗思这是由哪来的这么一位哥儿……这少女见对方只守不攻,分明心存轻视,虽然自知技不如人,可是女孩都是要强心极重,明知不如人家,可是要她服气对方,那是办不到,故此,这少女见对方虽翩翩风度,英俊已极,但嘴角含笑,分明不以自己为对手,不由一阵羞惭,由羞而怒,叱一声:哪来这么多费话,我就不信打不过你!只见她一晃身,已来至叶砚霜身前,单手剪梅指,朝叶砚霜颈下点到。
叶砚霜见这少女毫不讲理,要是普通一般人,他早就不客气了,只因对方是一少女,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拳脚相加,怜香惜玉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此时见她右手剪梅指已到,喝一声:来得好!展开身形,燕云十八般闪避围着少女一阵急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
那少女虽施出了浑身功力,连人家边也挨不到,叶砚霜还是心存厚道,只守不攻,就如此那女孩已累得香汗淋淋,娇喘不已。
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听旁边破竹似的一声大喝:哪来的小野种,敢在此撒野?倩儿,你下去,让我来看看他有多厉害。
二人都不禁大惊,一左一右跳了出去,待站定后,始发现不知何时,身前已站着个老太太,鸡皮鹤发,手里还持着根红色长杖。
少女一见是自己奶奶到了,不由一上步,扒在那老婆婆身上痛哭道:奶奶,这个人他欺侮我!叶砚霜一听不禁大急道:老太太,我可没有欺侮她……话还未完,就见那老婆婆大喝一声:去你的!搂头就是一杖,这一杖带着极强劲风,直奔叶砚霜顶门打到。
叶砚霜见这老太太也同少女一般,毫不讲理,心头未免火起,当时冷笑一声道:你们是欺侮人怎么着?见她杖已到,全身往左一偏,右掌金豹露爪往那拐杖上抓去,这老婆婆一见对方居然敢动手抢杖,不由无名火起,嘿嘿一声冷笑,一振手腕,这枝杖已倒崩起,反往叶砚霜手臂上碰去。
叶砚霜一招抢空,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好斗,哪敢大意,见她那拐杖又到,猛一收掌,一翻身,右手樵子问路,正是那新由纪商处学得的无形掌起式。
那老大太再杖落空,却见对方一反身,递出一招怪式,连自己居然也没见过,不禁往旁一斜。
谁知叶砚霜这无形掌一出手就是两式,这一招樵子问路才出手,第二招童子分桃又迅速递上,两掌一合,向外一分,那老太太竟被这刚劲疾风逼得腾腾上连退出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叶砚霜满面铁青道:你这位老人家,怎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我看还是让我走吧!不想那老婆婆闻言磔磔一阵怪笑道:好小子,我赤杖姥今天算碰到对手了,今天我们得见个真章,想走也行……她扬了扬手中杖道:要我这玩意答应才行!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一阵狂奔,有一女孩大喊道:师父,不要打,他是叶相公呀!叶砚霜听言大惊,再看那发话之人,此时已站定身形,细一注视不由大喜道、小梅。
是你呀!那小梅已把头低下道:你还认得我呀……叶砚霜还未说话,那老婆婆已扭脸问小梅道:这小子是谁?快说!小梅脸一红道:师父,他就是那……个叶砚霜……容姐姐的……这赤杖姥闻言,满头白发根根倒竖,用杖一磕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我早就想找你替那云中雁出口气,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好,好!小梅见状直急得一阵乱跳道:师父……事情还没准……你老人家可别打呀……叶砚霜怔道:小梅,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太太是谁呀?赤杖姥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少废话,你拿命来吧!手中杖已横腰扫去。
叶砚霜见状真是又惊又气,心想这老太婆话也不说清,动手就打,不禁心中微怒,右手一按胁下佩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闪出一缕奇光,身子跟着往后一招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三丈余,轻飘飘按剑落地,正色朝赤杖姥施礼道:老前辈暂息雷霆,等说完了再打也不晚呀!我叶砚霜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叫你老人家恨成这样?赤杖姥此时双目已红,哪还能听下话去,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言罢又动手。
小梅已在旁哭道:师父,别打好不好?叶相公。
她是我师父赤杖姥呀!你想找死是不是?那赤杖姥回头道:你哭什么?从前你和容儿不是还恨他么?现在我替你们出气,你还哭什么?叶砚霜道:老前辈,你误会了……话还未说完,赤杖姥已忿道:谁给你说话?小梅此时被师父一时问住,答又答不上来,直急得皱眉道:那是一时气话,你老人家……哪……能认真?叶砚霜接道:对!她们说的都是气话,老前辈怎么能听嘛?赤杖姥用眼一瞪叶砚霜道:谁又叫你说话了?你给我乖乖站在一边,等我问清楚了再说!叶砚霜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好摇头叹气退至一边,此时那崔翔倩也在旁道:奶奶,既是小梅姐姐说情,就饶了他吧!赤杖姥瞪了崔翔情一眼道:那不是你这鬼丫头惹出来的,这会儿你还说情!我问你,他方才怎么欺侮你?你实说!叶砚霜闻言不由一双俊目盯着崔翔情,心想我看你这丫头怎么说。
那崔翔情被奶奶这么一问,可真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心想哪是他欺侮我,根本是我欺侮他嘛!但又哪好自己认错,不由用那一双秀目往叶砚霜瞟去,见他此时正盯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道:我刚才是吓奶奶的……其实是……赤杖姥接问道:是什么?崔翔倩用眼一翻叶砚霜,意思是说我在救你呢!这才脸一红接着道:其实是比着玩的。
叶砚霜心想这还差不多,不由在一边嘻道:老前辈,该知道了吧,比着玩的……说着还剑于鞘。
赤杖姥此时空有一腹强劲,奈何诸人都无战意,自己孤掌难鸣,其实自己主要想打的意思,还是为了方才叶砚霜,那无形掌把自己逼火了,此时听他一口一个老前辈,心中大火无形中变成小火,此时见他还剑于鞘,不由小火变成没火,见状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子,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快说!叶砚霜心想谁上你这里来了,不由朝赤杖姥一施礼道:小侄实因要赴塞外去找我那守容妹妹……路经此地,见此处风景很好,下来休息一下,不想巧遇这位姑娘在此练功……忽然见那少女朝自己直摆手,心想你也有急的时候,假作不见,又接道:不觉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令孙女把小侄当成了一般纨绔子弟,出言责问,只怪小侄口齿不利,不会说话,这才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若不是老前辈即时来此,小侄此时怕早已伤在姑娘掌下了。
这番话直听得崔翔倩心花怒放,心想这小子人长得俊,说话也真漂亮,不由又羞又喜地瞟了他一眼。
小梅此时在旁一怔问崔翔情道:他真的打不过你呀?……你要真的伤了他,以后看你怎么好意思去见云中雁姐姐赤杖姥此时怒已全消,闻听对方竟连自己孙女都打不过,心中早就高兴得要命。
心想,不过方才他那两招是哪学的怪招,居然把自己都推出好几步,也许这小子就会这么两招,要不然怎会如此害怕,想到这不由嘻道:我说呢,刚才你只躲不攻,还当你存心轻视她呢,原来是打不过她呀!这就没什么事了。
叶砚霜闻言一笑道:既如此,小侄这就告辞了。
言罢用眼一瞧那小梅,见她眼含痛泪望着自己,嘴角连动,好似有无数话要说似的,不由对她笑道:小梅,我走了,你好好地跟赤仗老前辈练本事吧,将来你也会点人了。
小梅一面含泪点头,一面心中奇怪,怎么他也知道点人的事情,不由用眼一瞟他,见他正要走,心中难过就别提了,低声问道:你这就走?……见了我容姐姐,想着叫她来看我。
此时赤杖姥见状知道,叶砚霜定有话要问小梅,自己婆孙在这儿,人家怎好说出口,不由一看小梅道:你们很久不见了,你送他一段吧。
叶砚霜,本来想请你个便饭的,你既急着去找云中雁,我也不留你了,见了她,代我老婆子问个好。
崔翔倩何尝不想送他一程,一来自己奶奶在前,再说人家己有铁姐姐了,不由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是小妹不对……你别生气,见了铁姐姐代我也问个好。
我名字叫崔翔倩,你记好了……叶砚霜连连答应着,这婆孙二人才转身回去。
那崔翔倩一路走还净回头,被雷三姑用手拉了一下,慢慢就看不见他们了。
小梅心中此时真是酸甜苦辣,自己对这叶砚霜根本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总觉得只要铁守容和他好,自己心里也就跟着高兴,他和铁守容这一闹翻,自己就比什么还难受。
总之,她只要见着这叶砚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
可是这只是一种不可解释的感情,小梅有时候在梦里都似梦见他……此时叶砚霜见她们走了,这才眼含痛泪对小梅道:小梅,我那守容妹妹呢?你们不是在一块么?小梅抬头看看他怔道:你不是去看她么?怎么还问我?我们分开一年多了……她……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砚霜被这一问,这二年的委屈不禁齐翻心头,一阵辛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一脸对小梅道:我的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小梅,你看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么?小梅就眼圈红了,此时抖着声音道:我知道,叶相公是好人,只是你既订了亲,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瞒着我们小姐呀!你不知道她有多难受,哭了好几天呢!叶砚霜心想她还疑心,不由叹道:小梅、我告诉你,我知道订过亲的事还在你们之后呢!第二天母亲方才给我说,我去找她,你们已经走了……小梅闻言流着泪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你要见着她,非给她讲清楚不可,要不然就许她还恨你呢。
叶砚霜随道:这两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每一个角落,却也找不着你们一个影子……最近总算由一前辈处知道她下落,听说她现在在塞外,我这就是去找她,想不到竟在这儿碰到你。
小梅,你好不好?小梅点点头道:我和容姐姐一路就来到此地,她本事可真大,一个人杀了一条大蟒蛇,不是遇见赤杖婆婆救她,她真危险得要命。
后来赤杖婆婆就收我做徒弟,我已经学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本事了……叶砚霜闻言才知,果然铁守容杀了一条怪蟒;又听那小梅居然有奇遇,不禁喜道:你都学了些什么本事?那招‘癞龙升天’练好了没有?小梅脸一红带着笑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练不好这一招……叶砚霜看看四下无人,一时心喜,不由把那丝缰往骡背一搭,卷起袖口,对小梅笑道:来,我教你,管保你一学就会!小梅见状直喜得连跳不已,口中道:你真的会呀?快教我吧!叶砚霜含笑右手一弯,左手半侧着由鼻上上穿,全身只靠足尖一点,已拔起一丈来高,正是癞龙升天最标准的姿式,小梅喜道:对,就是这样!你练的真比师父还好看,再练一遍好不好?叶砚霜不愿扫她的兴,接着照样又练了两遍,还逼着小梅照样练,见她拉架子,走步眼,简直处处轻灵,出掌吐劲都恰到好处,不由大惊喜道:小梅,你本事不小咧,可以学点人了!小梅一听人家夸奖,高兴得一阵格格娇笑道:这呀,还不是一点点,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叶砚霜由于深爱铁守容的缘故,竟连接的对这小梅有无限好感,这本是人之常情,即所谓之椎爱。
此时见她一身水葱小裤祆,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辫尾还扎了个大蝴蝶结子,一张小脸,微微透着红晕,举止谈话都有无限风趣,别有一番天真娇态,惹人怜爱,不由看着她笑道:你都学了什么本事?这么厉害呀?那小梅用手摸着脸喜道:多了!你是问关于哪一方面的?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一样样的说吧?言下之意,她会的多了。
叶砚霜一笑道:说点关于掌上的功夫好了。
小梅闻言屈指道:龙形八掌啦,旋风二十四式……等等,还多呢!叶砚霜笑道:不错,不错!小梅,如果你高兴,今天我可教你两招,你愿不愿学?小梅一翻眼皮道:就两招有什么用?叶砚霜笑道:我这两招,可不是普通的两招,这两招你要学会,以后用处多着呢!小梅喜道:好,那你快点教我吧!叶砚霜就把那无形掌头两式,樵子问路及童子分桃施出道:刚才你没有看见?我只用这两招把你师父都打得退后好几步!小梅就跟着练起来。
叶砚霜因见她聪明过人,一时高兴,干脆连后两式野渡舟横、清风醒目也一并传了她。
这小梅反复的练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来,却见叶砚霜不知何时已上了小驴的背上,一急扑喊道:不许你走!……叶相公!叶砚霜在驴背上浅笑道:小梅,你还有事呀?……小梅此时见叶砚霜一要走,简直像把自己肉带走似的,闻言泣道:没有……事,你走吧……叶砚霜点点头道:那么我走了。
小梅,今天我真高兴能看到你,见了铁守容我一定告诉她,叫她来看你。
小梅一面擦泪,一面点头,用那双泪眼瞟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也来!叶砚霜笑道:当然,我一定会来看你。
言罢对她招招乎,抖动丝缰,那小驴就同箭头一样窜出去了,隐约尚听到身后小梅哭喊着,一定要来!叶砚霜在驴背上回首,小风里飘着她那一身翠袄,犹然向自己频频挥手。
就这样,他怀着一番惆怅的心别了小梅,一路狂驰,至晚已出了这张垣县境。
半月后,这叶砚霜已来至塞外地方,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辛苦。
差不多他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先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那铁守容的下落,提起这云中雁铁守容来,简直是无人不知,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到哪里去了,因此叶砚霜好不懊丧。
这日来至黄家集,他一个人牵着驴子在路上走着,心想那纪商曾说,铁守容就在此处,不由内心充满希望,找了个小店住下,晚饭后自己骑着小驴在这小镇上转了一圈,心想这铁守容到底在哪呢?我总不能满大街叫吧?忽然他想到纪商说是在风雷谷碰见她的,自己何不到风雷谷去找她呢?忽然又想到纪商曾说,夕阳西下时,那谷中有瘴气上升,自己此时是万万去不得,不如明天早晨再去吧!想到此就闷闷而返。
晚上他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年前铁守容的影子又在眼前飘来飘去。
他想到她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了,自己见了她第一句又该说什么?自己和李雁红之间的会面,要不要告诉她呢?这一想到李雁红,一路背自己,和自己在一个床上,那种缠绵断肠的样儿,真足以此生销魂……这一辈子,只有辜负她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太不对了,人家李雁红既是自己原订的发妻,又对自己有此大恩,怎能弃她不顾呢?唉!算了,我生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还是天涯海角,自己一个人到处飘零去算了,这样三人全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好受……他想到这,心里暗暗打定主意,那就是他已预备一个人浪迹天涯,去走他自己的路。
忽然他想到纪商送他的那张地图,不由掏出来,在灯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心想如果能将这本《会元行功宝录》得到,自己拼上几年工夫,把它学会,找一座深山古洞,隐度此一生,老年再下山收一个徒弟算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夜已深了,叶砚霜在床上叠膝而坐,运用了一回那三元开神,觉得全身舒适,精力充沛,这样反复地运行着,天已透明了。
早饭后他骑着那头小驴,问清了风雷谷,一路策行如飞。
渐渐山路陡峻,奇石苍劲,好一番地势,叶砚霜展目四顾,见这山虽不大,却甚为高峻。
渐渐上行极难,那驴儿穿行其上,都似危险万分。
差不多整整行了一个时辰,已来至这山尖。
此时山风呼呼,吹得叶砚霜都似站不住足,他又行了一阵,见处处山藤野花,在这初秋的日子里,多已含蕊吐芬,风景幽美已极,只是不知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
忽然那驴扬足一阵长叫,差一点把自己翻下背来,连忙下地往前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就在那驴双足前尺许处,就是一千丈深谷,如果不是这驴儿见机立足,自己此时怕已翻落谷中,粉身碎骨了。
他走近那谷边,向谷底望去,依稀可见这谷中,老藤纠葛,奇石错落,别说是往下去,就是武功差一点之人,立于谷边向下一看,也足令人心悸。
叶砚霜心想,这不用说定是那风雷谷了,自己既来,总要探出个下落才好。
想到这,用手拍拍那黑驴屁股道:小黑子,我下去了。
你自己找地方去歇歇,等我上来时,再吹哨叫你,知道不?那驴儿闻言,一声长鸣,拨动四蹄,就往丛林中窜去。
叶砚霜待这小驴走后,才略把剑系好,紧紧鞋,一提丹田之气,已自纵起,活似一只大鹰,只一挨那谷边怪石,又自腾起,如是五六个起落,已下去了百十丈。
谷中奇寒,那风竟比上面还大,隐隐透着隆隆回音,大有拔树倒屋之势,叶砚霜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风雷谷好一番声势也!凭叶砚霜这一身轻功,一路翻腾,行至谷底,已惊出一身冷汗。
惊魂乍定,一打量眼前情势不由暗暗道奇。
原来这谷底竟是奇花异卉,美景无边。
叶砚霜在谷中一路搜索,竟来至那瀑布地方。
虽然发现了那前辈奇人指书文字,但要想找那藏书之处,却是万难。
他不由拿出那破旧羊皮,怔怔地看着那图,依旧不明其所以然,正自灰心,不意一抬头,见那瀑布之上有一怪石,这怪石当中是一透明大洞,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图上那一大圈竟是此石么?有此一念,不禁兴起,展出上乘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来至那中空怪石之上,掏出那羊皮一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怪石孤独。
一支,耸立就地,叶砚霜在这石上找了好一阵,丝毫看不出有何异状,不禁大为懊丧,一睹气,往那怪石旁一靠,心想这不是白来么?此时天已近午,当空烈日,透下强光,照得谷中霞光万道。
那些光华,有的穿过藤枝,有的穿过石缝,在这谷中构成了无数的光网。
叶砚霜见状,心想这谷中美景,竟自无边,自己晚年如能来此参修上乘功典,倒也未尝不是一大人生乐他这样想着,无意之间,又低头看了那羊皮一眼,正想收入怀中,不想那目光才一扫羊皮上之针图,见有一道针孔连成的直线,穿过那大圆圈,射于一点,不由心中猛然一动,暗想这条虚线不极似这穿射谷中的阳光吗?这一想愈觉有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再一看那小圆圈,心想这不是指的太阳么?由是高兴得心头一阵乱跳,赶忙站起,抬头往那怪石望去,见此时日正当中,虽有万道光华,却无一是从那石孔中穿过的,心想定是时机未至,自己好容易想出此谜,哪能轻易放过,也是这叶砚霜仙福深厚,智慧过人,活该有此奇遇,竟真被他猜中了!他由中午一直等到日已偏西,那双眼睛就没敢离开那石孔,正自目不转睛,忽然那怪石中一亮,果有极细一道阳光从中穿过,这一下喜得叶砚霜一跳三丈,状同疯狂,一纵身拔起足有七丈高下,已落于那怪石之上,引目望去,却见那一道阳光,正射在对岩一石缝中,才把那地方看清。
再一注视,却不见了那道光华,心道好险,这儒海散人智力之高由此可见!他可不敢怠慢,施出浑身绝学,一路腾跃,往那对岸翻去。
别看在视线里仅区区之程,真要走起来,也不大近,何况那石缝离谷底少说尚有三百丈高下,断壁颓垣,简直连落足之处都没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爬上那石缝,叶砚霜见这石缝宽至多二尺左右,举目望里一看,黑漆漆的,就和普通石缝一般无二,不由把身子挤进那石缝。
缝中潮湿昏暗,叶砚霜心想至多几步就可到底,不想这一往里走,却是曲回倒转,走了好一段长路,愈走愈黑,简直伸手不辨五指,不得已拔出佩剑,借着那剑上一缕青霞,摸索前进。
正自一步四指地走着,却见有一丝白光在前晃动,知道已至尽头,不禁大喜。
果然再这么走了十几步,眼前已被石壁封住,那一丝白光,就由这石壁左侧射来,不由身向左转,往那白光走去,渐渐白光愈来愈亮,最后天光大盛,眼前竟展出一片桃园。
叶砚霜收剑入鞘,见眼前好一片佳境。
原来这石缝尽头竟接着另一谷底,一目望去,这谷底少说也有百丈见方。
最奇的是,这地方像是悬在半空之中,上面巨石伸出数百丈,就像一座棚盖于其上,下面临空少说也有三数百丈,杂花蔓藤,悬挂其间,就似数千个小灯笼点缀其间。
这石棚两边,各有一道清泉,斜挂其上,交叉着流下,因这泉流极细,流处又是一悬石,待再流下已成万千光雨,夕阳之下,粉红骇绿,五彩缤纷,配着修石老树,直似人间仙境。
叶砚霜几曾见过这等美景,不由惊异得目瞪口呆,大有不知此行为何之慨。
正自对景陶醉,却听得一阵拍打振翅之声,声音极大,忙往发声处望去,却见一黑色巨鹰立于那石棚角下,正在振翅沐浴,引颈扬翎。
叶砚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的妈!世上竟有这么大的鹰,只见它黑羽雪首,火眼金睛,两翼张开就像两扇门板,别说叫她用翼挥上,就是这一扇之风,也是受不了。
叶砚霜见这巨鹰,此时一心在那泉下沐浴,竟似未发现自己,这一来几乎吓得不敢动了,心想一直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提起勇气,想从那巨鹰之后绕去,不想才一举足,那鹰竟一偏头,叶砚霜就知不好,这念尚未转完,却见那鹰一声短鸣,箕开双翅,一阵拍打,己起空中,向己冲刺而来。
叶砚霜见那鹰来势凶猛,早吓了个忘魂,总算他身怀绝技,虽在惊吓忘魂之际,尚未忘了防身,仓促之间见他全身微蹲,两手垂腹平按,全身骨骼一阵连响,竟施出了才学得的武林失传的黑炁掌。
这鹰只当来者还不是极普通一件猎物,哪识得这黑炁掌厉害,见来人手中既无兵刃,胆子更大,这一冲已来至叶砚霜头顶,伸出钢钩也似爪来,直奔叶砚霜顶门抓下。
叶砚霜见这巨鹰爪到,哪敢怠慢,只见他双掌猛由腹下提起,运出全身内力,向那鹰双掌齐发,嘿的一声,推了出去,就听砰一声,那鹰偌大身体竟被震出一丈余远,在空中一阵盘旋,墨羽缤纷,落了一地,就算这鹰再是钢羽金身,这一掌也是不轻。
那鹰负痛在空中戈然连声长鸣,已把这叶砚霜恨到极点,但它虽是禽类,因随太虚老人数十年,已自通灵,方才一时轻敌,竟吃对方一掌,这掌劲一挨身,它已知非同小可,不敢再冒险轻敌,心想先休养调息一番,侍自己功力恢复,痛楚少减,再制敌以死命。
想到这,果见它在空中一阵低翔,竟自又落于原地,缩颈闭目不再飞起。
叶砚霜见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在这鹰身上,竟同无事一般,话虽如是,但见落羽遍地,心想总之是把它打怕了,它既不再找自己,自己哪敢不识抬举再去惹它?惊魂甫定,就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见鹰果然不动,不由宽心大放,一路往前走去,心想这地方虽然被我找到,可是那儒海散人昔日练功及藏书处仍然不知,不禁一路翻腾,已离开那鹰。
正走之间,却见山滕纠葛处,有一尖顶透出,色作碧绿,不禁大喜,待施展轻功八步赶蝉来至近前,始发现竟是一亭。
这亭色作碧绿,因年久未理,已满生苔藓。
亭内设一石几,四石凳,全系上好大理石所制,虽经年未擦,看来亦未少失其光华明亮。
不禁暗奇,心想以这亭外苔藓杂藤判来,这亭置此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为何亭内几凳尚如是洁净明亮?真令人不解!进亭后,首先见那亭壁上刻着数行朱篆,原词是: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欢笑情如旧,萧疏发已斑,何因不归去,亭内对秋山。
下款是为期虹吾妹莅亭书。
叶砚霜看后面含浅笑,心想原来这筑亭老人,早年尚是一风流人物,暗怔这本是唐时韦应物的绝句,却被此老,将句中淮上对秋山改为亭内对秋山,因景置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不由一时憧憬着这前辈古人书此句时的心情,而今那笔风流韵句虽在,句中人物怕早腐朽成灰了。
他本是一感情中人,一时感慨,竟差一点连眼泪也流出来了。
叶砚霜在这古雅亭内驻足了好一会儿,见亭下一红石小道,婉蜒前导,道上横七竖八地攀了无数青藤,最细的也粗如儿臂,就像无数怪蟒纠缠道上,所幸只是些孤藤,并无其它枝叶,故此尚能依稀辨出这条小路来。
他顺着这红石小道,用足尖点着这山藤一路走去,渐渐枝叶蔓延,杂花异草已把这小石道封住了。
不得已,他只好拔出那把玄龟剑一路斩荆削枝,差不多这样走了数十步,已力尽精疲,忙回身至那亭中,将剑置于几上,坐于石凳稍事休息。
此时天已薄暮,夕阳西下,落日余辉照得这小谷中美景无边。
忽见无数鸟儿由谷下飞上,都落于这石谷边沿,接着愈聚愈多,各色各样栖了满树,心中暗奇,这是怎么回事?忽听谷底呼呼起风,隐隐透着雷鸣之声,不禁大惊。
暗思别是那腻云桃花瘴来了吧!想到这,忙往那谷边纵去,惊起无数飞鸟小引颈往下一望,果见无数红云,飘游四壁,不由吓了个忘魂。
正要由原路窜回,忽然一转念,回头再看那些鸟儿,好似无知一般,不由宽心大放,暗想这就是了,如果这些毒瘴会临此地,这些鸟儿也不会避难于此了!不由又回身至那谷边往下看去,果见那一片红雾只在足下两丈处游来游去,却不再上升分毫,觅此佳境,何愁外人惊扰!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有几只白鸟引颈长鸣几声,带先飞下,那无数异鸟相继振翅飞回,各色羽翼翻腾空中煞是奇观!叶砚霜见状不由暗思,这些鸟儿都如此灵异,毒瘴起落之时竟算得如此清楚,稍晚一刻怕不葬身毒瘴之中?真是上天造物各有用心了!这才又想到该做的事情,拿起剑至那红石小道上下路斩来,好容易才走到这小路尽头,竟是一死道,眼前耸立着一块大有数十丈的石壁,石壁上大大的写着炼魂斋三字,字身都已生着青苔,每字都大有一尺见方,深刻石上,甚是苍劲。
只是奇怪既称为斋,何故无门而入?不由至前,细一打量这石壁,见其颜色纯丽,用剑在上一划,嗤一声落下无数粉沫,抬头一看,四周石质暗黑,虽一并被青苔染成绿色,但仔细辨来,却和那绿色石质颜色都大有不同。
叶砚霜再用剑柄一敲那绿色石壁,声作锵锵,再用壁虎游墙功夫游上高处,用剑再敲敲,声音沉实有力,却无余音,心中不由暗喜,如此判来,这绿色石质所掩之后,定是一洞府无疑!他正揣摩观察是否有法打开这石,不想身后一阵极大劲风扑至,吓得他忙一侧腰,身才纵出,回身一看,不禁大惊。
敢情又是那只白首黑色的硕大巨鹰,此时竟稍息后再度出击。
原来那鹰一时大意,中了叶砚霜一黑炁掌,虽说钢羽铁肌,也不禁痛彻心肺,墨羽飘落了一地,平日视羽如命,今日竟被叶砚霜打落了一地,哪能不痛惜万分,心想如其负痛临敌,不如先事调息,待元力充沛后,再猛然出击,制敌以死命。
它在那石上暗暗运劲调息,冷眼旁观叶砚霜一路观赏,平日这谷中已视为自己主人禁地,向不容许任何人兽侵入一步,今日见这生人伤了自己后一路得意情形,心中哪能不恨之入骨,一会儿又见他拔剑斩荆,这可再也忍不住了,略一运劲,觉得无甚大碍,复仇之心陡然而生,见他背朝自己,正在用剑柄敲打石壁,乘其无力分心之际,猛伸双翼疾冲而来,伸爪便抓。
叶砚霜见它爪到,一招铁板桥,全身后仰,仅足尖着地,借着足尖之力一挺,身已呈弧形窜起,正临那鹰右方,挺剑便刺,剑身闪着一道青光,既疾且劲。
那鹰一爪未伤着敌人,一声长鸣,大眼圆睁,一偏右翼,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叶砚霜头上击来,只闻得喀嚓一声,却击中那一旁一株合抱粗的古树,那古树吃这鹰一翅,竟自折断,叶砚霜虽幸未被这翅扫中,却已吓得冷汗直流,一振腕打出一对铁胆。
这是南天秃鹰成名的暗器,叶砚霜自出道以来,尚是首次使用。
这一对铁胆一出手,一上一下并排而行,一奔前胸,一奔后腹,透着一溜劲风。
那鹰见这对铁胆来势厉急,双翅向下一扇,身已腾起,这对铁胆竟擦着羽边打了过去,无巧不巧,这对铁胆却正打在那绿石壁角上,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大响,由那壁顶落下一块少说有万斤的大石,一时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别说叶砚霜惊吓万分,就连那只巨鹰也被这出其不意的暴声吓得一阵盘旋,收翅一边,佛着那双火眼金睛往发声处望去。
却见那绿色石壁在这一声大震后,吱扭一串响声,却往内翻了开来,露出一间石室。
叶砚霜见状直喜得心花怒放,自己苦思不得其门而入的石府,却被这一对铁胆无意触中机纽,心想好险,要是自己以身往试,即或找到机纽,将石打开,那万斤巨石由上垂直落下,怕不此时早被压成一块肉饼了!由于惊喜过甚,连一旁的大敌也忘了,正欲往那石室走去,却听得一阵吹竹声,声音细婉如新荤出谷,不由吓得一愣,心想难道此处尚有别的人迹么?这一阵似笛非笛、似萧非萧的吹竹声才一起,就见那巨鹰一声短鸣,振翅而起,往自己身后发音处飞去。
叶砚霜正在惊吓参半之际,那吹竹声突然收住,叶砚霜回身往那发音处一望,却见那方才小亭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白发老人。
这老人发须如银,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简直眯成了一道线,赤一双如玉的足,手中拿着一根黑光闪烁的笛状圆管,正自以手弄鹰,怡然自得。
叶砚霜一见老人这副模样,已知绝非凡士,那么凌厉的巨鹰,在他面前,驯服得比一只猫儿还乖,不由得肃然起敬,也顾不得先进那石府,返身赶走了几步,对老人恭施一礼道:弟子叶砚霜叩见老前辈,并乞指示迷津!不想那老人似同未见,依旧伸着如玉之手轻抚那大鹰身上墨羽,头连抬都不抬。
叶砚霜心想这老人莫非是聋子不成,偶一低首,见自己双膝挺直,不由暗想,难道此老怪自己不行跪礼参见他不成?想到这,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当地,再朝老人恭施一揖,朗声又念了一遍,这才见那老人放下弄鹰之手,轻轻扭转头来,朝叶砚霜略为一视,频频点首道:我的卦果然应验了!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叶砚霜见老人这一回首,不由暗惊,好一副仙容,原来这老人除去那满头纠葛不清的银色发须外,两耳孔内都各垂下一尺余长的白须,就像两条银蛇似的挂在耳际,双目开合间透着两道奇光,一见即知分明内功已臻绝顶化境,仙风道骨,怎不令人心生敬仰。
叶砚霜见老人发音苍韵,语音甚为和善,当时诚意答道:弟子今年二十有四,前辈有何教意?老人闻言点点头,面含慈笑道:这就是了,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你先起来,走近我,我好跟你说话。
叶砚霜闻言,又行一揖,这才站起趋步走近那亭前,却见那鹰此时一声厉鸣,头上白毛根根倒竖,吓得住足不前,老人喝一声:畜牲!那鹰头上白毛方慢慢落下,犹望着叶砚霜厉鸣不已,这老人喝止鹰后,回头笑对叶砚霜道:你别怕,过来。
想必你方才触怒了我这鹰儿可是?叶砚霜闻言脸一红羞道:弟子来时不知是前辈所饲,只当是谷中野生,一时无意,打了它一掌,尚乞前辈恕弟子无知才好。
老人闻言面现惊容道:这一掌是你打的?我见这鹰前胸隆起,分明是中了黑炁、红印等掌类,你难道尚精于此类掌么?叶砚霜闻言,不由暗惊这老人好高明的眼力,只由表面伤处已判出是何掌力,如今武林有此造诣者,恐尚无一人,闻言不胜汗颜道:弟子见这鹰儿来势急猛,一时情急施出黑炁掌,不想却击伤了前辈仙禽,真是罪该万死!言罢把头低下。
老人浅浅一笑道:伤倒无妨,只是这‘黑炁掌’乃谢小江特有毒技,你如何会学得?难道这谢小江如今尚在人世么?叶砚霜道:老前辈所言不差,这掌果然是谢老前辈独擅之技,弟子是由其门人纪商老前辈处学得,谢师祖早已故世了。
老人微微点首叹道:谢小江乃我掌底游魂,百年之前,淮江道上幸饶其不死,不想如今还是死在我头里了,你来得正好,老朽自知圆寂当在不久,至时你可权充收葬人……孩子,我看你骨格清奇,面相浑厚,似非恶人,怎么会投得那谢小江之类门下?你却要诚实道来呢!叶砚霜闻言暗惊,久闻那六指魔谢小江乃江湖一怪,人迁苗疆以来,可谓之盖世无匹,此老如非虚言。
竟似较那谢小江尚要厉害得多,而且以谢小江岁数来推断此老,简直大得不可思议,闻言后既惊且惭道:弟子实乃南天秃鹰卜恩师青铃亲授弟子,与那纪商老前辈曾属半师半友之间,纪老前辈为人仁善,不似其师弟,对弟子一番造化深情,令弟子今生没齿不忘……老人闻言含笑点头道:这就是了!……孩子,你此番来可是为取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么?叶砚霜点头道:弟子按图索骇来至此间,正是妄想此书,尚乞老前辈指示迷津!老人呵呵笑道:难得你智勇兼备,竟能窥破那图上含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书不就在你眼前么?……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喜道:依老前辈之言,莫非那《会元行功宝录》,就在那石室中么?老人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不妨去看看吧!叶砚霜闻言半信半疑,正欲转身往那石室走去,老人突又道:室内有一火眼,每隔若干时喷火一次,你要小心了!孩子,你很聪明,我预祝你成功,事成后可来见我。
遂即回身用手一指身后泉下道:我就在那儿参修,可至彼处见我,现在你去吧。
最后尚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放过那洞中每一件东西,那将对你今后大是有益。
言罢起身向后走去。
叶砚霜恭身谢过这太虚老人的指示,待老人走后,这才怀着一番既喜且惧的心往那石室中走去。
待走近那石室,由门外向内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青玉石桌,四樽石凳,雕刻精致古雅,虽年久未有人迹,室内却一尘不染。
叶砚霜端详了一番,举步入内,不想脚方走进那室内数步,就觉足下一软,吱唔唔又是一阵异音,那门口半侧巨石,竟又如前一样地封死了。
叶砚霜见状大惊,顿足纵起,却已无及,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此番休矣!自己就算得了那书,不得其门而出,还不要活活饿死在这石室中么?想到这不由拔出剑来,在那石门上一阵乱扎,奈何那石门少说也在数万斤以上,何况石质特坚,数十剑后。
双手已酸,再看那石上只不过有数处创痕而已,这一来算是死了这条心了!叶砚霜见门既无法打开,一狠心暗忖,既来之,则安之。
我且先将那书得到,再图外出之念。
想到这不由把心一死,反身向内走去。
见这室内仅此桌凳,和一具石椅,别无它物,不由往内走去。
这一进内才发现,原来这石室竟是一串五间,此间设有二石人,此二石人远看起来,翩翩欲生,外面亦着外衫,细一观察衣式竟是宋朝款式,不禁大为惊奇,心想这儒海散人,在府内置此二石人作甚?想到这,不由走近石人,用手一拍那石人膀臂,不想那手竟左右来回地晃了几晃,心中暗暗称奇。
一时好奇,干脆将那石人外衣全部给他脱了去,这一脱去外衣,才发现那石人全身上下竟按三十六处穴道,挖了二十六个铜钱也似的洞眼,每洞眼之前,均有一萤光闪烁的铜片封门,用手一点那铜片,叮一声,音同按铃,再看那铜片已入穴道之内,不由大悟,暗思原来这石人竞是儒海散人特制而成,留待研习高深之点穴术所用。
不由再注意这石人四肢、顶、头等部,都可拆卸下来,这石人足下踩着一块石板,通有一长形细石条,直至一石凳前,这石凳只能供一人坐用。
不由一时好奇坐于石凳上,试用足一踩那石条,不想那石人却手舞足蹈起来,时而曲背,时而翘足,有时尚会跳上两下,简直同生人无异,不由暗暗佩服,这儒海散人真是巧具匠心。
叶砚霜看毕这石人后,又走至另一石人之前,如法炮制,把它外衣脱下,却见这石人全身均是骨头,形同一具死人骨架,那全身大小二百零六块骨头,一块不少,都有正确名字,红笔标明,镶在那每骨之上,甚为清新,不由暗想这是作何用处?这石人也是和先前那人一样,足下踩有石板,只是这石板并未通至那凳前,仅仅就在足下,试用脚一蹬,这石人喀喀一阵响,也是抬拳踢腿的,正在看着出神,却不意这石人右手一晃,左掌力劈华山分胸便砍,力大劲猛,叶砚霜大惊,因隔离太近,又在无意中,竟闪慢了一步,被这石人一掌由左胸肌处划过,当时连这半个身子都火炙异常,暗道这石人好大的手劲。
一时足下无意,却又踩了那石板一下,见这石人猛然双峰贯耳,两掌对准自己两耳贯来,劲大力猛,叶砚霜大惊,这双掌要让他贯上,不脑桨四溅才怪,好在他已有前车之鉴,双臂一举二郎担山,砰砰两声,双臂架住了石人双掌,震得叶砚霜瞅牙咧嘴,一时气往上撞,也不想这是石人,大喝一声:去你的!这双掌在空中一合,暗运内力,童子拜佛双掌合十带着劲风,砰一声,竟磕在那石人头上,喀拉一声,竟把那石人头打得歪向一边,瞬息又自回复,细一观,原来每关节都有铜簧连接,真可谓之鬼斧神工,不由对这儒海散人拜服得五体投地。
想着就拿起那石人衣服,又为他们穿上,不想略用力大了些,那看来丝光闪闪的锦衫,竟然裂为碎片,这才想到,敢情这衣服少说也有三数百年了,难怪如此不结实,干脆又给他们脱了下来。
在这间小屋里,除去这二石人和那张石凳以外,别无长物,想不到一时好奇,险些伤在那石人之手,不由暗暗惊异不止。
再往里去,石室中有一大蒲团,蒲团上竟坐着一老人,这老人白发披肩,两眉又白又长,双目深凹紧合。
不由大惊,这是何人?忙跪下恭道:弟子叶砚霜与仙师叩安,并乞法号!不想一连说了三遍,那老人纹丝不动。
叶砚霜也不敢起,直在那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那人仍然纹丝不动,不由暗暗起疑,心想就是他是入定了,也多少能看出一点形迹来吧!怎么这人简直同一具死尸一样?不由又往那老人脸上一看,见老人面色青白,竟像无一丝血色,不由大惊,心想这分明是一具尸体嘛:想到这,不由大胆站起,往那老人身前走去,用手在他鼻前一试,果然连一点气都没有,这才知道,果然是坐化了。
这是肉体法身,由各方判来,此人定是那前辈奇人,震惊天下的儒海散人无疑了!不由又跪下,对这儒海散人法体磕了两个头,暗暗祈祷此老阴灵能登极乐,这才起身站起,本想再进第四间石室,无意又一窥那法身,才注意到,那儒海散人双手环抱着小腹,各手俱是伸出一指,像指物状,不由一时慧心,心想莫非散人手指处有故不成?想到这,先放眼望左手指处,见指处竟是一几,走近那儿一看,除去较常几小一点,并无何出奇处,几上空无一物,不由暗自生疑,试用手一搬那几,竟是纹丝不动,再一看,原来这石几四足竟是连在那石板之上,怪不得搬它不动,不由懊丧得用手往那几上一拍,不想这一拍正拍在那石几几角,就听咯瞪一声,接着,那石几连同那石板,竟往上翻了开来,露出一个空格。
叶砚霜无意之间竟发现此秘,直喜得心花怒放,忙往那石格中一看,见有一长形玉匣,似有三尺左右长短,不由伸手取出。
手才一触那匣面,竟觉不是玉石,入手温软,分明是上好蛟皮所制。
见这匣边,有一机钮,用手一按,嗤一声响,匣盖自开。
原来这匣中直列着一条兵刃,竟是叶砚霜生平初次见到的,见这条兵刃,分明是一条三尺长的金蛇,周身金光闪闪,但决非武林中的蛇骨鞭、滕蛇棒之类。
这蛇形兵刃,全体就像是一条制钱粗细的金蛇,用手拿出,沉重有力,蛇尾较粗有手把状指印,供人抓实,再看那蛇身金鳞密布,每片鳞都是长尖形,顺贴蛇身,滑溜己极,蛇头微尖,口尚半开,吐出一寸许长的一条信子,却是青光闪闪如同自己剑尖一般。
叶砚霜见这兵刃,直喜得伸手抓出,上下一挥,不想这一抖动,那蛇身鳞片一一倒竖,直同生满了倒刺的苦爪一般,每一鳞片都锐利异常,心想这要打在人身上,不比狼牙棒还厉害十分!使他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呢!这鳞片只要一停舞,又再顺贴如前;再看那手柄处微上,有二红色小石豆,伸指一按那其中之一,就听锵一声,那蛇口大开,舌信吐出竟有三寸许长,可供用剑招,或点穴用,叶砚霜直高兴得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按另一粒红石豆,就听:突、突两声,两点金星由蛇口吐出,其快如电,发千石壁,铮铮作响,走近拾起一看,竟是两枚半寸长短的金色小菱形枣核镖。
原来那蛇口尚可启开,装入暗器,这匣中另有一囊,此类暗器竟有满满一小袋之多。
再一按那前钮,舌信又收回,嘴也合并,只是露出二犬齿呈钩状,那蛇尾尖有一扣圈,正好围扣腰上,当腰带用。
叶砚霜把这兵刃围在腰间,又把那石几合上,这才往散人右手指处望去。
这散人右手指处却是那后间石室,进室内一看,满墙挂的是各式经卷图表,一时简直就看花了眼。
最奇这石室顶上,都关有数条通洞,烁烁白光都由这洞中传下。
故此,这石室虽无门窗,却一丝也不觉闷窒,反而有阵阵清风,由上飘下,令人舒适已极!叶砚霜在这室中翻遍了各样经卷,真可谓之凡自己所知的武功,差不多都有图谱,尚有些连自己闻所未闻的怪功夫,也都记录甚详,只是这其中并没有那《会元行功宝录》。
不由回首再进入前室,详细再看那老人手指处,似在这屋角处,不由按图索骇地往屋角走去。
这屋角别无异处,只是壁上有一门状暗影,试用手一推,却毫不费力地被推了开来,这一开门就觉一般暖气,直扑身上,暗想方才老人曾点示自己,叫我注意那火要喷的一定时间,莫非就是在这里面么?想到这,不禁提起勇气,往里走去,就像自己初钻那石缝一样,左转右弯,走了有一大段路,只是觉得愈走愈热,最后到底,才发现竟是通一火眼,不由在那眼口,向下一望,通壁皆赤,奇热刺骨,已热得头昏眼花,忽听那火眼之下,轰隆隆一声雷鸣,一道火苗往上飞来。
叶砚霜哪敢怠慢,脚一蹬,金鲤倒穿波窜出去有三丈,惊魂甫定,再看那眼口,奇光闪烁,红苗吞吐,敢情又在喷火,身离三丈,尚热得如同烤肉似的。
他又退后十数步,注视着火苗,这样烧了约半个时辰,火势才减退,最后又如原状。
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书要藏在这火穴中,自己天大本领也不敢下去拿。
又等了约盏茶时间,那火穴轰然一声,又自喷火,半个时辰之后又自减灭。
如是过了三变,叶砚霜见都是有一定起灭时间,不由想起来时老人告诉自己的话,注意这火起灭定时。
想到这,见那火又行减灭,不由大着胆子,纵身至那穴眼之前,往下一看,这穴深只不过五丈多,凭自己功夫,只需起落之间定可完成出入这穴中任务,只是担心下去要找不到那书就完了。
正自望穴皱眉之际,却闻得一苍老声音道:火穴之左侧有一古井,要下火眼,须先下那井浸湿衣服,否则万不可纵下!不由大喜望空喊道:老前辈,那书可在此火眼中么?不想一连喊了三四遍,毫无回音,不由用手一捶头,自己暗骂一声:好糊涂!心想此时离那室外,少说也有百丈之距,再加上数道石墙,这声音如何能传出去?老人对己说话,分明是用千里传音,自己如何有此高玄内功呢?不由摇摇头退至一边,脚才一退,那火又自喷出,身上飞溅了几点,马上烧上几个小洞,不是马上拍打,怕不烧起才怪,不由暗道一声好险!叶砚霜依从老人之话,往那火眼左侧走了十几步,已至尽头,并未发现什么古井,只是此时身上反觉一片清凉,那赤烈的火焰,就在眼前熊熊燃烧,可并无一丝热感,不由大奇。
叶砚霜由此判断,定是眼前有一古井,这清凉之气就由那井中传出,才会令己有此感觉。
果然有一青石圆板,紧贴地面,人尚未走近那石板,已感阵阵冷风由内传出,不由大喜,双手一按那石板往上一启,应手而开,只是此时双手就像抓了块冰似的,冻得手掌发麻。
叶砚霜放下石块,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是一口仅容一人能下的古井,阵阵冷风由内透出,已冷得二齿相战,心想,我的妈!这要往下跳不冻坏才怪呢!此时抬头见那火焰正烈,心想马上要黑了,如果自己再要犹豫不决,恐怕非要留待明天不可了,那时往下跳,倒不如现在往下跳好些。
想到这,算计那火差不多再一会儿又该熄了,这才提一口丹田之气,逼运全身,封住了各处要穴,为防这奇寒钻人,两手攀住井外石边,全身往井下堕来,身一进井直冷得抖战不已,强提着那口元气往下垂来,渐渐双足入水,一股寒流,直透全身,叶砚霜强忍着这奇寒,便往下慢慢垂来,慢慢全身都下了水,只留出二手攀住石沿。
所幸叶砚霜自小练功,内力元气充沛,否则此时怕不早被冻毙井中了。
叶砚霜这样在井中泡了一会儿,全身已麻,再不出来,非死在内不可,这才勉强往上爬起,待出得井来,已冻得全身战抖不已,丝丝寒气直透骨髓,略一运气尚能自如。
不由往那火眼望去,此时见那火正自要熄,心中哪敢怠慢,此时不去,前功尽弃。
想到这,双足一蹬,已至那火眼旁。
见大火已全熄,此时冷热相混,更不是味,一咬牙,心想生死由命,看准那穴眼之底一边凸出石角,一飘身往那穴中凸石纵去。
才一入内,就像跳入火炉中一般,周身衣服嗤嗤直响,要不是经过那古井冰水所浸,此时怕不燃起才怪。
叶砚霜此时但觉全身筋肉如焚一样,哪敢再多留一刻,一眼望去,果见有一黑光闪闪的长匣,置放那火口之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抓。
这一抓住,就像抓在一块烧红的铁上一样,直烫得大叫一声,往上一掷,自己跟踪而出,才一踪出,已感头一阵昏眩,扑通栽倒,人事不省。
方才全身湿得淋漓的衣服,这时已全部呈焦状,有的已在冒烟。
叶砚霜手脸都已被烤得像涂了一层油似的,那只触摸匣面的手已有数处被烧破了,流着黄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悠悠醒转,一片漆黑,知道已是午夜了,那只被烫之手,尚自隐隐在痛,略一端详,自己暗幸,所伏这处竟是那古井这边,否则此时怕不被那奇热烘烤,再也醒不了啦。
除了这手以外,别处仅微微作痛,倒无什么大碍,心中反倒暗暗庆幸。
此时那火又喷出,照得这洞中如同白昼一般。
叶砚霜勉强站起,往四下一望,果见那黑色石匣,就在附近地上丢着,不由走至匣前,可不敢再用手拿了,只用脚轻轻的踢近那井边,这样冷冻了好久,才敢伸一指碰一下,觉得不热了,这才大胆用那只不痛的手拿起,入手滑腻柔软已极,心内一喜,真连热痛也顾不得了。
只是这匣四周无缝,怎么也打它不开,试着用剑四周一划,仅出了一圈白印,瞬息即逝,依旧原样,不由又着起急来,心想一切待明日出去见着老人再说。
想到这,盘膝坐于那古井旁边,试着以那三元开神之法运行起来,三次而后全身通畅,和来时一样。
此时天光微现。
竟又是一日开始了。
叶砚霜见天已明,不由站起,拿着那匣往外走去,待走到石室内,才想到那大石尚封着门呢,不由怔在那里,心想这可完啦!等跑到那石壁处,用手一阵乱敲,就像晴蜒摇石柱一样,别想推动它分毫。
正在这急得不可开交时,却听那苍老声音又起道:娃娃,不用敲了,没有用,到时候我会助你出来,只是这十天以内,你要苦一点。
叶砚霜在内大急道:老前辈,那我不要饿死了?想是离得大近,这声音居然传出,就听那老人答道:好孩子,别担心,饿不死,那古井边有的是黑精,这东西市上想吃还吃不着呢!吃了好处多着呢!叶砚霜闻言心稍放又道:只……是……老前辈,这十天我在里面做什么呢?老人笑道:五天火烤,五天井冻。
叶砚霜心想,那我不成点心了?闻言只好答应一声,垂头丧气回返室内。
他还只疑这是老人有意给自己折磨,却不知老人用心可谓之良苦。
那火眼乃地火一泉眼,奇热较常火热之何止十数倍,老人命其五天火烤,实含有无限深意,一方可陶冶其筋骨,再方可去其内身堕质,培育乾元之气。
五天井冻也一样意义深厚,这井实系风雷谷底一寒流泉,儒海费尽力量,才引一道入此洞室。
每日在这古井中冰镇些时,可使筋骨加倍刚实,人初触到冰泉时,全身猛一暴缩,这暴缩之力实系武术上之一气功,此气实具有无上威力。
故这冰镇人体,最主要功效是在培育这种一气功,能使在暴力一触之初,迅能运气防止,那么练这种功夫,最有效的方法,没有再比这再灵再好的了!且说叶砚霜领命而返,依老人言,先五日坐于火口近处,仅穿短裤。
初二日内,汗如雨下,几乎晕倒,后三日渐感由丹田游出一股气体,逼得身外暴热无法浸身。
至此那叶砚霜才体会出老人的深意,不由感激万分,干脆连夜晚也不离那火口一步,在火口运那三元开神坐功,吐纳中不知已收了那火眼中元阳,其益实是他自己甚而太虚老人也没能预估得到。
这五日内饿时就至那古井边找取老人所谓的黑精,这东西每个都有杯底大小,通体黑亮,试一入口,香脆异常,微微有一股清甜,可是别看它小,以叶砚霜偌大饭量只食两枚,却再也不能多吃了。
如是一日仅需六枚,五日来叶砚霜但觉精力充沛,双目在黑夜里能视物,只当身在火口,有那火光照着,却不知自己此时眼力不在那云中雁以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何故?黑精使然也。
后五日在古井中冰镇,那味儿可真不好受,大热之后猛然酷寒,就连全身骨头都是酸的,又像万枚金针一齐刺肌一样。
初二日,叶砚霜是每隔一个时辰非出来休息一下不可,后来硬咬牙撑着。
第十一日清晨,叶砚霜尚在井中运功吐纳之际,却听得外面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娃,怎么样,尝到美味舍不得出来了是吧?快出来,这门可要关上了!叶砚霜闻言,吓得由井中一窜而出,拔足就跑,待到石室前,抱起那黑匣,往外就窜,果见那巨石半开着,透进了闪闪的阳光。
那巨石喀喀连声,竟似又要合上。
叶砚霜一急,一面纵起,口中大喊道:老前辈,等等关!等一下……一急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只一闪已至室外,那门砰一声合上,差之仅一瞬,还未容抬头看清室外一切,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呵呵笑道:好孩子,做得好!叶砚霜举目一看,正是那矮胖老人,眯着那双闪闪有神的细目看着叶砚霜。
叶砚霜大喜,口中道:谢谢你老人家关怀,弟子幸能如愿!身子已跪下,正欲叩头,却听老人笑道:免了吧!只见他一伸玉手,一股极大潜力直逼前胸,想弯腰也不行,随着老人那手往上一招,自己不由自主跟着立起,老人点头笑道:看你元质内蕴,精气四溢,这十天来你已有极大收获,真出我意料之外,先师祖得此传人,真是可慰在天了!孩子,我名元野,法号太虚,从今起就是你嫡传师父了。
叶砚霜闻言扑通跪倒道:如此师祖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老人含笑道:按年岁倒是真可称你师祖,只恐今后能和你相处的日子已不多了,至多四月……不过,孩子,你放心,这四月来足可把你造就成天下独步的武尊,我们那边去吧。
叶砚霜虔诚后跟,见老人走至那泉下,原来那泉下,并无任何洞室,只有一蒲团置于石下,那石因伸出如棚状,倒是一个天然的室顶,太虚老人坐于蒲团后,对叶砚霜道:你也坐下,把进洞后一切,慢慢说说我听听。
叶砚霜恭应一声,坐于石上,这才一五一十把内中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太虚老人听罢点头道: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也让你得了,这真是一条旷古绝今的兵刃,此鞭一出,武林道上将要放一异彩了。
娃娃,你的福缘可真不小,但希望本着这份忠厚之心,行道江湖,才不负儒海仙师对你这一番厚赐呢!叶砚霜唯唯受命,太虚接笑道: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你已得到了吧?你可知如何启开呢?叶砚霜双手把那玉匣递上,口中道:弟子虽侥幸得到此匣,一来尚不知是否是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再说此匣坚实无比,又无缝口,真不知如何能启开。
尚请师父指示一番才好。
太虚老人接过那匣,略一掂量,含笑道:正是此书,你可知此黑色软匣是何物所制么?叶砚霜摇摇头,太虚老人道:此乃千年金犀角所制,此兽产在藏西,儒海仙师将书装于其中后,本是两片可分开的,不想被这数百年池火冶炼,已合为一,要启开非用极利之宝刃不可。
言罢用目一瞟叶砚霜胯下宝剑道:你那剑可使得么?叶砚霜道:弟子此剑名‘玄龟’,堪称上好利刃,只是也斩它不开。
太虚老人略皱眉道:那就麻烦了,天下虽大,据我所知能开此匣之剑怕尚没有两三口,且都不知流传到何处了……叶砚霜闻言也甚愁忧,突见老人面色一展笑道:你不是得到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了么,拿来试试!叶砚霜心想那又不是剑,如何能行?闻言把那鞭解下递上,老人只一抖,已笔也似直,再一按那红钮,蛇口张开,叶出舌信,老人笑道:有此舌尖就行了!你把那匣子拿过来试试。
叶砚霜依言把那黑犀角匣递上,只见太虚老人用那舌尖,在那匣缘沿边轻轻一划,略闻丝丝之声,果真划开了一条缝来。
叶砚霜不禁大喜,往那匣中望去,见内中果真放着两本竹册,太虚老人笑道:我还只当是一册呢,想不到分上下二册!叶砚霜见那《会元行功宝录》,都是由磨成如纸薄的竹片装钉而成,色纯白,加上深黑的字,看来十分醒目。
首页竹片上,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有一行小字为外三合篇,下款为:儒海理撰;又看那下卷,亦是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面四字却是内三合篇,不由奇道:师父,这内外三合,可是指的手、眼、身和血、气、神六种么?太虚老人点头道:正是这六合!从今起我可每天传你些运气之功,至于这书内各门功夫,一来我虽为儒海嫡传徒孙,却也不能破例练习,再说我圆寂在即,也无暇分太多的心,好在各篇均有详细图解,你不难从中体会。
叶砚霜闻言点首称是,那太虚老人此时含笑点头道:你既如此勤于练功,我就索性助你一臂之力,使你能早日学成下山,此举实可省却你苦功不少。
叶砚霜闻言恭谨领命,太虚老人言罢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命门,叶砚霜只觉得老人的手,微微在那里颤动不止,渐觉有一股热气由命门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
叶砚霜因曾受过大穴冰井练体之苦,虽觉奇热难耐,倒还能强忍住不出声气,只管宁神静志,先时五内如焚,似比火热,关个时辰后,方觉浑身通泰,舒适无比。
前后约过有半个时辰,忽听太虚老人喜道:想不到你定力根骨如此坚厚,真不枉我度你一场了!接着又传了叶砚霜坐功,道:你此时百脉通畅,日后运气调元,可以毫无阻滞,这附近有现成黄精野果,外有铁釜一口,支石为灶,如想热食,可随意猎取禽鸦,只是不可出这附近范围。
我此时马上做功,约半月后醒转,这半月内一切依我方才传你方法去做,定有大益,待我醒后再传你兵刃言罢果然盘膝坐定,舌绽垂丹,不再言语。
叶砚霜恭敬行了大礼,不敢惊扰,遵老人言在这大石后果然找到一口铁釜,四外黄精松子遍处皆是。
自己一人坐在那石上,思前想后,好似作了一梦,只管出神寻思,也不觉饿。
暗忖老人既说这书他不便练习、又说此书中有图解参考,令己研习,一定颇为玄妙,自己既费尽心机得到此书,怎可置之不习,岂不有负这番缘份。
想到此,不由将那宝录打开,前半本竟无一字,满是图形,飞跃屈伸,坐卧行立,琳琅满目,偏生坐像最多,十九一式,一时倒反不知如何下手去练,似这样起坐寻行,过了多时,仍旧寻不出一点线索,不由暗自着急起来,愈急愈不明其意。
一最后把气沉下去,闭了双目,略为定了下神,把心一恒,暗骂好容易遇上这等福缘,偏又资质如此愚下,如不悟出这书中的图解用意,誓死不休。
好在太虚老人要半月后才醒,无须急在这一时,何不先照他所传炼气之法,勤加练习,缓时再去参悟。
想到这里,便将双膝一盘,冥心用气,打坐入定,他本有极深根底,此番又得太虚老人细心教示,不一会儿已入定过去。
等到做完功课起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身轻体泰,神气清朗。
不由顺手又把那书拿过,翻开一看,那些图解似稍能辨认,这才少悟出虚生空白之理。
适才是心浮气躁,满腔欲望,所以看它不懂,此时坐功之后,矜平躁释,神清志宁,便好得多。
以后如勤加练习,定能一目了然,无需百般苦思,纵无字迹注解,多少总能体会出一些道理,不禁转忧为喜,益发奋勉不置。
叶砚霜自昨晨入那冰井后,到此已有一天多未进饮食,这时心里一宽,方觉腹饥难耐。
连日常食那黑精,虽香脆异常,到底不如热食来得实在,心想老人既有支灶一言,当不会怪自己热食吧!想到此,就在附近用石块堆成一小灶,一面便开始在附近找找有何可熟食之物,顺手拔了一根黄精,咬了一口。
觉得入口苦涩,不由更思肉食。
这时树上正有不少如鸠状黄鸟,叶砚霜由身上摸出一枚制钱,抖手弹出,扑扑两声,连翻两只,不由大喜,捡过一看,每只都甚肥大,走到泉边洗剥干净,这才升火烤鸟,一时香气四溢,鸟脂腾芳,就着烤熟的黄精,吃了一饱。
吃完之后,喝了几口清泉,又坐下把那书来翻开,和刚才一样,仍是不大明白。
此时山风呼呼,吹得满谷树木摇来晃去。
叶砚霜仅穿一薄衫,还多已撕破,不禁微感些凉意,索性又走至那石墩上,再次又打起坐来,醒后又吃些干果。
再坐入定。
似这样一连做了十几次功课,始终未曾离开这块地方,只觉天气时明时暗,不知觉间,已有三天光景。
叶砚霜因是天质敏慧,潜心一意,勤苦参修,再加上原先随南天秃鹰已打下了极深武功底子,又经过纪商一心教导,此番又幸逢这绝世异人授功,哪能不一日千里,进步极快!叶砚霜夙根极厚,进步极快,本人尚不知道,只觉得此时心智空明,耳目分外灵敏而已。
这一次入定完毕,又把那《会元宝录》拿过翻开,觉得格外比以前清晰易明,知是打坐之功,自忖再有数日,只要按着老人所传坐功,能在一次中将气机运用纯熟,通行逆行,过了十二周天,做到他老人家所说境界,便可照着这书上图解,不问悟出门径与否,一一试练了。
正在那暗自寻思,忽见天空一阵拍翼之声,不由抬头一看,见又是那只庞然大黑鹰,火眼金睛,注定自己,在空中一阵盘旋才落下,知道这鹰还记仇,暗思幸亏此时来袭,若是刚才自己行功时它来寻仇,自己无暇分顾,岂不只有闭目等死。
由是暗想还不如和它和解了事,闹起来,自己总是吃亏。
想到这,那鹰也落至叶砚霜身前丈余处,想是识得叶砚霜掌法厉害,不敢冒然发难,只睁着那双怪睛瞪着叶砚霜,头上白毛根根倒立。
叶砚霜伸手往怀里一摸,居然还有在石室中吃剩的几个黑精,不由计上心来,自己先掏出吃了一个,然后再抛一个至那黑鹰面前,那鹰正在暴怒,突见叶砚霜抛来一物,还当是暗器,才一展翅,见那物竟在自己面前停住不动了再一注目,竟是一枚黑精,自己一天到晚没事飞遍此山,也找不到这么半个,这人从哪里得来?有心不吃吧,实禁不住那黑精诱惑,直急得连声短鸣。
叶砚霜见有门了,又掏出一个,丢于地上,这一下那鹰可实在受不了啦,头上的白毛也下去了,先睁眼望望叶砚霜,见他面含微笑,于是胆子就大了,一飘翅就飞下了石,一连两嘴啄起地上黑精,几伸脖子已咽下去了。
这墨羽一连吃了两个黑精,它出身山野,一看就知这是好东西,入嘴后果然入口生芬,直喜得抚羽欢鸣。
叶砚霜见状忙试着走近了几步,问道:鹰大哥,还生我的气不?那鹰偏头瞧了瞧,不示可否。
叶砚霜心想,大概贿赂太少,忍痛又掏出一个,往它面前一丢。
这一下果然有效,那鹰正想就是不生气,也得找个碴下台,也不能变得太快了!忽见人家抖手又是一个,这一来还有什么话说,一面欢鸣了几声,一面迅速啄起地下黑精,那颗怪头就像捣蒜似的朝叶砚霜连点。
叶砚霜又走近了几步,差不多快挨住那鹰了,见它并无异态,不由低声道:怎么样?气消了吧?那墨羽一面振翅一面连连点头、叶砚霜不由大胆走近,先摸摸它毛、才道:我等一会儿就要行坐功了,你可别吵我,好不?那鹰又点点头,叶砚霜这才注意这鹰,好一身黑羽,全身油光带亮,两翼张开,直如两扇门板,愈显得神发俊明,不禁轻抚了它一阵羽毛,那鹰也弯颈附翎,状甚依恋。
叶砚霜和这鹰玩了一阵,见天已不早,自己又挖了几个首乌野芋,放至火旁烤熟,益觉适口异常,尽情大嚼了一阵,又调了会鹰,才想到自己该练功了。
他来至那石墩前,又打坐坐好,一坐好运功,就觉着一缕热气,由丹田起来,缓缓通过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忽然又顺行下去,与老人传授时,手按命门的情况相似,知道二期坐功业已圆满。
坐罢,又顺手拿过那书,翻开一看,那书上图形,竟是若有所得,无微不瞩,不禁狂喜。
这一注视,竟悟出自首页起始,至未页止,所绘图形,个个俱似有呼应关系,一数全书,共是三百六十四个形象。
暗忖这图解,分明是按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怎么竟会少了一图?细观这书页,并无残缺之像,再四揣摩不出,反正无师之学,全仗自己用心试习,并不深知微妙,且试试再说,便决计从首页那些动像练起。
起页是一连十二个人形坐像,都是叠坐朝前,头一帧两手搁置膝头,双目垂帘内视,首微下垂。
第二个起,头略正,但状甚妥闲。
以下的十个坐像,全部相同,看不出有何差异。
叶砚霜虽猜是坐功次序,但全书三百六十四个形象,飞潜动静,无一雷同,但为首这十二图,除第一个头略低,算是坐功的起式,后面这十个,既无甚变态,要他何用,定有深意在内,猜想定是自己心粗,没有看出他的异处,于是定了会儿神,再仔仔细细察看那十二形象,是否有同异之点。
结果发现,除面貌胖瘦,身材高矮不一外,休说姿态相同,连服装,甚至衣纹,都是一个样子画出似的,更是想不出个道理来。
突然想到,这十二人也许就是当初儒海散人的十二个门人也未可知,再看全篇人相,一共不足二十,除这十二个是衣冠整齐外,其余都是赤着身子,暗忖自己所料也许不错。
想了想,便从头练起,练了一昼夜,这前十二图已相继完成,不敢求其速成,每样练它十次,这样依下练去,待全部练完,看看如何再作计较。
从十三图起,那图形不尽是人,尚掺和着不少鸟兽和各式各样的动定状态,叶砚霜不管一切,就照着上面焦经鸟伸,一一练习起来。
叶砚霜因不明功理,先头只是想照本画符,练它一番再说,谁知才练了两式,便觉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不禁喜得心头怦怦跳动,连饭也忘了吃,照式勤练不已。
第二日过去。
已会了百十来式,有一次练完了,暗想只是些静式,何能用来对敌,不如照过去卜恩师所传的身法,将这些招式连续打出,看看如何!于是便照各式,先挨次连贯,和打拳般练了一趟,然后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练时已觉气机随着流行、和坐功时相仿,益发狂喜,不消十日功夫,全书图像,俱已练完,虽然只知依样画葫芦,并不深悉其中微妙,对于运气功夫,却已是大有进境。
老人入定时曾说:半月后可醒转,料必无差,这些日子自己苦练功夫,倒底进境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暗思自己光练坐功及掌术,却忘了兵刃,放着一条稀世奇刃不练。
往后出山遇敌时岂不讨厌?想到此,由腰前解开活扣,铮一声,已抖开了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一时金光闪烁,别说练,就这么看已喜得心内乱跳。
叶砚霜因不知如何练这鞭,一时生悟,就照方才那书中后面各式飞鸟走兽,以及人之动态,将这鞭法施开,参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击刺纵跃起来,一时金光闪闪,青信吞吐。
头两次练罢,竟是得心应手,颇能合用,只因形式部位变化不同,有的式子专用右手,便难演习,非换手不可,如果不换手,二手位置就要冲突,到时势非丢剑不可,暗暗皱眉,颇认这是美中不足!练到十次以上,动作益发纯熟,快练到一百零三式时,又该换手,才能过去,心想就强他一强,看看是否真无别的解法,心里虽这么想,身法并未停住,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已然练到了那一式上。
这中间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鸟之形,大都是以爪翼来动作,并无器械,叶砚霜用那鞭照式体会,都能领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二两式,一个是飞鹰搏兔,盘定下瞩,一个是野鹤冲霄,振翼高骞,一上一下,本就不易变转,偏生这一百零三式,仅是神龙掉首,扬爪攫珠之形,叶砚霜先将身纵起,接着练那第二式,只知横剑齐眉,去学那鹤的右翼,如果跟着提气飞身回首旁击,格于图中形式,非两手换剑不可。
当时一急,想变个方法,只顾照式练习下去,不料那些图式,一式跟一式,叶砚霜身在空中,刚照式一个翻腾,猛见金光一闪,自己的头,正向手中金鞭碰去,这时叶砚霜的鞭,原是用虎口含着,大二中三指按握鞭柄,平卧在手臂之上,再想换式,将鞭交左手,已是无法,情知危险万分,心里一急,就着回转之势,右手一紧,中指力照着剑头一按,右臂平着向上一推,那口鞭便离了手,斜着往空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