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接受双绝老人参与赌约,酸秀才惶急地唤了一声:周老丈!通天教主与双色老人同时心中一动,原来这怪老者姓周。
周靖气呼呼地道:小哥儿,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老丈,请别忘了晚辈对这……废话,你知道老夫准输,是不是?不是这意思……那你与我老人家闭上嘴,乖乖的在一旁瞧热闹!酸秀才啼笑皆非,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双绝老人一捻鼠须,皮笑肉不笑地道:阁下年纪当在八十以上,看来该当称您一声前辈?周靖几乎失声而笑,连连点头道:这还像话,该当!该当,凭这句话,稍时老夫在掌上留点分寸就是!口气之大,的确难找第二人。
双绝老人干咳一声,掩饰了尴尬之情,道:前辈请示尊号?周靖暗忖,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当下微一摇头道:老夫向例不向任何人道号称名!可是今夜的赌斗事非寻常,可能互见生死,前辈岂能不示尊号?嗯,这个……周靖沉吟了一声,脑际忽生奇念,暗忖何不如此,以纪念亡父,接着道:有这必要吗?通天教主是巴不得揭开这怪老人的底,立即接口道:绝对有此必要!老夫号称‘玉面无敌’……此语一出,场内场外同时传出惊噫之声。
通天教主脸色大变,蹬蹬蹬连退数步,栗声道:你会是‘玉面无敌’甘祖年?双绝老人也骇然退步道:玉面无敌?易秀云与酸秀才更是惊异莫名。
周靖心中感慨丛生,想不到父亲名头竟如此的惊人。
定了定神,道:你们紧张什么,老夫话只说了一半!通天教主颤声道:请讲!老夫‘玉面无敌第二’!通天教主与双绝老人异口同声地道:什么?‘玉面无敌第二’?不错!这……怎么样?前所未闻!现在你们听到了,还不是一样!双绝老人鼠眼连翻道:前辈在说笑话!怎么是笑话?想那‘玉面无敌’甘祖年连生带死全部年龄也不会超过五十岁,而前辈至少也在八十岁以上,如称为第二,岂非……同时甘祖年之称玉面,是因他本人英俊秀逸,倜傥不群……周靖大声道:你焉知老夫年青时不是貌赛潘安?同时,老夫之所以号称‘玉面无敌第二’旨在取其‘无敌’二字,既有第一在先,老夫只好委曲称第二了!似是而非,却使人无法驳辩。
这名号是前辈自己取的?有什么不可?就算如此吧!你是天南盟主‘双绝老人’?不敢,在下是!掌、毒双绝?这……是的你参加赌赛想来是凭‘毒’不凭‘掌’?双绝老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话直说进他的心坎里去了。
周靖接着又道:听说你有个规矩,对于年青资质奇佳的人,从不施毒手,对吗?双绝老人奇怪对方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现在对这自称玉面无敌第二的怪老人不单感到神秘,而是有些恐怖了,只好颔首道:有这回事?其实周靖是在群豪夺珠之时,暗中听到双绝老人对酸秀才说的。
凭这点善念,今天你有惊无险!这句话乍听狂傲,却令双绝老人心寒不己,玉面无敌第二己完全摸清他的底细,仍极有自信地说这话,他焉能不惊,但一种侥幸的心,仍使他硬着头皮干下去,鱼龙珠总是稀世之珍呀!周靖目光一扫二人道:你们谁先?通天教主阴恻地一笑道:还是盟主先请吧!双绝老人呆了一呆,毅然道:如此,在下潜先了!周靖冷冷地道:不用客气,先后都是一样,在劫者终是难逃!这话听在两个各踞一方的盖代人物耳中,的确不是滋味。
此刻,钢铁二金刚已悄悄退离场中,没入暗影里。
双绝老人缓缓移步到周靖正面一丈之处,拱手道:前辈,在下要出手了!周靖嗯!了一声,道:出手吧!场中空气又告紧张起来。
酸秀才一把捉住易秀云的手,紧靠在一起,显然他十分紧张。
这情景看在周靖眼中,的确不是滋味。
双绝老人双掌平胸,十分凝重地缓缓推出,一道排山劲气,撞向周靖当胸,势若万钧雷霆。
劲锋在距周靖三尺之处,像是被一种无形之物所阻,分从两侧滑了过去,周靖连袍角都不曾拂动一下。
双绝老人不由寒气直冒,他觉察出对方功力深不可测。
酸秀才与易秀云相视一笑。
通天教主却倒抽一口凉气。
周靖淡淡地叫了一声,第一掌!双绝老人身形猛退三步,吐气开声,这一掌,挟毕生功力而发,劲道之强,令人咋舌,相信武林中能硬接这一掌的,恐怕没有几人。
轰!然巨响声中,砂飞石舞,尘沙如幕,激气成漩。
周靖依然不动,只说了声:第二掌。
双绝老人这掌不但用尽全身功力,而且已经施放了世无其匹的无影之毒!中了这无影之毒,立时全身瘫软,七窍渗血!可是……显见这对玉面无敌毫无作用。
双绝老人反自气息难平,老脸涨红……周靖却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双绝老人如获大赦,讪讪只说了声前辈……便退出圈子,低头而去。
通天教主见状,自是想打退堂鼓。
周靖冷冷一声:该你了!看通天教主并无出掌之意,周靖又加了句:莫非让老夫先出掌吗?通天教主一听,不觉冷汗一身。
既为奸雄,哪里会听不出对方存心找上自己?定是为了替酸秀才讨场了。
心里兀自盘算,不能一逞,便欲像双绝老人一般,伺机草草收场。
他嘿嘿干笑一声,上前一步,道如此得罪了……话毕,凝聚全身功力凌厉无匹的一掌已然罩头劈了过去。
周靖以六成功劲,反震回去……轰!然一声暴响,撕云裂帛,周靖衣袍猎猎飘舞,砂草碎石,旋飞激射。
周靖兀立如山,而通天教主却退了两个大步。
第-……周靖掌字未曾离口,通天教主第二掌挟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撞来,这一掌较之第一掌更见强劲。
暗影中不期然地传出数声低沉的惊呼。
周靖念头一转,在排山倒海的劲气之中,蹬蹬退了两步。
酸秀才与易秀云心弦同时一紧。
通天教主栗喝一声,第三掌挟以毕生功劲,紧跟着击出,他起意要在这闪电两击之中,击倒对方。
劲气狂卷暴涌,激起一片郁雷之声,有如山崩海啸,其势足可夷平一座小丘。
周靖也不由暗地心惊,对方的功力的确已到了难逢敌手之境,但他别有用心,应势踉跄倒退……易秀云忍不住啊呀!了一声。
周靖足足退了一丈之多,方才稳住势子,身形呈摇摇欲倒之势。
通天教主见击不倒对方,心头已凉了一半,这种硬接硬挡,不能与动手过招相比。
因为没有封挡闪让拆卸的余地,全凭真功实力。
这最后一击,他自信武林中己无人能不闪不避地承受,然而,这自称玉面无敌第二的怪老人,接下来了,这是他生平未见的怪事。
但他私心判断,对方可能已受了内伤,是以仍存三分侥幸之心。
场外暗影中的高手,一个个惊魂出窍,他们算是开了眼界。
周靖住了片刻,重新走回原来位置,冷冷地道:教主阁下,这回轮到我老人家了!通天教主一摇手道:且慢!还有话说?如果老儿三拳击不倒本座,算是扯平,抑是……如果你阁下能承受三掌而不沾地,仍算老夫输,珠子是你的,如何?本教主却不想检这便宜!哈哈哈哈,阁下,这是老夫自己愿意的!酸秀才虽己看出这怪老人功力高得不可测,但以方才接对方三掌险些不支的情形看来,胜负很难逆料,如果通天教主真的三掌不倒,这鱼龙珠岂非……心念之中,脱口叫道:老丈这不公平!什么不公平?两不受损,该是和局!没有你小子说话的余地!老丈,那珠子……怎么样,难道你还想过问?酸秀才全身一颤,说不出来。
周靖目光一扫通天教主道:接掌!声落掌出,但奇怪,竟然毫无劲道。
通天教主方自一愣,一股如山潜劲,已涌上身来,猛感心头一震,蹬蹬蹬连退了五个大步,气血略见翻涌。
周靖单掌一收,道:现在接第二掌!依然单掌挥出,但较之前一掌大不相同,一道罡凤,似要撕裂夜空似的,挟着刺耳椎心的怪啸,汹涌排荡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挟着一声闷哼,通天教主身形一连几个踉跄,张口射出一股血箭,头上的金冠,飞出两丈之外,落地锵然有声。
场内场外,同时传出了骇极的惊呼之声。
稳坐中原武林第一把交椅的通天教主,竟然被打得口喷血箭,若非目赌,的确令人难以置信,这种身手,真可谓之惊世骇俗。
奇怪的是这怪老人的名头,武林中根本前未之闻。
通天教主满头白发,披了下来,目中射出骇然而又怨毒之色。
此刻,他想的不是鱼龙珠,而是他东山再起之后的美梦--君临天下。
难道这梦想要毁在这老人之手?周靖眼中隐隐泛起一抹杀机,但一瞬即逝,数月之前,他几乎丧生在通天教主的玄天寒煞之下,他今天的目的,意在报仇。
酸秀才与易秀云连眼都直了。
周靖上前三步,依然冷冰冰地道:教主阁下,接最后一掌!通天教主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就在此刻--一条纤纤人影,如夜宵蝙蝠般旋泻当场。
周靖一看来人,不由心头一震,她,正是通天教副教主,莫绮华的师父,那神秘的中年黑衣妇人。
这女人的出现,使他大感意外。
根据以往所发生的事实判断,她极可能是母亲二婢之一的黄尚香。
他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渴望要揭穿这个谜底。
她派弟子莫绮华助自己入潭取共工残简,莫绮华因救自己而与该教护法红须客丘金同归于尽,她为自己解玄天寒煞,她指出自己右脚少一趾的特征,这些,足以证明她是黄尚香无疑。
当然,他现在的容貌,对方是认不出他来的。
通天教主似感意外地道:你来做什么?黑衣妇人微见激动地道:教主,退出这赌斗吧!通天教主气呼呼地道:什么,要本教主认败服输?教主,希望你三思而行,以教务为重!不,我要接最后一掌,你下去!周靖忍不住道:尊驾是副教主?黑衣妇人沉声道:不错!老夫可以请教如何称呼?前辈因何有此一问?堂堂‘通天教’副教主,绝非等闲之辈,老夫应当一问!王凝碧!什么,你叫王凝碧?难道有何不妥?周靖默然无以应。
如此说来,她不是黄尚香,但她以住的行为作何解释呢?又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副教主王凝碧反问道:前辈是‘玉面无敌第二’?嗯,不错!前辈这尊号似乎不曾听见过?这不相干,老夫愿意用这外号,这外号就代表老夫,如此而已!前辈用这外号必有相当理由?就算有吧。
请问?老夫不准备答复这问题!通天教主一挥手道:退下去!黑衣妇人轻身移步,在三丈之外停了下来。
周靖单字微微上提,功聚八成,寒声道:这是最后一掌,阁下接得了,‘鱼龙珠’就是你的,接不了的话,嗯……生死伤残,各安天命了!掌一扬,罡劲猛吐……黑衣妇人忍不住哦!了一声。
周靖心念一动,把吐出去的道,收回一成。
一声栗人的惨哼起处,通天教主鲜血狂喷,栽了下去。
数条人影,飞扑入场,扶起通天教主。
黑衣妇人深深地注视了周靖一眼,然后走向通天教主一探脉息,道:抬走!钢金刚双手抱起通天教主,疾步离场,其余众高手簇拥着离开,眨眼消失在暗影之中。
副教主却不离开,移近周靖道:前辈,你手下留了清?周靖淡淡地道:赌约而已,并非有深仇大恨,老夫何必要他的命!其实,若非这黑衣妇人那一声哦!使周靖临时改变主意,收回一成劲道,通天教主势非当场殒命不可。
黑衣妇人,欲言又止,最后,若有深意地道:前辈,我得去照料教主伤势,希望能再见到前辈!周靖正是求之不得,他必须要弄清楚这谜般的女人底细,须首道:老夫也希望能有机会与尊驾一谈!黑衣妇人困惑地望了周靖一眼,道:后辈当在近日内端谒!说完,弹身逝去。
原来潜伏在暗中的高手,也悄然离开,谁还敢存染指鱼龙珠的非分之想,功力盖世无传的通天教主,尚不堪一击,遑论其余。
酸秀才与易秀云双双弄了过来,恭谨的施了一礼道:见过老前辈!不必多礼!易秀云汕汕地道:上次对老前辈无礼,请包涵!好说,小事一件!周靖此刻,心中似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是苦还是辣,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与别人双双对对,这味道的确不好受。
若依他的性格,很可能出手毁了对方。
但由于当初一时不察,误会她的父亲是杀害义父的凶手,愤而提出解除婚约,这对她的自尊心打击大大,曲在自己,他意识中有一缕抹不掉的歉疚。
而更重要的是明白了身世之后,念及圣剑飞虹易斌对自己天高地厚之恩,欲报无门,所以对她生出了强烈的容忍之心。
圣剑飞虹易斌临死曾请命他俩必须结合,然而,男女之爱是丝毫也不能勉强的,心去难留,情断难续,她愿意这样,自己对易叔叔在天之灵也算有了交代了。
是以尽管心中不是滋味,倒引不起激愤之情。
当下别具深心地道:易姑娘,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易秀云毫无羞涩之容,侧顾酸秀才脆生生地一笑,才转向周靖道:老前辈,我们真的相配吗?周靖咬了咬牙,维持着平静的音调,道:男才女貌,真是一对!酸秀才心里却急着那颗鱼龙珠,重新施了一礼道:老前辈,不才有眼不识泰山,班门弄斧,祈老前辈勿罪!周靖心中暗笑,若非自己在短短三个月内,习成了共工残简所载神功,根本就不是他和她的对手,闻言之下哈哈一笑道,老夫也存逢场作戏之心,何罪之有!那颗‘鱼龙珠’,是否请老前辈赐还?这……当在要还给你,不过……老前辈有什么指教?这珠如何得来的?晚辈为了此珠,曾在天南蛮荒‘黑水池’苦守了三年,才取到它!这珠对你很重要?是的,太重要了,重于生命!嗯,你会使‘金刚指’?酸秀才全身一震,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好半天才道:是的!周靖紧迫着道:是你师傅绝学?这……说话何以吞吞吐吐?是的!令师是谁?这一点请恕晚辈无法奉告!为什么?师命难违!周靖目光如电,暗夜中特别显得熠熠逼人,目不稍瞬地逼视着酸秀才道:据老朽所知,这‘金刚指’乃是‘玉面无敌’甘祖年绝学的一部份,令师是否‘三指追魂’马鸣川?酸秀才像触电似地一震,好半晌才栗声道:歉难奉告!你不说?师命不可违!鱼龙珠你还想不想要?酸秀才身躯一晃,颤声道:老前辈要以‘鱼龙珠’作为要挟?周靖本心并不愿做这种不光明的事,但,为了要揭开父亲被害之谜,除此别无他途,父亲遇害之前,四侍童之首三指追魂马鸣川随侍在身边,遇害之后,马鸣川随着神秘地失踪,至今生死不明,他不能放弃这唯一的线索,当下冷冷地道:就算是这样吧!易秀云插口道:老前辈未免逼人太甚!为什么?敝友身为人徒,当然以师命力重,老前辈武林长者,难道要逼人叛师欺祖?义正词严,周靖不由语塞。
易秀云接着又道:以老前辈的功力而论,晚辈不敢妄测老前辈的辈份,但无可讳言,必然相当崇高,奈何对一个后生晚辈出之以要挟的手段……姑娘口才不错!晚辈直言,老前辈勿罪,听口气老前辈要找的是‘三指追魂’马鸣川?不错!老前辈安知敝友的师草就是马鸣川呢?金刚指是马呜川绝技!天下武功同源,指上功力相类似的很多……他刚才己经承认了,这一点无须你辩驳!酸秀才沉凝地道:老前辈,如果晚辈不说出师承,老前辈就不还那颗珠子?有此可能!如果是晚辈师承,不是老前辈要找的人,而晚辈说出之后,已蒙上了忏逆之罪,这一点老前辈又何以教我?问题在于‘金刚指’,老夫只问这指功传自何人!易秀云接口道:老前辈是否又肯示知,要苦苦追寻马鸣川其人的动机呢?周靖被反问得一窒,尴尬地道:老夫为你俩保全‘鱼龙珠’,不能有此一问?武林人各有不得己的隐束,老前辈何必强人所难,背师逆命,武林大忌……酸秀才突地打断易秀云的话,道:老前辈,这粒珠子,要救活一条命,因为这人不能死,请求老前辈把珠赐还,交给易姑娘,晚辈既不敢违背师命,也无法答前辈之间,决一死以谢!易秀云惊叫一声:你……酸秀才惨然一笑道:云妹,这珠子的使命,重于我的生命啊!如能完成使命,死何足惜!周靖可作了难了,他现在所使的手段,与他的性格背道而驰,为了父仇,他不得不如此,心中可万分不情愿,看酸秀才语意坚决、当然不是故作姿态,难道他真的要对方性命不成,对自己的目的丝毫无补呀!下意识地道:你认为老夫会答应这么办?酸秀才一怔神,道:老前辈功力无边,晚辈虽无他法,但这粒珠子实在重逾晚辈生命,不得己而出此下策……你的意思如老夫功力稍差,你会用强?是的,晚辈不择手段,务要得回!易秀云双日睁得大大的,周靖看得出她目光由敬畏而变成愤怒。
蓦在此刻--一阵细如蚊蚋的声音,飘传人周靖的耳鼓少主,我是‘鬼影子’,把珠还给他,我追踪!周靖心头一喜,故意沉思了片刻,才道:小哥儿,你死与老夫何益,罢了,拿去吧!说着,把那荷包掏了出来。
这话,大大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酸秀才激动至极地道:老前辈,这……这是真的?周靖抖手扔了过去,道:难道老夫与你作耍不成!酸秀才接珠在手,突地双膝一曲,道:老前辈,晚辈永记大德!周靖岂前受对方大礼,看年纪酸秀才还在他之上,同时,明里还珠,暗里却由鬼影子追踪对方,这也未见得是光明立大的行为,一抬手,逼出一般罡劲,托住酸秀才的身躯,口里道:免了,这本是你的东西,谈不上德!酸秀才尚未跪落,一股大力把他托起,运足全力,就是跪不下去,心中的骇异莫可言宣。
只好站直身形,万分诚挚地道:若非晚辈错有错着,冒渎者前辈代为收藏,在群魔虎视之下,此珠必已不保,这一点难道不值晚辈终生铭感!这倒是句实话,周靖也不得不承认。
好吧,就算如此。
晚辈心急如焚,请准予拜辞!周靖心念一转,道:且慢!老前辈还有指示?老夫有几句话问问易姑娘!易秀云愕然道:晚辈?嗯!请进!你认识周靖其人吗?易秀云骇然惊退了三个大步,颤抖着声音道:老前辈认识他?不错,老夫与他是忘年之交,老夫非常激赏他那一股傲性!易秀云粉面一连数变,道:老前辈为何会突然对晚辈提起他?因为他曾向老夫提过你!我,他……不错!他说了什么?他说你是他未婚妻!易秀云脸上现出一抹似恨非恨之色,道,婚约己解除了,是他亲口提出的!他告诉老夫那是误会?可是晚辈却认为是奇耻大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姑娘不能原谅他?易秀云咬了咬牙道:不能!周靖心头一紧,又道:还有令尊的遗命也不顾吗?易秀云芳容惨淡,凄然道:先父不知内清!可是周靖对令尊施于他的恩德,矢志终生难忘!那是他自己的事!姑娘己无谅解他的余地?这……他只求姑娘原谅,别无其他目的……什么,他……姑娘既己另有所属,他诚心祝福姑娘终生幸福!易秀云睁大了眼睛道:他对老前辈这样说?周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顿了一顿,才道:他曾如此说过!他知道我另结新欢?可能!他认为我是这样的女子?周靖心中暗道,事实俱在,你男朋友就在身旁,还假惺惺作什么态?当然,他不能说破使她太难堪,顾左右而言他,道:老夫话己说完,两位可以走了!酸秀才一躬到地,道:老前辈,晚辈告辞,德意永铭肺腑!易秀云也福了一福道:晚辈告辞!两人联袂并肩飞逝。
周靖对着蒙蒙夜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奇怪,自己何以忽然会有这么大的容忍之性?易秀云走了,永远的,那一根始终紧缚着两颗远隔的心的丝线,一下子断了。
空虚!幻灭!他为这可悲的离合而叹息。
远处,传来了数声鸡啼。
天,快要亮了。
周靖像一尊塑像,本立在晓凤宿露之中。
温煦的阳光,无法驱除他心内的阴霾。
第一个叩开他心扉的女子,春桃,死了!未婚妻易秀云,走了!--黄小芳这亦恩人亦爱人的奇女子,也作了波臣!血女甘小梅,却是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些,像跌碎了的梦片。
他迷惘,沮丧,一种幻灭的悲哀,在侵蚀着他的心。
蓦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至:前辈,您还没有离开?周靖被从极度的迷悯中唤醒了,徐徐转身,面对的是那通天教副教主王凝碧,谜一样的黑衣中年妇人。
他精神为之一振,道:是你!黑衣妇人凝重地道:前辈,您不叫‘玉面无敌第二’。
周靖微感一震,道:为什么?第一,论年纪辈份,‘玉面无敌甘祖年’是后辈,前辈焉有从他名号之理,第二,前辈的武功,胜过当年的‘玉面无敌’甚多,更不能称为第二……何以见得老夫功力高过‘玉面无敌’?四十年前,敝教主败于‘血谷主人’,之后二十年,又败于‘玉面无敌’,但双方交手,在百招以上!哦,你知道得不少!是以晚辈判断前辈用这外号必有原因。
也许是这样!晚辈想知道?为了什么,难道你与‘玉面无敌’甘祖年有什么渊源不成?黑衣妇人粉腮一变,道:晚辈承认!周靖心中一动,脱口道:那你不叫王凝碧……黑衣妇人娇躯一震,目中尽是骇然之色,颤声道:晚辈该叫什么?黄尚香!黑衣妇人粉腮骤变,花容失色,退了一个大步道:前辈何以知道?周靖心中大喜若狂,激动的道:你承认了?不错,我就是黄尚香,甘夫人的侍婢……你……真的……黄尚香脸上突现杀机,厉声道:阁下究系何人?老夫?玉面无敌甘祖年是如何死的?周靖知道对方已起了误会,但却不说破,冷冷地道:什么意思?黄尚香声色俱厉地道:家主人己练就‘金刚不坏神功’,普天之下,无人能伤得了他,除非阁下这等身手,而阁下用这名号,显然不打自招!你准备把老夫怎样?黄尚香凄厉地一笑道:阁下,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亲手一扬,左右手各握了一个碗大的球形之物。
这是什么?震天雷!震天雷!不错,脱手便炸,十丈之内裂石开山!你呢?本人已拼一死!你知道准能伤得了老夫?阁下何不四下看个清楚!调靖游目一扫,只见二十丈外,每一个方向,站着一个少女,手中均握有震天雷,不由下意识地心头一寒,如果所有的人,同时扔出的话,方圆五十丈之内,将无人能幸免。
心中登时激动万分,几乎流下泪来,看来黄尚香是个有心人,处心积虑要为主报仇,她定是猜想仇人既能毁得了玉面无敌,功力定必无边,所以才筹划了这一着棋,不惜与仇人同归于尽……黄尚香冷森森地道:如何?果然毒辣,但岂奈何老夫!阁下承不承认是杀害‘玉面无敌’的凶手?老夫说不呢?那阁下自称‘玉面无敌第二’,请提出完满的答复!周靖徐徐滴落假发面具……少主;你……黄尚香惊叫一声,蹬蹬蹬一连退了数个大步,激动,惊异,溢于言表。
周靖含着两泡痛泪,道:前辈,忠肝义胆,甘门存殁均感!黄尚香收起震天雷,上前数步,激动万分地道:少主,你这身神功……周靖把修习共工残简的经过和地灵夫人等的情况,简略的从头到尾,述了一遍。
黄尚香泪落如雨,咽声道:少主,这像是在梦里,主人主母虽死亦瞑目了!前辈……这称呼……哦,我该称你为五师姐!黄尚香含泪一笑,道:师弟,这确实像是梦境,太离奇了,太出人意料了!师姐,一切都是真实的,虽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接着问道:师姐怎的做起‘通天教’副教主?黄尚香神色一惨,举首向天,像是在回忆中搜索住事,久久才道:十八年前,钓鱼矶适逢惨祸,我与师妹吴绢云同一命运,被主母推落江中,却被‘通天教’少教主所救,我顾及血案非比寻常,所以改名王凝碧……哦!之后,我与少教主结为夫妇!哦!三年前,外子突告离奇死亡,死亡的地点是在距巫峡二十里的江边,经寻获尸体之后,证明是死于‘金刚指’……周靖心头一震,道:金刚指?不错,大师兄‘三指追魂’马鸣川的独门手法!死于大师兄之手?直到现在仍是一个谜!这谜很快就会揭晓了?揭晓?二师兄‘鬼影子’在跟踪一个会使‘金刚指’的人……酸秀才?是的,就是那天伤贵教护法‘枯竹客’,被师姐喝破追赶的那人。
可惜,那天被他兔脱了,而昨夜又有师弟你在场,同时家翁重伤,不得已放过他……周靖点了点头,道:师姐,如果我知道‘通天教主’是师姐的公公,我不会……不,师弟,你已留了情了,再说,你就曾伤在家翁之手!师姐何时当了副教主?一年前!周靖心念一转,道:师姐,如果万一姐夫真的是毁于大师兄‘三指追魂’,或是他传人之手,师姐是否要为丈夫报仇?黄尚香不虞有此一问,芳容一惨,却答不上话来,夫妇为五伦之一,她不能说舍夫仇而不报,但万一对方真的是大师兄或他的传人,这仇又如何报呢?周靖剑眉一整,道:师姐,我们暂不谈这个吧!师弟,我们暂分手,有事由你师任莫绮萍连络!周靖想起为自己而牺牲的莫绮华,心目中,他当她是爱人,而照现在的辈份,她成了自己的师侄,真是造化弄人……心念之中,凄然道:师姐,我对莫绮华愧疚终生!黄尚香凄婉地一摇头道:师弟,她对‘红须客’的功力估计过低,唉,算是命运吧!如果这事揭穿……不会,已成过去了!远处,传来一声轻啸。
黄尚香急道:师弟,我走了,目前我们的身份仍须保密,不宜落入人眼,否则将增加访凶的困难……还有‘一统会长’……我己知道他就是‘钓鱼矶’上唆众毁尸,迫杀家母的凶手‘武林一君’……说至此,目光中抖露一片骇人的杀芒。
黄尚香点头道:师弟,他已无所遁形,目前暂放过他,待追出杀害主人的正凶之后再下手索仇,我走了!说完,飞身疾逝。
四外埋伏的少女,也相继隐去身形。
又是一个谜底揭晓,周靖感到心头一轻。
一夜折腾,己经有些饥火中烧,于是,他重又戴上面具假发,弄回原来所住的镇店之中,方一进门,店小二已笑嘻嘻地迎上来道,老爷子,两位相公算准您老回来过午,已备好酒菜在后院等着哩!周靖口里噢!了一声,心想,甄氏兄弟还没有离开。
后院客房之中,果然摆了一桌酒菜,甄氏兄弟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周靖讶然道:两位还没有离开?甄名隐道:没有,周兄想是既饥且渴了,一夜折腾……咦,两位……武林罕见的盛会,兄弟岂能错过,周兄神动真可说是盖世无敌了!武学深如瀚海,怎可奢言无敌,老弟谬赞了!说着,进人房中,老实不容气的据案大嚼起来。
三人正自谈笑生凤,忽见小二匆匆而人道:老爷子,有贵客到访!周靖愣得一愣,道:什么样的女客?店小二痴痴一笑道:一尊瓷观音!什么意思?美得像观音大土,冷得像瓷做的!请她进来……话声未落,一条白影,已飘然来到院中。
周靖一看来人,全身陡地起了一阵寒粟,一颗心也怦怦乱跳起来。
她,正是同父异母的姐姐血女甘小梅。
甄氏兄弟齐齐低呼了一声,血女甘小梅向店小二挥手道:出去!小二伸了伸舌头,转身离开。
周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以真面目相见?还是装糊涂见机行事把身世问题向她解释清楚?甘小梅举步进入房中,顺手将门一关。
甄氏兄弟起公道:姑娘请坐!甘小梅向两人略一点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周靖道:老丈就是所谓的‘玉面无敌第二’?周靖冷冷地道:老夫正是!甘小梅噗嗤一笑道:弟弟,你别给我装样了,省省吧!周靖心内不由巨震,难道甘小梅昨晚也是暗中在场者之一,也许自己与五师姐黄尚香的一番对话己被她听去了,不然那会有这么巧,自己前脚进,她后脚来,而且一口就道破自己的化装,鬼影子给自己的这副面具,制作之精巧,天下无双,连通天教主那等人都被瞒过,她怎能看得出来。
也好,省得自己一番后舌解释。
心念之中,勉强装出一声笑声道:姐姐,你的眼光这样犀利?甘小梅绽出春花也似的一抹笑意,道:弟弟,你错了,我是早晨听人说关帝庙昨晚发生的一件武林大事,急急赶来,正巧看见你在套面具,所以才跟了来……周靖心头一凉,他目前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开口向甘小梅解释?他俩曾剖心示爱!他俩曾互相拥吻!结果,造化弄人,他和她是真正的姐弟。
他又不期然地想起了甘小梅说过的那句活:……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只有死……心念及此,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些,能在身世澄清之下而自动消失吗?当甘小梅知道事实的真相时,将有如何反应?甘小梅小嘴一晒,道:弟弟,你发什么呆?哦!周靖如梦初醒般地哦!了一声,尴尬地道:姐姐,你请坐!甄氏兄弟被甘小梅的绝世姿容,摄去了全部心神,却是真的发了呆。
甘小梅并不坐下,一双使人意乱清迷的眸子,转向了甄氏兄弟,突地,口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羞花赛玉的粉靥上,忽然罩起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弟弟,他俩是谁?周靖忙道:哦,姐姐,我忘了介绍,两位是弟弟的好友,谊比手足……哼,够了,你们同起共宿,是吗?甄氏兄弟骇然离开座位,怔望着甘小梅。
周靖惑然不解地道:姐姐,你问这干吗?你只回答我是不是?有何不妥?甘小梅声色俱厉地道:周靖,想不到你会是这种人,我甘小梅算是瞎了眼!周靖如坠五里雾中,茫然道,姐姐,到底是什么回事?问你!我?我不知道呀!哼!冷哼声中,转向甄氏兄弟道:你俩竟然也懂得‘开工易容’之术。
无耻贱人,还不与我现形!周靖骇然大震,莫非甄氏兄弟……甄氏兄弟王望了一眼之后,双双除去头巾,如云秀发,纷披而落,面容也在瞬息之间起了变化……周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惊呼道:怎么,是你们两个?甄氏兄弟,赫然就是地灵夫人的贴身侍婢若梅若兰。
周靖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他老感觉他兄弟俩的行动有些突兀,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梅若兰讪讪地向周靖福了一福,若梅开口道:请少主恕罪!周靖既是感动,又是生气的道:称我七师叔吧,到底怎么回事?这回,轮到血女甘小梅愕然了……若梅苦着脸道:七师叔,我俩奉命侍候你,却为你所峻拒,不得己改容易装!周靖哑然失笑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初次出现冒然与我结交,数次为我拼生斗死,同时与三师兄四师兄来住如此密切,还有名字,嗯!有意思,‘甄名隐’,‘真名隐’,‘甄名南’,‘真名兰’,这不是分明说一个真名字被隐去,一个的真名叫兰吗?……甘小梅错愕地道:她俩是……周靖向着梅若兰一抬手,道:你俩也称我姐姐一声师叔吧!若梅若兰双双施礼,恭谨地向甘小梅唤了一声师叔!甘小梅目瞪口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靖心念一连数转之后,已有了一个决定,泰然道:姐姐,一切详情,我会告诉你,现在请你陪我回‘血谷’!‘什么,你要去‘血谷’?是的!做什么?我必须要见伯母一面,有极端重要的事情禀告!甘小梅困惑地道:可否先告诉我,什么事?不!真的有这么要紧?当然!何时动身?现在!好,走吧!周靖起身向若梅若兰道:你俩回宫去吧!遵命!周靖仍是那具怪老人装束,与甘小梅离店双双扑弄血谷。
一路上,甘小梅不断要周靖说出事实真相,周靖一味支吾以应,说见了她母亲之后,一切自然明白,倒是把武功来源,说了一遍。
甘小梅蜜意柔情,言语之间,表露出万种痴情,只苦了周靖,哑子吃黄莲,尽量用不相干的话岔开。
这一天,日正当中,两人来到血谷之前。
周靖忽地想起一件事道:姐姐,我忘了问你,上次分手你回谷中,江哥的事如何向伯母交代?甘小梅神清一黯,泫然欲泣地道:她……她老人家己经知道了!什么,伯母己经知道江哥不幸的消息?是的!你告诉伯母的?家母心细如发,我无法再隐瞒!哦!她老人家……她没有哭,没有流泪,整整两个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说一句话,靖弟,那种日子太可怕了,你可以想象得到我的心境,我像是活在炼狱之中……泪水,终于滚落粉腮。
周靖界尖一酸,泪光莹然。
无声之音最悲哀,血谷主人的表现,是心死的征象响!是的,她集世间所有的不幸于一身,任何人都会为之一掬同情之泪。
甘小梅一拭泪痕,凄婉欲绝地道:靖弟,家母己完全失去了生的意义,她被先父遗弃,在悲伤度苦之中打发了二十年岁月,接着,是先父的死讯,这使她痛上加痛,把自己当着-个弃世的幽魂,她最后赖以活下去的一点牵挂,是家兄甘江……说到这里,泪水涌了出来,咬了咬牙,又道:上天的安排的确太残忍了,剥夺了她唯一赖以活下去的一丝生趣……靖弟,我简直不敢面对她,她的神情使我心悸,那似乎比死更可怕!周靖再也忍不住那盈眶的泪水,簌簌顺腮而下,硬咽着道:她太不幸了!甘小梅按捺了片刻情绪,默默含情地注视着周靖道:靖弟,数日前,家母忽然令我出江湖……做什么?她老人家为了维护‘血谷’一脉不断……怎么样?…甘小梅粉腮一红道:要我找你!周靖心头猛地一震,道:找我?是的!为什么?甘小梅期期艾艾地道:她要我俩立刻成婚!‘什么?立刻……成婚……是呀,靖弟,难道你不愿意?周靖蹬蹬蹬连退了数步,心房一阵收缩,身躯摇摇欲倒。
这简直太可怕了,如果他说出身世之后,又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甘小梅骇然道:靖弟,什么回事?没……没有什么!你不愿意?不,姐姐,我会向伯母交代!交代,什么意思?我……我……甘小梅疑云大炽,一把抓住周靖的手臂道:你怎么样?周靖像虚脱了似地道:我不能……你什么不能?周靖咬紧牙关,栗声道:我是你弟弟呀!甘小梅秀眉一整一舒,道:不错呀,你与我哥是结义兄弟,我比你大,你当然是弟弟,这有什么……周靖痛苦的道:姐姐,就是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也姓甘……甘小梅陡的一震,芳容惨变,栗声道:你在说谎?不,是真的,三月前我们分手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身世,今天我来此的目的,便是要向母亲禀明这件事你……你……天啊!甘小梅双手掩面,连连后退。
她的绮梦,在刹那之间,被残酷地粉碎了!她全心全意地爱上周靖,她为自己编织了一幅美丽的远景。
周靖占有了她感情的全部!她吻过他,她几乎想把身体奉献给他,那绚丽醉人的一幕,顿时要做了可怕的回忆,永远也无法洗刷的生命污点。
她绝望!她痛苦!她也感到无比的羞愤!想不到誓托终身的爱人,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造物者的安排,何其酷虐啊!自幼,她承袭了她母亲的悲剧性格,她在母亲的叹息声中长大,母亲的遭遇,在她的心灵中投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先天的悲剧性格,使她在辞然之间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化。
她笑了!疯狂的笑。
笑声,似巫峡猿啼,怨妇夜泣,那不是笑,是哭,是比哭更凄楚万倍的笑,摧肝断肠、令人不忍卒听。
周靖全身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刻,任何意识都己不复存在。
他早己料到会有这后果,所以一直不敢对她吐露,他希望能由她母亲转告她。
笑声中,甘小梅打开血谷秘门,飞纵而去。
周靖像是从一个可怕的梦境,进人另一个更恐怖的梦境中。
他本能地追了进去。
走完洞径,谷中血红的景色,使他神智一苏,除下了面具假发,脱去长袍。
他定了定神,朝里奔去。
月前,他己练成金刚不坏神功,不须仗血心之助,就可以抵当血罡,是以,毫无困难的走近了这一段恐怖的死亡地带。
薄雾凄迷之中,现出一片血红的湖水。
周靖面对血湖,没了主意,他第一次进血谷时,就到此为止,他被点了昏穴进入血谷主人的居处,出来时也是一样。
他想出声呼唤,但喉头像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喊不出声音。
突地--一个幽幽的,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道:孩子!周靖直觉地感到这出声呼唤他的是谁了!一种莫名的感触,使他全身一震,举头望去,一个白衣人,破雾踏水,冉冉而至,眨眼到了身前一丈之处。
是一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美,美得脱俗超尘,像一朵澄澈如镜的水池中冒出的白莲,但,眉目之间的幽怨,和那木然而呈惨白的粉靥,却令人见面生寒。
周靖双膝一曲,跪了下去.颤声道:我能唤您一声母亲?当然,孩子!虽然面无表情,语音冰冷,但己带了些许激动。
母亲,姐姐她……唉!这一声叹息,使周靖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孩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跟我来!说着,缓缓转过身去!周靖任了一怔,望了望血红的湖水,欲行又止。
孩子,这不是湖,是一片血岩!周靖大是骇然,举步行去,脚下踏到的是散发着红光的岩石地面,在薄雾掩映之下,确实像一片湖荡。
他茫然的,怀着沉重的心情,紧随在血谷主人之后。
顾盼之间,穿出雾幕,来在一栋巨宅之前。
血谷主人头也不回地道:孩子,进来!曲槛回栏,重门叠户,十分够气派,像是王公巨贾的宅第,可惜的是诺大一栋屋宇,却静悄悄得象宝山古刹,寂静中带着阴森。
工夫不大,来到一间陈设富丽的大厅之中,血谷主人象一个久病初愈的老年人一般,颤巍巍地躺倒在一张睡椅之上,手指身旁的锦墩,道:孩子,你坐下!周靖依言坐下,心里涌起一片无言的伤感,名震武林的血谷主人竟然被命运播弄得一至于斯。
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女子,捧进了两盏茶,放在茶几上,然后默默地退了下去,神态平板冷漠得不带半点生人气味。
血谷主人幽幽道:孩子,这是我的侍婢,也可说是亲人或朋友,谷中自道那次变故之后,所有门下人等,全被逐出谷外,而今剩下的除我母女外,便只有她一人!周靖无言地点了点头。
孩子,把一切经过告诉我!于是,周靖把父亲神秘死亡,母亲被迫自尽钓鱼矶,以及自己所遭所逢,原原本本一字不遣地叙述了一遍。
血谷主人象冰冻了般。
面孔上,居然浮起了一片激动之情,道:孩子,你也是生不逢辰,但,总算是得到了造物主的宽容,不幸之中有幸,孩子,虽然你父亲太过绝情,但我早就原谅了他,也许,他是不得已……周靖泪水交睫,但他能说什么呢?这一连串的悲剧,到底是谁的错?血谷主人闭自养了养神,又道:孩子,从现在起,你是‘血谷’的主人了!周靖意外地惊叫道:我?母亲……是的,孩子,‘血谷’一脉,要靠你来振兴了,目前,你必须全力追凶,我会等待你把仇人的首级带进‘血谷’来!周靖陡然起立,道:母亲,孩儿会的,定把仇人的头颅带进谷来请您过目!孩子,我妒忌你的生母,她一直得着你父的爱,虽死犹生,而我,被你父亲中途遗弃,虽生犹死,唉!过去了,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人生百岁,也不过春梦一场,何必计较这些呢?孩子,上一代的不幸,足为你的借鉴……是的,母亲!听说你曾经有个未婚妻叫易秀云?是的!解除了婚约?周靖怆然一笑道:是孩儿不是,判事不明,意气用事!好,希望你能与她重归于好……己经迟了!为什么?她己另结新欢!哦,那太不幸了……母亲,我除了亲仇之外,对一切都很漠然!孩子,你不该有这种想法,这一颗‘血心’拿去,与你那一颗原是一对,希望把它送给你所爱的人,也是‘血谷’未来的女主人!说着,从颈上下滴落一颗血心,递了过来。
周靖茫然无主地接了过来。
血谷主人又道:孩子,这一对‘血心’的故事,希望不要重演,珍惜好,慎重你的感情。
周靖若有所触地一震,道:孩儿谨遵教训!血谷绝学,由你继承,我己另有安排,若掺以‘共工残简’的不世神功,‘血谷’一门将为武林史上放一异彩!周靖激动的道:是的!蓦在此刻--一条幽魂般的影子,出现厅中。
她,正是甘小梅。
先后一个时辰不到,她彻底地改变了形象,似一朵盛放的牡丹,突遭摧残,那神情,与她母亲完全一样,人生的色彩,似乎己从她的脸上退尽。
周靖一颗心猛住下沉,一个可怕的阴影,迅快地吞没了他,他竭力镇静,唤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