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无缘庵里许的杂树林中,浪子三郎整个人埋在浓枝密叶中全心全意参研般若三式,他不但参研这三式,还要研创破解之道。
他藏身之处十分隐密,即使有人从旁边经过也无法发觉。
天才与常才之间的差距相当大,有时简直不能以道里计。
浪子三郎的武道天才,他现在不是习练一门武功需要投入很长的时间,他现在要用的是心力,以本身的优越基础把新的加入融会贯通,当然,这在一般人是无法办到的。
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绝对地完全投入。
现在是第三天的午刻。
哇呜!一个震天第啸,浪子三郎从茂密的树叶中冲云而起,凌空一个盘旋,点尘不惊地飘落地面。
他心头充满了狂喜,因为他已经成功了。
两天两夜,换了常人两三年二十年也未必成功,有些深身的武功,—般武林人连练的资格都没有,秉赋问题。
何事如此忘形?苍劲震耳的声音。
浪子三郎陡吃一惊,立即转身。
五步之外,兀立着,—个白眉长垂的老人。
师父!浪子三郎欢叫—声,连扑带跪。
您老人家怎会在这里?被你那声鬼叫招来的。
师父……就在附近?唔!起来吧。
浪子三郎再拜而起。
无缘庵就在——为师的去过了!已经见到‘无缘师太’?见过了!老人的神色黯然下去。
徒儿可以请问结果么?老人定定地望着浪子三郎,许久——一有缘实无缘,无缘却有缘,你懂么?徒儿愚昧,请师父明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缘始能会合,然而造化弄人,合而又分,便成了无缘。
若说无缘,偏偏又重逢有生之日,虽只一面,仍然是有缘。
长长吐—口气又道:天意谓之命,人意谓之孽,不能全委之造化!徒儿懂了!你真懂?这……徒儿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好!为师的一生行事秉持天心人性四字,但求无愧,不求人知,所以被目为‘怪’,你我师徒一场,不能使你心有芥蒂,听为师的说个故事……徒儿恭听!浪子三郎垂手肃容。
老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故事一———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原武林出现了—个非常自负的年轻武士,行事不同流俗,由于武功高而目空—切,是以几乎没有朋友。
在他盛名如日中天之时,又出现了一个女之凤,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停住似缅怀。
浪子三郎点头,他知道故事中的人物是谁。
好一阵,老人才又继续—一—那女人的武功和她的人一样超凡绝俗,风靡了整个中原道,无数年轻人趋之若鹜,然而她一样是目高于顶,对一般同道年轻武士不屑一顾。
有一天,她碰到了那个自负的年轻武士,双方一见钟情,但心里有意表面上丝毫不露,因为双方个性都倔,谁也不愿将就对方……老人又停顿了片刻——双方若即若离过了数年,在—次偶然的机会中,双方不期然地共同对付一个势大如天的邪恶门户,于是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近,论及了婚嫁,龙凤之配,幸福可期,不知羡煞了多少同伴……老眼放光,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绮梦里。
很不幸!目光黯淡下去。
女的有次不小心中了仇家的陷阱而伤了容貌,这对以美人自傲的她是无法忍受的打击,于是,她不告而别,人从江湖道上消失,那男的疯狂地在找寻好,整整一年,两人重逢,她的容貌已复,双方都表庆幸,以为好事 可偕,孰料不久之后,男的发现她跟另一个男的时相过从,于是情海扬波……浪子三郎很想插嘴,但忍住了。
双方在一次剧烈争吵之后分手,后来,这男的找上那男的,经过解释才知道是—场误会,原来那男的是她复容的恩人,女的跟他来往是基于感激之情并未变心,那男的坦白承认深爱女的,但誓言不会横刀夺爱……老人眼浮泪光,久久不语。
以后呢?浪子三郎憋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之后……年华逝去,直到今天!短短几个字道尽了人事沧桑,岁月无情,一步之失,遗憾终生。
浪子三郎算完全明白了造化仙翁与无缘师太跟师父之间的—幕情海悲剧,真是情天莫补,恨海难填。
老人缓缓转身……师父,您……大愿已了,心里已无滞碍,山中古洞静等大限,你好自为之!说完举步。
徒儿事了便回山……不必,为师的心已如槁木死灰,从此不见任何人。
师父……浪子三郎泪下,冲上前去。
老人已快速飘去。
浪子三郎呆住,泪水如断线珍珠。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小翠,因为小翠也是曾经被毁容的,由小翠联想到身材举止酷似小翠的文兰……他的内心感到—片空茫。
五天后。
太原赵寡妇家。
时间是过午。
老小子与浪子三郎已喝得醉眼迷离仍不肯下桌,赵寡妇热了三次菜,见两人已经不动筷子,进房休息去了。
我说小子……老小子勉强撑起眼皮:你说你碰上一个俏妞从背后看很像小小妞,那正面呢?完全不是!那不就结了,体形相似的太多,说不定你将来会碰上—百个,这是你太想她的缘故,她真的毫无消息?废话,要有那么一丁点我还不碰破头去追。
你很喜欢她?不错,她的德性跟我同科。
不爱小浪女了?不是不爱,只是……她有点不太看得起我,她公然骂我想娶她是做梦,哼!这本来是她自己的诺言,现在翻脸不认帐,我知道她是看上了浪子十三,老小子,你看我浪子三郎那点不如浪子十三,只是少了个十字而已。
不错,浪子十三想当我的徒弟我老人家还不要哩。
哈!所以我有办法治小浪女。
哟!怎么治法?有两个办法……哪两个办法?第一,先看不起她!浪子三郎眉飞色舞,仿佛相当得意于自己的主意:这一招是老浪子教我的,一个人要是被人看不起就先看不起他,这是对付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女人的最佳办法,你认为如何?很妙,不愧是老浪子,换了别人绝对想不出这记妙招!老小子竖了竖大拇指,还干上—杯酒。
浪子三郎更得意了。
第二,我要大大扬名超过浪子十三,要她来求我。
哦!也是妙招,你准备如何扬名?最便捷的路便是打败‘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老小子两眼顿时瞪得老大,狠盯着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也偏起头回瞪。
怎么?这招不妙?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多大道行?不打怎么会知道?你要是能跟我老人家打成平手就有资格斗江天尺。
不管用!浪子三郎直摇头。
什么不管用?老小子的两眼瞪的更圆。
老小子你不想想,虽然我答应做了你的弟子,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师徒的名份,做徒弟的能对记名师父放手开打么?再说,既然放不开手,还能证明个屁,所以我说不管用;你放心,我斗江天尺吃不了亏,打得过一举扬名,你老小子脸上也有光采,要是打不过,嘻嘻,我会溜。
这门功夫我可是专才!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事……老小子,别故意把话岔开,我……听我说,记得那小小妞曾经向我老人家当面表示过,她喜欢浪子十三也喜欢你小子,一个大姑娘家同时喜欢两个男人,说出口来居然脸不红,这算什么?嗨!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你小子什么意思?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她这么说表示她坦荡,胸无城府,也不矫柔做作,一个女人喜欢两个三个是应该的,别人不敢说出口她敢,喜欢两个并不是嫁给两个,是同时看上各有千秋的两个,最后当然是两个中选一个。
浪子三郎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说的可是振振有词,大有谁也驳不倒我之概。
她这么告诉你?老小子吐了口大气。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何必要人告诉,想想就知道。
小子……老小子有些哭笑不得。
老小子,你要问的也问完了,反正小翠现在下落不明,说什么都是空的,现在言归正传,你答应过我武功有成,就安排我斗江天尺,现在我自信……不,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
咦!什么毛病?别管江天尺,你得先斗浪子十三!为什么?浪子三郎一下没会过意来。
嘿嘿,争风,你必须要先跟他争,赢他,小小妞才是你的,他不会拱手把小小妞让给你对不对?哎呀!老小子,你说‘争风’这两个字多难听,应该说是‘争雄’,自古美人爱英雄,母的总是喜欢公中之雄。
老小子正喝进一口酒,几乎要喷了出来,总算硬憋住吞了下去,可是鼻孔里已见水滴,他破例地咧嘴一笑。
你自命是公中之雄?当然!浪子三郎挺了挺胸,作出英武的样子。
你有把握赢浪子十三?不必,我只消斗败江天尺,浪子十三自然会知难而退,小小妞也会闻风而来,至于小浪女……嘿嘿!没说出来,但可想而知。
你还要斗江天尺?不错,这主意绝对不改。
老小子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忽地张开道:好!我老人家为你安排,你的鬼心眼不必在我老人家跟前卖弄,不过,我老人家不反对你吐气扬眉,爬上巅峰。
浪子三郎嘻嘻!—笑。
老小子又道:记住,现在去打坐调息,养足精神,三更时分你到城南的‘龙神祠’来,不可有误!浪子三郎收敛起嘻容,很正经地说:遵命!老小子笑笑道:难得你说出这两个字。
月西斜。
一株荫覆数亩的老榕树沐浴在银光里,这株古榕树当地人称作龙树,龙神祠便在树荫之下,大小等于—个谷仓,较之一般的土地庙高明不了多少。
祠前有口大水井,据说有条龙在此破地升天,传说归传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将近三更,浪子三郎准时来到。
他是兴奋又紧张,斗江湖第一人可是件震惊武林的大事。
老小子如何安排他无从想象,总之今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次豪举,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只有全力以赴的决心,到底是为了成名或是争胜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阵风过,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步人浓荫,筛下的月光洒了—地斑剥。
祠没有安大门,是两扇透空的木栏栅,洞开着,里面是个小天井,—个大石香炉对着神龛,只消十几个人便可把整个空间塞满,黑樾樾没灯没火,显得无比阴森,当然,这种小神祠入夜以后是没有信徒光顾的。
浪子三郎到了木栅门外,朝里张了一眼,静立着。
将近盏茶时间仍没有丝毫动静,只有蚊子的嗡嗡声。
浪子三郎心里起了狐疑,三更已到却不见人影,最低限度老小子也该现身知会一声,他是怎么安排的?突地,浪子三郎听到一个很古怪的声音传自祠里,像家畜的喘息,又仿佛重病者的呻吟,这是什么声音?他转身面对着栏栅,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什么人?他喝问。
嗯!唔!是人的哼声,很明显。
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
他跨了进去,绕过大石香炉,运足目力望向神龛,神座前的地上躺了个人,哼声已止,他的心突然收紧,向前逼近些,仔细一看,呀!他惊叫出声,躺着的赫然是老小子,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老小子,你怎么啦?回应的是一声怪哼。
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小子遭了意外,他大跨一步,蹲下身。
老小子,你受伤了?我……我不是……江……的对手。
声音很孱弱。
你受了重伤?浪子三郎的心向下一沉:别急,让我看看你。
说着,伸手探试老小子的经脉穴道。
脉息若有若无,似乎感觉不到,穴道大部分不通,气如游丝,这是濒死的征兆,以老小子的能耐,怎会伤到如此地步?他的手脚有些发麻,头脑也嗡嗡作响,一份深重的自责从心底涌起,如果不逼老小子安排斗江天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个高年的老人如果就此结束晚年,此心何安。
急急摸出一粒师门特制的伤丹塞进老小子口里,然后坐下,双掌心分别贴上脉根和气海二穴,徐徐输入本身真元,这种情形之下切忌操之过急,如果输元过猛,一断便回天乏术了。
一般内家高手输功救人,必须趺坐凝神,人气一身,物我俱忘,是以必须有个护法,而他不必,这就是他的武功超凡逾常之处,江天尺可能还隐身在暗中,随时可施突袭,所以他一方面输元救伤,一方面还得注意防备。
足足半个时辰,老小子终于有了生机。
汗水使他的外衣都湿透,仿佛被雨淋过,当然,如果不分心警戒,他不会到这种程度,真是难为了他。
又过了盏茶工夫,眼看就将功果圆满……唰!空气振荡,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射而至,他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急收手挥出,那东西被反震回去。
哗啦!一声大响,那东西砸在石香炉上,碎落,是一片屋瓦。
浪子三郎飚出,足尖稍沾香炉边,从天井中笔直射起一旋,落在祠顶, 目光扫视之下,只见—条黑影淡烟般消逝在十几丈外的野林中,这种快速玄奇的身法,表示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相当惊人的境界。
是江天尺么?如果是江天尺,以他的身份名头不可能一袭而遁,那会教人笑掉大牙,是什么人逮到这机会出手偷袭?他正要追下去,突然想到老小子,这一岔后果很难想象,如果是有心人来个调虎离山,老小子可就……心念之中,他疾掠回去。
老小子仍躺在地上。
他惶急地伸手一探,手收不回来,人瘫坐下去,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坠入了冰窟,全身冷透。
老小子已断了气。
不知过多久,他才稍稍回过神志。
老小子竟然死了!又过了许久,他翻身改坐为跪,泪水哗哗而下。
老小子,是……我的错,我是真正杀你的凶手。
他哀哀哭叫:老小子,我现在该称你一声师父,虽然……说好了不计名份,但我们这间已经有了师徒之实,你已经教了我不少。
老小子……我发誓要斗杀江天尺,让普天下都知道浪子三郎是你的徒弟,我要为你造一座大墓,就在此地,刻上你的大号和我的小名……月已沉。
祠里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老小子,你一定不会瞑目,可是……我无法回天,你就原谅我吧,逢年过节,我一定来坟头烧纸插香,带酒食来陪你共醉。
抽咽了一阵又接下去:老小子,师父,当初相约称呼不变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师父,现在……我那师父在有生之年不容我再见,而你又走了……遗憾的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来路,托个梦告诉我好么?赤子之心,由衷之言,的确感人至极。
他用手轻轻扶着老小子的遗体,像对一个至亲的人。
悲声已止,泪却不停。
他跟老小子表面是没大没小,但经过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感情是真挚的,没有半点虚假,再加上自责,他的悲伤是回倍的。
就这么坐着,守着……远处传来村鸡的啼唱,时近五更。
浪子三郎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真正阻挠自己救人的不管是江天尺或是别人,有可能会回头看结果,这是擒凶的一个机会。
想着,开口道:老小子,你生而为英,死必有灵,你把凶手引来,我要为你讨公道。
说完,翻身拜了一拜,出祠门,飞身上了树桠杈,居高可以望远,任何会动的东西只要接近便无所循形。
鸡声三唱,东方已现鱼肚白。
浪子三郎开始失望。
突地,一条黑影远远飞闪而来。
浪子三郎心头大动,揉揉眼证明不是眼花,登时精神陡振,心里暗道:你终于逃不出我的神算送死来了。
人影很快地便到了老榕树下,面对祠门。
浪子三郎如飞絮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欺到来人身后,冷冰冰地道:好小子,我等你……话只出口半句,忽然觉得不妙,看身影是个女人。
来人突地回身。
三郎!啊!浪子三郎惊啊—声,呆了,大出意料之外,来的竟然会是赵寡妇。
在他的心目中,赵寡妇并不会武功,但从刚才的身法来看,她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一流的高手,看来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薄,竟没看出来,对了,老小子叫碧桃,落脚在她家,彼此定有渊源,她会武功便不足为奇。
三郎,结果如何?老小子,他……喉头哽住,说不下去。
他怎么啦?死啦!浪子三郎眼睛又湿。
什么?他老人家已遭到……不幸?赵寡妇惊震,但明显地没有悲伤之情,像是听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死讯,声调如此,脸上的表情并不强烈。
浪子三郎的反应是相当敏锐的,立即感觉到异样。
我不知道大娘有这么好的身手。
我曾经向人说过,刀马旦出身,会那么几下把式。
能有这么几下把式的并不多!你说笑了。
老小子跟大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浪子三郎目泛精光,直照在赵寡妇脸上,想测定她将要回答的有几分可信。
赵寡妇沉吟了—下。
三郎,坦白告诉你,他是我大师伯。
啊,难怪。
我大师伯他人呢?在神座边!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奔了进去。
老小子仍是那么直挺挺地躺着。
浪子三郎不吭声,他要再观察赵寡妇的反应。
赵寡妇蹲下身去用手探了探直起身来。
三郎,我看你非常伤心?当然,人非草木。
放心,老小子死不了。
什么?浪子三郎是真正地震惊了:人都已断了气还说死不了,大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预先的—着不死棋,以防万一。
不死棋?对!赵寡妇点点头:他跟江天尺并没正式交过手,不清楚对方的深浅,为了怕你吃亏,所以有必要先试试手,而江天尺是出手无情的,不得不预先作最坏的打算,临行前他交付我一粒‘迷魂丹’,要我在天亮前赶来此地,如果情况正如所料,这步棋便没白下,当然,这粒‘迷魂丹’也可能是为你准备的。
浪子三郎明白过来,心里大为感动,着实佩服老小子的老谋深算,人既然死不了,心里的悲痛便—扫而空。
那现在就给他服下?唔!赵寡妇从怀里摸出迷魂丹,纳入老小子的口中。
天色已经放亮老榕树上雀鸟吱喳不停。
嗯!一声长喘,老小子四肢伸张、睁眼、起坐。
哟呵!浪子三郎欢叫了一声。
这滋味不好受!老小子开了腔。
老小子,佩服之至!怎么?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惊人的招数。
什么招数?装死呀!老小子吹胡瞪眼。
好小子,我老人家为了你拼老命,你居然还说风凉活。
是事实嘛!大师伯,你斗不过江天尺?赵寡妇插口问。
差—点点……三郎!赵寡妇偏过脸:如果换作你……嘿!我不兴装死,我会溜之大吉。
哼!老小子站起身来:小子,你以为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告诉你,在江天尺手下你休想溜得脱,不死便算命大,再说,你打江天尺的目的是想一举扬名武林天下,这—溜你还有什么搞头?我不在乎,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撂倒他,反正我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嘿嘿嘿!小子,别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现在听我老人家说正经的,我在跟江天尺动过手之后,从他的招式我忽然悟出了—套治他的办法,回头我仔细琢磨之后传给你,保证你能打败他。
浪子三郎耸耸肩。
老小子,你自己为什么不打败他找回面子?哈!由你小小子打败他我老人家的面子更大。
可是你败过。
浪子三郎可是一点也不放松。
没人看到,也没人知道。
我老人家的寄名弟子打败了他,他还有脸张扬?就算他厚脸皮说出来,会有人相信么?哈哈哈哈,我们走!嗨!本来打算风风光光给你老小子办后事,现在吹了!小子,你有这份心意迟早会如愿的,不必急在此时!这是句玩笑话,但却有严肃的道理,人不能永远不死,尤其是夕阳无限的老人,虽说是自然的法则,但说出口仍有一份对命数无奈的悲哀。
又回到赵寡妇家。
浪子三郎暂时抛开了寻找小翠的念头,专心勤练老小子悟出来的—套掌功。
无巧不成书,他突然发觉老小子这—套掌功与自己在无缘庵无意中偷学到的般若三式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如果能接合在一起,其威力将骇人听闻,而且施展出来,既非般若三式,也不是老小子这一套,变成了浪子三郎的独门武功,这发现使他欣喜若狂,他暗地里不断地揣摩、思考,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苦练,简直就像是着魔,完全忘了自我的存在。
老小子当然高兴,因见浪子三郎在发疯地苦练他所传的武功。
浪子三郎很小心,不露他揉合两种奇功的破绽。
打江天尺的决心更坚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门争光。
碧柳清溪。
小翠徜徉在柳荫之下,活生生—幅美女踏青图。
一向开朗任性的她现在有了烦恼,造化仙翁改变了她的脸孔,比人前美,但已不是原来的她,家人将来肯接受这事实么?以卑鄙的手段毁了她容貌的是谁?不讨回公道绝不甘心。
浪子十三现在情况如何,该继续跟他玩这游戏么?本来成双成对,变成了形单影只,这种日子不好过,小翠变成了文兰,开始时很新鲜很好玩,现在兴味索然,一点也不好玩……文兰姑娘!一声呼唤传来。
小翠在沉思中倒是吃了—惊,抬眼望去,一个乡下妇人正朝自己走近,她是谁?怎会知道自己的新名字?村妇已走到身前停住。
从来没见过,完全陌生。
你是谁?小翠冷冷地问。
听我的声音.想想看,瞧瞧看?村妇本来粗沙沙的声音突然变的娇脆悦耳。
声音的确似曾相识,再看轮廓眼神,再加上文兰姑娘这一声称呼,小翠恍悟过来,脱口道:你是玄玉?不错!为何装成这等形象?为了保命!保命……什么意思?因为我知道某些人的某些秘密,随时都有被杀灭口的危险。
我不跟‘阴阳童子’一道么?哼!玄玉咬牙切齿,眸子里闪射出恨芒。
怎么?我要杀他!小翠有些迷惑不解,这妖媚的女人跟阴阳童子是同一流的货色,鲜廉寡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不是想玩什么花样?石大公子的暴毙,诛心人指出是偷天指,事实上仍是一个谜。
自己在灵感寺被毁容,判断凶手是那蒙面客,而蒙面客与这一双男女是勾连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狼心狗肺,生死关头竟然弃我而去,把我当他脱身的牺牲品,我现在明白我只是他的玩物,玩腻了随时可以丢弃,在晨庄里姑娘和十三公子没要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但对那狼恼的人我一定要报复,赔上一条命,我也要出这口气!玄玉越说越激动。
她说的会是真话么?小翠的内心戒备着。
你准备如何报复?我知道他的行踪,姑娘和十三公子不会放过他,对不对?不错,我们是在找他。
小翠是临时起的意,她的目的是要从阴阳童子身上追出毁自己容的凶手,同时也要助浪子十三解开石家庆暴毙之谜。
我可以提供给你线索。
好,他现在人在哪里?我带你去!在对方的意图未证实之前,小翠当然不会睁着眼睛往陷阱里跳,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丝毫不露痕迹。
很好,在没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阴阳童子替什么人卖命?一个蒙面人。
玄玉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接着又补充道:石大公子便是蒙面人交他看管的。
蒙面人什么路数?不知道,我问过,但他不回答。
小翠肚里寻思,蒙面人早已露了行藏,这因答根本不着边际,答了等于没答,蒙面人还是蒙面人,这女人很诡诈,得小心应付。
他们见面时如何称呼?我无法接近,他们不许我知道谈话的内容。
又是一句打高空的回答。
这么说……你对蒙面人是一无所知?可以这么说,不过……不过什么?小翠紧盯着问。
曾经有一次他在无意中露过—点口风,事成之后,他将名利双收,在武林中成为一人之下,至于什么事我就无从知道了!说着,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天在你们进入晨庄之前,那蒙面人曾经先进入地窖……你怎么知道?负责看守的庄稼汉说的。
哦!小翠想了想:石大公子是被一个蒙面人带走的,那汉子说的……不,在蒙面老者救人之前,先后两个蒙面人的。
小翠点点头,回想当日情况,这一说非常切合事实,蒙面人先进地窖,以偷天指点了石大公子的穴道,以防被救之后留活口,而诛心人并不知道石大公子中的是偷天指,所以才发生突然暴毙之事,保要设法查出会使偷天指之人,蒙面人的身份来路便可明白了。
我们现在就走么?现在就走,不过……我俩必须保持距离,不能走在一道,否则很容易被对方认出来。
会么?我已经化了装……噢!我倒是忘了,走吧!黄昏。
农庄后山的另—面,—幢破烂的农舍孤寂地瘫痪在—片废耕的田地里。
小翠与玄玉远远伏匿在树丛中。
就是那破房子么?小翠问。
不错,就是这里。
能住人?不是住人,是藏人,我来过—次,房子虽然破烂,但地下密室布置的不错,是紧急避难之处,本是无主空屋,特别加以利用,密室是后来加建的,原来没有。
小翠深深考虑了一番。
你确定‘阴阳童子’藏匿在这里?确定,我已经化了好几天工夫守侯,发现有人送饮食来,蒙面人也出现过一次,只是……我个人没能力对付,一直在等机会,正巧碰上你……小翠急想:这是真话还是陷阱?如果是真话,对付‘阴阳童子’—个不成问题,否则的话难说了。
小翠与玄玉藏身的树丛距那栋破房子约莫十来丈,是在斜坡上,俯瞰下去视线丝毫不受阻,景物极是分明。
玄玉突地用手—指道:看,有人来了。
—条人影飞快掠至,停住屋前的草地上。
小翠目光扫去,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大炽,来的赫然是个蒙面人,也就是她一心要找的毁容仇人,娇躯—起,正要冲下去,却被玄玉—把拉住。
文兰姑娘,别急!什么意思?我们现在的位置—现身便会被对方发现……我本来就是要找这蒙面人的。
可是你酌量看,此地距那破房子有十几丈,如果对方有意回避,连同‘阴阳童子’尽可以从容而遁,我们不但会扑空,也暴露了身份,最好暂时忍耐,等那蒙面人进了屋子,我们再接近屋子相机行事,岂不更有利?小翠一想有理,点点头安定下来。
还有,这蒙面人功力在‘阴阳童子’之上,能耐多高我不清楚,你自量能制服得了对方么?不然会偷鸡不着蚀把米,我的意思是首先对付‘阴阳童子’,摸清蒙面人的底,再设法对付才是最稳当之策。
可是现在两人一道……小翠有些动摇,事实上要同时对付两个强劲敌人,她的确没有把握。
蒙面人不会待太久,他—定会离开。
要是‘阴阳童子’跟他一道离开呢?看看再说吧!蒙面人观望了一阵这后挪步准备进屋,但只跨出两步便立即止步回身,赫然又是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他身前。
又是—个蒙面人?不错,他外号 ‘诛心人’,我是从他的身型认出来的。
他是哪方面的?应该说是第三者。
是不是从农庄地窖救走石大公子……对,就是他。
这么说,他是站在跟他们相对立场,他之出现必有原因。
这可好,我们增加了很大的胜算,现在我们可以待机而动了。
从玄玉的谈话,小翠对她的戒心减低了许多。
两个蒙面人似是在对话,但距离太远听不到,只能看到动作和姿势。
对方似闹僵,动上了手,招式猛很诡厉,战况相当激烈,但时间并不太长,七个照面之后,蒙面人只剩下招架之功,失去了还手之力。
小翠略显激动地道;我们下去!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弹起。
玄玉也跟着弹身。
现场传出一声惊叫,蒙面人的面巾被诛心人扯落,蒙面人扭头飞遁,诛心人呆了一呆之后疾追下去。
小翠与玄玉到了屋前,两个蒙面人已消逝无踪。
我们追……小翠正待跟踪追去。
且慢!玄玉急阻。
这是逮那蒙面人的绝佳机会,为什么阻止?文兰姑娘,蒙面人已经被‘昧心人’揭穿了真面目,我们不必急着追而放过了‘阴阳童子’,找‘诛心人’容易,要再找‘阴阳童子’恐怕很难,逮住他从他口里可以挖出更多的底,合你我之力,对付他绝无问题。
好吧!小翠同意了:你带路!跟我来!小翠跟在玄玉身后进入破屋。
屋子里没家俱,只有些粗重的破烂,霉湿之气触鼻难闻,四壁大墙斑剥,结满了蜘蛛网,只有角落里一个破木柜了意外地 显得干净。
小翠可是八窍玲珑心,一看之下便瞧出了端倪,用手指了指。
机关在这里?没错,你很精明。
你会开启么?会,不过……冒然闯进去相当危险,他是毒道高手,扇骨毒针可是要命的,我们设法把他引出来.明里对付就容易对付多了。
如何引法?烧!玄玉只说了—个字。
好办法,就烧吧,哪来火种?我有火摺子。
玄玉对曾经跟她浪在一道的阴阳童子现在是恨如切骨,所以做起来特别起劲,她迅速地抓集了些木片草屑堆放在木柜边,然后用摺子引燃,启动柜钮,使木柜移开露出暗门,再火堆推落。
我们到外面去等毒蛇出穴!好!两人退出门外,分别站到两侧,这样可以兼顾左右前后。
此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文兰姑娘,见到人时出手要狠,不能给他机会!这不用说!不久,门窗冒出黑烟,然后冲起火光,屋子已被引燃,破房子烧得很快,只一忽儿工夫,屋子变成了火山,小翠和玄玉禁不住热浪,步步缓移,但眼睛睁得很大,奇怪,不见阴阳童子冲出来。
屋顶被烧坍,轰然一声,火星冲空如流星雨内洒。
还是不见影。
小翠忍不住绕到玄玉那边。
怎么回事,毒蛇竟然烧不出洞?这倒是古怪。
玄玉皱着眉头。
是不是火断了出口,人已经闷在里面?不太可能,他不是普通角色。
那怎烧不出来?啊!糟,我们失算了!什么失算?诛心人和蒙面人在屋外动手,他定然有了警觉,悄悄地溜走了,要是我不阻挡你,早一步现身过来,或许就不会被他兔脱,这是我的失算,是我的错!这判断极有道理,是彻底的失败,功亏一篑。
小翠气的直咬牙。
他逃得了初一就逃不过十五,迟早会逮到他。
如果他就此远走高飞……玄玉只说了半句,但却充份显示了她的自私,这完全是为自己的目的着想,自己杀人不够力,要借别人的刀,她希望用话套牢小翠,非置阴阳童子于死地不可,因为她知道无剑山庄的力量。
当初石中龙开创天下第—家的霸业,席卷江湖帮派,独对无剑山庄礼让三分,于此可见一斑。
天下虽大,恐怕没他容身之地!小翠发了豪语。
那现在……我要去追‘诛心人’!小翠飞闪而去。
玄玉愣在当场。
月光如练,旷野里更见皎洁。
小翠盲目地奔行在旷野里。
她一心一意要找诛心人查究蒙面人的身份,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就算诛心人追上了蒙面人,问题也早已解决。
如果没追到,任何一方也不会停留在旷野里,可是天生的执拗,她就是不死心,不达目的不休。
奔行复奔行。
月亮已升得老高。
小翠又来到绿林小溪边,她停了下来,这里是她揭晓整容之后面目的地方,奇妙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整容,应该是恢复原来的容貌,显然这是故意的,可惜很难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老小子知道原因么?……一声苍凉的叹息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可是怪事,这种是份会有到这里来叹息?她转身探视,远远地,一条人影伫立。
她好奇地步了过去,距离逐渐拉近,看清了,不由雀跃三丈,这叹息赫然是她正在追寻的诛心人,她—下冲了过去,脱口道:实在是太巧了。
诛心人侧过身,两眼像两粒寒星。
什么太巧了。
我正在找阁下!一顿又道:记得我么?当然,老夫还不至于如此昏匮,找老夫何事?小翠镇定了—下心神。
请教一个人的来路。
噢!什么人?被阁下抓落面巾的人!诛心人显然地颤抖了一下,目光变成了芒刺。
你怎么知道老夫抓落人的蒙面巾?因为我正在那间房子附近。
你怎么会在那里?我找到线索, ‘阴阳童子’那败类藏匿在那里,阴阳童子’是那蒙面人的党羽,而蒙面人极可是阴手杀害石大公子的凶手,我非逮到他不可,正巧碰上……诛心人后退了一个大步。
你说那蒙面的人是……杀害石大公子的凶手?声音是颤抖的,而且非常怪。
不错,我打听到他在阁下之前进入过囚禁石大公子的地窖,而后在半路上便发生了石大公子暴毙的怪事。
她只说了石家庆这一段,隐起了自己被毁容这一节,因为只要—提,话便长了,而且会暴露自己本来的身份。
不可能!三个字吼出来的。
小翠赫了一跳。
阁下说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声却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不可能?诛心人转目仰首望天,默然不语。
为什么不可能?小翠再问,心里大感困惑。
姑娘!诛心人仍望着天:老夫说不可能便是不可能,自然有其道理,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不可能。
小翠可是为了难,她无法强迫对方说出不愿说的话,可是这—点对自己却又是非常地重要,放过了可能就再没有机会。
诛心人的表现非常古怪,看来他有难言之隐。
石大公子是他救出来的,他之出现破屋当然也是为了追凶,他能检验出石大公子是死于偷天指,就该知道下手之人是谁,而现在他又隐瞒凶手身份,原因何在?诛心人缓缓放平脸。
姑娘追凶仅只为了石大公子的公案?不错!小翠没仔细想便回答。
那好,这桩公案由老夫了断!小翠—听,才省悟自己答错了话,急忙改口。
不,我非知道他是谁不可!这似乎并不重要?不,非常重要,我另外还有帐要算!姑娘刚刚回答仅只是为了石大公子的事?不,那只是其一,为了某种原因,有的事是不足为第三者道的。
小翠硬着头皮企图挽转自己的大意失言。
那老夫告诉你,并未认出他的来路。
阁下存心包庇?怎能说是包庇?阁下放了他,而且又不肯透露他的身份。
老夫没认出他,也没追到他。
那阁下又凭什么说负责了断石大公子的公案?小翠一点也不放松。
老夫如此说的原因是老夫见过他的真面目,没设法再找到他,而姑娘对他一无所知,见面也不会认识。
是强辩但也有部分道理。
小翠真的是各尚的脑袋——没法了。
老夫该走了!回转身……慢着!小翠弹身截在头里。
姑娘还有话说?还有—句话,当今江湖,谁会‘偷天指’?不知道!阁下是包庇到底?姑娘,老夫曾经说过,这是一门失传已久的武功,百年来首度重现江湖,是谁幸运获得根本无从想象。
说完,不待小翠的反应,疾掠而去,身法之奇之快,简直是惊世骇俗,无法以言语形容,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月光里,说是形同鬼魅并不为过。
小翠沮丧木立。
她忽然想到一个理由,诛心人之所以守口如瓶,定然是在揭开蒙面人的面目之后?他自忖惹不起,故而以各种不成理由的理由掩饰。
转念又想,这不要紧,除了诛心人之外还有阴阳童子—条线索可查。
于此,她想到了浪子十三,如果有他在场情况就会不一样,可惜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自己该抖露真面目么?蓦在此刻,两条人影踏月而至,可以看出是—男—女,两人傍的很近。
花月良宵是属于情侣的。
小翠赶紧隐起身形。
两人—路轻声交谈,渐行渐近。
小翠先注意那女的,人长得很美,美极了,身材也长得十分匀称,婀娜多姿,名符其实的月下佳人。
小翠心想, 自己的容貌绝不输她,甚或有过之。
女人通常是很注意容貌的,对同性仍然会发生妒意。
两人停在一株垂柳之下。
小翠再看那男的,这一看.她的心骤然冻结,脑子里轰轰!响起—片,全身开始发麻,眼也直了。
男的,赫然是浪子十三。
才只离开了几天,他便另结新欢!女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友变心若是欺瞒。
她想冲出去,先杀女的,然后再跟负人算帐。
然而冲动归冲动,理智却不同意她这么做。
咬牙,这是她现在所能做的。
这景色实在太美了,可惜……女的娇声说。
可惜什么?浪子十三朗声问。
月姊笑人痴,痴人不识情!姑娘很会说话!浪子十三笑笑。
小翠的牙齿几乎咬碎,几乎按捺不住冲出去的冲动,冲胸的心火几乎要把她烧焦,但她毕竟忍住了,她要明白一切,她对浪子十三的信心支持着她。
这女人的声音她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女的,正是青衣蒙面女东方月华.现在是本来面目。
你的小翠有消息么?没有!你非常想她?……浪子十三默然。
默然等于是否认,小翠火上加火,想不到浪子十三竟然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了她.他真的变心了么?火,变成了恨,而恨反而帮助她忍所不忍,撕破脸闹是下下之策,保持风度的报复才是高招,这是她毁容后的转变,虽然本性难移, —个人不可能完全改变成另—个人,但在某种情况下有限度的转变是可能的。
十三公子!东方月华的眸子闪闪发光:我有个憋了心里已久的问题想问问你,你愿回答么?小翠又是—阵狂激,憋在心里已久这句活表示双方交往已非一日,这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事实、但狂激之后带来的却又是出奇的冷静,当然,这不是正常的冷静, 是很可怕的反应。
什么问题?你对石家堡是什么立场?这问题小翠有答案,但她已推动了原有的关切。
在下自己的守场。
浪子十三含糊以对。
我不懂。
姑娘,你可以不需要懂。
可是……你已经知道我的立场,所以,我有必要知道你的立场,否则的话,我心里的结无法解开。
姑娘!浪子十三的声调变的很不自然:你用不着在心里打结, 与你的立场绝不会有任何利害关系,在下的立场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好,那我再问一句,你真的志不在‘玄功解’?不在!斩钉截铁的回答。
十三公子,明月当头,良宵美景,我们谈些愉快的吧?唔!两人声音低了下去,还间杂着轻笑。
小翠心里的恨愈来愈浓稠。
看,那是什么?东方月华手指溪流。
什么。
浪子十三惊问。
你看,上游处水花打结的地方。
上游处溪床高了一叠,溪底有几块坻石高出溪面,溪水流过时便形成了漩花,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样白渗渗的东西横梗在水花里。
那是什么东西?……一段木头?不像,我看……像是个人。
浮尸我看去看看!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双双奔了去,小翠回身也看到了,她藏身地位置近溪边,看得更真切,的确是像一个溺水的人,因为有双脚翘出水花很高。
并非洪泛的季节,浅浅的溪流会淹死人么?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已到了上游水花打结的地方。
真的是人,还……还是女人!东方月华大声说。
好像……是具裸尸!啊!真是的……没穿衣服!捞上岸来再说,也许……是桩谋杀案。
很可能,这小溪跳下去淹不死人,如果是投水自尽,不会不穿衣服……东方月华附和。
姑娘,死者是女的,在下……你是男的,不方便是么?东方月华边说边掠身形,落在水花中突出的石头上,伸手一捞,托起,回到溪岸,朝地上一放,然后清理身上的水渍。
裸尸,还是—具艳尸,死者肤白如玉,曲线玲珑,各部位的特征显示是个女人中的女人,死了还令人心跳。
裸尸,极可能是被奸杀的。
浪子十三想到但说不出口,他知道东方月华一定心里有数,行走江湖的人这类事即使没有看过也听多了。
东方月华紧皱着眉头,她是女人,一样会脸红心跳。
玄玉,怎么会?浪子十三栗声说。
玄玉!东方月华也震惊:阴阳童子的女人?对,就是她!尸体没僵,肚子不胀,是刚死不久抛入溪中的。
东方月华很细心,立即便反应出情况:是什么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小翠在暗中大为震惊,她跟玄玉才分手不久。
阴阳童子兔脱,他定然发现玄玉出卖了他,所以下这毒手。
十三公子,该怎么处理?花点钱叫人来收埋。
要追凶么?只有看机会了,这女人孽作得不秒,她原来是跟‘和合道人’, ‘和合道人’被谋杀之后投入 ‘阴阳童子’的怀抱,都是—丘之貉,实在也值不得追凶。
浪子十三提出了他的看法。
好吧!东方月华赞同。
小翠的想法不一样,玄玉是为了协助她找阴阳童子才落得如此惨死,虽说玄玉的动机是出于私怨,但助她也是事实,如果她不急急离开,玄玉可能主不会遭阴阳童子的毒手,道义上她不能不管,而且阴阳童子是她非找不可的仇人同伙,找不到他揭不开蒙面人的底,照状况判断,他必在附近不远,于是,她暂时抛开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悄然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