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暗忖:这名老丐莫非也死了?骇震中偶一抬头,登时连打两个寒噤。
殿门横额之上,赫然一个血帖印痕,怵目惊心。
又是死神的杰作。
这以死神化身,肆虐武林的魔头白袍怪人,究竟是谁?死神的妻子阴司公主孙小华为复仇而造就了第二个死神,竟遭反噬,被活埋洞中,事实证明,那白袍怪人反噬阴司公主并不是觉悟前非,而是蓄意除去扼制自己之人,别具可怕的用心。
若非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被活埋的阴司公主,这可怕的谜底,恐怕永远无法揭穿,谁能想象得到这死神不是那六十年前的死神仅只是化身。
白袍怪人已学得当年死神邪功,此獠不除,武林非步上末日不可。
就在此刻——七名老丐陡地暴睁双目,站起身来,十四道怨毒含煞的目光,集中射向甘棠,那情景,令人不寒而栗。
甘棠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
居中那名老丐厉声道:本座恭候多时了,阁下出手吧!甘棠一怔神,愕然道:什么?那名老丐似觉不对,改口道:你是谁?甘棠从对方的自称中明白了这居中老丐便是帮主无忧神丐洪乐天当即抱拳为礼,道:小可冒昧恭谒洪帮主,请恕唐突之罪!七名老丐面色同时一缓,但却罩上了一层疑云。
无忧神丐洪乐天灰眉一蹙,道:小友何来?专程拜谒!请问称呼?甘棠心念疾转,自己既已涂了易容丸,无论真名化名,都以不报为佳,甘棠、施天棠,随便哪一个名字传出去都会招致严重后果,但又不能捏造姓名欺骗对方,自己乃是有求而来,略加思索之后,道:小可先告罪,是否可以不报姓名来历?这,并无不可,小友当已看到‘敕令’?是的!天祸敝帮,变生不测,小友请立即离开!小可只向洪帮主请教一句话!说说看!请见示‘三目老人’老前辈行踪!无忧神丐洪乐天神色陡地一变道:无可奉告!帮主是不愿相告还是……说不愿亦无不可!为什么?你的来意可疑!这……蓦地——数声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七丐神色突变,各自抄起了打狗棍。
无忧神丐洪乐天栗声道:如果你不是‘死神’的同路人,立即离开,犯不着陪死!甘棠恍然而悟,这七位丐门长者,自知难逃死劫,是以备棺而候,那些院中弟子,无疑的是血性汉子,不愤见本门遭此奇祸,而又无能为力,所以集体自决。
死神肆虐丐帮的目的何在呢?抑是……心念之中,脱口道:洪帮主,院中自决的四十名弟子怎么回事?无忧神丐洪乐天悲愤地道:本门岂无刚烈忠义弟子!自决殉帮。
不错!死神目的何在?要取本座等七人首级!甘棠顿时热血沸腾,自知决非白袍怪人之敌,但又不忍坐视丐门遭此浩劫,心念电转之下,突地瞥见七丐之中,一位六结老丐腰中插着一只竹箫,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除了冒此一险,决无他法解厄。
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电闪般凌虚各点七丐一指。
你敢……暴喝声中,七丐同时栽倒棺前。
甘棠迅捷地一把抓起六结老丐的竹箫,鬼魅般向殿后逸去,刚刚匿好身形,一条白影,无声无息地来到院中。
不错,正是那化身死神的白袍怪人。
甘棠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
白袍怪人目光一扫院中四十名自决丐帮弟子的尸体,口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目光移向了横倒棺前的七丐,口里轻轻地一声:噫!显然,这情况大出白袍怪人意料之外。
由于四十名丐帮弟子集体自决,使白袍怪人直觉地以为七丐业已身亡。
如果,白袍怪人察出七丐仅是穴道被制,并未死亡的话,他必须会再加毒手。
白袍怪人的身形,已到距离离七丐倒卧处不及两丈之地甘棠额上冒出了汗珠,咬了咬牙,把竹箫凑上口唇,吹出一缕极细极细的箫声,那箫声完全模仿叠石峰上阴司公主孙小华生前召唤自袍怪人的腔调。
箫声乍传,白袍怪人猛地一震,连退数步,目光向下扫掠。
甘棠吹了数声,便即停止,知道计策已经生效,小心翼翼地向后缩身,无声无息地出后殿门,隐身祠外一株浓荫匝地的树林之内,再次吹动竹箫。
箫声极细,纯以内力逼出,可传极远。
这箫声,除了白袍怪人之外,非一流高手不能发觉。
甘棠旨在疑兵,吹了数声,估计白袍怪人业已听到,随即中止。
情况一如所料,箫声方止,一溜白烟也似的人影,从祠内掠出,迅速地绕飞一匝,仓皇而逝。
甘棠吐了一口长气,飘身下树。
离树不远,横陈了三具丐者尸体,走近一看,死者周身无死痕,显然是遭白袍怪人的毒手,方才在祠内听到的惨号声,发自这三名死者无疑。
停了片刻,确定白袍怪人不会再回头,才重新折回祠内。
七丐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棺前,证实白袍怪人的确没有施毒手,才完全放了心,临险使计,终算挽回了丐门一场浩劫。
略作寻思之后,决定先解开无忧神丐洪乐天的穴道,和他单独谈话。
手扬处,无忧神丐翻身而起,陡地横杖扫向甘棠,势疾力强,令人咋舌。
甘棠轻轻闪开,冷声道:且慢动手!无忧神丐一扫身侧的六丐,目毗欲裂,再次举杖劈向甘棠,丐帮打狗棒法,别出蹊径,身为一帮之主,功力岂是等闲,何况是存心拼命,这一击.真有使风云变色之势。
但,甘棠的身手,也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旋身,反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杖头。
无忧神丐全力振奋,夺不回竹杖,厉声道:你想折辱本座?甘棠缓声道:帮主,这六位并没有死。
什么,没有死?是的,仅是穴道被制!你……意欲如何?只想请教帮主方才的问题。
你究意是谁?帮主定要知道?不错!晚辈甘棠!出身何门?先父武圣甘敬尧!什么?你……你……你是武圣之后?是的!说完,松开了握住杖头的手。
无忧神丐洪乐天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满面骇然惊震之色。
甘棠庄重地道:莫非帮主不信?无忧神丐惊疑不释地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晚辈略施小计,骗走了‘死神’!哦,你……难道……甘棠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帮主与六位贵门下,虽暂脱劫厄,但目前须隐匿一段时间,如果‘死神’发觉事实的话,后果仍难逆料!无忧神丐这才改容,抱拳道:本座不察,多有得罪,就此谢过援手之德!不敢当!少侠确是武圣之后?这一点务望帮主代为保密!本座应命!说完,突地激动地道:令先尊德在武林,天下同钦,想不到竟遭如此下场,只不知凶手……晚辈已有眉目!可否容敝帮一尽绵薄?这……死神肆虐,老化子自救无方,这话是近于侈谈……不,帮主切不可误会,今后如有仰仗,晚辈自当叩请!哈哈哈哈,哪里话,少侠今天已挽回敝帮一劫,大恩不言报,今后如有所命名化子代表敝帮应诺,万死不辞!帮主言重了,可否赐告事件始末?无忧神丐老脸一沉,悲愤地道:三日前,‘死神’突传‘死亡敕令’,附柬言明今日正午要取老化子与掌令丐、总香主、四长老等七颗人头,四十名弟子,愤而自决身殉,老化子等备棺而待,天幸少侠不速而至,解了此厄。
老化子无能,愧对祖师之灵与数十枉死英灵……说到这里,眼中滚下了两行老泪。
甘棠慨然一声长叹,道:劫数使然,受茶毒的非仅贵帮。
当然,老化子德薄能鲜,夫复何言!关于‘三目老人’老前辈……少侠要寻‘三目’前辈的目的是什么?探听另一个人的下落!一个人的下落?帮主可否赐告?老化子……唉!该如何说呢!帮主有困难?是的,‘三目’前辈十五年前在桐柏山下,曾救过老化子一命,当时严嘱不得泄露他的行踪,但……帮主既有困难,不说也罢,晚辈……不!无忧神丐皱眉苦思了片刻,毅然道:少侠既是武圣之后,所找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老化子积掌丐帮,也许能效微劳,可否说出要向‘三目老人’打听的是谁?甘棠心念数转,凄然道:晚辈打探的是生母的生死下落!无忧神丐眉峰再蹙,道:令堂是谁?甘棠心中一阵惨然,苦笑道:晚辈不知道,是以非找到‘三目老人’老前辈不可!这……无忧神丐老脸现出一片颓然之色,的确,纵使丐帮耳目满天下,无名无号的根本无能为力。
甘棠内心虽然渴望知道三目老人行踪,但武林人最重信诺,他不能强人所难,他也明白无忧神丐的处境,一方面是维持信守,另一方面自己对他有恩,情理上无法峻拒,当下坦然地道:帮主不须为难,晚辈另外设法打听就是!无忧神丐脸上充满歉疚之色,道:老化子实在彻心不安……不必如此!为了诺言,老化子未便相告‘三目老人’前辈的住处,但可以转介一人,他也许可以能为少侠效劳!谁?桐柏派掌门‘云汉一鹗樊江’!多谢指教,晚辈就此告辞……且慢!帮主还有话说?为了避‘死神’凶焰,老叫化等暂时辞谢江湖,今有一物奉赠,少侠持之无论到任何地方,只要有本帮弟子脚踪,都可以之为凭,号命本帮弟子!这……少侠如果不受,益使老化子内愧于心了!晚辈何……少侠现在所持竹箫,是本帮首座长老玉眼乞梁尚通的独特信物,帮中弟子无一不识。
见箫如长老亲临,就举以为赠吧!甘棠下意识地把竹箫横在手中一看,这才发现这竹箫与寻常之箫不同,箫身古色斑澜,隐隐透出龙凤之形。
无忧神丐接着又道:此箫名为‘龙凤箫’,是战国时秦宫故物。
甘棠正色道:晚辈不敢接受这厚赐!少侠不必谦,以刚才的事例而论,这箫在少侠手中或有大用,如能对除魔卫道有所裨益,岂不强似在化子手中把玩多多?如此……晚辈拜领!老化子一向不喜酸文,少侠是否愿意盘桓几时?晚辈立要告辞!如此请便!甘棠挥指解开了其余六丐穴道,不待六丐醒转,躬身一礼,随风而逝。
桐柏山,当豫鄂之交,由此而南,千里迢迢。
一种与生而俱的天伦孝思,使他暂时浑忘一切,立意要先寻到慈母的生死下落,他毫不迟疑的觅道南奔。
披星戴月,昼夜兼程。
这一天来到桐柏山下,时方迎午,就道旁茅店歇脚,一方面打尖,一方面打听桐柏派门派座落的地点。
他现在仍是紫蕈色面孔的汉子,毫不起眼,也引不起别人注意。
打尖已毕,出店打道,径直入山。
照店家的指示,很容易地寻到了桐柏派所在之地的卧云山庄。
苍松围环,翠柏夹道,一座气势宏伟的巨厦,却杳无人踪。
甘棠在庄门前徘徊了片刻,望着那蛛网封尘的庄门,一颗心直往下沉,堂堂名门大派,怎地会销声绝迹?千里迢迢地赶了来,不料却扑了个空。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一个乡农模样的中年人,担着些日用杂物,从身边走过,两下不期然地打了个照面。
这一照面,使甘棠心中为之一震。
这村农,面孔好生熟悉,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从眼神上判断,对方无疑是武道高手。
村农中年人在一瞥甘棠之后,匆匆低头穿林而去。
甘棠望着对方的背影在想,从记忆中去搜索这似曾相识的面影。
陡地——紫蕈色的面孔上,透出一重恐怖的杀机,猛一跺脚脱口道:是首邪!他想起来了,对方正是洛阳城厢巨宅所见的大庄主,九邪魔母所余两子之一。
巨宅已遭死神光顾,三庄主横尸,想不到邪子会在桐柏山中现身,邪子现身,魔母必然也隐身在此。
仇与恨,立即在血管中奔流。
这是索讨血债的大好时机,说不定元凶魔王之王也在近处。
心念之中,弹身追了过去。
可煞作怪,只这眨眼功夫,邪子化装的村农,竟然失去了踪影。
围绕卧云山庄的松林并不大,一望就可望透,人呢?难道上了天入了地不成,以自己的功力,对手不可能在转眼间逃出视线之外。
正自惊疑之间,忽然瞥见一株巨松之后,露出半个箩筐和半截扁担。
心里冷笑一声,追了过去。
树后,那村农斜倚树身,口中含着尺长的旱烟管,正以火镰取火,模样儿可是个道地的村俗人。
甘棠走近前去,冷冰冰地道:大庄主,久违了!首邪陡地抛去手中烟管,骇然起立,脸色刹那间数变,最后似竭力隐忍地道:朋友说什么?甘棠带煞的目光直迫在对方面上,更冷地道:真佛面前用不着烧假香,洛阳城外豪华巨宅确不等闲!首邪神色惨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朋友,你到底是谁?少时自会明白。
大庄主,太夫人与二庄主大概也在此不远吧?朋友目的何在?不期而遇,正好奉访!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在下说过不久就会明白!朋友还是说的好!为什么?恐有不便!什么不便?恐怕要得罪!哈哈哈哈,在下不在乎这一点,倒是大庄主得要劳驾引见太夫人。
首邪再退了一步,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厉声道:朋友真的不肯提名报号?甘棠不屑地道:不错,怎么样?既是如此,朋友是咎由自取!喝话声中,一掌击向了甘棠当胸。
砰的一声大响,甘棠不闪不避,也不还手,硬接了一掌,身形仅微微一晃、而首邪却被无形罡劲反震得连退两步,登时面如土色,双方功力的悬殊,已是不言可喻的了。
甘棠冷森森地道:大庄主,相烦带路引见太夫人,如何?首邪额上涌出了大粒的汗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连话都答应不出来。
甘棠迫近了一步,道:是否要在下动手奉请?就在此刻——一个冷漠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甘棠闻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五六丈之外,一个极其眼熟的窈窕倩影,背向而立,细一打量,忍不住全身一颤,暗道:是她!这女子,是判断中魔母的女儿。
神秘的牡丹笺,缠绵的留字……往事,刹那间,一古脑地电映心头,在奇门派总坛之内,迷毒发作,她该杀他却反而救了他,为什么?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俏丽的背影,再度发话道:阁下意欲何为?甘棠是以天威院掌院程琦所给予的易容丸易了容的,他能认得出对方,对方却无法认出他。
狭路逢仇,岂能失之交臂,当下定了定神道:在下想求见令堂!什么,要见我母亲?不错!你知道家母是谁?太夫人!太夫人这称呼未免太笼统!姑娘要在下说出令堂的大号?阁下就说说看?魔母!那女子陡地转过身来,厉声道:谁是魔母?甘棠一见女子真容,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脱口惊呼:是你?这俏生生的背影,他做梦也估不到会是情仇交缠的林云。
旅邸初传牡丹柬,古陵约会,口盟兄弟……变来变去,想不到竟是林云本人,谜底在刹那之间全部揭晓。
这情况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甘棠有些疑幻疑真。
他想到林云为他求药,反被毒倒,峰顶疗伤,识破了她是女儿身那一幕,不禁耳根发热,心儿狂跳。
牡丹笺所留哀怨绯恻的词句,已说明了她的用心。
这一份情仇,是她无法解脱的枷锁。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冷汗直流。
林云惊异地扫了甘棠一眼,由于天绝门的易容丸妙绝法规,与天生的一般无二,她无论如何也看不破甘棠的真面目,惑然道:我!阁下知道姑娘我是谁?甘棠自知失口露了破绽,当下硬着头皮道:姑娘是‘奇门派’女少主,不错吧?林云秀眉一蹙,道:阁下怎么知道?甘棠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信口道:这并非武林秘辛,姑娘的身份,在下相信知道的并非在下一人!那么阁下是谁?这……容后奉告!阁下称家母为‘魔母’?林云似乎未想到甘棠口中的魔母是九邪魔母,以为是侮辱之词。
甘棠冷冷地道:抱歉,在下说的是令姨母!林云娇躯一震,栗声道:我姨母?不错!你要见我姨母?是的!为什么?现在不便奉告。
林云沉思了片刻,道:阁下到底是敌是友?两者均可!阁下如不说出来意……怎么样?人见不到,也不可全身而退!什么意思?没有什么,你阁下看着办吧!在下势在必见!你办不到!不见得!阁下可别自误生命!林云的情意可感,但仇却不能不报。
当下避开林云的目光,转向大庄主,正待……香风飘处,林云快愈闪电地横在大庄主身前,道:大表兄,你退开!大庄主自知力有不逮,极快地退到数丈之外。
甘棠心中大感为难,他不愿和林云动手,但如果不动手,决无法迫出魔母的隐匿处所,好在林云并没有认出他的真面目,否则这场面就更难应付了。
林云语音带煞地道:阁下,既不通告,也不说来意,到底居心何为?甘棠横了横心道:在下向太夫人索一笔帐!索账?不错!什么帐?见面自知!无论什么帐,本人可以代接!姑娘接不了!是人命帐?可以这么说!阁下划出道来吧!在下说姑娘接不了!何以见得?冤有头,债有主!林云一窒,沉声道:阁下最好报出名姓,说出真正意图,我带你去见家姨母,否则……否则怎样?阁下别打算活着离开!姑娘口气不小!阁下不妨试试看!甘棠心念一转,一式追风化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数丈外的大庄主,林云喝声尚未出口,大庄主已被甘棠扣住。
林云双目尽赤,粉腮涌起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放手!甘棠早已横定了心,冷冷地道:歉难从命!林云恨得牙痒痒,但投鼠忌器,无法出手,咬牙切齿地道:你自己找死?甘棠回手一带大庄主道:带路!大庄主腕脉被制,使不出劲道,但仍怒吼道:办不到!甘棠冷厉地道:那就别怪在下心狠手辣了!你敢!厉喝声中,林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左掌迅速无比地拍向甘棠。
甘棠顺手一带,把大庄主的身躯迎向林云。
林云掌势不变,左掌从极其诡异的角度,电光石火的横切出去,这一手,的确既诡且辣,令人想象不到,右掌只是佯攻,并不着力,劲道全在左掌这一击。
砰!甘棠被震得横移了两步。
林云出手如电,如影附形地跟着戳出一指。
甘棠不知道是有意抑或无意,竟让她戳个正着,这一指戳的是腹间死穴地阙穴,以林云这等修为,被戳中者必然应指而毙。
但,事实大谬不然,甘棠仅只身形一晃,这就是天绝武功异于常轨之处。
林云粉腮大变,寒气顿生,骇然退了一个大步。
甘棠冷冷地道:姑娘,请带路!办不到!姑娘不愿令表兄尸横就地吧?你敢?这有何不敢!话声中,举手拍向大庄主天灵……就在此刻——一个苍劲而冷厉的声音,起自身后:把手放下!甘棠心里大吃一惊,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觉,这人的身手未免太骇人了,以他目前的功力,可说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
林云喜孜孜地唤了一声:外公!甘棠心中又是一震,林云的外公,当然是魔母和奇门令主的父亲,他是谁?心念之中,收掌回身。
两丈外,站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者,一件土蓝布长袍,齐腰曳起,两眼神光奕奕,最刺目的是额头上一个拇指大的疤痕,深深凹入成一个黑洞。
这额有恶疤的老人是谁?林云称他外公,难道他会是魔王之王?想到这一点,甘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这太可能了,鹰龙魔牌是魔王之王的信物,父亲遇害时握在手中,巨宅之内,魔牌被魔母所夺,不择手段地追问魔牌的来处,当初判断魔母与魔王之王可能是师徒,但只是判断,未经证实,对方何尝不可能是父女?一股热血,从内心深处翻涌而起,家园被血洗的那一幕,又映眼前。
血!尸体!瓦砾!他身形晃了一晃,振腕间,惨号陡起,大庄主一只左腕被活生生扭折,人随着滚出三丈之外。
林云厉喝一声:我劈了你!砰!甘棠一个踉跄,但目光始终不离额前有恶疤的老人,面上的杀机像是凝结住了。
林云一击之后,反而呆了,对方明明功力深不可测,但不闪避也不反击,为什么?额疤老人白眉一蹙,扬手止住了林云的动作,沉声道:娃儿,你似乎怨毒极深?甘棠尽量使自己冷静,他知道面对的敌人如果是猜想中的人物,想是非常可怕的,自己是否对付得了,大成问题,当下咬了咬钢牙,反问道:阁下何方高人?什么,武林尊卑有序,你娃儿称老夫为阁下?这并无不妥!哼,你叫什么名字?本人先请教阁下!额疤老人目中凌光一闪,道:娃儿,我老人家怕其中有误会,所以才耐性问你……甘棠在事态未明朗,报仇无把握之前,当然不愿说出身份,强傲地打断老人的话头,字字如钢地道:阁下是‘鹰龙魔牌’的主人?额疤老人声色剧变,大声道:什么,魔牌?不错,在下要证实的就是这点!林云杏眼圆瞪,略不稍瞬地注定甘棠,突地怪叫一声道:好哇,原来是你!甘棠全身一颤,冷声地道:姑娘说在下是谁?林云激颤无比地道:你虽易了容,但烧成灰我也认得你,如非是你,不会向我姨母寻仇,也不会知道‘魔牌’的事,更不会认得我大表兄的来历,你……你……甘棠血行加速,心跳怦怦,栗声道:我是谁?林云咬牙道:施天棠,今天是我们生死互见的时候了!甘棠怆然道:我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来得太早了!林云神情一黯,粉腮为之数变。
林云易钗而弁之时,她和他情同手足,弟兄相称,由此也种下了极深的爱苗,因了仇,这爱苗情根,势将被活活地扼杀,最感惨痛的是甘棠,他受之于她的大多,却无以为报。
额疤老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想不到你就是‘天绝门’少主,这就难怪其然了!大庄主捧着折腕,悄然逝去。
甘棠思绪起伏如涛,目前,他必须避免与林云发生正面冲突,论功力,他毁她不难,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能这样做,何况还有那一份明知不可续,但又斩不断的情感存在。
再就是老人的身份和功力,如判断不差,自己成功的希望极微。
生身之母的下落不明。
报伙不成的后果!天绝门义母的期望!这些,得失之间,其后果是相距天壤的。
重返天绝地宫再参天绝奇书,然后谋复血仇,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义母的训诲,使他性格上起了很大变化,在激越如疯的情绪中,仍能保持一分冷静。
林云语音激颤地道:施天棠,我不和你说你也明白,我们之间只有一条路,死!甘棠全身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战栗,死!意味着什么?她不说你死我活,我死你存,而只说一个死字,难道这是情仇交融之下,必然的结果?不错,为了血仇,他与她不共戴天,然而为了如山之恩,似海之情,除了死,别无解脱,问题只是时间的先后。
额疤老者突然宏声道:娃儿,你最好坦白供承‘魔牌’的来处,事情或可转变。
甘棠厉声道: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我们之间别无转变,除了生或死!你执迷不悟?一切话都是多余!老夫并非不能杀你,而是……而是什么?为了她!甘棠又是一震,目光不期然地一瞟林云。
林云面寒似冰,神情在悲愤之中带着极深的幽怨,她芳心的感受,并不比甘棠轻松,谈生论死,岂是她本心所愿,然而,造物的安排如此,谁也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人生的旅途上,有些路不是人愿意走的,但却非走不可。
甘棠痛苦地思索了片刻,向林云道:我是该称你林兄还是云姐?林云显然地一颤,道:随你!那我称你云姐……你认为这称呼有保留的必要吗?当然,事实终是不可抹煞的。
那你请听我最后一言。
请讲。
说出你当初何以会持有‘鹰龙魔牌’。
这牵扯到圣城血案与他的身世,一旦揭开,后果难以想象,三历死劫,已使他体味到生对于他的重要,他不怕死,也不惜死,但现在不是时候,家门百余枉死英灵,在冥冥中等待他复仇,他不能铸成千古之恨,当下沉痛地道:云姐,这一点恕我不能在此时此地作答!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小弟无法应命!林云粉腮剧烈抽搐,一跺脚道:好!言尽于此,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了你!甘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云姐,可否错过今天?林云眼圈一红,坚决地道:不行!甘棠闭上双目,暗理了一下紊乱的心情,重复睁眼,道:出手吧!林云王牙紧咬,从牙缝里迸出一声:看掌!呼一掌,迎胸劈去。
砰!甘棠退了一步。
砰!第二掌,甘棠紫酱色的面孔起了一阵抽搐,再退一步。
砰!第三掌,甘棠连退三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林云纤掌再扬,但却劈不出去,两位晶莹的泪珠,滚落粉腮,嘶声道:你……为什么不还手?甘棠一抹口边血渍,苦笑道:我欠你的太多!林云陡地背转娇躯,双肩在隐隐抽动。
额疤老者身形一欺,沉声道:娃儿,你心地不错,为何执迷不悟?甘棠换了对象,心神一振,寒声道:阁下是否‘魔牌’主人?你一定要知道?是的!目的何在?阁下只说是,或不是!你知道‘魔牌’主人是谁?甘棠咬牙切齿地道:魔王之王!额疤老者脸色一沉,道:你目的要找‘魔王之王’?一点不错!受何人之命?不受何人之命,我自己的意思!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可笑的?你今年几岁?这与年龄何关?当然有关系!什么关系?比如说,论年龄,你决不可能与‘魔王之王’发生纠葛,而且……魔牌主人已于二十年前作古……甘棠全身一震,栗声道:什么?‘魔王之王’死于二十年前?嗯!你……阁下不是‘魔牌’主人?当然不是!甘棠激动欲狂,这情况太出他意料之外,魔王之王死于二十年前,圣城血劫发生在十年前,其间相差了十年时间,死人当然不能为恶,但父亲死时为什么手握魔牌?如果说凶手是魔王之王的传人九邪魔母,以父亲身为武圣,功力自非等闲,邪子、魔母的功力,自己领教过,不可能造成这大血案,由此观之,必须另有不可一世的高手帮凶,那是谁呢?一人?或数人?这老者的话可靠吗?对!这是唯一的关键。
心念之中,脱口叫道:不可能!额疤老者再向前逼近了一步,双方相距已不及一丈,凝声道:什么不可能?甘棠冷厉地道:阁下的话可靠吗?信不信由你!在下不信。
不信又何妨?在下要面质那姓朱的女魔!额疤老者怒喝道:娃儿,你敢出言无状?事已至此,甘棠除了暂时忍耐脱身,便只有硬拼一途,当下抗声道:有什么不敢?找死!暴喝声中,老者双掌快逾电花石火地疾抓而至,诡异狠辣,世无其匹,几乎每一个要穴部位,都在指影控制之下,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甘棠心中一凛,双掌猛然拍出。
天绝武学,岂同凡响。
老者被迫得收指后退,口里道:果是‘天绝’真传,有攻无守。
话声中,改指为掌,斜斜劈出,这一掌看来缓缓无力,但诡异得令人咋舌,根本就无法判断击向什么部位。
甘棠根本上也不求拆解,双掌照样凌厉迅速地攻了出去。
砰!砰连响,双方手掌在刹那间交击了八掌之多,这显示出双方的招式全属诡异路数。
以奇攻奇,双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甘棠自练成了功力再生之后,内力源源不绝,随减随生。
劲气如涛,枝叶横飞,砂石激扬,五丈之内,一片黑地乌天。
五十招!一百招!两百招!老者须发蓬飞,喝声如雷。
甘棠汗珠滚滚,喘息可闻。
激斗近三百招,甘棠虽有功力再生的奇功,但对手太强劲了,同时他先承受了林云三掌,也已受了内伤,渐渐地呈现不支。
老者霍地电闪抽身后退。
甘棠乘机收手,深深地调匀了两口气。
老者气呼呼地道:娃儿,想不到‘天绝门’会出了你这等高手,能保持三百招不败,凭这点,老夫先知照你一声,提防杀手!甘棠咬了咬牙,没有吭声,凝神而待,看老者施出什么杀手。
老者面目,突呈一片酡红,双掌半扬,掌心向外。
林云欲言又止,粉腮随之变幻。
甘棠突地下了决心,聚集毕生功力,准备以一招天翻地覆效搏浪一击,如能成功,今天便可快意恩仇,原先,他把老者估计过高,三百招下来,使他信心大增,对方不过尔尔,至不济,全身而退决无问题。
心念未已,只听老者暴喝一声:躺下!林云脱口叫一声:外公!呼喝声中,老者双掌一颤,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甘棠心念才动,蓦感一股暗劲罩身而来,登时心神狂震,真气顿失,眼一花,掌形临身,但他已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砰!挟以一声闷哼,甘棠飞栽两丈之外,鲜血夺口喷出。
老者冷笑一声,如影随形而至。
甘棠不由骇绝,这是什么功力?竟然使人在刹那间散了真气,本能的反应,使他向斜里弹身,奇怪,真力又已恢复,只是伤势不轻,劲道减了过半。
弹身之下,竞然射去三丈之多。
老者当堂为之一窒,以他的估计,甘棠决无法起身。
甘棠心念电似一转,目前以走为上策,耽下去必无幸理,这种震人心神,散人真气的功力太邪门了。
中掌,弹身,转念,仅只眨眼间事。
身形再弹,恍眼闪出八丈。
站住!甘棠寒气大冒……老者双掌再亮,暗劲袭身,甘棠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真气像方才一样突然泄散,眼睁睁地望着老者出手抓住自己肩臂。
被执之后,真力又告复生。
他领略到对方亮掌所发的邪门暗劲,仅能使人在刹那间丧失抵抗力,但,这已足够对方下杀手而有余了。
老者冷森森地道:礼尚往来,你折老夫大孙手腕,老夫先废你一臂!甘棠亡魂皆冒,奋力挣臂,但内伤严重,已经力与愿违了。
林云突地大叫一声:外公,不要伤他!随着话声,人已到了甘棠身侧。
老者吐了一大口气道:云儿!你该醒醒了!林云狠狠盯了甘棠一眼,毅然道:外公,放了他!什么,放了他?外公,我只求你一次,下不为例!你姨母忍痛偷生,为什么?外公,我……我情不自禁啊!林云竟然声泪俱下,她口口声声要杀他,现在反而为他求情。
甘棠内心感到莫名的痛苦,激越地道:云姐!我不愿再领受你的恩情了,此生已无法偿还……林云凄厉地转目道:施天棠,最后一次……下次,也许我亲手杀了你!甘棠栗声道:云姐,等我本身事了,留有命在,誓必到你面前请你下手。
林云粉腮一惨,又流下泪来。
她爱他,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老者长叹一声,松开了手,转身自去。
甘棠窒在当场,怔怔地望着这情深似海的仇人之女,不知如何是好。
林云痴痴地注视了甘棠片刻,猛一跺脚道:你走!甘棠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讲,但口唇翕动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黯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他不敢回头,怕再看到那张幽凄的美靥,不敢领受,但又无法拒绝的思情,事实上是极端痛苦的一件事。
又一次与仇人失之交臂,究其实,自己的功力太差。
他茫然地一口气奔了数里,才取出万应丹服下,由于已练成了功力再生,不须运功疗伤,稍籍药力,便可恢复如初。
那额有疤痕的老者,究竟是不是魔王之王?他的话是否可靠?在甘棠心中仍是一个谜。
此行,本来是拜访桐柏派掌门,想不到扑了一个空,三目老人寻不到,便无法查询母亲的生死下落,这更增加了内心的痛苦。
回转天绝地宫再练武功,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了。
一阵紧行疾奔,山口在望。
蓦地——微风飒然,一个半百妇人,现身道中。
甘棠目光一扫,刚刚平静的心房,又告热血沸腾起来,阻路的,赫然是林云的姨母,洛阳城外巨宅的主人魔母。
天假其便!甘棠心里暗叫一声,刹住身形,目光闪射熠熠的仇恨之火。
魔母也是满面怨毒之色,冷冷地发话道:施天棠,回答我一句话。
什么话?你到底爱不爱林云?甘棠呼吸为之一窒,他不愿说违心之论,侃然道:爱!魔母神色一缓,道:如果没有云儿,你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这一点……在下承认这事实,将来必有以报。
如何报法?那是在下自己的事。
你该明白一个事实,云儿爱你已深,你死她不会独活,如果你真爱她,何不现在为她做一件事?甘棠心中一动,道:什么事?说出‘魔牌’的来处,上一代的仇恨,让上一代去解决!甘棠咬牙一哼道:在下可以为她死,但这件事暂时办不到,除非……除非什么?除非仇人全部伏诛!你口口声声报仇,说一说老身母子与你何仇何恨?从‘魔牌’上你该知道。
老身不知道。
那为什么穷追‘魔牌’来路?因为它是老身家传之物!甘棠登时杀机冲胸,厉声道:是你家传之物?一点不错!如此,请问老魔现在何处?魔母目中煞光暴射,栗声道:老魔?谁?魔王之王!你敢辱及先师?甘棠心头一震,先师?看来那额有疤痕的话不假,魔王之王真是已不在人世了,对方承认魔牌是传家之物,又是魔王之王的弟子,等于承认是血洗圣城的凶手,但以对方母子之力,能办得到吗?还有哪些帮凶?奇门派参与了吗?额疤老人被林云称为外公,自然是魔母之父不假,血案必有他一份,如果现在追问,对方可能矢口否认,因为承认了将是天下之敌,而且一旦自己暴露身世,万一仇报不成,势非略千古之恨不可,唯一办法,就是制住对方,然后迫供……心念动处,故意不屑地的哼道:侮辱,本人要鞭老魔之尸!魔母杀机毕露,作势就要出手,但忽又忍住,道:施天棠,看来你仇怨已深。
不错,山高水深。
‘天绝门’因先师之故而下这狠手?什么狠手,甘棠没有追诘,也没有深深去想,闻言之后,脱口道:事与‘天绝门’无关!什么,与‘天绝门’无关?嗯!是你个人的事?可以这么说。
魔母顿了顿,沉凝着声音道:谁是幕后主使人?没有幕后人,也没有谁指使我!你不说?会的,等时机成熟之时!老身希望你现在说。
办不到。
这可由不得你了!甘棠重重地一哼道:女魔,我要找的正是你!你字声落,双手曲指如钩,快逾电闪地抓了出去。
魔母也几乎在同一瞬间攻招出手,狠辣得令人咋舌。
人影一触而分。
魔母狼狈的暴闪三丈之外,一只左袖被撕下了半截,毫发之差,险被制住。
甘棠志在必得,略不稍停,紧跟着弹身出手。
魔母诡异地一拧身,斜里飘出两丈,避过这骇人的一击,迅快地伸手怀中,摸出一块黑黝的牌子,向前一亮。
甘棠暴喝一声:鹰龙魔牌!正待出手去抓,突地,魔牌映目,射出一道夺目强光,目光甫一和强光接触,呼吸立窒,血行顿止,真气也在刹那间凝结,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道排山劲气,已罩身涌至,与不久前与额疤老者交手时无异,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砰!身躯飞泻而出,狂撞在两丈外的山石上,再弹回地面,逆血夺口而出,全身骨骼仿佛拍散了似的,眼前金花朵朵乱冒。
魔牌有此妙用,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
魔母冷笑一声,举步欺了过来……甘棠强按心神,自觉功力仍在,由于天绝武学不同于一般常轨,这一击并未使他受到大伤害。
魔母脚步到了身前几尺之处。
甘棠猛地侧身扬掌,挥了出去。
天绝掌隔空蚀物,威力非同小可,而且这猝然而击,出乎魔母意料之外。
闷哼声中魔母倒栽丈外,手中的魔牌摔飞三丈有多,锵然有声,甘棠电疾弹身,把原本属于他的魔牌抢在手中。
好奇之念油生,手持魔牌,映着阳光一照,奇怪,竟没有光华射出。
只这转眼功夫,魔母已失行踪。
甘棠恨得牙痒痒,往回倒追了一阵,始终不见魔母影子,只好颓然地回头出山,目前迫切需要的是再练武功,否则无法快意思仇。
顾盼间,出了桐柏山区,来到入山时歇脚的茅店,呼酒畅饮,借以暂时麻醉纷扰的心情。
可煞作怪,脑海中老是闪动着林云俏丽绝俗的情影,挥之不去。
这段情,在可预见的将来,必然是悲剧收场,无可逃避,也无法解脱。
三杯酒落肚,勾起了满腹愁怨。
他感伤身世,也自叹飘零。
联带的,他想起了谏父自决的未婚妻西门素云,无辜受害的女子陈玉芝,横被摧残的少女卫缓缓……难道真的是红颜女子多薄命?造化弄人,有时未免太酷虐了。
正在冥思出神之际,店外突然一阵喧嚷吆喝之声,接着是数声惨厉刺耳的惨号,甘棠不禁心头一震。
店内酒客,纷纷夺门而出。
甘棠皱了皱眉,掏出几粒碎银,放在桌上跟着出了店门。
只见远远一道人圈,尽是劲装疾服的汉子,在好奇的驱迫下,举步向那人圈奔去,尚未接近,已有人吆喝:要命的不要过来凑热闹。
一些胆小的,已闻声回头。
甘棠当然不在乎,估计着必是江湖仇杀,加速地追了过去,张目向人丛中一看,只见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中年汉子,坐在当中,身旁横卧着五具尸身,数十劲装汉子,围成了一个大圈,死者也是这些劲装汉子一路的人。
那坐地汉子目光迟滞,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赫然是一个疯汉。
这多人追捕一个疯汉,这事颇堪寻味。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似在向众人发令:准备暗青子,围住他。
别让他走脱!数十劲装汉子,纷纷掣暗器在手。
疯汉仍不断地喃喃自语,对四外的情况,似乎毫无反应。
甘棠一念好奇,施展天绝门潜听之术,想听听疯汉在呢喃些什么,只听疯汉重复着一句话:我是人吗?西门嵩,我不饶你,武圣!武圣!翻来复去就是这么一句话。
武圣两字入耳,甘棠心头大震惊,心里头起一个念头,非要究明真相不可。
突地——那原先发令的人,突然欢呼道:闪开,总管来了!人群,裂开了一条缝。
甘棠目光朝发声处一扫,不由杀机大发,那发话的,赫然是玉牒堡外务管事金浩,不言可喻,这些劲装汉子全是玉牒堡属下的弟子了。
心念之间,只见一个狮面老者,大步入场,身后随着四个佩剑汉子,四名佩剑汉子迅疾地各站一个方位,长剑出鞘,如临大敌。
狮面老者,想来便是外务管事口中的总管了。
只见他径直走到疯汉身前八尺之处,才止住步子。
疯汉喃喃如故,似乎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近身。
狮面老者宏声发话道:五号,认得老夫是谁吗?疯汉被称为五号而不名,这称呼的确别致。
疯汉徐徐抬起头来,迟滞的目光,迫注在老者面上,久久才道:你……是谁?五号,你真的认不出老夫?疯汉如中蛇蝎般一跃而起,这动作使狮面老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甘棠这才看清疯汉还持着一柄精光夺目的长剑。
狮面老者一个干哈哈道:五号,你再看看!疯汉厉声道:王士邦,你是总管王士邦!不错,你还认得老夫,现在随老夫回去!回去,去哪里?回堡呀!疯汉突地惊怖地一退身,狂声道:门主!不!师傅,求您……别杀我……接着,双眼一瞪,凄厉地吼道:西门嵩,你这没有人性的老匹夫,我要……杀你!那吼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总管王士邦目光扫了四名随行剑士一眼,然后大声问五号道:五号,你听见没有,随老夫回去!疯汉愣愣地望着王士邦,神情一片迷乱。
王士邦再次道:五号,把剑放下!剑!疯汉应了一声,突然挺剑向总管王士邦攻去,出手之厉辣,世无其匹,看样子竟然是一个超级剑手。
总管王士邦身形暴退,顺势封出一掌。
疯汉如影随形跟进,剑刃撕风,剑气纵横,狂攻不息。
四名剑手,合围而上,双掌四剑,全力抢攻。
一场惊世骇俗的剧斗,展了开来。
疯汉的剑术,似已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以一敌四,攻守兼备,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而能应战,完全出自于本能。
但一个失心疯的人,终不能和常人相比,三十招之后,剑势已告散乱。
一声暴喝传来,疯汉身中一剑,血流如注。
甘棠下意识心头一颤。
接着,疯汉又连中数剑,成了一个血人。
砰!夹以一声厉哼,疯汉在总管王士邦出掌之下,飞栽丈外,倒地不起。
王士邦挥手道:捆上带走!慢着!喝话声中,甘棠如鬼魅般地飘落疯汉身前。
在场的玉牒门人,全感一室。
总管王士邦目光一扫甘棠冷冷地道:朋友如何称呼?过路人!哼!这算什么意思?没有什么,过路人专管不平!这是敝堡家务之事!在下管定了!总管王士邦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朋友,恐怕你管不了。
甘棠不屑地嘿嘿一笑道:当然管得了!四剑之一,大喝一声:好狂妄的小子!随着喝声,划出了一剑。
哇!惨号曳空而起,接着一片惊呼之声,无人能看出这自称过路人的紫酱面孔的少年,是如何出手的。
总管王士邦见状不由惊魂出窍,栗声道:朋友出手就要杀人?甘棠阴森森地道:‘玉牒堡’自西门嵩以下都该杀!好狂!暴喝声起,三支长剑,一双肉掌,同时罩身击向甘棠。
甘棠迭遇西门嵩和手下人迫害,怨毒已深,再加上后母陆秀贞与西门嵩奸合,更是恨上加恨,曾有血洗玉牒堡之言,出手岂肯留情。
哇!哇!三名剑手,立毙当场,总管王士邦吐血而退,一个照面,使四名一流高手三死一伤,这种功力,的确是骇人听闻。
外围数十劲装汉子,一个个亡魂尽冒,觳觫不已。
外务管事金浩越众而出,栗声道:朋友身手的确不凡,请留个名,好等敝堡主拜会!甘棠目中杀光一闪,道:金浩,今天暂饶你一命,归告西门嵩和陆秀贞淫妇,准备纳命!外务管事金浩登时面如土色,对方一出口道出他的姓名,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窒在当场,做声不得。
甘棠一把抄起疯汉,扬长而去。
总管王士邦狼狈已极地向金浩道:金管事,他是谁?金浩哭丧着脸道:不知道!收尸上路!对方……他逃不了的!且说甘棠挟着疯汉,顺道而驰,心中在想,以这疯汉在心神丧失之下,尚能具这等身手,决非等闲身手,他称西门嵩师父,又要杀他,其中内情决不简单,尤其他唠叨武圣二字,看来此事必与自己家门有关,以本门歧黄之术的精妙,使他复原,并非难事,这谜底非揭开不可。
心念之间,奔出了十来里地面,一座镇集。
展现眼前。
挟着一名疯汉入市,势必惊世骇浴,又不能这样挟着驰行千里回天绝地宫,想着,身形不自觉地缓下来了。
目光游扫之下,瞥见道旁不远有一间破庙,心念一转,折身向破庙奔去。
到了庙前一看,竟然是一间荒芜了的土地祠。
断瓦残垣,凄凉满目。
略一犹豫之后,终于举步跨入。
前脚甫自跨入,后脚便再也无法移动,宛如一下子掉入冰窖里,透心冰凉,从头直到脚跟,冷汗大粒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