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香把心一横,顿足道:好一个老奸巨滑的老贼,你会钻地洞,白大爷就能把地皮翻过来。
口里说着,人已飞落地面,同一名大汉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大汉转身而去,不片刻,捧来一只红漆木箱,小心翼翼送给白玉香。
白玉香又道:红儿,你们四人轮流发射神火,封住石上出口,别让冷老儿溜了。
大石四周烈焰熊熊,石中却毫无动静,火光照耀下,粉魔白玉香满脸杀机暴露,正全神贯注地在打开那只木箱。
他的举动十分缓慢,也十分谨慎,好象那木箱是纸糊的,一碰就会破了。
箱盖启开,里面还有两层内衬,每一层内衬之间,又塞有厚厚的棉花,等棉花移去,才是另一只油布封里的小木盒。
白玉香小心的解开油布,从盒子里取出一粒比核桃略大的黑色小球,托在掌中。
龙元庆和海云一直注视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这时见了那黑色小球,龙元庆不禁骇然变色.低声道:不好,冷老儿要吃大亏了海云忙问道:那小球是什么东西?龙元庆道:那是‘火药王’铁皮书生的成名暗器‘霹雳珠’二叔,快!没等龙元庆把话说完,海云已经惊呼一声,飞身卷了出去。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火鸟四姬和十余名大汉已经四散掠退,各觅掩蔽之处,粉魔白玉香已将那粒威猛霸道的霹雳珠高举过顶,准备出手。
两人藏身的芦苇,距离大石远达六丈,距粉魔白玉香也有三丈多、海云只顾阻止霹雳珠出手,竟忽略了红儿手中那只歹毒的火漆葫芦。
红儿就在白玉香身侧,那喷火葫芦,本来对着大石,此时突然发觉有人到,急忙旋身.轰的一声响,一般烈焰迎着海云射了过来。
海云去势迅急。
手里只有一柄软刀,及待发现烈火近身、已经不及闪避了,危忙中,左手本能的举起掩住脸部,上身向后一仰,整个身子贴着地面疾射……这办法应付普通暗器固然很有效,无奈那葫芦中喷出的火焰,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沾物即烧,人的身法再快,总快不过火势。
眼看着火焰已燃着衣衫,忽听龙元庆大喝一声:起!长鞭一抖,竟将海云拦腰卷住,抖手一甩,远远摔了出去。
这一挥,无巧不巧,恰好落在那大石附近,石旁泥土刚被烈火烧过,奇热尤未消退。
海云衣襟上已沾着火星,也无暇顾及了,忙不迭挺身跳了起来。
刚站起,又听得龙元庆急急喝道:快卧倒,快!海云目光疾扫,骇然瞥见纷魔白玉香正接着红儿飞快的掠退,那粒霹雳珠已经出手,向大石这边飞来。
他心里一急,索性不再躲避,一抖手,竟将软刀当作飞刀使用,对准那粒霹雳珠掷去。
软刀破空直上,空际火花闪耀,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巨响,恍如当头爆起一个焦雷,天在崩塌,地在颤抖……海云只感到自己被一股奇热无比的压力逼得踉跄跌倒,接连翻了几个斜斗,眼中金花乱闪,喉头一阵甜……其他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是碧蓝的夜空和满天星斗,其次,就是感到身上压着一堆沉重的东西,以致呼吸急促,几乎快要窒息了。
他奋力想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竟被埋葬在湖岸旁一个沙坑之内。
那沙坑的形状就象一座坟墓,开顿以下全埋在沙堆里,所幸头部尚在墓外,口鼻还可以呼吸.但身体却无法转动。
海云骇然忖道:莫非我已经死了么?是谁把我葬在这儿?为什么又将我的头留在坟墓外面?他急忙张口,叫道:龙二叔!龙二叔!才叫了两声,便不得不自动停止下来,因为他虽然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发出的声音却低弱得可怜,几乎连自己都无法听见,而且只这么呼叫两声,已感到喉头甜甜的,并且涌流出血水。
他正想将血水再咽回去,忽然由颈后伸过来一双手,飞快捏住他的两思软骨,说道:那是淤血,快把它吐出来。
海云只觉腹部压力陡增,喉头敞开,一股腥臭的污血,冲口而出。
好了!那人松了手,迅速将一粒药丸塞进海云喉中,轻吁道:这股淤血吐完,你的小命总算抢回来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别说话,也别乱动。
海云看不见那人的面目,但听他口音,绝不是龙元庆,想张口询问,眼皮却越来越重,不久便睡熟了。
这一段熟睡的时间,无梦无鼾,甚至呼吸也微弱得渺不可闻,待清醒过来,天上的星斗已经消失了,代之是一片朦胧曙色。
海云伸一伸手,缩一缩脚,只觉身上那沉重的沙堆不见了,四肢百骸无比的舒泰,急忙一挺腰,翻身坐起。
他坐起身于,才发现阴司秀才冷朋正坐在对面地上,而且正用一双炯炯慑人的眼光注视着他。
海云欣喜的道:冷老前辈,他们没有伤着你老人家吧?冷朋木然道:谁?谁要伤我?海云道:粉魔白玉香!晚辈目睹他使用霹雳珠,想谋害你老人家……哈!冷朋倔傲的笑了笑,道:区区一粒霹雳珠,就想弄死我冷某人?那是他在做梦了。
语声微顿,又接道:不过,你和我毫无渊源,能这般奋不顾身出手相助,无论是不是真对我有什么帮助,这份人情,我冷某人心领就是了。
说吧!你要什么报酬?海云一愕,道:晚辈并无索取报酬的企图呀!冷朋道那你凭什么要出手?海云道:援危拯困,这本来是应该的事,何况,晚辈和盛大哥是朋友——冷朋截口道:你是说彦生,你和他是朋友,并不等于和我也是朋友。
海云又是一愕,苦笑道:但我龙二叔和老前辈总是朋友吧?冷朋道:他和我是朋友,与你有何关系?海云道:这至少说明冷老前辈等于我的尊长。
错了!冷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说道:我这个人平生最不愿领受人情,更讨厌攀龙附凤乱拉关系,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人的帐各人算,你为我负伤,我还你的情,跟龙元庆和产生无关。
海云想了想,道:老煎辈一定要这样说,晚辈也不便争执,那就算晚辈没有出手如何?冷朋摇头道:事实上你已经出手,而且为我受了伤,我冷朋决不白承你的情。
海云道:既然如此,老前辈已经替我疗伤,赐我灵丹,情也还过了,彼此两不亏欠,这样总行了吧?冷朋变色道:你这意思是不要我还报了?海云道:晚辈本来就没有望报之念。
谁知冷朋却厉声道:你这是要我一辈子感激你?一辈子背着包袱,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是吗?海云忙道:晚辈绝无这意思……冷朋戟指喝道: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有了这次的小思小惠,就可以在人前夸耀,说你救过冷朋的命,说你是冷朋的大恩人?是吗?海云被他一顿厉喝,怔怔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虽然听说过武林成名人物大都有几分古怪,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变成驴肝肺了。
冷朋见他默然无语,越加怒不可遏,重重哼了两声,道:小辈,你若想藉此招摇抬高自己的身价,那就打错主意了,我冷某人生平不受谁的恩惠,天下只有冷朋的仇人,没有冷朋的恩人,你最好说出你要何种报酬,否则休怪我恩将仇报。
海云无奈,只得顺从道:我说出的报酬条件,老前辈都能办到么?冷朋道:便是要我这颗七斤半的脑袋也办得到。
海云道:条件无论轻易或苛刻,只要我说出来,老前辈办到了,从此便算互不亏欠么。
冷朋道:那是当然。
好。
海云点了点头,道。
晚辈别无所求,只希望快些见到我龙二叔,老前辈如能带我去,就算酬谢了我出手之情。
冷朋听了这话,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瞪着两只眼睛,竟许久没有出声。
海云惊道:龙二叔他怎么了?冷朋不答,突然起身道:随我来。
海云心里已有不祥的感觉,急忙跃身站起,紧随着冷朋向沙洲内奔去。
穿过芦苇丛,又回到那片养棋的空场,触目所及,只见场中遗户遍地,全是粉魔白玉香手下的大汉,尸堆中,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那简直不能算是一个人,只能说是一截略具人形的焦木,他虽然盘膝坐在那儿,看上去就和一根燃焦的木椿插在地上毫无分别。
冷朋走到两丈外便停了脚步,缓缓举手向那人指一指,立即把头别开。
这一刹那间,他眼中的冷峻和倔做全都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片晶莹的泪光。
海云茫然道:这人是谁?冷朋仰头望着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龙元庆。
这三个字从他口里吐出来,每字都似千斤般沉重,三字说完,仿佛已耗尽了他全部力量,声落,头也无力地低垂下去。
海云机伶伶打个寒噤,脚下一动,又缩了回来,瞪着眼睛,目惊转瞬的望着那个人。
他决不相信那人曾是龙元庆,因为龙元庆是个胖子,而且蓄着五给长髯,那人却身裁枯槁,干瘪瘪的显得很瘦小,其次,龙元庆的发髯都已花白,那人既无长髯,头发也是焦黑的。
那人混身已寸缕无存,五官面目更不可辨认,由顶至踵,肌肤全都溃烂,显然是被烈焰灼烧,伤得十分严重。
突然,海云看见那人身侧有一条弯曲的灰烬,分明是龙元庆的随身兵器幻影神鞭。
他心头一震,立即拔步冲了过去。
但身子刚动,便被冷朋一把拖住,沉声道:他外伤很重,暂时不能移动,也不能说话,别过去了。
海云惶然道:他真的是龙二叔么?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冷朋道:他被烈火灼烧,皮肉已经枯焦了。
体内水份耗尽。
形状难免有了改变。
不过,你放心。
他是不会死的了。
海云哽咽道:是我害了他,他为了救我,才被烧成这样,他……冷朋哽咽道:现在不必再说这些话,重要的是急救疗伤,我已经用药护住他的内腑,却没有徐治外伤的药物,必须尽快进城去配制。
海云道:需用什么药物?晚辈立即赶回徐州去配。
冷朋道:你不识药性,乘船往返也太慢,还是由我去的好,但我又耽心此地无人守护,万一发生事故,你一个人不足应付。
海云道:老前辈认为白玉香还会卷土重来?冷朋道:那倒不是,白玉香狼狈逃走,谅他不敢再来了,我是耽心昨天的火光和爆炸声,会引来其他凶邪人物。
海云道:微山湖还住着什么凶邪人物?冷朋道:深山大泽,总不免有邪魔匿藏,寻常宵小倒无足为虑,但距此东北方不远,却隐居着一个很难绕的武林高人。
海云道:能被老前辈称为‘高人’,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冷朋摇头道:我只遇见过他两次,连他的面目都没看清楚,退论名字了。
海云诧道:都是在微山湖遇见的么?冷朋道;一次在湖中,一次在东北方岸上一栋屋内。
海云道:老前辈和他动过手?冷朋道:没有。
海云道:那怎么知道他是‘高人’?怎么知道他‘很难缠’的呢?冷朋道:是不是高人?是否难缠?只须一眼就能看出来,问必定要动手较量?海去道:哦?冷朋接着道:第一次咱们在湖中相遇,那人独驾一只小舟,似在游湖赏月,两舟不期而遇,彼此互望了一眼,并没有交谈半句话,我却看出他一身武功已达化境,堪称武林中第一流顶尖好手。
’海云道:为什么?冷阴道:因为小舟中只有他一个人倚舷而坐,既无橹奖,也未见他有操舟举动,但小舟驶行的速度却十分迅捷,待我起疑想跟踪上去看看,小舟已驶入芦苇深处不见了。
海云骇然道:这么说,那人的武功修为只怕不是‘高人’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冷朋道:藉内力摧舟,并不困难.但要象他那样悠闲从容,行若无事。
世上却没有几个能办到,那人的内功修为,至少不在我之下。
说到这里,微停了片刻,又道:过了几天,旁晚时分,我偶由东岸荒野间经过,忽然嗅到一股使人呕心的腥臭气味,一时好奇寻去,发现邻近湖滨,有一栋新搭建的茅屋,那恶臭气味就是由茅屋中透出来的。
屋外正汇聚着成于累万的苍蝇,绕屋飞旋,振翼之声有如雷鸣,却不得其门而入。
海云讶道:屋中莫非有腐尸之类秽物么?冷朗道:起初,我也是这样猜想,总以为茅屋中必有腐尸腥物,以致招引来许多逐臭的苍蝇,正想入屋查看,那茅屋的门窗突然一齐启开了。
海云失声道:啊——冷明接着道:门窗一开,成千累万的苍蝇立即飞进茅屋内,但过了没多久.那‘嗡嗡’的振翼声音却越来越低弱,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了。
这时,茅屋内却大步走出来一个人。
海云道:就是老前辈在湖中遇见过的那个怪人?冷朋道:不错,就是他。
可是当他刚从茅屋内走出来的时候。
我并没有认出是他。
海云道:他已经改了换装束?。
冷朋道:不是改换装束,而是根本没有穿衣服。
海云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追问.他看得出来,冷朋这话,绝非玩笑。
冷朋深吸一口气,满脸凝重的接道:他赤身露体,混身一丝不挂,但身上涂满了奇臭无比的秽物,移步之间,臭气随风飘散。
中人欲呕,我若非及时屏住呼吸,险些连隔夜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
海云忍不住了,诧问道:他这样满身涂臭,是在弄什么玄虚?冷朋没有回答,却继续说道:我隐身暗处,见他一直走进湖水里,一面洗涤身上秽物,一面口里哼着小调,显得十分愉快的样子,待身子洗干净了,又回到茅屋,不久,穿好衣服,掩门而去。
他穿上了衣服,我才认出他就是前次在湖中遇见的人。
海云道:老前辈可曾现身和他相见?冷朋摇头道:没有。
当时我并不急于知道他是谁,只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在茅屋里干了些什么?等他一走,便悄悄潜入茅屋查看——海云脱道:看见了什么?冷朋缓缓道:茅屋中别无陈设,只有一张草席和一只瓦罐里盛着粪便和烂鱼,臭不可闻,草席上却落满了死苍蝇,此外,什么也没有了。
海云愕然道:他用秽物涂身,难道就为了要弄死那些苍蝇?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冷朋道:不!他一点也不疯,而是在苦练一种诡异的武功。
海云一惊,道:他用苍蝇练武?冷朋道:正是。
我仔细查看过那些苍蝇的尸体,每只都被锋刃由头至尾劈成两半,成千累万双死苍蝇,无一例外。
海云骇然道:这是一种剑法么?冷朋道:他或许用的不是剑,或许是使用一柄极薄板锐的小刀……但无论用的什么兵刃.要在短短时间内,将千万只飞动的苍蝇劈为两半,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一个人做得到。
海云忆道:是谁?冷朋道:剑组诗狂杜老儿。
海云道:他不是剑绝诗狂?冷朗道:当然不是。
但此人若也用剑,其剑法造诣绝不比杜老儿逊色,所以我说他是个‘难缠的高人’。
海云怔了怔,道:老前辈看见他佩剑没有?冷朋道:没有。
他胸前只有一条两端尖细,形如长梭的铁棍,用炼子紧在脖子上,那东西不象刀也不象剑。
海云忽然兴奋的道:那株茅屋可能就是他的家,老前辈是否还记得那茅屋的位置?冷朋摇摇头道:我曾在茅屋附近守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此没有再见他回去过,可是,我总觉得地并未远去,一定还在附近。
海云道:老前辈放心去吧!咱们和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即使他来了,晚辈以礼相待,对他客客气气,谅不致有什么危险。
冷朋沉吟了一下,道:大凡身怀绝技的人,性情都有些古怪。
我最迟午夜之前就可赶回来,这段时间内,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要忍耐镇定。
海云道:晚辈遵命。
火流星武侠世界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