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坚一招手,大步迎至甫道铁栅外,果见副教主雪姑亲率三名剑婢,立在棚内。
雪姑自是了然金永坚的天性,没等他开口,先将一方令牌从栅内递了出来,道:本座奉老菩萨口谕,巡视全教关卡,请金老护法验看令牌。
金永坚毫不客气,接过令牌审视完毕,然后取钥匙打开了铁栅门。
雪姑领着三名剑婢缓步而出,游目四顾,一面问道:前山还平静么?有没有特别事故?金永坚拱手道:没有。
雪姑目光忽然触及失执事,轻轻一哦,道:先执事哪时候回来的?购盐的事可曾办妥了?未执事俯首躬身道:回副座,盐车现在崖下,属于是刚到。
雪姑点点头,又问:怎么没见龙总管?朱执事道:龙总管也在崖下,皆因金老护法坚欲查验真身,才允放梯接运盐袋。
属下先经验证无误,龙总管则尚未登山……雪姑目光向金永坚一扫,微微笑道:这是老菩萨昨天才交代下来的,想不到恰好碰上你们回山。
既已验证完毕,那也就没有什么了。
接着,回顾金永坚道:金老护法请如常办事吧!本座还须询问龙总管他们几句话。
别碍着本座在此,耽误了运盐要事。
金永坚拱手一诺,自去下令放梯和调派人手,准备搬运盐袋了。
雪姑缓步走到崖边,下望盐车,额首表示满意。
忽又转身问道:朱执事,你们这次入城购盐,见到屠老护法没有?朱执事忙道:曾在店里见到过一次。
雪姑又问:他从没提起最近外面的消息么?朱执事顿了顿,答道:没有。
不过屠老护法曾有一信交给龙总管带呈教主,或许信里会有什么消息。
雪姑仰面一晒,哺哺道:是应该有消息回来了。
我早料到燕丫头被擒消息传出去,江涛小辈绝不会袖手的。
只要他敢来,就容易摆布了……朱执事心里暗骂:来虽来了,只怕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容易摆布。
贱人,你等着难看吧……这时,盘梯业已全部放落,十名守关护卫奉令搬运盐袋,已经循梯而下。
龙总管招呼道:这次盐袋装得比较结实,可能要沉重些。
列位多辛苦,回头另有奖金。
护卫们听说还有奖金,莫不眉开眼笑,土气顿盛。
其中一个卷起衣袖,用力扛起一袋,在肩上掂了掂,笑道:噎!果然不轻,怕不止一百五十斤吧!另一个也打起一袋,却皱眉道:奇怪,里面怎么硬绷绷的,放的什么玩意儿?龙总管笑道:盐袋嘛,自然放的是盐。
那护卫道:盐是散的,怎的这里面好像石头一般硬呢?龙总管摇头叹道:你们只守关卡,哪儿知道如今东西难买。
城里海盐不足,所以加了些川盐。
这种盐是由井里炼出来的,也有从山洞里开采的矿盐;全是一大块一大块,就跟石头一样硬,回头打开一袋给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护卫们恍然而悟,有那再碰上硬块盐袋的,也就不以为奇了。
十人各扛一袋,登上盘梯。
龙总管回头一招手,道:伙计们,大家别闲着。
这儿还有十袋,每人一趟,早些搬完你们也可早回去。
那十名推车伙计答应一声,各人负起一袋,紧跟着也上了盘梯。
等到二十袋盐运上崖顶,那十名推车的伙计却不马上退回崖下,大伙儿熙熙攘攘,竟向市道口奔去。
金永坚一见,怒叱道:站住,你们往哪里去?伙计中一个粗壮大汉此牙笑道:咱们也是天心教的人,却没进过天湖。
这次机会不能错过,好歹得进去开开眼界。
护卫们同声喝道:胡说!天湖岂是任意出人的,还不快些滚下去。
伙计们毫无怯意,反唇相讥道:哼!他妈的神气什么,大不了是条看门狗,别他妈的狗眼看人低!那护卫领队见势有异,连忙沉声喝道:亮兵刃,砍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伙计们一声呐喊,各自掀开衣襟,刀剑纷纷出手,呼喝道:要动家伙?那敢情好,咱们早就憋得难过了!霎时间,盐袋也纷纷破裂,人影倏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剑拐刀律,一齐亮了出来。
敢情那十名推车伙计,皆是九羊城高手,早已随千面神丐朱烈混入梅记老店。
盐袋中,却是周青青、大牛、穆忠父子和鬼手金刀齐秉南父女等人。
假扮胖子龙总管的是江涛,那位瘦瘦的来执事,却是铁臂仙猿姚健星。
至于千面神丐朱烈,却没有随行。
据他自称,须留店照顾屠开方等人。
实则江涛前脚离开潜山县城,他后脚就赶去阁楼,寻古月道人算帐去了。
前山关口变起仓促,群侠蓦然发动;守关护卫措手不及,登时伤亡大半。
金永坚来不及返回石屋取兵器,怒吼一声,抡臂扑了过来。
大牛嘻嘻一笑,横身拦住道:蛮子!听说你练得一身挨揍的好功夫。
别鬼叫鬼喊,咱俩先比划一下。
金永坚毫不答话,大步欺上,当胸一拳直捣在大牛肋骨上。
砰地一声,大牛倒退了两步,例嘴笑道:好家伙,你是真干?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挨我一掌。
说着,左臂一抡,右掌一翻,猛可一掌劈了过去。
金永坚也不避不让,挺胸硬挨。
哪知一掌打实,突觉如遭千钧重击!拿桩不稳,登登登直向后退。
一屁股撞在崖边栏杆上,哗啦一声暴响,连人带栏杆一起坠下崖去。
大牛一怔,摇头说道:都说老小子生得结实,敢情是个石蛋,一巴掌就滚下崖去了!雪姑在变起之际,已知不妙;喝令三名剑婢向前应战,自己打算遁入甬道。
万不料守关护法金永坚,竟会在一招之下被人震落悬崖。
惊骇间略一疏神,突觉寒光起自身侧;芙蓉、水仙和茉莉等三名剑婢,居然挥剑反向自己扑到。
她心头猛震,右臂刚举,佩剑才拔出一半,水仙的剑锋已斜刺里挥至。
惊虹闪处,血光乍射;一条右臂顿遭齐肘砍断。
雪姑痛得闷哼一声,娇躯疾转,飞起一脚,踢中水仙小腹;同时挥舞断臂,洒了芙蓉和茉莉一脸鲜血,才从危机一发之中,踉跄逃出剑阵。
不禁咬牙叱道:你……你们疯了么?水仙小腹受了重伤,业已跨地不起。
但芙蓉和茉莉却毫不稍顾,各自抹去脸上血污,重又挥剑扑至。
雪姑忍痛用左手拔出佩剑,厉声喝道:本座待你们不薄,为何临危反噬,恩将仇报?芙蓉朝着她脸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贱人,你也知道‘恩将仇报’这句话?咱们小姐当年待你又如何?那是仇?还是恩?你这贱人是怎样报答她老人家的?雪姑恍然道:原来你们是怀恨庐山旧事。
那时本座身受严命,屈就为婢,乃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何况本座只将她禁闭密室,并没有杀害她……茉莉叱道:实对你说吧,咱们含恨忍辱,屈身为婢,随你投入天心教;也正是等待这一天,要将你这贱人碎尸寸断,剖腹挖心,替小姐报仇。
如今你报应临头,还想侥幸么?两名剑婢越说越怒,越想越悲!银牙紧挫,热泪满面,双双挥动长剑,舍命忘生复又向雪姑卷到。
雪姑心知吉少凶多!素袖连场,抢先发出三枚红光告急号箭;独臂抢剑,舍命挡在甫道人口处。
这时,残余护卫尚有六七人,大家纷纷发出信号,跟随雪姑死守铁栅。
一瞬间,满天号箭乱飞,映着关前鲜血,天地一片血红。
江涛见那雪始浑身浴血,兀自负伤顽抗,死守不退。
剑眉微蹩,低谓姚健星道:时机急迫,不能延缓。
老前辈请助芙蓉二女一臂之力,但须生擒雪姑,以祭飘香剑聂老前辈及白老在天之灵。
姚健星应了一声,大踏步越众而出,沉声道:二位姑娘暂旦退下,让老夫来擒这婆娘。
芙容和茉莉已陷疯狂,双剑连环,只顾抢攻不理。
示道入日本极狭窄,二女不肯退让,姚健星便无处插手。
连叫数声,二女皆不应。
姚健星眉峰一耸,喝道:天龙少主有令,两位姑娘还不闪开?喝声中,双臂陡地一分,竟赤手空拳,探入二女剑幕之内……但闻锋锋两响,姚健星双臂各中一剑,却分毫无伤,二女剑势反都一缓。
姚健星不愧铁臂之号,手腕一抄,两柄长剑尽人掌中;力贯两臂,一式仙猿展臂’,竟然硬生生同时将芙蓉和茉莉震退两三步。
雪姑睹状,心胆皆裂!忙不迭弃了铁栅口,转身便逃。
姚健星大笑道:副教主请留步。
一科手,两柄长剑破空疾射而出。
雪站刚刚奔近甫道不过丈余,双剑已到,迫得反身挥剑格拒。
无奈那双剑上,被姚健星以飞星渡元手法,贯注了极大的内家真力;她刚受重伤,勉力一格,仅将其中一柄长剑格落,另一柄剑却正中左腿腿弯处。
雪姑啊呀一声痛呼,滚倒在地。
芙蓉望见,芳心大喜,娇躯疾闪,飞一般枪上前去,探手便抓……谁知她手指还没沾到雪姑,突然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了丈余,砰然摔倒。
手足伸了伸,便寂然不动了。
姚健星骇然大吃一惊,俯身一探她的气息,竟已断绝。
方自惊诧末已,人影闪处,茉莉又冲进了甬道……姚健星沉声喝道:姑娘,去不得!声犹未毕,只见茉莉身形暴颤,如遭重击。
整个人离地飞起,摔出铁栅门外。
姚健星一展铁臂,接住茉莉娇躯;触手僵挺,赫然也断了气。
这一来,把个铁臂仙猿惊得脸色顿变,如坠五里雾中。
江涛诧问道:老前辈,怎么回事?姚健星摇头道:奇了,这甬道内莫非隐藏着什么古怪?二女一接近,都先后遭了毒手!江涛吃惊道:有这种事?急步上前,从姚健星手中接过茉莉,果然气息俱绝。
姚健星闪目向市道中打量,但见一片黝黑,里面情景,茫不可辨。
鬼手金刀齐秉南正站在姚健星身后不远,冷笑道:必然是那婆娘诈死暗算两位姑娘。
齐某人生平不信有鬼,倒要试试那婆娘的鬼魁伎俩。
说着,翻手掣出身后金刀,举步向勇道走去。
江涛沉声道:济老前辈作要大意。
齐秉南应了声:理会得。
行到铁栅口,脚下顿止。
鬼手金刀齐秉南出身黑道,闯荡江湖,历练极丰c此时一手提刀,一手护胸,侧耳倾听了片刻;忽然冷哼一声,闪身越过铁栅门。
但是,他脚尖只一碰地,身子左右一晃,又轻轻退了出来。
洞外群雄屏息注视,而道中毫无异状。
那雪姑倒卧地上,似已昏厥,也没有动静。
齐秉南双眉微蹩,缓缓吸了一口气,突然一声大喝,飞身冲进市道……他一掠丈余,落身处已是雪姑倒卧之地。
金刀一闪,虚空劈出三刀;左手一扬,五指如钩,相隔数尺,猛向地上的雪姑抓去。
那虚空劈出的三刀,乃是齐秉南成名绝技雷霆三刀;扬手一抓,更是他得意秘学鬼王爪。
当年闯荡江湖,正因仗此两种绝技,赢得鬼手金刀美号。
雷霆三刀出手,而道中仍无反应:鬼王爪的力道,已经够到昏厥的雪姑……齐秉南功行左臂,力注指尖;凌空一收五指,竟然在数尺外将雪姑身子抓了起来。
一抖手,向铁栅外掷出。
雪姑毫无反抗,应手飞出市道。
然而,齐秉南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当卿哪金刀脱手坠地,一连三个翻滚,从甬道中直摔了出来。
江涛举手一秒,接住雪姑,顺手拍闭她的灵台穴,交给身后的周青青。
姚健星铁臂双出,及时抱起了鬼手金刀齐秉南。
丑姑飞迎上前,急叫道:爹爹,您怎么样了?齐秉南脸白如纸,气弱如丝。
缓缓用左手指了指自己背部,又指了指甬道;张口欲言,却未出声,就断了气。
丑姑哭叫道:爹爹——莲足猛顿,便待扑进甫道。
江涛急忙拦住,道:姑娘暂请节哀。
令尊之仇,咱们誓必报雪,但却不能激动行事。
丑姑埂咽道:可是,我得先查明白,究竟是谁躲在里面,暗算我爹爹!江涛黯然颔首道:咱们不久便能查明,姑娘请相信我好了。
说着,轻轻翻转鬼手金刀齐秉南的尸体。
嘶地一声,扯开了背上衣衫。
背心上,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