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感天录 > 第十五章 天暗天愁

第十五章 天暗天愁

2025-03-30 08:07:20

黑夜无声无息地逝去,东方天际,透出一线曙光。

荒山中,刺藤荆棘,怪石峥嵘,遍地砂砾,锐如刀剑。

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树影摇曳,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陶羽衣衫破碎,遍体鳞伤,一夜里,不知踏过多少荆枝,穿越多少藤蔓,怀着胸中一团的人的热火,跌跌撞撞,在乱山旷野中颠踬而行。

他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自然更不理会脚下有没有路径,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意愿,那就是——找个人迹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死去。

内腑焚心丸的热毒,一刻不停地烧烤着他的心脾,而人世的凄凉,更使他心灵破碎成粉末,因而,不期然产生出逃避的意念。

死吧!不管走到天涯,走到海角,也不管是人世亏欠了他?还是他亏欠了人世?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行行复行行,地上坚锐锋利的砂砾,划破他的脚趾,鲜红的血,一滴滴渗落在地上,天慢慢地亮了,但眼中景物,却越来越模糊……忽然,一条纤小的人影,遽尔出现面前,陶公子,呀!真的是你……陶羽一阵惊愕,脚下不由停步。

扬起头来,果然,眼中似见一个纤细的影子,正惊愕地瞪视着他。

他讶异乏下,吃力地摇摇头,想凝聚目光,看看她是谁?不想眼中一阵金星闪耀,那人影斗然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影子有些熟悉,仿佛竟是个女的,但是,她是谁啊,是凌茜?廖五姑?宫玉珍?还是……没有容他想出答案,那纤小的人影一闪掠到近前,失惊地又叫道:陶公子,你……你怎么啦?陶羽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双手乱摇,道:啊……别过来……别走过来……他说到这儿,忽觉脑中—阵轰然雷鸣,晃了几晃,终于向地上倒下。

那人双臂一伸,将他扶住,急声问道:陶公子,你受了伤?陶羽神志已昏,实际上己不能听清她的问话,只喃喃吃语道:不要见我,让我死了吧……不要见我啊……那人试了试他的额角,触手火热,心中大吃—惊,忙将他轻轻平放于地,低头撕下半幅裙角,到附近溪中浸湿,替他覆盖在头额上,焦急地抚摸着他灼热得可怕的面颊,泪水纷落。

冰凉的溪水,并未能冷却陶羽体内的毒火,他反复不停地辗转着头部,口中呢喃不止:不要见到我……我愿意死……宫天宁啊……你好……你好……那人听了,更是心惊,低声急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是宫天宁害了你?让我死了吧……焚心毒九……十五天煎心炼神……宫天宁,我跟你何仇何恨……那人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暗中切齿,但却不再出声扰乱他的自语。

陶羽突然混身一震,瞪目厉声叱道:……你是人还是畜生?凌姑娘圣洁尊贵,岂肯下嫁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

|忽然,又扬声哈哈大笑,说道:……宫天宁,你虽然害死我,可是你永远也得不到她,我不要你的解药,我要死,哈哈哈!我要死!我要死……他笑了一阵,己有些声嘶力竭,笑声渐渐低沉,一变而为伤心的饮位,吃语之声,也显得喃喃不清。

……爹,原谅你的孩子,我太没有用了,娘啊!从今以后,你不会再见到不孝的儿子,也再不用担心儿子做出逆天之事了。

让外公永远称霸武林吧!可怜的娘啊!你失去了丈夫,如今又失去了儿子……语声渐微,过了片刻,终于分辨不出是呻吟?是自语?或是啜泣?那人听到这里,早已泪水滂沱,幽幽仰起脸来,举目望天,恨恨地道:宫天宁,你这卑劣的东西!她俯下身子,将奄奄一息的陶羽抱了起来,刚行不到数丈,忽听旷野间传来一声急迫的呼声:陶公子,陶公子,你在那里……她霍地顿足旋身,肩头一晃,快如乳燕掠波般闪至一棵高大的榕树背后,倾耳静听,那呼声断断续续,由远而近,刹时已到近处。

不多久,一条迅快无比的人影,飞纵而来。

她偷眼望去,已看出那人混身绿衣,脸色苍白,竟是桃花公主凌茜。

凌茜身法捷如电奔,一双明澈光亮的大眼睛,充满惊慌和焦急,一面大声呼唤,一面不住地左右扫视,但人却片刻未停,不过霎眼之久,便从近处飞掠而过,消失在乱山之中。

她抱着陶羽,并没有出声,等到凌茜去远,仰头上望。

见这棵大榕树高约五丈,浓荫如盖,树身也足有三人合抱粗大。

心中忽然一动,忖道:这儿倒是个最安全的地方——她放下陶羽,反手抽出身后长剑,默运真力,在树身上切下一块三尺宽阔的树皮,抬头一望,不觉暗喜。

原来她听说榕树大都中空,故尔一试,不想果能如愿。

这棵树,少说已有千年以上寿龄,树心空处,不但隐蔽安全,荫凉如水,而且洁净异常,足够一个人藏身在内。

她用剑先在树上刺了几个小孔,备作通气之用,然后小心翼翼把陶羽放进树洞中,依旧用树皮封好洞口,扫目一看,竟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一切弄妥了,又在树上留了记号,这才举步向山下奔去。

山风中散播着凌茜的呼声,群山回应,荡人心弦。

她行不片刻,蓦见一人循声疾掠而上,两人一上一下,迎面撞个正着,四月相触,彼此都不觉猛可—惊。

那人儒衫飘逸,面目阴沉,无巧不巧,竟是宫天宁。

她心中遽然一动,暗忖:天意叫陶公子命不该绝,我正愁无处寻他,想不到解药却送上门来。

于是假作羞怯,低垂粉颈,欲从他身边掠过……宫天宁手臂一伸,拦住去路,阴沉沉笑道:姑娘还认得在下吗?她装作一惊,缓缓抬起头来,对他打量了一眼,失声道:你……你不是全真教的宫大侠吗?宫天宁嘿嘿笑道:姑娘真好眼力,一面之缘,竟能铭刻心腑,足见今日之遇,并非偶然。

她心里暗骂,表面却故作不解,道:宫大侠何时换了衣着,险些使人认不出来?宫天宁得意地笑道:记得上次途中相逢,那时姑娘和好些人一路,在下虽然心仪,却未便动问芳名,难得今日又得亲近,不知姑娘可愿交在下这个朋友否?她嫣然一笑,道:宫大侠太客气了,我姓竺,名叫君仪。

宫天宁剑眉一扬,赞道:好个端庄的名字,竺姑娘怎会独行荒山?意欲何往?竺君仪长叹一声,道:唉!你不知道,我被飞云山庄的人打伤,滚落在山谷里,险些连性命也丢了。

飞云山庄么?姑娘跟他们有仇?是啊!我爹爹便是死在他们手中的……原来如此,姑娘不须伤感,宫某不才,愿助姑娘报此杀父深仇。

谢谢你,宫大侠现在要到那里去?啊……在下只不过在山中闲逛,姑娘若无急事,何不同行?宫大侠儒文风雅,一个人在山中邀游,想必是吟风啸月,咏梅赏松,我是个俗人,只怕反而扰了宫大侠的雅兴。

宫天宁这时耳中已听不见凌茜的呼唤声,不觉放声哈哈大笑道:姑娘若是俗人,我宫天宁也愿作个俗夫……竺君仪志在偷取焚心毒丸的解药,虽然明知他口齿轻薄,仍极力忍耐住怒火,两人并肩漫步,重向山上行去。

宫天宁原正循声追踪凌茜,万想不到竟然飞来艳福,山中得遇竺君仪。

在他心目中,竺君仪虽比不上凌茜的气质高贵,但俏丽美艳,并不在她之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一个却对自己情意款款,两相权衡,当然不会舍近而求远了。

两人各怀鬼胎,信步行来,彼此倒忘了开口。

宫天宁满心淫邪之念,正思索着应该如何下手,忽然目光一瞥,见不远处有棵高大的树。

树下浓荫如盖,遍地柔草,竞比天然的床帐还要难得,遂用手一指。

笑道:天气太热了,咱们且到那棵树下休息一会如何?竺君仪一见那棵榕树,正是自己藏放陶羽的地方,不禁心里一阵狂跳,忙道:我倒一点也不觉得累,怎不再逛一会再休息呢?宫天宁诡笑道:这棵榕树少说也千年之久,就凭这一点,也该浏览—番才好……竺君仪秀目一转,叫道:喏,你瞧那边有条小溪,我从小最爱捉鱼,咱们去溪边捉鱼好不好?说着,不待他回答,已自蹦蹦跳跳,向溪边奔去。

宫天宁虽满心不愿,但眼见竺君仪兴高采烈,奔跳之际,那丰满诱人的胴体,仿佛要从紧身劲装中迸裂而出,心里淫念陡盛,身不由己,也跟着向小溪纵去。

这小溪距离榕树并不太远,树荫恰可掩住阳光,溪水澄澈,清可见底,然而,卵石浮草中,却不见一条游鱼的影子。

竺君仪怕他又变了主意,蹲在溪傍,把手伸进水里挥划着。

忽然叫道:啊!这水好凉……宫天宁目不转睛注视着她那双白玉羊脂似的手,心驰意荡,欲火更炽,疾步欺近竺君仪身后,右掌斗地举起——竺君仪霍地扭过头来,笑道:宫大侠,这条小溪中,怎么一只鱼虾也没有呢?宫天宁心头一沉,只得假笑着也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在溪水中划拨。

但他手掌刚浸进水中,忽然眉头一皱,道:奇怪,这溪水寒冷砭骨,决不似普通山涧溪流,难道这山中竟藏着地底冰河不成?竺君仪诧问道:什么叫做地底冰河?宫天宁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面色凝重地喃喃说道:……,不好,地底冰河能克火毒,要是被他饮下河水,这件事……竺君仪心中微微一动,道:宫大侠,你说什么?什么火毒……宫天宁霍地站立起来,道:咱们去寻寻这条溪流的水源如何?竺君仪道:寻它干什么?一条溪水,有什么希罕……宫天宁道:你不知道,这河水冷得奇怪,假如真是地底千年冰川,必定坏了我的大事……一面说着,一面逞自转身,循着溪水,向上流匆匆奔去。

竺君仪心中犯疑,忙飞步跟了过去,叫道:宫大侠,等我—等,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两人沿河上行,脚程十分迅捷,瞬息间,越过一座小山,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但见一片平坦草坪,绿草如茵,平直地延伸到远处一座山峰脚下,极目艳红姹紫,竟然是偌大一丛梅林,株株梅树上,都盛开着娇艳怒放的花朵,满目鲜嫣,蔚成一片红色花海。

那条溪流,正是从对面岭下,婉蜒穿过梅林,然后倾泻而下,流向山脚。

宫天宁一见那片盛开的梅花,脸上寒霜更盛,微微颁首,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竺君仪也奇道:现今不过初秋,山下还热得很,怎么山顶上却连梅花也开了?宫天宁冷冷瞥了她一眼,道:竺姑娘也觉得这梅花开得奇怪么?竺君仪道:是啊,梅是腊月结蕾隆冬开花,现在才只八月,怎的倒提前开花了,难道山上气候特别寒冷?宫天宁摇摇头,道:你我立身此地,何曾有一丝寒意,所以在下说这梅花开得出奇,足见地底果真隐有千年冰河。

竺君仪恍然道:你是说由于河水凛冽的影响,才使梅花提早开放的么?宫天宁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千年地底冰川,人生难得几次见,姑娘可有兴陪同在下‘踏梅寻冰’一遭?竺君仪心念电转,笑道:宫大侠既有此雅兴,我就作个半雅的俗人也好。

宫天宁听了,扬声大笑,儒衫一摆,身形已如脱弦之矢,循着小溪,向那梅林之内掠去。

竺君仪略一思忖,也紧跟着腾身而起——她虽然步步紧蹑着宫天宁,但芳心却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面对如此静雅绮丽的满山梅花,心里却无一丝欣喜意兴。

宫天宁邀她踏梅寻冰,似无恶念,她却不自觉从心底升出无限寒意来,好像那梅林中已布下陷饼,婆姿树影下,也旦得有些鬼影幢幢。

但,为了替陶羽骗窃解药,便是刀山油锅,她也无暇顾虑了。

银牙一挫,紧随宫天宁,掠进了梅林。

小溪穿越整个林子,上千株梅树,夹溪而生,风过处,遍山俱是清新的梅香,薰人欲醉。

宫天宁却似完全无心欣赏这如诗如画的景致,只顾一味地低头沿溪疾行,偶尔驻足扬起头来,也不过是打量小溪源头的方向而已。

顿饭之久,两人已经奔抵那座山岭脚下,宫天宁微噫一声,身形一顿而止。

岭脚下丛草逾人,乱草后面,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洞口雾气迷膝,附近草尖和岩石上,竟结着许多晶莹透明的冰条,随着山风,彼此互碰,发出轻微的叮叮声响。

距离洞口丈许之外,便已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

那条小溪,竟正是由这山洞中流出来的。

宫天宁凝视洞口,不住颔首呢喃,道:千年冰川,想不到此地也有这等奇境……竺君仪目光一瞬,发现洞边一块石壁上,似有几行字迹,移步上前,伸手抹去石上藓苔,触目不觉心头大大一震。

原来那石壁上,果然刻着四句诗句,写的是:弹剑行千里,悲歌壮九州;冰泉涤毒火难去满身愁。

最令她吃惊的,是那四句诗句之下,赫然竟是罗伟两字。

罗伟?不是陶公子的父亲吗?他怎会在这荒山中、留下四句满怀悲沧的诗句。

竺君仪心中疑云顿生,细细咀嚼那诗中冰泉涤毒火一句,顿时有所领悟,便欲转身离去。

宫天宁却突然伸手将她拦住,笑道:姑娘往那里去?竺君仪道:我忽然记起一件重要事来,无暇奉陪宫大侠了,实在对不起……宫天宁诡异地道:是为了那壁上的诗句么?竺君仪急忙摇头道:不!不!那句诗跟我什么相干?宫天宁笑道:那么姑娘何需匆匆而去?此地风景绝佳。

正宜促膝清谈。

有一件事,在下猜想姑娘一定极愿知道竺君仪勉强露出—丝苦笑,道:不知宫大侠指的什么事?宫天宁做然举目望天,道:留这首诗的人,姓罗名伟,姑娘想必知道他是谁吧?竺君仪点点头,道:罗大侠名重武林,谁人不知?宫天宁冷嗤一声,道:他不过是全真教下的一个叛教之徒罢了,可笑中原无人,竟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姑娘一定正奇怪,他怎会在这洞口,留下这首莫名其妙的诗句?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惊讶之处……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偷眼望望竺君仪,见她正注目倾听,于是笑着又道:想罗伟自幼流落漠北,原本孤苦无依,全赖我们全真教将他收容,传他绝世武功。

不料他意念不坚,竟欲盗窃教中秘笈潜逃,掌教一怒之下,便给他服下了诛心毒药‘焚心丸’——竺君仪蓦地—惊,道:你说是‘焚心毒丸?宫天宁点点头,道:正是,本教焚心毒丸,乃天下至烈毒火,吃下之后,无论他内功如何精深,也难逃半月以内,焚心焦肺,全身血液枯干而死……啊………罗伟吃了毒丸,一命本已难保,后来我姑姑见他可怜,才偷偷把教中秘制‘冰莲’,暗中给了他一粒,让他能暂保性命,回到故乡来——竺君仪忍不住插嘴道:你是说‘冰莲’能够消解‘焚心丸’的毒火?宫天宁笑道:焚心丸至毒至烈,天下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完全解去它的毒性。

竺君仪惊道:那么‘冰莲’又有什么用?宫天宁道:‘冰莲’不过能暂时压抑毒性的发作罢了,姑姑只给了他一粒,目的是希望他能重回大漠,谁知姓罗的忘恩负义,一去三十年,竟甘愿死在中原,也再未返回大漠去。

竺君仪不服地道:那是罗大侠为了武林正义,不幸死在泰山,怎能说是忘恩负义?宫天宁冷哼道:他回中原来,连儿子都生了,还不算忘恩负义算什么?竺君仪不想跟他争辩,顿了顿,便道:你说‘冰莲’能压制‘焚心丸’的毒性,不知能够压制多久?宫天宁诡笑着望了她一眼,道:普通一粒,效力能达半年,如果内功深厚,运用本身功力辅助药力,最多也只能维持—年。

竺君仪默默计算,罗伟自扬名天下,果然不过一年,便丧命在泰山观日峰。

难道说他的临敌突然失去功力,并不是陶天林的关系,却是因为服过焚心毒丸的缘故么?照这么看来,自己即算从宫天宁身上偷到冰莲,陶羽的生命,最多也只能再活一年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她不期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哗,幽幽问道:那焚心丸的毒,当真天下就无物可解吗?宫天宁道:除了‘冰莲’,之外,就只有这种千年地底冰河的水可以压抑毒火。

但是,冰河之水,也不能完全解去毒性,一样只能压抑火毒,使它不致发作。

竺君仪惊喜地道:这种冰河河水,跟冰莲同样可以压抑火毒?宫天宁阴阴一笑,道:姑娘先别大高兴,冰河之水虽然能压制火毒不发,但却有一样最要紧的事,在下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呢!竺君仪忍不住心中狂喜,忙道:什么事?请你快说。

官天宁笑道:服过‘焚心毒丸’的久,如能饮下大量冰河之水,所中毒性便可减低,如再能以内功使余毒凝聚一点,生命便可保无虞。

但是,那人终生必须禁绝一件人生乐事,从此出家去当和尚,否则,后果仍然不堪设想。

竺君仪大为不解,问道:为什么必须出家做和尚?宫天宁笑道:余毒凝于一点,并不是毒性已经完全化解,如果那人一犯女色,阴阳一合,元精一泄,余毒立刻迸发,任他功力再高,也将从此变成废人,一辈子无法再练武功了。

竺君仪脸上一阵绯红,羞怯地垂下了头。

但她心中却在暗忖:虽有这条禁律,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前只要能救得陶公子性命,等到他报了父仇,成家之后,就算失去武功,也就不关重要了。

想到这里,不觉替陶羽惋惜,也替他庆幸。

她一心只盼陶羽能保全性命,恢复功力,报却父仇,为武林正义而奋斗,其他绝无一丝杂念,是以并不觉得这样做对陶羽有什么大多的损失,主意一定,便又举步欲行。

宫天宁一把拉住她,道:你要去哪里?你想去救陶羽,对不对,告诉你,现在只有我能救他。

你……宫天宁拿出一粒蜡封药丸道:这是‘冰莲’,用它配着千年冰河水服下,便可解去焚心丸毒。

宫天看着竺君仪,狞笑着道::可以看出来,你很关心陶公子,只要你答应马上嫁给我,并且永远不再见陶公子,我就可以救他,怎么样?竺君仪两眼冒火,恨不能一掌劈了他。

但她想到陶公子的毒伤,强压怒火,默默无言。

宫天宁见竺君仪不言不动,两眼注视着自己,显见充满敌意,但却别有一番风韵,禁不住心弛神荡,便欲上前非礼。

竺君仪道:宫天宁,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救治陶公子的毒伤,并且决不能得罪陶公子。

行,我都依你,你现在就依我吧。

说着,宫天宁走上前去,一把抱住竺君仪,竺君仪浑身一震,奋力推开宫天宁。

宫天宁愣了一下,恨声道:那好,你不要后悔!转身假作离去。

竺君仪心中一急,忙道:宫大侠留步。

宫天宁霍地转身道:怎么样,改变主意了。

竺君仪双眼流泪,道: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宫大侠,宫大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求你放了我……梅林中传出一声声令人鼻酸的惨呼和哀求,但无情的山,屹立如故,无情的水,淙淙不休,这世界是那么的冷酷,凄楚绝望的哀呼,除了山谷回应之外,再也没有引起任何改变和反应……山风拂过,梅香四溢,一片乌云飞来,只有骄阳羞怯地躲进了云堆,似乎对世人可悲的遭遇,激起一丝黯淡的涟漪。

裒呼渐渐低弱了,代之的是沉痛的诅咒……诅咒又低弱了,代之的是屠弱沧凉的嚼位。

时光无情地从林梢溜过,要来临的终于来了,应该消失的,却从此深深烙刻在创伤的疤痕之下、再也无法抹灭。

泪水冲不去丑恶的命运安排,暴风雨过去以后。

遗留下无尽的屈辱,无限的悲伤,无休的长恨!仰望长空,白云悠悠,仿佛依旧,可是,改变了的命运,破碎了的心灵,再也不能回复到从前的模样,永远,永远红日轻轻吻着西山,又是一日将尽的黄昏。

循着小溪,缓缓踱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步履蹒跚,神情萎顿,苍白的面庞上,晶莹泪痕未干。

男的却志得意满,面含做馒狂妄的微笑,飞扬跋扈。

他的手臂,虽然挽着她的手臂,目光却四处流盼,显得狡黠而阴沉。

他们由山上下来,不用说,便是竺君仪和宫天宁了。

这时,只听宫天宁有些不耐他说道:山中榕树不知有几千几百棵,天都快黑了,你怎能记得起是那一株?竺君仪含泪道:不,我记得很清楚,那棵树特别高大,就在这条小溪边不远,一定找得到的。

宫天宁冷笑道:这种冰莲’,是我们全真教的秘制珍品,我答应送他一粒,全是看在你对我一片真情的份上,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从此与他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竺君仪黯然含悲道:你放心吧!陶公子是何等身份,我对他纯是崇敬,从来没有半点私念,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生死跟你一起,你不要言语玷辱了他!宫天宁哼道:他有什么值得崇敬的?不过是罗伟的私生子……竺君仪猛然停下脚步,怒目叱道:宫天宁!你也答应过我,不得罪陶公子的!宫天宁耸耸肩头,道:好啦,好啦,快去找吧,我还有事哩!争论之间,已发现一棵高大的榕树,屹立在小溪边不远。

竺君仪心里一阵悲伤,定了定神,举步便向大树奔去。

不料树荫下忽然迅速地转出三个人来,当中一个暴声喝道:是什么人?竺君仪一惊,驻足一望,却顿觉又喜又悲,哇地一声哭叫道:秦公子,秦公子……原来大树下的三人,竟是秦佑、伍子英和辛弟。

秦佑仔细一看,也己识出是竺君仪,但奇怪的是,竺君仪身后,还站着一个有些面熟的青年书生,忍不住问道:竺姑娘,那天夜里咱们到处找你不见,连陶大哥也不见了,这几天你到那儿去了,见到大哥吗?竺君仪遽见秦佑,感触万端,悲痛不能成声,一面摇头,一面狂奔过来,张臂一把抱住秦佑,哭得哀哀欲绝。

秦佑心里暗奇,轻轻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别难过,慢慢告诉我们吧!这几天,咱们为了寻找大哥和你,险些把腿也跑折了。

竺君仪哭着道:秦公子,秦公子……我……我……秦佑掠了宫天宁一瞥,低声问:那人是谁?宫天宁笑着接口道:我吗?我是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伍子英和辛弟都不禁骇然一惊,秦佑诧异不解地望望宫天宁,又望望竺君仪,惊问道:是真的?竺君仪更加伤心大恸,满脸泪痕,凄楚地点了点头。

宫天宁却接口道:什么真不真,我得先警告你,她已是我妻子,你该放尊重一些,别惹我火起来,对你不客气。

秦佑既惊又怒,只因宫天宁换了装扮,一时竟让不出来。

沉声问竺君仪道:他是谁?你说!竺君仪哭道:他……他就是全真教的……宫天宁……是他?秦佑浑身猛可一震,慌忙举目细看,伍子英和辛弟更是瞪大了四只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惊诧和骇异。

宫天宁冷冷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全真教的宫天宁,不过换了一套衣衫,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秦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凝目又看了一眼,果然是以前见过的人,心里顿时骇然,道:竺姑娘,你……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竺君仪哭道:求你不要问了,你们快救陶公子要紧。

秦佑又是猛吃一惊,失声叫道:陶大哥?他在那儿?竺君仪指着那棵大树,硬咽着道:…他……他就在那棵大树里面……。

秦佑诧然回头,道:什么?树里面?我们怎的一点没发觉?辛弟和伍子英连忙扬目向树身上张望,脸上俱是一片困惑之色。

竺君仪拭去泪水,幽幽说道:陶公子误服了天下至毒的焚心毒丸’,昨夜我遇见他独自在荒山中乱奔,毒火发作,昏迷过去,一时寻不到妥善地方,就把他藏在树身里。

秦佑听了这话,既惊又喜,辛弟性子最急,掉头先奔到树下,但他左张右望,却找不到树上有何活门所在。

竺君仪从怀中取出一粒核桃大小的蜡封药丸,递给秦佑道:这是克制焚心丸火毒的‘冰莲\',请你转交陶公子,嘱他混合这条小溪的溪水吞下,运功一个时辰,就能把火毒凝聚在心腑不致发作。

愿他以天下正义为重,好好保重,如能报却大仇,我纵受万苦,也心安瞑目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失声痛哭起来。

秦佑茫然地接过药丸,虽觉她话中满含辛酸,但因急着寻觅陶羽,故也无暇多问,匆匆奔到大树下,跟辛弟两人仔细搜视树身。

竺君仪泪眼朦胧,泪水像潮水般汹涌而出,凄声喃喃道:秦公子,秦公子,今生无缘,愿结来世,从今别后,只怕永无见期了……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扣住她的粉臂,冷冷说道:该走了,别他妈装得这副难分难舍的样子,叫老子看了有气!竺君仪轻叹一声,举袖拭泪,默默转身,随着宫天宁举步离去。

不想才走了几步,突听秦佑和辛弟同声惊呼:陶大哥?陶大哥呢?竺君仪心弦猛震,奋力挣脱宫天宁的把持,扭头望去,只见秦佑己找到树洞所在,并且已将活门取了下来,但脸上却充满了失望、惊慌、迷惘的神情。

她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纵身一掠,跃到树洞旁,匆匆探头向洞里一望,立刻也惊呼出声!原来那树洞中空空如也,竟不见了陶羽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