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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自投罗网

2025-03-30 08:07:30

那船老大见韦松迷惑的神情,于是含笑道:蓝衣三岛定有严律,凡是欲登浮寨的,必须换穿蓝衣,小的船上只有这一套短衫,公子就将就用一次吧!韦松推窗一望,天色果已发白,时间约莫已有寅刻左右。

他不便拒绝,只好依言换上短衣,顺手将东方莺儿给他那块银牌,挂在颈上。

盟洗舒齐,用过早点,缓步踱出舱面,扬目一望,心里不禁陡然一动。

只见远处一脉青山岛屿,映着绿水,遥望过去,山水掩遮,似有一层薄薄的氤氲笼罩,这时旭日未起,天幕低垂,海面岛上,一派寂静,那情景,当真与世外的桃源,神仙居处一样,令人尘念俱消。

他尚未踏上三圣岛,但心灵中已被这番庄严肃穆的气氛所感染,不期然暗暗发出一声赞叹!‘天外隐三圣,看这气概,果然不差!’但是,他又想到船老大所说断头送尸的话,景仰之中,无形又蒙上一层忧虑,按理三圣隐居海岛,不用猜,当年必是失意于中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愤世嫉俗,严禁门下踏人中土?不许外人擅入三岛呢?再说,三圣门下既有不入中原的戒律,自己遇见的蓝衣少年又是什么人?沉思之际,船速已减慢下来,薄雾荡开,三岛上景物依稀可辨,距岸十里处,有一排五艘红漆大船,用铁索连锁,船上铺着木板,搭建着一栋房屋,四周遍插刀枪长戟,一支蓝色大旗迎风猎猎招展,旗上绣着斗大两个字——浮寨。

船老大早已取出一面小小蓝旗,亲立船头,高举过顶,大声道:小的杭城东域渔家许五,搭载一位姓韦的公子,欲赴三圣宫朝谒,恳请开寨检验!三圣宫?韦松蓦地心中又是一动,陡然记起自己梦中所见青石宫殿,可不正是三圣宫’吗?当下惊疑之心顿起随着呼声,浮寨上闪出一列腰悬长刀的蓝衣人,个个手按刀柄,横立浮寨边沿,其中一个好像头目模样的虬髯大汉宏声道:停船!系头缆,下尾锚,等候查验!海船上应一声,哗啦啦一阵铁链响,船尾抛下一只大锚,那船老大亲执缆绳,抛上浮寨,顷刻间,船头贴近浮寨,船尾则伸向外海,算是停靠妥当。

那虬髯大汉手抚腰刀,轻轻一迈步,身法轻灵,竟从浮寨上一步跨登船头,接过船老大手中蓝旗,展视之后,点头微笑着拍拍船老大的肩头,道:许老大,辛苦了!许五躬身笑道:托三位岛主洪福,一家粗堪温饱,小的无事不敢擅近水域,只因载送一位韦公子,欲要—一虬髯大汉打断他的话头,问道:人呢?韦松不待船家介绍,举步迎上前去,含笑拱手道:在下韦松,造访贵岛,希赐接进!那虬髯大汉上上下下向他打量了一遍,淡淡笑道;韦公子欲往敝岛有何责干?韦松道:特来应一位友人之约!应约?虬髯大汉诧异地瞅了他一眼,微笑道:公子只怕弄错了吧?是应三圣岛之约?韦松正色道:不错,正是东海三圣岛。

虬髯大汉耸耸肩,道:敝岛隔绝中原,向与中土人氏绝无往来,公于究竟是应谁的约会?韦松道:那位朋友是何名姓,在下并不清楚,但他确曾明告乃是三圣岛的人,大约不会弄错,烦请将在下来意通报,也许那位朋友会对在下说明的。

于是,便把蓝衣少年如何取去翡翠,押借黄金,订三月之期备赎等等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虬髯大汉一面聆听,一面脸色不时转变,时而皱眉,时而阴沉,等到韦松说完,轻‘哦’一声,突然把脸一沉,冷冷道:韦公子,我看你文质彬彬,年纪也轻,前程不可限量,是以,有句冒昧的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韦松一怔,一时间不知他何出此言,忙道;大叔有所指教,在下敢不洗耳恭听。

虬髯大汉见他态度谦和,脸色也平静了许多,轻喟道:公子若愿听我劝告,那件翡翠,还是不要了吧!最好原船回去,免得将来徒招悔恨!韦松惊道:大叔这话,是何意思?虬髯大汉又耸耸肩头,道:反正绝非恶意,我看你气度风姿,都非凡俗,又不像是武林中人,才出此肺腑之言,实在对你说吧!若是你定要前往本岛,一个不好,只怕会招致杀身之巨祸!韦松听了这话,心头猛可一震,脱口道:在下诚意应约赎取祖传故物,并无干犯贵岛之处,杀身之祸,何由而生?虬髯大汉冷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在下职司浮寨惊警之责,其实大可不必多费口舌,这些话,纯是为了公子着想,假如你一定要传报入岛,我也不便拦阻,公子不妨慎重考虑,再作决定好了。

韦松闻此没头没脑的话,心下大感傍惶,暗忖道:听他口气那位蓝衣少年确是三圣岛上之人,这是不容置疑了,但他与我无仇无怨,怎会无故使我千里赶来,反惹杀身之祸?不!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继而又想道:我此来名虽为了赎取祖传故物,实则欲试图探询天外三圣对中原武林所临危机的态度,他的话纵非虚词恫吓,难道我竟甘心半途而废?想到这里,心里遂决,昂然笑道:大叔关顾之情,在下心感,但那翡翠.乃在下亡母遗赠之物,无论如何,必须赎取,所以……虬髯大汉颇显不悦,冷冷接口道:所以,你仍然要前往本岛?韦松毅然道:正是。

虬髯大汉斜睨他一眼,又道:你宁可为了区区一块翡翠,甘送宝贵性命?韦松怔了一怔,笑道:生死有命,在下不敢强求—一虬髯大汉哼了一声,道:好!那你就不要怨人了。

说着,朝寨上扬扬手,寨后立即蓬地暴响,登时一枚红色号箭,冲天而起,直向岛上射去。

虬髯大汉双拳当胸,沉着脸道:请公子登浮寨换船!韦松连道:不敢当!有劳大叔!随着他跨上了浮寨。

那虬髯大汉自从劝告韦松,未获信任,一直就沉着脸不再开口,登上浮寨,韦松客气的拜问姓名,他也不理,寨上巡逻者解去缆绳,许五的船只即退走。

韦松环顾浮寨,暗中估计,寨上约有二十多名守望之人,个个沉默寡言,竟无人再与他搭讪,寨后并系着一列四艘快艇,艇上各有四名水手,持桨而待,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准备驶离浮寨。

他被安置在木屋前一张椅上,既无人跟他说话,只好自己想着心事,看这情形,三圣岛的确透着十分古怪,他们好像对任何行客,都采取敌视的态度,这一趟东海之行,也许会吉少凶多了。

不过,他自信井无开罪三圣岛之处,依礼拜谒,谅来总不至真像那虬髯大汉所说,莫名其妙招来杀身之祸吧!回头望望,许五那只船,业已去得只剩下一点小黑点,他把心一横,暗道:反正退路已断,管它龙潭虎穴,我韦松也要闯它一闯—一正想着,忽见岛上也飞射出一溜红色信号,那红色光连发出三次,最后,一股黑烟紧随升起冉冉漫向空际。

虬髯大汉见了,面上忽现诡笑,转身进寨,取来一根牛筋粗绳,向韦松点点头道:韦公于,委屈你一下了。

韦松望着他手上长绳,讶然问;大叔是何意思一一句话没完,旁边飞也似窜上来两名持刀大汉,一人一只手膀,登时将他架了起未,虬髯大汉掷下长绳,喝道;绑了!寨上人七手八脚,当时将韦松绑了个四马躜蹄。

韦松大叫道:在下按礼拜谒,大叔怎的这般对待?’虬髯大汉笑道:岛主有命,绑押前往,只好委屈你一下。

’脸一沉,挥手道:押上船去。

’两名大汉不由韦松分说,一左一右抬了起来,重重向一艘快艇上一掼,可怜的韦松无法运气护身,直被掼得两眼金星乱闪,险些昏了过去。

艇上水手一齐*桨驶动,快艇宛如箭矢,如飞向岛上划去。

韦松躺在舟中,就像一堆肉球,满肚子怒火,欲泄无处,想骂也找不到对象,翻着两眼,只有苦笑的份。

这时候,天色业已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海上风平浪静,碧波粼粼,刺眼的阳光,照得他两眼发花,陡然间,他又记起神手头陀临别告诫他的话——三圣岛三个老怪物,向不与中原往来,此去能行则行,不能成功,千万不可勉强—一他不禁在心底叹息道:这—一这怎能怪我勉强?他们无缘无故,不由分说,便下令上绑,谁又料得到竟是这种遭遇呢?舟行快捷,不过顿饭光景,四只桨渐渐慢下来,耳旁人声熙攘,已抵岸边。

一个二十六岁左右的蓝衫少年,领着六名刀手,大步登上快艇。

韦松愉眼望去,只见那蓝衫少年生得剑眉朗目,头柬武士巾,腰悬长剑,风姿英发,宛如玉树临风,只是神情之中,略带阴沉狡猾,一双目光,浮而不实,显得十分精明干练。

少年身份似乎颇高,一现身,人声立即沉寂了下来,艇上水手一齐立起身来,向他躬身为礼,异口同声道:参见霍少当家!少年傲慢地微一颔首,目光斜垂,打量了韦松一眼,冷漠地问:要见岛主的,就是这个穷酸么?水手们答道:正是,浮寨李管事,已经奉命将人上绑,由小的们飞送本岛。

姓霍的少年颔首‘唔’了一声,探下身子,一把将韦松提了起来,五指搭扣在他腕脉上,略一沉吟,便骄傲地笑道:李勇越来越胆小了,只是一个毫无武功的酸丁,何必小题大作,松了绑,谅他插翅也逃不出去。

一名刀手抽刀上前,替韦松挑断牛筋,松开粗绳,扶他站起来,喝道:快谢少当家恩典!韦松一面扶着手,一面施礼道:谢谢少当家—一娃霍少年斜睨着笑道:你姓什么?哪里人氏?欲见岛主何事?韦松道:在下韦松,世居湖北,只因曾在鄂境老君山附近,缺少盘费欲以祖传翡翠为质,蒙贵岛一位朋友,押借二百两银子,约期三月赎取,在下特地备银晋谒,亲赎故物!—一那姓霍的少年未待他说完,笑容忽然消失,插口问道:你见到的那人,可是一位姑娘?韦松一愕,忙道:不!是一位年轻少年书生!处霍的少年目光连转,‘噢’了一声,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叫何姓名?果是三至岛的人?韦松道:虽未直言姓名,但他曾念过一首诗,诗中有一句‘遗民早迭名和姓,三圣一家尽衣蓝’,并且曾嘱在下,只消到东海之滨,随意登上一艘船,告诉驶向‘蓝衣三岛’,就可见到——。

姓霍少年听了这话,忽然又露出喜色,接口道:他果真对你说过,三月之内,愿在三圣岛候你赎取故物?韦松点点头道:当时他确是这么说的。

性霍的少年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好!你且跟我去见我爹爹!韦松被他拉住,只觉性霍的少年五指有如铁箍,虽然应扣在他手腕上,但举步之间,一股内力,竟循着指尖宜透过来,迫使自己不能不跟着他快步疾走,丝毫慢不下来。

他不觉骇然,暗想这少年年纪不比自己大了多少,一身修为,不在自已之下,难道他也曾有过奇遇,由武林高手渡过内力?他忍不住偷偷向那姓霍的少年望去,只见他面含微笑,似乎十分兴奋,拉着他直向内岛飞步而行,穿过一条大街,街上男女,尽着蓝衣,服装式样,却跟中原颇不相同。

那些男女百姓,都用诧异的目光,远远往视着他,神情之中,又是好奇,又是关切,又像有些畏惧这位霍少当家似的。

韦松一肚子疑团,无法侦破,譬如说:霍姓少年是不是三圣的子孙?为什么他一听自己来赴那位蓝衣少年三月之约,便突然变得欣喜和高兴呢?于是,他忍不住问道;敢问霍少当家,令尊是三圣中哪一位?姓霍的少年笑道:你弄错了,我爹爹乃三圣嫡传首徒,现掌三岛事务,替三位岛主分忧,我叫霍剑飞,襄助爹爹总管岛务!韦松怀着忐忑的心情,又问:那么,少当家可知道那位慨借在下银两的朋友,他是岛上什么人?霍剑飞陡地停步,脸上笑容忽又沉敛,不悦地道:你问他姓名作什么?韦松诧道:在下受他援手之恩,理应知道他的姓名称呼啊?霍剑飞哼了一声,道:但是,我要警告你,你如想留得性命回去,最好别再追间他的姓名来历,你要翡翠,三圣岛上车载斗量,随你拉几件并非难事,其他的。

你就不用多问了。

韦松愕然惊忖:这人喜怒无常,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正色道:在下那块翡翠,虽不珍贵,乃是家母遗物,怎能以它物抵换?霍剑飞想了一下,忽又诡橘笑道:这件事,且等一会再说,现在先见见我爹爹,也许他老人家有话要问你。

拉住韦松的手,疾步奔向一座青石围墙的庄院。

踏进前院廊下,霍剑飞才松了手,回头吩咐道:好好看待韦公子。

自己便急急进人上房。

韦松吐了一口气,展目四望,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这栋高大房屋,全是用色碧青石砌成,院落之中,有一根短短的树桩——这情景,竟跟他在船上所做恶梦的梦中景象,十分相似。

想起梦中经历,余悸犹存,使他不期然泛起阵不样的预感!正在惊愕诧讶,霍剑飞又匆匆奔了出来,招手道韦兄,快请过来,爹爹正等着你呢!韦松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跨进上房。

房中肃立着四五个丫环使女,两列桌椅,收拾得一尘不染,正面一张金碧辉煌锦榻上,斜斜靠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蓝袍老人。

这间上房,排场相当考究,那老人左手把玩着一只鸟笼,右手捻须作态,一名丫环捧着烟袋,一名丫环跪在榻前,掐着一双纷拳,轻轻地替他捶着腿。

上房之中,寂然肃静,除了那鸟笼中一双翠鸟吱吱喳喳轻鸣,简直落针可闻,连大气也役人敢喘一声。

韦松自幼过惯朴实无华的日子,居然踏进这么富丽的房间,当真是眼花撩乱,连忙规规矩矩垂手而待。

一名丫环奉上香茗,轻声道:公子请坐!令松喏喏连声,不敢就坐,但自他进人上房,榻上那蓝袍老人,却连头也没有回过,兀自张口就着丫环手上,呼呼地吸着烟。

霍剑飞快步上前,凑在蓝施老人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蓝袍老人微微颔首,顺手将鸟笼递给捶腿的丫环,慢声道:你们都退下去!丫环们悄然退去之后,那蓝袍老人才缓缓回过头来,两道锐如利刃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韦松脸上。

韦松顿觉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但他腰间一挺,并无丝毫畏缩之态。

霍剑飞道:这位就是家父!韦松肃然拱手,道:拜见霍当家!蓝施老人从鼻孔里‘唔了一声,目光仍然瞬也不瞬相视着韦松的面庞,冷冷道:罢了!坐下再说吧!韦松大感不悦,心想:你不过是三圣座下一名总管当家,怎的竟如此跋扈?一气之下,重重坐在一张靠椅上。

蓝施老人又从鼻孔里冷冷嗤了一声,傲然问道:你是谁人门下?韦松不解他何以突然问起这句话,忙答道:在下是南岳门人!蓝施老人瞪了霍剑飞一眼,道我说你看走了眼吧?要是一个毫不会武的俗子凡夫,他怎会约以三月之期,他又怎敢踏上三圣岛的土地!霍剑飞尴尬地道:孩儿曾试过他,连一点内力也没有。

韦松忙接口道;在下虽曾随师习艺,奈资质粗俗,未得长进,近日已自破真气,所以,已经算不得武林中人了。

蓝袍老人讶道:南岳一奇百练羽土,也算得在中土小小有些名气,你为什么会自破真气呢?韦松听了也算小小有些名气这几个宇,心里越加不悦,若在平时,只怕当时便要拂袖而去,但想想此来任务重大,才勉强忍住一口闷气,冷冷顶了一句,道:这是在下私事,与师门声誉无关。

蓝袍老人颇感意外,微微一怔,也没有再问,话题一转,道;你说曾在鄂境见过一位蓝衣少年,是他约你前来本岛?韦松道;正是。

蓝袍老人又道:你可知道那少年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同行有没有其他的人?韦松道:他与在下仅在酒店中匆匆一面,便径自离去,欲往何处,在下并不知道,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人跟他同行。

蓝抱老人又跟霍剑飞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再问道:那是多久的事?韦松道:大约一个半月以前。

蓝施老人语声一住,沉吟许久,竟没有再开口。

霍剑飞忍不住,低声道:爹?既然已经发现她的踪迹,孩儿想立刻束装起程,也到中原去—一蓝施老人摇头道;不行!中原广幅万里,仅凭一点消息,你到哪里去找她,她与姓韦的既有三月之约,现在时已过半,只怕她马上就要回来了—一霍剑飞迫不及待地问:爹!你看她真的会回来?蓝袍老人诡笑道:爹早料她必会回来,所以总叫你耐心一些,这件事不可用强,能够使她俯首,帖耳,乖乖连人带东西一并奉献出来,才是上策。

霍剑飞道:但,那个丫头会甘心就范么?蓝袍老人扫了韦松一眼,扬声笑道:傻孩子,现成香饵就在眼前,还担心她不乖乖到咱们掌中。

霍剑飞也回头望望韦松,忽然领悟地大笑起来,道:爹,你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孩儿自负聪明,竟没有想到这一点!蓝袍老人重重拍着儿子的肩头,笑道:论年纪身体,爹也许及不上你,但要论心计奇谋,孩子,你就差远了!父子两人说得高兴,一齐纵声大笑不止。

韦松呆呆坐着,听了这些无头无脑的话,茫然不解,但他从霍剑飞父子的神情上,却仿佛感觉到——他们正计议着一件不光明的事。

三圣声誉,如日中天,他们手下的总管,怎么心怀叵测,设计陷害他人?韦松略一沉吟,站起身来,拱手道:霍老当家,在下千里而来,志在赎取先母故物,不知那位朋友,现在是不是在岛上?能否赐引一见?蓝袍老人笑道:不瞒你说,那跟你相约的少年,虽是三圣岛中人,但你却比他来得早了一步,他还没有回来呢!韦松忙道:但不知他是岛上什么人?在下得承厚德,迄今尚不知道他的姓氏名讳。

霍剑飞接口道:这个你暂时下必问,既然远来,少不得多住几日,等他回岛,一切自然都明白了。

韦松为难地道;可是,他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霍剑飞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不是跟他约定三月为期吗?少不得再等上半个月,自然就回来了。

蓝袍老人挥挥手,道:咱们三圣岛,数十年不与中原武林来往,韦公子千里赴约,也算得不世福缘,屈驾多住几日,咱们父子还有借重之处。

剑飞,你带韦公子下去,替他安排住处,不可怠慢了人家。

霍剑飞应了一声,便欲领韦松离去,韦松甫一移步,忽然又转身道:在下久慕东海三圣之名,既登仙岛,愿求一见.老当家可肯成全么?蓝袍老人和霍剑飞一听这话,同感一愕,眉宇之间,竟莫名其妙泛起不悦之色。

顿了片刻,蓝袍老人才冷冷答道:公子来得不巧,三圣正值闭关之期,且待以后再说吧!说着,以目示意霍剑飞送客。

韦松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跟着霍剑飞退出上房,心里却疑云重重,按说,一个武功达到相当境界的人,为了进修参悟更深武学,不时闭关,本是情理之常,但,韦松不是傻瓜,那蓝施老人吞吞吐吐的神情,已经显明的告诉了他——所谓三至正值闭关,必是推卸之词!为什么要推却?霍家父子计议要算计的人是谁?这是他心中深感不解的两个疑团。

霍剑飞领着他绕过厢房,来到后园一栋独立的石屋,推开屋门,里面只有一明一暗两间简陋的房间,椅榻虽全却蒙着薄薄一层尘土,显然是间无人居住的空屋。

霍剑飞客气地送他进人房中;含笑道:岛上向无外客光临.客室不及备办,这间石屋,是我从前住过的练功房,韦兄将就暂住一夜吧!韦松不便推辞,笑道:错蒙礼遇,已觉难安,少当家不必太客气了。

霍剑飞笑道:韦兄舟行辛苦,想已劳累,等一会,我叫丫环准备点吃的东西,韦兄用后,只管休息吧!也许还有好些日子等候哩!说罢,告辞欲行。

韦松送他出屋,忍不住又叮嘱道:在下久慕三圣盛名,今入仙岛,渴思一见,还望少当家多予成全协助,藉了心愿!霍剑飞闪烁地道:再说吧!岛主闭关之期,谁也不便惊扰,韦兄亦是武林中人,想来总能体谅。

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正容又道:本岛岛规极严,岛上居民,向来不与外人交往,韦兄务必记住,千万不可擅离这间石屋,假如有什么意外,愚父子就过意不去了。

韦松连忙答应,霉剑飞又拍拍他的肩头,这才扬长自去。

过了不多久,一名年轻丫环,手捧食盒,低头而人,默默从食盒中取出几盘菜肴食物,放在桌上,一句话没有说,又默默退去。

韦松见了,不禁有些迷惘。

看那几样菜肴,只是普通小菜,饮食简陋,全不似待客之道,而且,丫环送进来,连请字也没说一个,这,哪儿像招待一个远来的客人,简直就跟牢房分送牢饭有些相似了。

但他秉性忠厚,总不愿向坏处着想,坦然用了些饭,刚吃完,那丫环低头而人,默默地收拾盘残。

待她刚要走出房门,韦松忽然故意叫道;多谢姑娘。

那丫环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听了这些话,陡地吃了一惊,竟似受了极大惊骇,两手一松,哗啦一声,盘残坠地,尽都跌碎。

韦松颇觉后悔,忙上前帮她抬取碎物,一面笑道:在下真是该死,不想竟惊了姑娘—一正说着,突见一名持刀大汉大步奔了过来,扬手就给了那丫环一记耳光,怒叱道:贱人,你魂到哪儿去了,这样蠢手笨脚的,仔细少当家剥你的皮!那丫环泪如雨落,颊上立时红肿起来,却又不敢出声,低了头,急急地抢拾碎盘破碟。

韦松不悦,忙道:这是我的不好,你怎好如此重责于她?那大汉冷笑一声,道:我劝公子安份一些,死在眼前,还怜香惜玉则甚?韦松遽闻此言,大吃一惊,怒目道:在下是贵岛客人,你—一你怎说出这种话来?那大汉不屑地一甩手,道:哼!客人?等着瞧吧!那丫环拾了破碎盘残,一溜烟早去得不见人影了。

韦松勃然大怒,撩衣举步向外便走,那知甫一举步,那大汉竟然按刀柄,横身拦住,问道:你要到哪里去?韦松气得浑身颤抖,昂然道:我去问问你们少当家的,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大汉听了,耸肩笑道:公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睡觉把!少当家的有令,不许公子离开这石屋一步!韦松骇然道:他——真的这样说过?大汉冷笑道:没有吩咐,咱们敢信口胡诌不成,索性告诉你明白些,三星岛快要换岛主儿了,公子,你来得不是时候!韦松机伶伶打个寒噤,不由自主,缩身退回石屋。

那大汉得意地冷笑两声,蓬地反掩了房门,脚步沙沙远去。

门一闭,屋中顿时阴沉下来,韦松呆呆站在门后,只觉寒气透体而过,回忆所见所闻,这才恍然而悟,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他怔怔地移动脚步,默默回到内间卧房,长叹一声,坐在床沿上,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空虚之感——一切都出乎他意外,于是,他又不知不觉想到那场离奇的恶梦。

他一连在海上颠簸了一天一夜,精神本已疲惫,但此时坐在床沿,却没有丝毫睡意,更不知道窗外天色,已渐渐由明而暗,又到了夜晚。

这一整天,石屋外静悄悄地,并没有人再送饭食来,霍剑飞也没有来过,但是,有一天时间,韦松已经把纷乱的思想,整理出一点头绪。

首先,他判断了一点,那就是,三圣岛内部已有明显的危机,霍剑飞父子总揽大权,很可能正阴谋夺取三圣岛主的宝座。

第二,天外三圣必然没有闭关,或许已经被霍剑飞父子所害,或许也跟他一样,被软禁在一处隐密的地方。

第三,霍家父子商议要陷害的人,极可能就是他在老君山附近邂逅的蓝衣少年,而且,那蓝衣少年也许正是三圣嫡亲,才被霍家父子视为眼中钉。

有了这些概念,他已经不难预测自己处境的艰险,不过,有几点,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譬如:霍氏父子不干脆杀死他,却把他软困在后园中则甚?假如三圣尚未被害,他们怎会对霍家父子的跋扈行为,不闻不问呢?他猛又记起霍老头曾对儿子说过一句话:能够使他俯首帖耳,乖乖连人带东西一井奉献出来,才是上策。

—一人,可能是指的蓝衣少年,那么,东西,又是指的什么?再说,那蓝衣少年曾欣然的他三月之内,到三圣岛赎物,这样看来,他一定当时井不知道岛上已发生了变故,唔 只怕这就是霍家父子要留下他来的原因了。

然而,他虽然猜测出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武功已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被禁石屋,寸步难移,就算霍剑飞把真实情形都告诉了他,除了束手待毙,他又能做什么?想到这里,一股凄凉之感,油然而生,情不由己,喟然一声长叹。

唉叹息之声才落,突然,窗外一起一阵极轻微的扣指声响——嗒!嗒嗒!韦松浑身一震,跳起身来,只见窗上黑影一闪而没,窗槛上,却留着一张折叠的方纸。

韦松掩到窗后,拢目四望,屋外静寂如死,那人早不知去向,取下那方纸,展开一看。

上面竟有字迹。

他自从失去武功,目力已大不如前,但此时既不敢燃灯,只好捧纸就近窗前,借着昏暗月光,细细辨认,费了许久时间,才认出纸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岛上将有巨变,务必觅机逃生。

字迹娟秀,显系出自女人手笔,韦松略一思忖,便想到日间为自己送饮食来的那个丫环。

捧着这张充满关切的字条,韦松却只有苦笑的份,心里暗暗嗟叹道:好心的姑娘,我何尝不想脱身,但怎么逃呢?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中反复思索,终无脱身之策,直到天色大亮,才决定暂时隐忍,先设法探探霍剑飞的口气再觅良机。

于是,他寻到纸笔,匆匆写好一张纸条,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拉开房门,缓步踱了出去。

果然,未走几步,一名持刀大汉迎面将他拦住,问:公子要往哪里去?韦松见并不是昨天那一个人,便装出笑脸,拱手道:敢问大哥,能为在下请一请霍少当家吗?那大汉向他凝视片刻,也笑道:公子身有事,尽可由我转告,少当家今日甚忙,只怕没有时间前来奉陪公子。

韦松推笑道:多谢大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在下奉少当家指令,暂住园中,只命不得擅离后园,少当家并没有说不给食物!—一那大汉点点头道:不错,难道他们没有给你送食物来?韦松故作苦笑,道:不瞒大哥说,自从昨日晨间,吃过一次东西,到现在,粒米未见,在下乃虚弱之人,大哥能不能行行好,替我转禀少当家,一日仍赐两餐,藉维一饱?那大汉心肠颇软,见韦松苦状,便笑了笑,道:好吧!公子请回房去,不可擅出房门,我这就替你传达上去,少当家只吩咐公子暂居后园,不得轻离,倒并没吩咐不供饮食,想必是厨下疏忽了。

韦松连声道谢,退回石屋,凑眼窗后,遥见那大汉举掌轻击三声,一丛花后,立即窜出另一个挎刀汉子。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一个仍回花丛后掩住身子,另一个匆匆而去。

韦松看得明白,但却决不妄动,不多久,果见那大汉领着一个提食盒的丫环,遥遥向石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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