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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 章胜利关键

2025-03-30 08:07:53

孙恩负手傲立于镇荒岗上,俯瞰以边荒集为中心的广阔战常天上云层迭迭,月儿时现时隐,长风一阵一阵的刮过大地,边荒苍茫肃杀。

自懂事以来,孙恩一直在逆境中奋进,自强不息,从没有松懈下来。

人愈懂事,愈清楚自己所置身的时代,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乱世。

诸胡横行,群邪乱舞。

异族的武力和文化入侵,汉族本身的腐败和分化,形成恶性的循环,把中土的美丽山河推进水深火热的绝境裹。

饱受战火摧残荼毒的土地和民众固是一无所有,于现时此刻拥有繁荣和安全的人亦只是在苟且偷安。

没有人知道会在哪一刻把一切失去,朝不保夕的心态折磨着每一个人。

幸福和快乐不断在萎缩,只有最具权势,高高在上的小撮人方可以霸占仅余的资源,其它的均被踩在下层,受着各方面的剥削和压迫。

孙恩自少立下大志,誓要把天下统一在他脚下,一切依他的见解和意念来改变革新。

要达致如此远大的目标,他必须抛开妇人之仁,以铁一般的意志和信念,无所不用其极地完成以天师道统治中土的千秋大业。

在他前方两里许处大火熊熊燃烧,照得边荒集外西南方处一片血红,显示他的天师军受到挫折,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算计中。

身为天师军至高无上的领袖,他早看透全盘战局。

孙恩对自己的性格有深切的自省和了解,他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且厌烦细节,故此一切行军打仗的事,均由两个门徒负起全责。

他是策略的拟定者,而非执行者。

当大军穿越大别山的一刻,他孤身上路,独闯建康,于最关键的时刻现身谢玄眼前。

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就是杀死一个人。

边荒集因赫连勃勃惨败而引发天翻地覆的变化,令边荒集进入空前的团结,也使他知道战争不会是顺利的。

然而一切会被扭转过来,当边人锐气消失,边荒集种种缺点和破漏会逐一浮现,在南北联军绝对优势的兵力消磨下,边荒集的防御将土崩瓦解,没有人可以改变战争的必然发展。

他感应到燕飞。

这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

五年之前,他达致道家梦寐以求的出阳神境界,道术大成,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灵机妙觉,自感超然于众生之上,直至他遇上燕飞。

在此之前,他心中唯一的劲敌只有大活弥勒竺法庆。

当在建康见到燕飞,他方知于竺法庆之外还有堪作他对手的另一个人。

他与燕飞有微妙的精神连系。

在建康,当他一眼朝他们三人瞧过去,他能察觉到谢玄身负重伤,刘裕则有异乎常人的禀赋,就是没法看穿燕飞。

亦因此他放弃刺杀谢玄的唯一机会。

在燕飞目光和他眼神交触的一刻,他感应到燕飞的道心。

现在他正以同样的道法,测探到燕飞的所在。

孙恩隐隐感到这种玄之又玄的感应是相向和互动的,时隐时现;随着距离的远近增强或递减,更会受杂念影响。

当燕飞心中有他时,这种感觉最清晰;可是若燕飞的心神移往其它事物,微妙的连系会立即中断。

若非如此,他早赶去对付燕飞。

忽然间,对燕飞的感应又再渐趋强烈,具体而清晰。

孙恩目光投往边荒集,第二盏红灯正缓缓上升。

他名慑天下,揉集武学与道术、贯通天人阻隔的奇功异法黄天道藏功全面运转,进入精若雷电,明曜八域,彻视表里,无物不伏的至境。

燕飞不单是边荒集的第一高手,且是其自由精神的最高象征。

倘能将他搏杀,把他的首级示众,边荒集联军的士气将立即崩溃。

孙恩立下决心,绝不容燕飞活着离开,不但因为边荒集之战的胜败,这更是统一天下大业的关键。

何况容许一个有可能在道法上超越自己的人存在于世上,将会是对天师道最大最根本的威胁。

江文清双目异采涟涟,神情却静如止水。

面对的虽是比自己远为强大的敌人,仍没有丝毫惧意。

她自幼被江海流悉心栽培,务要令她能继承大江帮的水上霸业。

江海流不单是南方最优秀的水战军事家,更可能是当时天下最擅水战的第一人,集古今水战之大成,又能另辟新局。

江文清得他真传,现在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关键决胜时刻。

江海流慈和的声音,彷似犹在她耳旁循循诱导。

她对江海流印象最深的一番话,是江海流向她表述因何会选取钻研水战之术。

令江海流矢志争霸于水上是因汉末时名传千古的赤壁之战,使他领悟到水军也可以起到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作用。

而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当江海流逐渐建立起大江帮的霸业,便受到桓玄之父桓温的重视和安抚。

在桓温的大力支持下,大江帮数十年来雄霸长江,令两湖帮没法把势力扩展往洞庭、鄱阳两湖之外。

不过今天形势终逆转过来,主因之一是江海流已失去桓家的支持。

所以眼前此战至关重要。

若江海流不幸全军覆没,此战将是她江文清振兴大江帮的首场战役,可胜而不可败。

否则大江帮将从此一蹶不振,水无翻身之望。

水战之道,利在舟楫。

练习士卒以御之,多张旗帜以惑之,严弓弩以守之,持短兵以悍之,设坚栅以卫之,顺其流而击之。

江文清发出指令,战鼓齐鸣。

两艘双头舰二刚一后同时靠往右岸,正在东岸休息候命的鲜卑战士仍不知该如何反应之际,十多枚火油弹已从两舰的投石机抛出,有若从天降下。

蓬!蓬!蓬!火油弹不论撞人或撞地,立即爆裂,火油四溅,既溅往人身,也洒遍附近草野树丛。

大多数人仍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的当儿,数十支火箭从江上射来,登时冒起无数火头,各火头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近百敌人走避不及,陷身火海而成火人,这虽未能对敌人造成严重的打击,也已造成极大的混乱。

砰!芭椤保?江文清的帅舰倏地改向,从右岸弯往上游河道中心处,连续拦腰撞翻对方两艘仓卒应战的破浪舟,把混乱从柬岸延往河上敌船。

火油弹、箭矢、强弩、弩箭机同时发动,两艘双头舰有如猛虎入羊群,大开杀戒,肆意杀伤破坏。

火焰黑烟熊熊冒起,随双头舰的进攻不断蔓延往上游。

若换过是两湖帮而非黄河帮,此刻必拚死阻截两艘双头舰,以令其没法冲往上游去,顾忌的是两头舰不用拐弯掉头的独家战法。

一时情况混乱至极点。

黄河帮的破浪战船纷纷离岸,在上游处散开迎战,仍在绑扎木筏的战士因毫无还击的力量,早纷纷跳返岸上去。

双头舰上战鼓声一转,变得急骤迅快。

江文清卓立指挥台上,江上浓烟弥漫,他们两舰所到之处,确是挡者披靡,不过她却清楚晓得好景难再。

攻其无备的战术只能在初战得利,对方的破浪战船分布于长达三、四里的颖水河段,泊岸的木筏更广布七、八里。

现时他们已深进敌阵半里的水程,陷入敌船重围之内;一旦对方守稳阵脚,敌船将如蚁附膻的围上来,其力量可把他们碾成碎粉。

战争方是刚开始。

两岸战号声起,江上战鼓猛擂,敌人发动反击。

岸上鲜卑战士蜂拥地跳进紧靠两岸的木筏去,以火箭向他们还击,岸上高处也不乏箭手,只要他们的双头舰靠近岸边,便立即予以无情的攻击。

两艘双头舰靠拢,并肩逆流而上,风帆降下,全赖桨橹催舟,在河的中间处疾驶。

四艘破浪船迎面杀至,弩箭、巨石、火箭漫空投至。

江文清发下命令,鼓声又变,两舰立即分开,避过一轮矢石,同时掷出十多颗火油弹,其中七弹分别命中对方三艘战船。

火箭随之,三艘破浪船立即着火焚烧,敌人仓皇跳船逃命。

起火哩!江文清往后瞥一眼,原来已降下的后帆被敌人火箭命中起火,也弄不清楚是哪方射来的箭。

轰!一块巨石从前方投至,正中船首侧舷处,登时木屑飞溅,整艘船往左倾侧,好一会方回复平衡。

战士忙于救火的当儿,由直破天指挥的双头舰已被敌方顺流而来的三艘破浪船截住围攻,多处起火。

江文清神色冷静,一声令下,她那艘双头舰拐一个弯,转向正朝正面攻击直破天的其中一艘破浪舟拦腰撞去。

西岸蹄声骤响。

直破天的双头舰较接近西岸,正趁江文清来援的当儿,指挥己舰从缺口突围。

不知如何此阵蹄声特别令他生出警觉。

别头瞧去,从指挥台往西岸扫视,一队十多人的骑士正沿岸飞驰,领头者长得威武如天神,纵是首次相遇,直破天仍一眼认出对方是威震天下,被誉为胡族第二呙手的慕容垂。

不知如何,虽然慕容垂离他仍超过三十丈的远距离,又隔着河水,可是直破天却感觉到慕容垂正锁定自己为目标,在马上弯弓搭箭。

以他悍不畏死的独家心法,亦生出危险的战栗感觉,晓得在气势上逊对方一筹,忙跃离指挥台,落往下层的甲板,由左右两舷的挡箭栅墙保护。

这种防火挡箭栅是以坚木制成,覆以生牛皮,涂上防火药,更开有箭孔,供船上战士向敌发箭,乃大型战船上必然的装置。

可是当直破天落在甲板上,栅墙隔断了慕容垂的视线,他仍感到慕容垂的注意力紧锁着他,阴魂不散似的。

心叫不妙时,右方护栅异响传来,令人无法相信的事于他眼下发生。

劲箭破栅而来,望他颈项射至。

疾如电闪,势似惊雷。

直破天的感觉便如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与慕容垂单打独斗,谁都帮不上忙,他更不明白慕容垂的箭法,如何可以准确至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

当然更没有余暇去思索其它种种问题,狂喝一声,手上独脚铜人挥舞。

叮!劲箭没有如愿地被击飞,反是断成数截,箭头粉碎。

直破天全身剧震,半边身子随挡箭的手腕酸麻起来,差点拿不住铜人,始知此箭乃慕容垂全身功力所聚,他等若与慕容垂隔空隔墙地硬拚了一记。

心中叫糟,另一支箭无声无息地透墙续至,他明明掌握到敌箭的来势,却偏是力不从心地任箭矢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再穿背而出。

箭上的劲气,震得他五脏俱碎,连死前的惨呼也没法及时喊出,颓然倒地。

在另一舰上的江文清此时已与友舰会合,忽然惊觉直破天跃往甲板,晓得不妙,同时发觉慕容垂在西岸飞骑连续朝直破天落身处发出两箭,骇然之际,不能逆改的惨事已发生了。

直破天舰上战士齐声惊呼,乱成一团。

江文清仍未晓得直破天是生是死,高呼道:撒灰投弹!战鼓一变,从急转缓。

一桶桶的石灰从船尾撒出,随风飘散,送往下游和两岸。

仅余的二十多个火油弹,则全部投掷到从前方顺流攻至的敌舰。

在任何敌人均以为两艘双头舰会继续闯往上游的当儿,江文清却下了撤退的决定。

没有直破天的支持,她再坚持北上只是自寻死路。

从友舰打出的旗号,她得悉直破天当场惨死,她却没有时间悲痛。

今次的任务被慕容垂双箭摧毁,再不能对敌人构成后顾之忧的威胁。

换言之颖水上游已牢牢*控在敌人手上。

而于途中拦腰偷袭的愿望亦告落空,因为敌人势将提高警觉,偷袭再不成其偷袭。

双头舰忽然放缓速度,接着改进为退,船尾变为船头,顺流溜进石灰漫空、视野模糊的河段去。

慕容垂倨坐马上,暗自调息。

刚才两箭耗用他大量真元,不过他仍感大有所值,因已尽挫敌人的威风。

宗政良和铁士心同时驰到他身旁,陪他目送两艘双头舰从容退走。

慕容垂淡淡道:不用追!铁士心忙发下命令。

宗政良道:若我没有看错,大王射杀的该是大江帮三大天王之首的直破天。

慕容垂沉吟不语。

铁士心和宗政良都不敢说话,惊恐打扰他的思路,仅看着两舰消失在下游河湾处。

慕容垂摇头失笑道:我们差点输掉这场仗!铁士心点头道:由这里到边荒集,颖水有多条支道,若让敌人舰队藏身任何一条支道,待我们经过时突拦腰袭击,确可以使我们伤亡惨重。

慕容垂淡淡道:以士心的精明,怎会让敌人如此轻易偷袭得手呢?宗政良愕然道:难道大王竟是指整场战争?慕容垂目光投往颖水尽处,道:对!我指的是边荒集的争夺战。

你们几曾见过如此大杀伤力的火油弹?边荒乃天下人材营萃之地,单是这样的火油弹,足教我们吃尽苦头。

更令我生出警惕的是对方不拘成法,灵活多变的战略。

如让这两艘敌舰直闯往我们的大后方,我们将如芒刺在背,时刻受制,更会被截断粮路,后果不堪想象。

铁士心和宗政良均没他想得那周详,听得心中佩服。

慕容垂朝铁士心瞧去,沉声道:我们改变作战策略,士心你留守木寨,不但要加强这里的防御力,还要在对岸另建一座木寨,夹河呼应。

铁士心一呆道:这个……慕容垂唇角飘出一丝笑意,好整以暇的道:士心你不单是我们的后援中心,更是此战成败的控制者。

我们去后,你把木筏拆散,以之在上游合适处筑起拦河大木栅,逐步截断水流。

你是水利的大家,这方面不用我教你怎么办吧?至紧要是不能让边人发觉颖河水流量忽然减少。

铁士心剧震道:大哥竟是要以颖水淹灌边荒集!慕容垂长笑道:正是如此,当河水泛滥涌进边荒集,将是边荒集失守的一刻,即使神仙下凡也打救不了可怜的荒人。

与我慕容垂作对的人,绝不会有好的下常第二 章战场酒令徐道覆头皮发麻地瞧着第二盏红灯缓缓升起,一时间竟忘记发出已暗下决定由前阵试攻的命令。

左方两里许处的大火愈烧愈烈,随风势大有向东南蔓延之势,若没有人救火,可直烧个数天数夜,至烧无可烧,又或天降甘霖。

张永在他左旁道:我们辛苦砍下来的木料被烧着哩!右边的周胄皱眉道:怎么可能呢?木料均涂上防烧药,即使中了对方的十字火箭,仍不应这么容易烧成眼前的样子。

十字火箭是一种特制的箭矢,于离箭锋两寸许处有小横枝,原本用于水战上,命中对方易燃的帆布时不会穿透而仍能附于其上,继续焚烧。

后来这种方法被推广应用于陆战,于十字处绑上浸湿火油的易燃物料,增加燃烧的火势与时间。

徐道覆听两人口气,晓得两人对卢循的办事不力暗表不满,只不过不敢宣之于口,来个直接指责。

这批木料确是他的心血。

从前晚开始,他着人伐木,又赶制防火药涂于木料上。

对战前的准备工夫,徐道覆从不苟且,不过辛苦两天的劳动成果竟付诸一炬。

在天师军里,孙恩高高在上,受到从众视为天神般的敬畏崇拜,没有人会质疑他最高领袖的地位。

而卢循和徐道覆两人,则以前者较不得人心,一来因他残忍不仁的作风,再则因他好大喜功,视手下为利用的工具。

反之徐道覆深明为帅之道,懂得收买人心,论功行赏,与手下将士共荣辱甘苦。

徐道覆摇头道:我们是低估了敌人,区区火箭绝不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该是火器一类的东西,不用命中目标,却可使烈火广被蔓延,波及整个运送木材的轮车队。

说罢目光再投往高悬的两盏红灯,心中充满古怪的感觉。

对方何以像他肚内蛔虫般了解他的性格呢?当他看到木材起火,心内立即被激起不肯屈居于敌人胜利下的斗志,准备改变主意,派出前阵强攻南门,既为试探敌人的虚实,更要争回一口气,振起己方受挫的士气。

究竟是谁人下令升起此盏红灯?边荒集内谁人如此明白自己?徐道覆浑身一震,双目射出心痛的神色。

张永和周胄发觉有异,愕然朝他瞧来。

徐道覆倏地回复冷静,一字一字的沉声道:后撤半里!实时执行!张永和周胄听得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小诗嚷道:退兵啦!卓狂生讶道:这小子很机灵,有如晓得我们将派出应变部队,用火油弹烧得他出世升天似的。

边荒集南面的敌军正有组织地徐徐后撤,两翼骑军不动,后阵掉头走了千步,然后止步立阵,前阵这才起行。

等到前后阵会合,才轮到机动性强的骑军。

如此过程不住重复,全军迅速后移。

西南面的大火却有蔓延的趋势,喊杀声明显减少。

从小谷方面打出的友军灯号,已知屠奉三和慕容战已挫折敌人,令敌人无法在集谷间建立据点,截断连系。

纪千千美目凄迷地瞧着南面敌人不断后移,轻柔的道:他确晓得我会出集突击,且从小谷方面的火势判断出我们有特制的火器,足可在他们护卫重重下仍能狠狠打击他们。

卓狂生不解道:听小姐的话,徐道覆似已晓得在高台上指挥大局者是小姐你而非其它人。

对吗?纪千千浅叹一口气,幽幽的道:我是故意让他晓得与他对敌的人是我。

若要胜他,我也要胜得光明正大,大家总算曾经相交一常卓狂生苦笑道:在兵家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兵不厌诈,敌人知得愈少愈好。

不过小姐并非寻常兵家,边荒集更非普通城池,例外反是常事。

小姐能否启我茅塞,因何只升起一盏红灯,徐道覆便能由此猜到是妳在发号施令?小姐又如何晓得他就此猜到是妳呢?纪千千一对明眸射出缅怀的神色,语气却没有显露任何情绪的波动,只像述说早被忘怀的陈年旧事般道:在建康能够作我行酒令斗急才的对手没有几个,徐道覆是其中之一,双方互有胜负。

这游戏最有趣的地方是不容相让,否则将不成游戏。

为了增加乐趣,我们斗的不仅是诗文乐曲,更旁涉天下人事。

攻守间自然会摸清楚对方的性格作风。

我故意在他发动前先一步升起红灯,是向他表明我猜中他心意。

他忽然改进为退,亦是表明他猜到是我,知道我必然另有图谋。

卓狂生叹道:这么说:小姐是把与徐道覆的斗酒令搬到战场来,希望先醉倒的是他吧!此时庞义又回来了。

众人大讶,难道只这么两刻的工夫,他竟完成了迁移木雷刺的大任?庞义神色凝重地来到三人面前。

卓狂生以询问的眼光盯着他,皱眉道:发生甚么事呢?不是儿郎们怕辛苦,连小姐亲发的令箭也不遵行吧!庞义摇头道:谁敢违背小姐军令?只是我瞧着颖水,愈瞧愈心寒,赶回来向小姐说出我恐惧的原因。

纪千千娇躯一颤道:庞老板是怕慕容垂重施古秦猛将王翦之子王贲决水灌大梁的故智,以颖水灌边荒集吧?小诗剧震道:我不懂水性哩!庞义爱怜地瞧着小诗,正要说话,卓狂生皱眉道:这不是一、两天内可办得到的事。

庞义道:我们可以动用建筑第一楼的现成木材,他们也可把一半筏子拆散来应急。

以慕容垂征战经验的丰富,肯定不会拱手让出颖水上游的控制权。

一旦久攻不下,当然不会和我们客气。

那时甚么木雷阵、地垒弩箭、火油弹都要泡汤。

洪水来后,我们将不堪一击。

卓狂生容色转白,骇然道:有道理!为何先前我们从没有人想及此点?庞义道:这叫当局者迷,我刚从外折返,所以只算小半个局内人。

现在边荒集内人人想到的都是今晚如何应付敌人的夹击,哪还有闲情去想这之外的事。

续道:刚才我立在颖水岸旁,想象着木雷刺顺流冲击敌船的痛快,忽然想到若来一场暴雨,河水泛滥,木雷刺岂不是会被水漂走。

就在此时,我忽然想到水灌边荒集的狠招,愈想愈觉不妙,忍不住立即赶回来和你们商量。

卓狂生道:若他们有此异举,必瞒不过宋孟齐和拓跋仪水陆两方的人马。

旋又自我解释道:当然,若慕容垂把他们逐离该区,便大有可能行此绝计。

我们很快可以弄清楚。

纪千千咬着下唇,沉吟片晌,点头道:庞老板的顾虑大有道理,即使慕容垂现在没有如此想法,久攻不下时亦会生出此意。

我们唯一应付之法,是立即作好准备。

庞老板有甚么好的提议?庞义见自己的想法得到接纳,兴奋起来。

道:边荒集的楼房是不怕水浸火烧的。

当然矮的房舍仍会被洪水淹没。

幸好夜窝子的楼房两层、三层比比皆是,我们首先把物资移往楼房上层,同时设立洪水警报系统,一发现不妥,立即全体撤往高处避灾。

卓狂生皱眉道:如此做法确可以减轻我们的损失,可是集内的牲口又如何?所有障碍均会被冲走。

若敌人乘势撑筏来攻,一下子便可深入我们腹地,使我们就此输掉此仗。

庞义胸有成竹的道:我刚才说的只是第一重工夫,第二重工夫是于东北墙内以镇地公加沙石包设立坚固的防水。

洪水并不能持久,我们捱过第一轮冲击便大功告成。

卓狂生道:因何不把防水推展至东墙外的岸旁呢?庞义道:一来因难度大增,愈接近水道水力愈猛,防水的坚固度须大幅增加。

敌人若要以水灌边荒集,必须在上游设重重水栅,发动时同时启放,方有足够水势一举摧毁我们所有防御工事。

边荒集虽置身颖水西岸平原,但地势仍有高低之分,愈近西面地势愈高,所以洪水冲来,转眼便退。

我有信心若依我的方法,可以抵挡敌人的水攻。

小诗轻轻问道:木雷刺阵岂非没有用武之地吗?庞义在小诗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昂然道:我庞义辛辛苦苦砍下来的东西,怎肯轻易的浪费掉。

我会把部分木雷刺改置于防水线处,敌人不来则矣,来则肯定要吃大亏。

只要在防水后竖起高塔,布以弩箭机,敌人将吃不完兜着走。

卓狂生呼一口气道:这可不是一夜间可完成的庞大工程呢!庞义道:截断水流亦非一晚可以办到的大工程,便让我们和敌人来个人力物力的大比拚。

哼!荒人是永不言屈服投降的。

纪千千欣然道:如此有劳庞老板哩!庞义一呆道:我须动用所有可抽调的人手方成,一支令箭可以办到吗?卓狂生笑道:让我陪你去壮胆子如何?可顺道知会我们的各方大将,使他们得以安心。

纪千千急道:那剩下人家一个,怎应付得来呢?卓狂生长笑道:小姐请放心,怎会有你应付不来的事呢?言罢偕庞义下楼去了。

拓跋仪瞧着宋孟齐两艘受创的双头船顺流逃脱,仍未晓得直破天已被慕容垂所杀,纵使无功而回,心中仍在佩服宋孟齐的勇气和水战之术的超卓。

他生陆高傲,少有看得起人,更特别不把汉人放在眼内。

不过宋孟齐以两船正面挑战对方全师的壮举,他暗忖换过自己亦未必有此胆量,故对宋孟齐不由另眼相看。

丁宣来到他身旁,低声道:起火后火头会向东南蔓延。

边荒集外半里之地的树木虽已被砍光,但浓烟随风南披,对边荒集多少会有点影响。

拓跋仪三日不发的注视慕容垂和黄河帮联军的动静,着火焚烧的破浪舟沉的沉,解体的解体,烟雾渐趋稀保丁宣循他目光瞧去,一震道:慕容垂在玩甚么把戏?十多组各约百人的骑兵队,缓缓从敌阵驰出,来到最前方,似在等待指令。

对岸的骑兵队开始分散推进,步兵仍在静候。

最奇隆的是黄河帮的战士反往后移,从最前方变成转到大后方。

敌人兵员的调动,隐隐透出神秘的感觉,耐人寻味。

拓跋仪神色凝重地道:刚才慕容垂没派人追击宋孟齐,我已生出不祥的预感。

丁宣道:或许是慕容垂看破水道有伏兵,又或被火油弹烧怕了。

待重整阵势后,再从水道南下。

拓跋仪摇头道:该不是这简单,照我看慕容垂是要改变策略,暂缓攻打边荒集,待取得颖水上游的绝对控制权后,方会全面发动攻势。

丁宣道:他不是和孙恩约好在子时进攻边荒集吗?拓跋仪道:战争最重要是取得最后胜利,因势变化是常规而非例外。

唉!我们偷袭敌后的妙计怕再行不通了,放火烧林反会帮对方一个大忙,立即撤去所有布置。

丁宣领命去了。

拓跋仪暗叹一口气。

慕容垂不愧是北方的奇材,其应变的灵活,天下间怕只有拓跋珪一人可堪比拟。

可是如论实力,两人便相差远了。

若让慕容垂取得边荒集的控制权,利用边荒集财力物力以狂风扫落叶的势道攻陷洛阳和长安,北方将再无可与之对抗的力量。

那时他们拓跋族唯一保命之道,是逃进大草原去,再没有另一个办法。

他拓跋仪现在该怎办才好呢?慕容垂为何要黄河帮的人留守木寨?难道竞看穿自己偷袭的意图?号角声起。

敌人在前方集合的骑队,沿颖水漫山遍野的朝他们藏身处推进,后面还跟着一队千人步军,摆明要廓清途上任何伏兵。

当慕容垂完成布置,边荒集颖水上游所有主水道和支水道均有敌方战士驻扎把守,沿岸一带亦会在敌人监视之下。

那时慕容垂可以从容对边荒集用兵,而边荒集将陷于死守和捱揍的局面。

敌人的火把光把前方数里之地照得亮如白昼,纵使他和宋孟齐有偷袭的勇气,但其势则只会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原先他以为慕容垂会全速行军,他便有可乘之机。

现在好梦成空,以他的才智,一时间亦要方寸大乱,进退两难。

敌人的推进缓慢而稳定,每到河岸高处,有人留下把守。

如此战术,明显是要建立防御线,肃清前路。

丁宣又回到他身边,骇然道:我们该怎么办?拓跋仪想起燕飞,想起边荒集,勉力压下独善其身的自私想法,沉声道:若你是我会怎么办?丁宣苦笑道:我或许会有那么远逃那么远。

事实证明了天下没有一座城池是慕容垂攻不下的,何况没有城墙的边荒集?拓跋仪道:那我岂非要变成不义的懦夫?丁宣道:我们可派人回去通知燕飞和夏侯将军这裹的情况,让他们早作准备。

我们则绕往敌人阵后,伺机偷袭,或许尚有成功机会,总好过撤回边荒集等死。

拓跋仪摇头道:绕往敌后绝不可行,敌人会封锁方圆数里之地,生人难近。

若要在旁伺机而动,只有撤往西边高地,居高临下监察情况。

丁宣点头道:亦是可行之计。

拓跋仪苦笑道:这想法非常诱人,可是我却没法作出这样明智的选择。

边荒集是不容有失,何况我最好的兄弟正在边荒集内。

丁宣垂首道:一切听仪帅的吩咐。

拓跋仪双目神光电射,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我已决定与边荒集共存亡,我拓跋仪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做苟且偷生的逃兵。

丁宣现出尊敬的神色道:丁宣誓死向仪帅效命。

拓跋仪目光投往已迫近至半里的数十条火龙,微笑道:我们与慕容垂的战斗,将于今晚在边荒开始。

这是我们两族没法改变的宿命!谁胜谁负,由老天爷来决定。

拍拍丁宣,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