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走出山峡,提气在林木间疾驰,更不时射出神遁,改变奔腾的角度方向和增加速度,有点像孩子得到有趣的新玩具般,玩和爱得不忍释手。
他感到飞天神遁似若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自如的真气把他和神遁巧妙的连系起来,便他在操纵上得心应手。
那有点儿像用一条特长的鞭子。
他甚至可使神遁转弯抹角地伸展前进,令他能快似鬼魅般在林木间穿行无阻。
他无拘无束地像鹰儿般飞行着,加上以脚尖点在树干横上发力,竟能足不沾地飞渡密林,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实是平生最新鲜和动人的一趟经验。
最妙是由於用的是螺旋劲,飞遁自然而然采取旋转的方式投往目标,既增快了射速,力道上亦强猛多了。
就在此时,阵阵杀叫喊之声随风传至,且愈趋激烈。
徐子陵想起四大寇到处杀人放火,涂炭生灵,不由义愤填膺,全速朝喊杀声处赶去。
寇仲滑落地面时,风声四起,已陷身重围之中。
窦威和李纲抄截他的去路,而李秀宁亦闪电迫拢而至,与两人成品字形把他包围在中间。
他心中叫苦时,柴绍落在李秀宁身侧,傲然笑道:朋友来得容易,若走得也是那麽轻松,我们李家还有颜脸见江湖朋友吗?若没有柴绍在场,寇仲只要表露身分,说明来意,就可把事情解决。
但这时面对情敌,竟是无名火起,怎麽窝囊都不肯以这种方法脱身。
不过今次确是棋差一,皆因想不到柴绍会隐起身形,暗中保护李秀宁。
风声四起,十多名李秀宁的从卫现身屋檐上和林木房舍之间,形成把他围个水不通的外圈子,大部分手上都持着弓弩。
李秀宁的宝剑在正前方遥指着他的胸前要穴,阵阵冰寒的剑气侵迫而至,冷冷道:阁下是那一方派来的人?锵!柴绍这时才掣出背上一长一短两根护臂钢棍,长的足有叁尺,短的也有尺半,金光灿然,非常夺目。
他的动作潇好看,同时气势迫人,更激起寇仲好胜争强的奇怪心态。
窦威用的是重铁杖,横胸作势,截断了右後侧的退路,使人感到他走的必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擅於硬拚。
李纲则手持双剑,但剑气的凌厉程度却比李秀宁差了一截,四人中以他的武功最弱。
尚未交手,寇仲已把握到柴绍的武功更胜李秀宁,因他到场後,包围网的压力立以倍数增加,使他不敢妄然逃走。
寇仲猛吸一口真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回复井中月的平和,依鲁妙子教下的方法,运功收紧声带,以尖亢的声音怪笑道:本人今次冒来此,实有一事要相告,宁公主是否有兴趣听听?李秀宁秀眸与他目光接触、心中忽然涌起熟悉的感觉,讶道:我们曾见过面吗?柴绢冷哼道:阁下若肯弃下兵刃,束手就范,你说甚麽我们也肯听的。
寇仲想起当日柴绍对他和徐子陵的傲慢态度,和看不起他两人的神情,便心中有气。
尤其现在他和李秀宁并肩而立,神态亲密,又是郎才女貌,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心中不嫉恨交集才是怪事。
他甚至生出不惜一切全力突围,再不管李秀宁任何事的心态,好看看这小子凭甚麽本领保护李秀宁。
李纲沉声道:朋友如不肯束手就擒,休怪刀剑无眼。
寇仲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我说完一句话後就走,宁公主可以借一步说话吗?窦威笑对其他人道:这家伙是把我们看作像他般的大傻瓜呢!李秀宁和柴绍听得对视而笑。
寇仲本想做好做歹的揭破苑儿的阴谋,可是见到李秀宁和柴绍眉目传情之况,立时把这想法置诸脑後。
更兼见到李秀宁入鬓长眉下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美眸向柴绍投去情深款款的目光,登时泛起一种难以理解的被骗感觅,铮!的一声拔出井中月,哈哈笑道:动手就动手吧!但不要後悔才好!李秀宁等同时感到他迫人而来的霸道刀气,忙催动真气相抗。
柴绍奇道:朋友身手不凡,当非江湖上无名之辈,为何竟鬼祟至此,不敢以姓名示人?寇仲锐利的目光落到李秀宁那令他梦萦魂牵的俏脸处,淡然道:宁公主的未来夫婿这一问是否多此一举?若我可道出姓名,岂不早就说呢!四人同时色变。
要知柴绍此刻的身分乃属机密,好负起暗中保护李秀宁之责。
若让商秀知道,双方的关系便立即会出现尴尬的变化。
不过这还是个可解释的问题,最要命的是若寇仲乃李密方面的人,那他们的真正实力就要露底了。
李秀宁秀目掠过杀机,冷然道:你怎知他的身分。
这等若亲口向寇仲承认柴绍是她的未来夫婿,寇仲虽明知事确是如此,胸口仍如受雷殛,气得差点吐血,苦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难解释的。
但我绝非李密又或牧场的人,假设公主能通情达理与我作一次恳谈,我以一宝贵消息作回报,然後立即离去。
柴绍一振长短护臂钢棍,杀气立即弥漫全场,然笑道:走得这麽容易麽?若不立即弃刀投降,就在手底下见个真章吧!後侧的窦威亦喝道:既有胆子来,就不要那麽没种的只想跑。
寇仲心中苦叹,他此时若改变主意表白身分,就等若是怕了柴绍,此事杀了他都不肯做,点头道:刀剑确是无眼,诸位小心了。
风声骤起,窦威的重钢杖从後侧当头疾砸,拉开了战幕。
徐子陵穿过疏林,只见林外平野火把光烛天,一群百多名红布裹头的贼寇,正围着一组二十多人的牧场战士在杀,其中一人赫然是他认识的骆方。
左方的山头还立着十多名大汉,除其中一个看来是头子的人外,其他都以红巾缠头,非常易认。
骆方和他的人显是落在下风,结成圆阵,苦苦抵抗,阵中尚有七、八人或躺或仆,显是已因受伤而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贼寇一方亦有不少伤亡,战况激烈。
徐子陵这时再无暇去想骆方他们为何会落至如此危局,腾身而起,扑入贼寇阵中去,落地前早有两人应脚毕命。
突来奇兵,贼寇仍未弄清楚发生甚麽事时,又有四人应拳殒命。
徐子陵无论脚拳击,螺旋热劲都随意而出,而最奇怪的是中招者并不抛跌,只是颓然倒地,表面更看不出任何伤痕。
两敌由左方窜来,手上明晃晃的长刀配合厉喝暴嘶,迅快杀至。
徐子陵鬼魅般闪到两人之间,身子猛晃,肩头分别撞了两人一记。
今次他学乖了,用的是刚猛的劲道,两人同时肩骨尽碎,长刀甩手,往旁抛跌,身子则撞入正拥上来的十多个贼兵丛中,使敌人登时一阵仆跌混乱。
这时他离骆方等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近处的贼兵纷纷舍下骆方等人,朝他杀至。
徐子陵隔空一拳击出,狂般的螺旋热劲,直冲往朝他杀来的那十多人中似首领的大汉。
蓬!那人像被暴风巨潮刮起般整个人双脚离地,断线风筝地撞在後方两个同夥身上,叁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筋骨尽裂。
其他人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隔空拳,吓得四散逃去。
骆方等得他牵制了敌人,声势大振,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同时往他移来。
敌人分出四十多人往徐子陵攻来,使他压力大增。
徐子陵却是毫不惊怯,心灵晋入无胜无败,至静至极的道境。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间,他清楚把握到整个战场的形势。
这并非说他能钜细无遗地知道每一件发生的事,而是他能通过视觉和听觉的不同层次,由近而远地掌握四周的虚实变化,从而定进退之道。
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在这之前,他只能应付跟前最危急的事,可是现在即使四面八方均有敌人杀至,他的感觉却仍可扩展到临身的危机之外,不但知道在山丘的敌人正朝他推进,更清楚骆方等人又陷入对方重整阵脚後的狂攻中。
徐子陵一声长啸,腾空而起,落地时刚好在骆方之侧,同时手撮成刀,闪电劈入正强攻骆方的恶寇凌厉的刀影里。
那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欠奉,更不用说回刀封架,就那样眼睁睁的被他的掌刀切在胸膛处,抛飞而亡。
徐子陵底下再连接出十多脚,对方立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徐子陵可清晰察觉到每一个攻来敌人的强弱,招式的运用,至乎他们的状态心理。
这是非常微妙的感觉。
就像井中清澄的水,可反照任何事物。
跟前的对手,表面看似声汹势狠,但落在他眼内却是破绽处处,根本不够资格让他活用弈剑的心法。
此时又一把大刀横削而来,带起了凌厉的啸音,刀气逼人,乃自接战後对徐子陵最有威胁的一刀。
徐子陵心叫来得好,一掌劈去,正中对方刀锋。
接着螺旋热劲猛吐,持刀敌人惨哼一声,长刀堕地,口喷鲜血往後踉跄跌退。
此君显是贼寇中颇有身分地位,众贼见他连徐子陵的一掌都挡不了,骇然下跟他一起往四外退开。
徐子陵忘了已易容改装,自然而然退到骆方身旁,关切问道:你没事吧?骆方讶道:我没有事,恩公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我飞马牧场必有回报。
徐子陵这才醒觉过来。
此时贼众纷纷退开,牧场战士回过气来,都以崇慕感激的眼光瞧看他。
徐子陵装出豪迈不羁的神态,哈哈笑道:乱臣贼寇,人人得而诛之,至於我姓甚名谁,更无足挂齿,你们最好立即归队,我还未杀够人。
再一声长笑,望着敌人兵力集中处杀奔过去。
背侧窦威持杖砸来时,柴绍同时发动,长短护臂钢棍像两道闪电般,分别朝寇仲面门和胸口射至,杀气腾腾,威猛之极,且毫不留情,气劲紧罩着对手,教寇仲不论反击或逃走,都要先硬拚一招。
李纲虽迟发一步,但亦从另一侧欺身攻敌,手中双刃上划下扎,割颈刺腰,凶毒无比,一派狠辣的进手招式,令人难以联想他平时闲雅儒者的神态。
只有李秀宁反退後半步,只以剑尖发出剑气,防止寇仲从她那个方向突围,却没有加入战局去。
换了是以前的寇仲,这一刻必是手足无措,纵使未必立即落败,却损伤难免。
幸好经一役的险死横生後因祸得福,学到前无古人的螺旋劲气,武功上跨出了无可此拟的一步,已非吴下阿蒙。
这时游鱼般左右一晃,接着挥刀猛劈,唰唰唰连续叁刀,登黄芒横空,竟先後劈中柴绍的两把护臂钢棍和窦威的钢杖。
柴绍和窦威同时心生寒意。
他们本是十拿九稳的招式,在寇仲的奇异身法下,就像对方明明在跟前,却可倏地变成一道全无实质的虚影,完全把握不到他的位置。
这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
要知高手过招,必须因度形势变化和调校,表面看似简单的一击,其中实包含无数的学问。
但寇仲在那叁数尺之间施展的奇异身法,竟可使他们难以正确和肯定地把握到他的位置,换句话说等若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如此怎会不教他们大吃一惊,登时进退失据。
按着黄芒剧盛,刀气纵横,柴绍和窦威已给寇仲的井中月劈个正。
当!当!当!叁声震鸣,奇异无匹的螺旋劲气竟似冰寒彻骨的惊人气旋,随兵刃交击的接触点透体而入,攻进肺腑。
两人那想过寇仲如此厉害,浑身剧震。
柴绍功力此窦威高上两筹,只摇晃了两下,便站稳阵脚,後者则闪哼一声,往後跌退。
李秀宁见势不妙,纤手一挥,出一片剑花,往寇仲印去。
寇仲虎目圆睁,精芒电射,以说不尽从容挥的姿势反手一刀平削入李纲双刃之间,再上挑下削,当当两声,李纲立时溃不成军,双刃被荡得上下弹开,空门大露,同时感到对方传来难以抗御的螺旋劲气,直贯心脾,魂飞魄散下往外飞退。
柴绍大喝一声不要过来,制止了外围己方战士扑入战圈,他则闪补了李纲的位置,双护臂配合李秀宁发动攻势,脸色凝重至极。
这麽可怕的强劲对手,岂是事先想像得到。
寇仲哈哈一笑,竟弓起背脊,往後退的窦威撞去,不但拉远了李秀宁暂时剑势难及的距离,还使柴绍的攻击落在空处。
换了交战之前,窦威必挥杖封挡,教寇仲不死则伤。
可是此时窦威正全力化解寇仲侵进经脉内的怪异劲气,便不出平时五成功力,兼且退势已成,纵使勉强出手,亦没有把握击破寇仲的护体真气,而给对方这麽以布满螺旋真气的背脊撞上,哪还有命?大骇下窦威岂敢逞强,忙往横闪开。
寇仲亦想不到几个照面,就把主动抢回手内,便他进可攻,退可溜,不由心怀大快,大喝道:住手!李秀宁和柴绍怕他趁机击杀窦威或李纲,依言收住兵器停步。
锵!寇仲回刀鞘内,但他本人仍像一把出了鞘的刀,教人再不敢轻视。
他威四射的目光扫过众人,与他体型眼神绝不匹配的假脸孔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各位该知我若要对公主不利,绝不需藏头露尾,既是如此,大家可坐下来喝口热茶,慢慢畅谈了吧!李秀宁等莫不愕然以对。
第叁章 尔虞我诈徐子陵蹲在小溪旁,先净手,接着掏手取水,痛快地喝了两口。
清凉的溪水灌入喉咙,使他精神为之一振,不远处虽仍有喊杀的打斗之声传来,另一边则蹄声轰鸣如雷,但暂时都似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臂膀、左肩和右腿间叁处小伤口仍有少许疼痛,但大致上已经愈合,没再淌血。
他脑中尚是记忆鲜明,如何在敌人重围下击杀对方的多个头子,再借神遁挂树逸出重围。
贼寇的实力明显不止数千人之众,且高手如云,使迎战的牧场战士一再陷於苦战中。
现在唯一能助飞马牧场脱难之法,就是先一步找到四大寇方的主力所在,再以狙击手段杀其主帅,如此才能彻底挫折敌寇的士气,打乱他们的阵脚。
打定主意,徐子陵射出神遁,跃上溪旁一株参天古树之巅,观察战场的形势。
柴绍冷笑道:假设阁下死不了,我们便陪你喝口热茶聊聊吧!探手拉起李秀宁的玉手,往後急退。
寇仲立时看得怒火中烧,呆在当场,茫然不知李纲和窦威亦往外移开。
柴绍喝道:放箭!飕飕声中,满布屋檐上、花园中的李阀战士,同时掣起弩弓,朝寇仲发箭射去。
柴绍亦放开挽着李秀宁的手,两根护臂激电般往寇仲射来,声势极之凌厉。
即使以寇仲之能,也难以用手上的井中月同时挡格这配合巧妙的箭阵攻击,何况还要应付柴绍脱手疾射而来,贯满真劲的两根护臂钢棍。
寇仲在刹那间回过神来,在劲箭贯体前冲天直上。
李秀宁一声娇叱,在所有箭矢、护臂落空的当儿,人随剑走,衔着尾巴往寇仲追去。
劲弩上膛的声音在四方响起,显示第二轮箭攻即将发动。
要在无法借力、更无遮挡掩护的虚空处,同时应付李秀宁从下而来的攻击,和随时密集射来的弩箭,就算是宁道奇、毕玄之辈,亦要手足无措。
寇仲却是夷然不惧,左手神遁电射往左方老树之巅,就在李秀宁的长剑及上他前,往横移开,没入远处的暗黑里。
看得柴绍等瞠目以对,却又毫无办法。
徐子陵提气疾驰,奔上一个小丘後停下步来。
丘脚处杂树丛生,中间有条小河流过,婉蜒而去。
再远点就是刚才在山高处看见的小村庄了。
适才他观察战场形势,发觉贼寇的主力正四方八面以此村为中心聚拢过来,心感奇怪,故赶来一看。
眼下的小村静若鬼域,一点不觉任何异常的情况,略一沉吟後,掠下丘坡。
奔至切近时,心中忽现惊兆,就像那次在巴陵城外长江之旁被人从船上监视的感觉,不由心中讶异。
屋中藏的究竟是那一方的人呢?四方远处不时有杀声随风传来,提醒他战争仍在方兴未艾。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後,涌起强大的信心,来到村中最高大的屋宇门前,伸手敲了叁下。
咿!木门往内掩开,长剑搠胸疾刺。
这一剑绝不简单,看似一剑,其实隐含无穷尽的攻击性和变化後,最厉害处是剑尖颤震中,发出七、八度嗤嗤剑气,笼罩着徐子陵胸腹间所有要穴,声势夺人。
徐子陵有点像对上杨虚彦的感觉,更由於身处明处,一时眼中尽是点点剑芒、顿感呼吸不畅。
眼看他要伤在剑下时,徐子陵修长的双手弹上平胸的位置,十指像鲜花般盛开,每指都生出微妙的变化,化出不同角度又曼妙无伦的动作,在窄小的空间迎上剑芒。
叮叮当当!珠走玉盘般的悦耳声音连串响起,徐子陵一步不移的化解了对方凌厉的剑招。
砰!屋门再次关上,但徐子陵已看到发剑者正是一身戎装的商秀。
他虽奇怪商秀为何不在战场主持大局,反溜到这里来,但总放下心来,因为这美人儿场主仍是安然无恙。
正要扬声发话时,轰雷般的蹄音分由两端村口传至。
徐子陵心念电转,往後飞退,跃上对面房舍的瓦顶处,俯伏不动,静观变化。
寇仲离开环绿园,来到一座钟楼之顶,差点要痛哭一场,心中既酸又涩,难过得要命。
他本以为可把李秀宁置诸脑後,可是当见到李秀宁柔顺地任由柴绍拉起她娇贵的玉手时,才知她在他心中仍是那麽重要。
她既有柴绍护花,何用再劳烦自己这外人呢?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寇仲叹了一口气,决意再不理李秀宁的事,朝堡墙掠去。
看来所有怨气只好发在那些倒霉的毛贼身上了。
蹄声倏止。
村口的两批敌人同时甩蹬下马,把守出口,只二十多人昂然入村。
徐子陵居高临下瞧去,只见除高持火把的四人头缠白巾外,其他人衣饰各异,都是具高手的气度神态,显是贼寇的领导人。
带头的四人更是形相突出,极可能就是横行长江一带凶名四播的四大寇本人,年纪在叁十至四十岁间。
他不由心中懔然,暗忖难怪商秀要躲到这里来了。
皆因情报失误,以为来的只是一股数千人的贼子,事实上却是四大寇倾全力来攻,务要一举夺下飞马牧场。
奇怪的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为何四大寇如此神通广大,得知道商秀来了这裹呢?众贼寇在村中立定,四个带头者之一哈哈笑道:本人向霸天,爱开玩笑的江湖朋友赠了我一个叫『寸草不生』的外号,皆由於对本人不了解而生此误会。
事实上我却是爱花惜花的人,商场主如若不信,只要试试委身本人叁天,保证会出来纠正天下人这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他贼寇立时发出一阵哄笑,充满猥亵的意味。
向霸天的外貌卖相确令人不敢恭维,是个五短身材的胖汉,矮矮的个子,短短的手脚,腆着肚子,扁平的脑袋瓜儿好像直接从肥胖的肩上长出来似的。
可是那对像是永远眯起来的眼睛却是精光闪闪,还且带着邪异的蓝芒,使人知道他不但是内功精湛的高手,走的更是邪门的路子。
他两手各提着一只银光闪闪边沿满是锐齿的钢环,更使人感到他的危险和诡秘性。
都不知有多少人饮恨在他这对夺命齿环之下了。
伏在瓦背上的徐子陵心中涌起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强烈杀机。
细想下才明白是因他言语辱及商秀之故。
向霸天旁那粗壮结实,背上交叉插着两根狼牙棒,脸上贱肉横生,额头还长了个令他更形丑陋的肉瘤的大汉狂笑道:场主鲁莽出战,败局已成,但若肯委身侍候我们,变成床上一家亲,自然甚麽事都好商量哩。
说话更是猥亵。
众贼又捧腹淫笑,得意万状。
徐子陵骤想到内奸的问题。
若不是有内奸弄鬼,众贼怎知商秀的行,而以飞马牧场的实力,亦绝不会霎时落至如此挨打田地。
不过牧场方面只要能稳守两边峡口,仍未算真败。
另一寇首阴恻恻笑道:好一个床上一家亲。
房叁弟这提议令人叫绝。
只不过商场主乃黄花闺女,就算心中千肯万肯,但当着这麽多人,自然会脸嫩害羞,说不出话来呢!你们说我毛燥对女儿家的心理揣摩得够透彻吗?此人身材高瘦,一副坏鬼书生的模样,上留了副两撇八字须,背上插着个尘拂,打扮得不伦不类。
单看外表绝猜不到他就是在四大寇中排名第二的焦土千里毛燥。
先前发话额长肉瘤的大汉既被他唤作叁弟,该就是被称为鸡犬不留的房见鼎。
徐子陵特别留神打量那尚未发言,理应是四寇之首的鬼哭神号曹应龙。
此人身型雄伟,长了一对兜风大耳,额上堆着深深的皱纹,颧高腮陷,两眼似开似闭,予人城府深沉的印象。
但其相貌倒不像其他叁人般令人讨厌,有点像不爱说话的老学究。
他左手提着一枝精钢打制的长矛,看样子至少有四、五十斤重。
叮!向霸天左右手扬起,夺命齿环相敲下发出一下清越的脆响,後面十多名手下立时左右扑出,逐屋搜查,亦有人跃上屋顶,以作监视,一时门破窗碎的声音,连串响起。
徐子陵心中杀机更盛,暗暗凝聚功力。
寇仲借神遁潜出内堡,窜房越屋,朝外城墙的方向掠去。
经过昨晚窥见苑儿和那外鬼私会的院落时,心中一动,翻了进去。
话声隐从主宅传至,却不见灯火透出。
寇仲伏在园里,内心经过一番极矛盾的斗争後,仍忍不住摸了过去,跃上主宅旁的一株树上,透窗朝内瞧去。
在这角度下,刚好见到那晚与苑儿碰头的奸夫和另一名男子,坐在靠窗的椅子处面对着在视线之外的其他人,而听声息该不会少过十个人。
寇仲有了上趟的教训,知这奸夫功力高绝,忙催发长生诀的内呼吸,同时收敛眼射的光芒。
只听有人道:今次我们整个计划最精采的地方,就是内外配合,攻其不备。
且又有公子在暗中主持,那愁飞马牧场不手到拿来。
那奸夫哈哈笑道:陈老师休要夸奖我,我李天凡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的小喽罗,握大旗的还是要仗沈军师。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这才知事情的严重性。
沈军师自然是沈落雁,李天凡则是李密的儿子。
又与宋玉致有婚约。
只从两人对坐於此这事实,已强而有力地说明了李密要不惜一切夺取飞马牧场和对付李秀宁。
果然沈落雁的呖呖娇声从屋内传出道:公子太谦让了!落雁愧不敢当。
现在刚过亥时,商秀应已成为曹盟主的网中之鱼,内堡那方亦该有动静传来了。
李天凡哂然一笑道:商秀一向孤芳自赏,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若论才智,那及得上沈军师。
沈军师不若趁尚有点时间,向诸位详细报上待会行事配合上的细节。
此人说话得体,显出虎父确无犬子,是个能领导群伦的人物。
寇仲却在盘算应否剌杀此子,若能得手,那麽宋玉致的婚约岂不是可立即宣告完蛋。
否则若李密攻克洛阳,宋玉致使要嫁入李家。
他已失去了李秀宁,若连宋玉致都嫁了给人,使宋阀和李密变成一家亲,在公在私,均非他寇仲捱得起的打击。
想到这里,一颗心热起来,但脑筋却冷静若寒冰。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摸清楚屋内各人的实力,只是一个沈落雁已不好应付,何况这李天凡更非易与之辈,若不小心,他恐怕会饮恨於此。
唉!若小陵在就好了,现在只希望他能来个英雄救美,倘顺手取得她芳心,就最理想不过了。
砰!木门爆裂。
一名大汉破门闯入商秀隐身的大屋去。
徐子陵则蓄势以待,只要四大寇对商秀稍作异动,就是他出手的一刻。
四大寇果然露出讶异之色,别头瞧往那所前後两进的房子,却并非因为有甚麽特别声音传来,而是因为屋内全无声息,连足音都欠奉。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入屋那人并非庸手,即使在屋内遇上整个飞马牧场的人,亦未致不济到一招未交就给人收拾了。
徐子陵也因心中的惊奇,忘了出手。
一直没有说话的曹应龙冷冷道:人来!给我把整座房子砸个粉碎。
他身後的众寇轰烈应是,空群出动。
远近屋檐上的贼寇高手亦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来,人人高举火把,照得全村一片火红。
房见鼎厉叱一声,排众而出,一阵风般抢上石阶,双掌印在门旁的墙壁处。
开始时墙壁没有丝毫异样,接着上面檐篷处发抖般战震着,然後整幅墙四分五裂,向内倾颓,稍露出厅堂的情况时,又给屋檐塌下的瓦碎尘屑遮盖了。
众寇齐声喝采,像一群嗅到鲜血的恶兽般往成了猎物的可怜屋子扑去。
徐子陵见房见鼎掌力厉害至此,若用上背後两根狼牙棒,当有横扫千军之概,反激起了他昂扬的斗志。
此时风声在左方屋宇顶处响起,贼寇方面的高手朝他藏身处掠过来。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暂时放下刺杀寇首的意图,目光迅速巡视远近可供藏身之处。
在火把馀光映照不及的屋侧园林里,有座大小两丈见方的小砖屋,看来是放置杂物的小仓,忙滑下屋檐,潜了过去。
木门应手而开,还未看清楚,轻微发动机关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由於外面拆房子的声音响个不停,把其他声音完全遮盖,故不虞会给人听到。
徐子陵忙把门拉上,小屋内果然堆满农耕工具,而屋子正中空处,一块地板缓缓往下沉去,露出幽深的地道。
徐子陵立时想起鲁妙子这位大下的第一巧匠。
沈落雁正要说话,远处屋顶上传来鸟鸣之声,李天凡立即道:李秀宁中计了,一切依计划行事。
寇仲知道他们收到苑儿从内堡传出的讯号,禁不住心中苦笑。
自己真能不理李秀宁的安危吗?更何况此事和争霸天下直接有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