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中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子标枪般笔挺的黑衣人,冷漠的脸,残酷的眼神。
王风道:你知道他的愿皇?黑衣人道:他想我死。
王风笑了笑,道:只要他真的有这个愿望,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替他做到。
老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并不想他死。
黑衣人道:我也不想你死,因为我还要问问你的口供。
王风道:问口供?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要问人口供?黑衣人道:我叫铁恨。
铁恨。
他的名字已经替他解释了一切。
他就是六扇门里,四大名捕中的铁手无情,他恨的是乱臣贼子,盗匪小人。
这七年来,被他侦破的巨案,已不知有多少。
王风的态度立刻变了。
他知道这个人,而且一向很佩服这个人。
他一向佩服正直的人。
铁恨盯着他,道: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
王风道:哦?铁恨道:你就是王风。
王风笑了笑,道:想不到我居然也已经有名。
铁恨道:可是你本来的名字更有名,你本来并不叫王风。
王风笑得已有点勉强。
铁恨道:你本来叫王重生,‘铁胆剑客’王重生名满天下,你为什么要改名字?王风拒绝回答。
他的生命已像是一阵风,来时纵然猛烈,可是随时都会消失。
王风道:你知道我杀过人?铁恨道:不知道。
他的眼神更锐利:我只知道海龙王一家十人,忽然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王风的眼睛也变得刀锋般锐利,也在盯着他,道:你知道杀人的是谁?铁恨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神情忽然缓和,慢慢的接着道:可是我倒也想见见这个人。
王风道:为什么?铁恨道:因为我佩服他,他杀的是该杀的人,杀人后空手而去,不取分文,救了别人后,也不希望别人报他的恩。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眼睛里都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王风忽又笑了笑,道:我保证迟早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
铁恨道:但愿如此。
老人还躺在棺材里。
王风道:他知道你会来?铁恨道:这是我给他的最后期限,他知道逃不了的。
在铁恨的追捕下,没有人能逃得了。
王风道:你找他干什么?铁恨道:只想要他告诉我一件事。
王风道:什么?铁恨道:富贵王的珠宝,究竟到哪里去了?王风道:那已是七年前的事。
铁恨道:可是这件案子还没破,只要案子还没有破,我就要追下去。
王风道:为什么要追他?铁恨道:因为他是郭繁一家中,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人。
可是他错了。
等他们回过头去时,棺材里的老人已真的变成个死人,不但呼吸脉搏停顿,连手脚都已冰冷。
尸体并没有埋葬,却送入了县衙门,交给仵作检验。
──这个人真正的死因是什么?铁恨一定要查出来,只要有一点线索,他就绝不肯放弃。
王风没有走。
他也在等着检验的结果,对这件事,他已有了好奇心。
现在铁恨就真想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了。
件作停尸的屋子前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树。
他就坐在树下面等。
铁恨道:现在这里己没有你的事了。
王风道:有。
铁恨道:还有什么事?王风道:你怎知道他不是我害死的?铁恨道:这次我愿意冒险。
王风道:可是只要有嫌疑的人,你都该留下,我也有嫌疑,你怎么能让我走?铁恨瞪着他看了很久,才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王风笑了,道:想要你请我喝酒。
一壶茶,一壶酒。
王风看着铁恨慢慢的在喝着茶,自己先灌了几杯下肚,道:你从来不喝酒?铁恨道:我已接下了这件案子,现在这件案子还没有破。
王风道:案子没有破,你就不喝酒?铁恨道:绝不喝。
王风道:破了案之后,你能喝多少?铁恨道:绝不比你少。
王风忽然一拍案子,大声道:快把这件案子的详情告诉我。
铁恨吃惊地看着他,道:三杯酒你就醉了?王风道:你不服,现在我倒还可以拼。
铁恨道:我说过……王风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你说过,不破案,不喝酒,所以我非帮你把这件案子破了不可。
铁恨在喝茶,喝得很慢很慢,喝了一口又一口。
王风在等。
他不急,有些事他很能沉得住气。
铁恨忽然抬起头,盯着他,道:你真的相信那故事?王风道:什么故事?铁恨道: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变成了一只血鹦鹉,和它那见鬼的三个愿望。
王风并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却叹了口气,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令人无法相信的,有时却又令人不能不信。
铁恨冷笑,道:那也许只因为世人的愚昧无知,所以才会有这种故事。
王风道:你不信?铁恨道:连一个字都不信。
他冷冷地接着道:我只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风道:你也不信太平王府的那些珠宝会无缘无故的神秘失踪?铁恨道:有窃案,就一定有主谋,就算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也不会来偷窃人间的珠宝。
王风道:你认为那一定是人偷走的?铁恨道:一定。
王风道:可是郭繁的妻子兄弟现在的确已全部死尽死绝了。
铁恨冷冷道:我并没有说主谋一定是他们。
王风道:不是他们是谁?铁恨道:我迟早一定可以找出来。
王风道:现在你已有了线索?铁恨道:没有。
王风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一生中如果还想喝酒,最好赶快忘了这件事。
铁恨道:只可惜我忘不了。
王风道,为什么?铁恨道:因为,有样东西随时都在提醒我。
王风道:什么东西?铁恨慢慢伸出手,张开来,掌心赫然有块晶莹无瑕的碧玉。
王风动容道:这是其中之一,本是太平王冠上的,价值连城。
王风看得出。
他当然是个很认真的人,他确信世上绝不会有第二块同样的宝玉。
铁恨道:这块碧玉既然还在人间,别的珠宝当然也在。
王风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铁恨道:从满天飞的手里。
王风道:独行大盗满天飞?铁恨道:就是他。
王风道:现在他的人呢?铁恨道:人已死了。
王风长长吐出口气,道:满夭飞轻功暗器都不弱,行踪更飘忽,怎么会突然暴死?铁恨道:他是被毒死的,中毒七日后,毒性才发作,一发作就已无救。
王风道:好厉害的毒药。
铁恨道: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这块碧王,死也不肯放松。
王风道:你看这是不是因为他已查出那批珠宝的下落,所以才被人杀了灭口?铁恨道:很可能。
王风道:临死前,他有没有说出什么线索?铁恨道:只说出两个字。
王风道:两个什么字?铁恨道:鹦鹉。
他眼睛充满了憎恶之色,对这两个字居然已深恶痛绝。
王风却笑了笑,道:据我所知道,鹦鹉只不过是种很灵巧可爱的鸟,有时甚至还会说人话。
铁恨道:哼。
王风道:不管怎么样,一只鹦鹉绝不会是那种窃案的主谋。
铁恨道:所以我才奇怪,满大飞临死时,为什么要说出这两个字来。
王风淡淡道:也许他说的只不过是个人的名字。
铁恨道:江湖群盗中,并没有叫鹦鹉的人。
王风道:也许他说的只不过是个女孩,是他的情人。
铁恨冷笑,冷笑着站了起来。
话不投机,他居然已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
王风却偏偏又拦住了他,道:我只不过说‘也许’而已,也许还有另外很多种可能。
铁恨盯着他,总算没有走。
王风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他临死时真的看见了一只鹦鹉,血鹦鹉。
铁恨道:绝不可能。
王风道:为什么?铁恨道:因为他临死前的半天里,我一直坐在他对面,问他的口供。
王风道:他什么都没有说?铁恨道:没有。
王风道:然后他毒性就突然发作,发作后只说出这两个字就一命鸣呼?铁恨点头。
王风眼睛也不禁露出深思之色,道:也许他发觉自己中毒后,是想说出点线索来的,只可惜那时已来不及了。
铁恨冷冷道:这才像句人活。
王风道:难道毒性还未发作时,连他那种老江湖都感觉不到?铁恨道:连我也已中了毒。
王风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厉害的毒药。
仵作在验尸房里已工作了两三个时辰。
他已是个老人,在这行里不但行辈尊贵,经验之丰富,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查出郭易的死因。
一壶酒早已喝于,王风道:我看那位仵作老爷,只怕有点老眼昏花了。
铁恨冷冷道:像他那样昏花的老眼,世上大约并不多。
王风道:据我所知,在他们那一行中,有位断轮老手,本来是位名医,后来因为妻子的惨死,才改行做了仵作。
铁恨没有反应。
王风道:因为他自知没有除恶锄好的手段,只有用医道这方面的学识,来为国法尽一分力。
铁恨还是没有反应。
王风道:我记得他好象叫萧百草,不知道记错了没有。
铁恨忽然道:没有。
王风道:你也知道这个人?铁恨道:他是我的朋友。
王风道:你为什么不请他来?铁恨道:他已经来了。
王风道:验尸房里那老头子就是他?铁恨道:是的。
王风闭上了嘴。
铁恨也闭着嘴,他们都在等,幸好这次他倒并没有等太久。
萧百草从验尸房出来的时候,汗透重衣,仿佛精疲力竭。
王风忍不住抢着问道:你已查出他的死因?萧百草倒在椅上,闭着眼睛,过了很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王风道:他是不是因为焦虑而死的?萧百草在摇头。
王风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萧百草终于张开眼,看着铁恨,一字字道:他也是被毒杀的。
铁恨的瞳孔收缩。
王风道:也是?难道也是毒死满天飞的那种毒药?萧百草道:毫无疑问。
验尸房里有窗户,也有灯。
窗户是惨白色的,灯光也是惨白色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药香和腐尸臭的气息。
王风没有呕吐。
他居然能够忍耐住,没有吐出来,这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可是他手心已有了冷汗。
郭易的尸体,还摆在房子中央那张比床大的桌子上,用一块白布盖着。
白布上血渍斑斑,还没有完全干透。
──要检查一个人的死因,是不是要将他的尸体剖开?王风没有想,也不敢想,他只希里现在铁恨不要将这块布掀起来。
幸好铁恨井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地站在桌子前面,也不知是看,还是在想。
他看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王风正想问问他,忽然发现他的眼睛里发出了火炬般的光。
一只壁虎正从屋顶上落下来,落在尸体上,大腿上。
这本是件很普通的事。
奇怪的是,这只壁虎一落下来,身子就突然萎缩,然后就连动也不动了。
壁虎本身就是毒物,并不怕毒。
就像是大多数低级冷血动物一样,壁虎的生命力也很强。
这只壁虎怎么会突然死了的?铁恨忽然出手,将这块血渍斑斑的布:掀起了一半,露出了一双苍白于瘪的腿。
左腿的内侧,有一条刀疤。
铁恨道:这是新伤?还是旧创?萧百草沉吟着,道:伤口既然已平愈,受伤的时候,至少已在三年前。
铁恨道:剖开来看看。
王风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铁恨道:我要萧先生再将这条刀口剖开来看看。
王风道:他的人已死了,你何苦再凌辱他的尸体?铁恨冷冷一哼,道:你若不想看,可以出去。
王风没有出去。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铁恨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一个男人的大腿内侧,本来是很不容易受到刀伤的地方。
壁虎本来不是很容易死的。
他也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希望自己能继续忍耐着,不要呕吐。
锐利的刀锋,惨白色的刀。
一刀割下,已没有血,惨白色的皮肉翻开,里面忽然有一粒明珠滚了出来。
珠光也是惨白色的。
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死人的眼珠。
王风的呼吸停顿。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壁虎一落在尸体的大腿上,就立即暴死。
铁恨冷冷道:你是识货的人,你应该看得出这是什么。
王风终于吐出口气,道:这是避毒珠,专克五毒。
铁恨道:好眼力。
王风试探着问道:这也是王府失窃的珠宝?铁恨道:这就是王府五宝中的一宝,价值还在那块碧玉之上。
王府失窃的珠宝,怎么会到了郭繁兄弟的大腿里?郭家的人,究竟和这件窃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全都惨死?难道这件窃案另有主谋?难道他们都是被人杀了灭口?在暗中主谋的这个人究竟是谁?王风忽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
惨白色的灯光下,铁恨的脸上也有了冷汗。
──是不是因为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一件事?王府的禁卫森严,除了郭繁外,本来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在一夜间搬空宝库中的珠宝。
绝对连一点可能都没有,除非……王风忽然大声道:除非这件案子根本就不是人做的。
铁恨冷冷的看着他,道:你说什么?王风道:没有人能做出这种案子……铁恨道:能够做出这种案子的,就不是人?王风道:不是。
铁恨道:不是人是什么?王风道:魔王。
铁恨道:就是那个血鹦鹉的主人?王风道:就是他。
铁恨笑了,冷笑。
王风道:人世间的动乱和灾祸,都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他知道铁恨不会答复,是以自己接着说了下去:贪婪和猜忌。
铁恨还是在冷笑。
王风道:魔王当然并不是真的要那批珠宝,可是为了要让人们贪婪猜忌,要造成人世间的动乱和灾祸,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铁恨冷笑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大人,想不到你还是个孩子。
王风道:这已经不是孩子们听的故事,因为这其中的道理已经太深奥,非但孩子们听不懂,连你都好象听不懂。
铁恨冷声道:外面很凉快,你为什么不出去?王风道:我怕受凉。
铁恨道:如果你要跟着我,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王风道:如果你是个小姑娘,也许我就会限定了你,可惜你不是。
铁恨沉下了脸,他并不是喜欢开玩笑的那种人。
王风道:我留在这里,只不过想帮你一点忙而已。
铁恨道:如果你能快点走,走远些,就算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
王风道:不算。
他不让铁恨开口,很快的接着道:我想帮你破这件案子。
铁恨道:你想怎么帮?王风道:指点你一条明路。
铁恨又笑了,不是冷笑,是苦笑。
王风道:要破这种案子只有一条路。
铁恨沉住气,等着他说下去。
王风道:只要你能找到一样东西,这件案子你想不破都不行。
铁恨道:找什么?王风道:鹦鹉,血鹦鹉!铁恨道:你是不能帮我找到?王风闭上了嘴。
他不能。
事实上他非但没有见过血鹦鹉,连这三个字他也是直到昨晚上才第一次听到。
可是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一阵铃声──铃声怪异而奇特,就仿佛要慑人的魂魄。
这种铃声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他立刻叫了起来:血奴。
他叫的声音也很奇怪,就像是一个人忽然见到鬼一样。
铁恨忍不住问:血奴是什么意思?王风道:这意思就是说,我很快就会替你找到血鹦鹉了。
铁恨道:为什么?王风道:因为血奴就是血鹦鹉的奴才,血奴一出现,血鹦鹉也很快就会出现的。
铁恨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样很稀奇古怪的东西。
王风不看他,所以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又接着道:如果我能抓着血鹦鹉,我第一个愿望,一定是要它说出这件案子的秘密。
铁恨道:你真的相信?王风道:相信什么?铁恨道:相信世上真的有血鹦鹉?王风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铁恨道:如果浅能见到血鹦鹉,你猜我第一个愿望是什么?王风道:是要它让你死?铁恨冷冷道:看来你倒是我的知已。
王风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是真的笑。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那种怪异而奇特的铃声。
──血奴又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是不是要带引他们去找它的主人?铃声响起,王风已冲了出去。
铁恨也冲了出去。
初秋。
天高气爽。
可惜,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所以天高气爽的秋日,也并不一定是天高气爽的。
今日的天色就很阴冥。
天非但不高,低得简直就仿佛要压到人头上。
铃声还未消逝。
阴冥的天空中,一只鸟影正飞向西方,带着铃声飞向西方。
西方有极乐世界。
西方也有穷山,恶水,旷野,荒坟。
他们又到了荒坟里。
因为铃声又消逝在荒坟间,鸟影也投入荒坟里。
他们不是鸟,不会飞。
他们并不是以轻功在江湖中知名的人。
可是他们施展起轻功,速度并不比飞鸟慢多少,所以他们能追到这里。
可惜等到他们追到这里时,铃声已听不见了,鸟影也看不见了。
只有坟。
虽然是白天,荒坟间仍然有雾,坟中也仍然有自骨死人。
阴沉的天气,凄迷的冷雾。
这种天气,看来正是血鹦鹉出现的天气。
这种地方,当然也正是血鹦鹉出现的地方。
是的。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坐在两个坟头上,坟上的衰草凄凄。
──坟里埋葬的是什么人?──他们的一生中,有过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幸福?多少不幸?一阵风掠过,满天林叶飞舞。
铁恨坐在坟头上,看来忽然显得很疲倦,很疲倦……他这一生中,又曾有过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像他这么样一个人,生命中的痛苦和灾祸,想必远比欢乐多。
现在他是不是厌倦了这种生命,厌倦了那些永难消灭的盗贼和罪犯,厌倦了那种永无休止的迫杀和搜捕?王风看着他,忽然说道:我了解你的心情。
铁恨道:哦?王风道:你是不是在少年时就已人了六扇门?铁恨道:嗯。
王风道:这么多年来,死在你手上的人,至少已有七八十个。
铁恨道:我从未在杀过一个人。
王风道:可是你杀的毕竟还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铁恨没有争辩,只是看来显得更疲倦。
王风道:所以,现在你就算想放手,也放不下了,这种生活已经变得像是条锁炼,将你整个人都锁住,永远也没法子解脱。
铁恨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究竟想说什么?王风道:我想,如果你真的看见了血鹦鹉,你的第一个愿望,说不定真是……他的声音突然停顿,瞳孔突然收缩,盯着铁恨的身后。
铁恨身后本是一片阴暗,一片空茫。
王风忽然看见了什么?他本是个坚强冷酷的人,连死都不怕的人,现在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恐怖?铁恨的手忽然也已冰冷,全身都已冰冷,仿佛忽然有一种尖针般的寒意自坟里的死人白骨问升起,刺人他的背脊。
他身后究竟出现了什么?他想回头。
王风已大声道: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他甚至想扑过去,抱住铁恨的头。
可惜他已来不及了。
铁恨已回过头,他身后一株枯树上,已赫然出现了一只鹦鹉。
血红的鹦鹉。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滴成了一只血鹦鹉。
它带给世人的,除了一个邪恶的愿望外,就是灾祸。
它的本身就像征着邪恶的灾祸。
铁恨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就在他看见血鹦鹉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人都已突然收缩。
血鹦鹉带来的邪恶和灾祸,已像是闪电般痛击在他身上。
这个无情的铁汉,这个连心都像是用铁打成的人,竟在这一瞬间突然萎缩。
枯叶般萎缩。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倒下了坟头。
血鹦鹉笑了,就像是人一样,在笑声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的讥诮。
王风全身也已冰冷,忽然大吼,飞身扑了过去。
他想抓住这只血鹦鹉。
他的出手如电,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血鹦鹉已带着它那邪恶讥诮的笑声冲天飞起,投入远方的阴冥里。
阴冥中忽然有人语声传来:你们是同时看见我的,现在,他的愿望已实现了,还有两个愿望,我会留给你,你等着……邪恶尖锐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句话,已到了阴冥外的虚无缥缈中。
夜。
小院中的大银杏树木叶萧萧。
王风又在等,又等了很久。
萧百草又进入了那间验尸的屋子,铁恨也进去了,是王风亲自将他抬进去的。
那时他尸体已冰冷了。
县里的捕头已率领属下将这小院子围住,铁恨突然暴死,只有王风的嫌疑最重。
可是他们也并没有轻率出手,他们还要等萧百草查出铁恨的死因。
这里是个大县,县里的捕头叫何能,年纪虽不大,名气也不响,做事却极慎重。
秋风萧杀,他们已等了三个时辰,这次萧百草耗费的时间更长。
因为铁恨不但是他尊敬的人,也是他的朋友。
现在他终于慢慢的走了出来,不但显得精疲力竭,而且是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
何能第一个抢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又缩回。
他的手好冷。
何能吐出口凉气,才问:老先生已查出了他的死因?萧百草闭着嘴,嘴唇在发抖。
何能道:铁都头是怎么死的?萧百草终于开口,道:不知道。
何能很意外:不知道?难道连老先生你都查不出他的死因?萧百草道:我应该能查得出,无论他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人世间有过的,我都应该能查得出。
何能道:可是现在你查不出。
萧百草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恐惧之色更强烈。
看到他的眼神,何能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凶手不是人?何能道: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