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入了书斋。
秋后虽然就冬来,但这个时候的秋风并不冷。
龙飞给这阵风一吹,却由心寒了出来,混身的血液也彷佛在凝结!怎会是司马怒?龙飞实在奇怪之极。
铁虎连随拿起了司马怒的左手,将衣袖卷起来。
鳞片只长到腕上三寸。
铁虎手一揭一剥,就剥下了一支手套来,他更加兴奋,连声道:假的,都是假的。
龙飞不作声。
那支手套与那头面具一样,很精致,很柔软,紧贴着原来肌肤,即使是近在咫尺,也不容易瞧出来。
铁虎反覆细看了几遍,才将那支手套放下,转将那张面具拿起来,亦细看了几遍。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巧夺天工,不知又是出自那位名匠之手。
龙飞仍然默不作声,始终盯着司马怒的脸庞,彷佛要瞧进司马怒的脑海深处,找出他真正的意图来。
他当然也瞧不出来。
因为他同样也没有一双魔眼。
司马怒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甘心,但眼神呆滞之极。
死人的眼神也根本就没有所谓呆滞不呆滞的了。
他非独眼神呆滞,面容亦呆板之极,既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表情,简直像白痴一样。
莫非他就是白痴一样,木然瞪着丁鹤那一剑刺入自己的咽喉,就像萧若愚在义庄那儿由得龙飞将他的穴道封闭?萧若愚毫无疑问是一个白痴。
司马怒却毫无疑问绝对不是。
可是这白痴一样的眼神,白痴一样的面容,又能够告诉龙飞什么?这时候的龙飞,亦有若白痴一样了。
风吹萧索。
龙飞陷入沉思之中。
铁虎终于察觉到了,脱口唤道:龙兄。
龙飞没有反应。
铁虎振亢呼道:龙兄。
他平日打惯了官腔,嗓门当然是不小,振亢一呼,简直有若半空响了一个闷雷。
龙飞彷如梦中惊醒,失声道:什么事?铁虎道:我正要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飞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有事。
铁虎道:方才你就像见鬼一样,倒给我吓了一跳。
龙飞叹气道:事情确是越来越复杂了。
铁虎心念一动,道:你莫非认识这个人?龙飞点头。
铁虎道:他是谁?龙飞道:司马怒。
快刀司马怒?正是。
怪不得凌空一刀,飞取萧若愚首级,如此凌厉,如此准确。
龙飞又沉默了下去。
铁虎喟然接道:快刀夺魄,果然名不虚传。
龙飞淡然一笑!铁虎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道:听说他约了你在断肠坡决斗?这是事实。
龙飞反问道:你也知道这件事?铁虎道:那是江湖上的朋友,传来的消息。
一顿接着道:却是不知道正确的日期。
龙飞道:在前天。
铁虎道:他可有依约前去?龙飞道:有。
结果如何?我幸胜他半招。
你小子就是谦虚,依我看,你准是将他打得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的是我。
这必是他不服输,缠着你拚命,你既不想杀他,又不想令他太难堪。
铁虎这个人的脑筋有时候就是如此灵活。
铁虎淡然一笑。
铁虎连随就一呆,道:这真是奇哉怪也。
龙飞道:他没有理由跟我那位师叔合作的,是不是?铁虎说道:这在他也许认为是两回事。
龙飞道:这件事你也许想得通,我就想不通了。
铁虎苦笑。
现在他何曾不是脑袋之内塞了几斤砂一样,一窍不通。
龙飞又叹了一口气,手落在司马怒双眼的眼盖之上,一抹,将司马怒的眼盖抹下来!也就在那刹那之间,他整个身子猛一震。
然后他就像猎犬一样,鼻子不停的抽动起来!铁虎看见奇怪,问道:你在嗅什么呢?龙飞没有作声,鼻子几乎触及司马怒的衣衫。
铁虎一个鼻子不由也抽动起来。
他嗅了一会,除了血腥味,并没有嗅到什么。
龙飞即时目光一转,道:你嗅到了什么?铁虎道:血腥味。
龙飞道:此外呢?铁虎道:没有了。
龙飞道:嗯。
铁虎道:除了血腥味,难道你还嗅到了什么?龙飞摇头。
铁虎道:这是说,我的鼻子并没有问题。
龙飞道:我们的鼻子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司马怒。
铁虎不明白。
龙飞突然斩钉截铁的道:司马怒并不是杀萧若愚的人。
铁虎更奇怪,道:你莫非是说,他并不是我们方才追拿的那个红衣人?龙飞道:应该不是。
铁虎一怔,道:应该?你又凭什么这样肯定他不是?龙飞缓缓的站起身子。
铁虎跟着站起来,一双眼睛一瞬也不一瞬的盯在龙飞面上!龙飞眼望窗外忽问道:那个红衣人是怎样出现的?铁虎道:他藏身那尊水月观音的木像内,突然震碎木像飞出来杀人。
龙飞又问道:那尊木像你可知是用什么木材雕刻出来?铁虎不假思索,道:檀木。
萧立已跟他说过在早上发生的怪事,所以在安置好萧若愚之后,他除了检验萧玉郎的尸体外,也曾走到尊木像的面前,仔细检验了一遍。
若非是别人的屋子,他当时说不定就会将那尊木像搬下来,研究一下那条黑蜥蜴如何藏在木像的口内。
也可惜他没有这样做,否则他必定发现有人藏身在木像内。
却也幸亏他没有那样做,否则必定第一个死在刀下。
檀木两个字出口,铁虎就一怔。
龙飞盯着他,道:你现在总该明白的了。
铁虎点头,道:一个人藏在檀木中那么久,衣衫与身上总该有些檀木的气味才对。
龙飞道:我们在司马怒的身上却嗅不到檀香的气味。
不错不错。
铁虎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他又明白了什么?龙飞盯稳了铁虎!铁虎旋即打了一个哈哈,道:好一条连环计,丁鹤呀丁鹤,你也可谓老谋深算了。
这一次轮到龙飞怔住。
铁虎笑接道:杀人的是丁鹤,不是司马怒。
龙飞道:哦?铁虎道:丁鹤知道你我都在那边,恐防一时间摆脱不了,所以预先安排司马怒这个人,穿着相同的衣服,准备必要时由司马怒引开我们的注意,好教他从容开脱。
龙飞叹了一口气。
铁虎还有说话:及至他发觉我们都追他不到,心念又一转,索性来一个杀人灭口,也藉此嫁祸于司马怒,谁知道弄巧反拙,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挨了一刀。
龙飞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想清楚再跟我说。
铁虎一呆。
龙飞叹着气接道:时间不配合,是一个问题,醉酒也是一个问题,你若是仍然有怀疑,不妨过去嗅嗅丁鹤的身上是否有檀木气味。
铁虎真的走过去嗅嗅。
嗅得很仔细。
到他将头抬起来,神情已有如傻瓜一样。
龙飞笑问道:噢到了檀木气味没有呢?铁虎摇头苦笑,道:我现在真的给这件事弄糊涂了。
龙飞的笑也是苦笑,道:糊涂的并不是你一个人。
铁虎忽然道:小龙,你一向是一个聪明人。
龙飞道:你一向也是的。
铁虎道:比你仍然差一筹。
龙飞奇怪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谦虚了。
铁虎道:现在。
龙飞道:你就是不谦虚,这件事我也是不会就这样罢手,继续伤脑筋,穷追究竟的。
铁虎叹息道: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龙飞道:你以为我就不是。
铁虎只有叹息。
铁虎又呆在那里。
司马怒怎会在这里出现?他若非同谋,怎会穿上这种红衣服?怎会戴上那张面具?那对手套?为什么他要刀斩丁鹤,莫非就真如铁虎所说,是丁鹤拔剑杀他灭口在先,他临死反斩丁鹤一刀,丁鹤一个不神,又醉酒之下,以至司马怒仍然有反击的余力,伤在司马怒刀下?司马怒狂呼丁鹤杀人灭口,难道就真的一如所说?丁鹤又为何那样做?若是以檀木气味为凭,杀人的就既非司马怒,也非丁鹤,难道还有第三者吗?这个第三者又是谁?莫非藏身木像之中,不一定染有檀木气味?连这一点龙飞都已不敢肯定了。
谜!不可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