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风更急,刀一样刮面生寒。
司马东城不觉以手加颊,接道:小萧,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萧七道:是不是杀人的那柄刀?司马东城接问道:那柄刀怎样?萧七道:从伤口看来,刀身比较一般的薄很多,而且常弯。
司马东城道:不错说下去。
萧七道:说到锋利这方面,毫无疑问也是在一般之上。
司马东城道:换句话,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宝刀!她轻叹了一口气,接道:江湖上有名的宝刀以我所知一共有十九柄,其中过半都是妙而薄,我们若是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也许会有些收获。
萧七接说道:只怕不容易。
司马东城道:当然了,这些刀的主人无一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萧七道:而且脾气都非常怪异,一个下讨好,人头便落地。
司马东城笑笑道:这其实也不能够完全怪他们,任何人得到了一柄宝刀,脾气都难免变得怪一些。
萧七道:因为任何人都得提防,日久虽免就变得多疑易怒。
司马东城道:其实并不是每一个我到去的朋友都是觑觎那一柄宝刀,就是他本人,亦不是一刀在手,就能够无敌天下。
萧七道:可不是。
司马东城道:奇怪的就是,想得通这个道理的人竟是那么少。
萧七道: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不惜千方百计,要弄一柄好的刀,好的剑在手。
司马东城道:那你得小心的了。
萧七诧异的道:小心什么?司马东城道:你那柄断肠剑,岂非也是一柄宝剑?萧七道:却是到现在仍然没有人动我这柄剑的主意。
司马束城笑道:那大概是他们都明白,虽然有断肠剑在手,不憧断肠剑法,也是没有用。
萧七道:果真如此,我更非小心不可。
司马东城道:你是担心他们动你的主意?萧七道:嗯!司马东城娇笑道:你就是不憧断肠剑术,没有断肠剑在手,他们也会打你的主意好像你这样英俊的男人本来就不多。
萧七道:大姐又取笑我了。
司马东城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萧七叹了一口气。
司马东城道:你也无须叹气这下是一件坏事。
萧七转回话题,道:大姐,以你看,我们是否真的可以从那方面着手调查?司马东城道:没有这个必要。
雷迅一旁插口道:两位有麻烦,雷某人可不怕。
司马东城道:这不是怕不怕麻烦的问题。
雷迅插口道:姑娘方才不是说,从那方面着手,也许会有收获。
司马东城道:现在我已经想清楚,那些用刀的好手与这件事情应该都没有关系。
雷迅一怔,道:应该?姑娘凭什么说得这样肯定?司马东城道:他们现在的情形,多少我都知道一些,有几个已经死亡,仍然在世的,不是住得太远,就是以侠义名重出江湖。
一顿又接道:在生的这些用刀好手,住得最近的一个,离开这里也有数百里。
她转顾萧七道:以其从这方面着手,到不如从动机那方面我线索。
动机?萧七沉吟起来。
司马东城道:这看来虽然是疯子的所为,但疯子又怎会有这么缜密,这么困难的计划,那既然不是疯子,当然就该有动机。
萧七道:大姐以为动机可在?司马东城道:我原以为动机在嫁祸于你,但细心一想,这个可能,并不大。
萧七道:又何以见得?司马东城道:好像你这样的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一样惹人注目,这件事看非你的所为,你要证明白己当时并非在凶杀现场,实在很容易,而且对方也应该知道──语声一顿,目注雷迅、韩生道:雷韩两位英雄并非不明事理的人。
雷迅听说不由老脸一红,韩生咳一声,接道:最重要的是,凭我们两人,绝非萧兄的对手,他没有理由找我们来对付萧兄。
司马东城道:所以这件事,与小萧应该没有关系。
雷迅道:萧兄给小女的那封信……司马东城道:当然是假的了,目的不外将令千金引到天龙古刹去。
雷迅皱眉道:我可是从未听说过小女与萧兄是好朋友。
萧七插口道:令千金与我只是一面之缘。
司马东城道:一面已经足够了。
萧七一怔道:大姐这句话……司马东城道:见过你一面的女孩子只怕很难将你忘记,若是已经见过你一面,接到你的信,不赴约的女孩子,只怕百中无一。
萧七无言。
司马东城转顾雷迅道:令千金只怕也不例外。
雷迅亦没有作声。
司马东城目光又落在那些尸体之上,道:以这个杀人凶手的武功,在击杀众人之后,才对付令千金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是宁愿先将令千金诱离这个地方,可见得他实在不想令千金受到任何的伤害。
雷迅道:这是说,那厮杀人的动机完全是在小女的了。
司马东城道:应该就是。
雷迅道:为什么?司马东城笑笑道:这要问那个人了。
雷迅苦笑。
韩生这时候忽然插口道:这附近也有一个用刀好手。
雷迅脱口追问道:谁?韩生道:大哥应该记得的。
雷迅一怔,失声道:蝙蝠!一顿接问道:你是说蝙蝠?韩生点头,萧七却问道:那一个蝙蝠?这句话出口,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诧声道:是不是那一个无翼蝙蝠?韩生道:江湖上也只有那一个蝙蝠。
萧七道:听说他是一个用刀的好手,所用蝙蝠刀是件锋利无匹的宝刀。
韩生道:蝙蝠刀削铁如泥,薄而妙!萧七道:这岂非……韩生道:正就是两位所说的那种人,只可惜……司马东城替他接下去,道:这个无翼蝙蝠已经不存在。
萧七道:已经死了?韩生道:已死了多年。
雷迅接说道:是死于江南八大高手围攻之下,那一战,八大高手七人丧命,只剩下一个司马中原。
司马东城道:也就是家父。
雷迅、韩生齐皆一怔,韩生连忙道:失敬。
司马东城淡然一笑,道:那一战家父也受了很重的伤,半年不到,便自病殁。
萧七道:那无翼蝙蝠果真如此厉害?司马东城颔首道:当时江湖中人闻名色变,合江南八大高手之力,尚落得如此收场,也就可想得知了。
萧七道:听说那无翼蝙蝠好色如命,当时不少女孩子为他诱拐掳劫,不知所踪。
司马东城道:这也是事实。
雷迅以手加额,道:幸好他已经死在江南八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否则,现在可教我担心了。
韩生叹息道:小弟也就是因为发觉这件事情甚似蝙蝠当年的作为,才会想起这个人。
司马东城道:方才我也曾想起这个人,就因为知道绝对没有可能是这个人的所为,才没有提出来。
雷迅道: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亡,他生为恶人,死亦难免成恶鬼,但既已为鬼,纵然再凶,也绝不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
韩生诧异道:大哥也相信鬼神之说。
雷迅摇头道:不相信。
反问道:除了无翼蝙蝠你还想到什么人?韩生苦笑道:没有了。
雷迅长叹一声,道:我倒希望这件事是无翼蝙蝠的所为,那么凤儿也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东城道:就是与无翼无关了,令千金目前应该仍然是安全的。
韩生道:不错,那厮若是要伤害凤儿,干脆在这里下手就是,那用得着将凤儿骗去天龙古刹?司马东城目光一闪道:我们现在该走一趟天龙古刹了。
韩生道:天龙占刹就在枫林的出囗,片刻可到!刷地翻身跃上了马鞍。
雷迅更就是急不及待,上马开鞭,往前疾奔了出去。
司马东城即时身体一晃,亦掠进了车厢。
也不用她的吩咐,马车已向前驶出去。
萧七连忙亦跃上坐骑。
车马声又刷破静寂的长空。
囗囗囗夜风萧索,众人的心头更加萧索。
虽则是夜深,看不见两旁的枫红,但他们仍然感觉到那股秋深的萧索。
车马没有多久就已出了古道。
萧七虽然到过洛阳多次,对于城外的环境并不熟悉,所以一路上都是紧踉于雷迅、韩生两人的后面。
雷迅、韩生虽已多年没有走镖,但洛阳一带的情形却还记得很清楚。
天龙古刹当然亦不会凌空飞去。
月光照耀下,天龙古刹更显得阴森。
雷迅在古刹之前勒住坐骑,皱眉道:怎么破烂成这样子?萧七一面勒住缰绳,一面问道:这就是天龙古刹?雷迅点头道:也只有这一座天龙古刹。
转对韩生道:二弟,上次我们经过的时候,一这座古刹岂非仍然是很好的。
韩生苦笑道:大哥大概忘记了我们最后一次经过这里是多年之前的事情。
雷迅思索着道:五六年也有了,日子过得真快。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韩生道:像这种长年失修的古刹本就随时都会倒塌的。
说话间,司马东城已经走下车来,一面走上前,一面道:你们呆在这里干什么?雷迅应声刷地翻身下马,皱眉道:看来我真的已经老了,也所以才会有这许多感触。
他说着大踏步往古刹内走进去。
韩生只恐有失,忙下马跟上去,左右四个镖师手掌灯笼,亦有上前。
司马东城手扶着萧七的肩膀,道:小萧,我们也进去。
萧七点头,道:小心脚下!司马东城失笑道:你当我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
萧七道:刹内野草丛生,一个下小心,就会给刺伤。
司马东城娇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兄弟,没有拿蛇来吓我。
话口未完,前面雷迅忽一声暴喝:草丛中有蛇,小心!一条长长的花蛇旋即被他一脚挑上半天,他腰挂金刀同时出鞘。
刀光一闪,那一条蛇斩成两截,左右激飞开去。
司马东城看在眼内,璎咛一声,半身缩入萧七怀中。
萧七还是第一次与司马东城这么接近,他感觉到司马东城肉体的丰满柔软,亦嗅到一阵如兰似麝的体香。
那刹那,他不由自主心神一荡。
他认识司马东城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多年来,他对司马东城就只有一分敬重,一分姊弟,兄弟一样的感情。
甚至可以说,他一直都没有将司马东城当做一个女人。
现在他简直就有一种司马东城原来是一个女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而且是那么强烈。
他既觉得奇怪,也觉得有些恐惧,一定心神道:真的有蛇藏在草丛中。
司马东城叹息道:那你得小心保护我了。
她偎着萧七继续前行。
萧七心神这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左手扶着司马东城的肩膀,右手按剑,倾耳细听,缓步前行。
风吹草动,瑟索作响,寒人心魄。
萧七已感觉到司马东城的身子在颤抖,轻声问道:大姐,你下若留在寺外。
司马东城道:你以为大姐害怕?萧七还未回答,司马东城说话已经接上,道:有你在一旁,大姐又怎会害怕?她挨得萧七更紧。
好像这样的说话,萧七已不是第一次听她说,却只有这一次心头怦然震动。
这一次她的语声中彷佛已多了什么。
她接道:在你身旁最低限度还有一些安全感,若是留在寺外,只有更恐惧。
语声甫发,前面噗噗噗的连声异响,几团黝黝的东西从草丛中飞了起来。
雷迅暴喝一声,金刀劈出,吱一声,一团东西被刀劈成两片。
司马东城入耳惊心,颤抖着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雷迅道:蝙蝠!语声竟然也起了颤抖。
韩生接道:好大支的蝙蝠,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剑亦已出鞘,那刹那已经刺出一剑。
那一剑正好从一支蝙蝠当中刺过,那支蝙蝠却仍然在扑翼。
血顺着剑锋滴下。
韩生语声一落,银剑一抖,嗡一声,那支蝙蝠曳着血珠脱出剑锋,疾飞了出去。
他叹息接道:若不是那无翼蝙蝠已死亡,我简直就肯定是他的所为了。
雷迅格格大笑道:荒野古寺,有蝙蝠出现,又何足为奇?韩生道:这也是。
两人刀剑开路,继续走向古刹大殿。
灯光照亮了大殿,蛛网尘封,一个人也都没有。
韩生无意抬头,脱口又是一声:蝙蝠!殿梁上倒挂着十数支蝙蝠,有几支应声飞起,飞出了殿外。
萧七抬头望一眼,目光又落下,道:地上有脚印。
众人的目光立时都落向地面,布满灰尘的地面之上,果然有两行脚印。
司马东城接道:男女都有。
雷迅道:女的必是凤儿,那男的不知什么人?韩生道:不会是萧兄。
雷迅道:二弟你凭什么说得这样肯定?韩生道:大哥你没有留意萧兄留下的脚印,与地上这些男人的脚印并下一样。
雷迅这才留意到,叹息道:幸好有王无邪那老匹夫闹一闹,否则我们拚一个两败俱伤,才教人笑话。
萧七道:事情已经过去,前辈亦无须耿耿于怀。
一顿接道:我们跟着脚印追下去看看。
雷迅劈手取过一个镖师的灯笼,第一个追了出去。
脚印一直通往殿后。
他们跟着脚印走上了那条走廊。
走廊的地板上也有两行脚印,帘梁下倒悬着好些蝙蝠。
灯光及处,蝙蝠惊飞。
韩生这一次虽然没有作声,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浓重,雷迅的神色却更显得焦急。
萧七神色亦凝重,事情到现在,虽然已可以证实与他完全无关,但是,他也绝不会就此退出了。
他的好奇心原就很重,而事情的神秘,亦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杀人者的动机毫无疑问只是在雷凤,从雷迅、韩生的口中,雷凤性子刚烈,要杀她实在比掳劫她容易得多。
那个人显然并不想雷凤受到任何的伤害,所以才借用他的名字,先将雷凤诱离镖队。
而杀人的目的,应该就是在灭口的了。
秋菊伤而未死,无疑是奇迹,也所以他们才能够我到天龙古刹。
从脚印看来,雷凤极有可能与那个人相遇,跟随那个人向殿后走去。
那是说,两人是认识的了,再不然,那就是脚印虽然有两行,却分先后。
到这个地步,那位雷姑娘应该看出事情不对路了。
萧七不由叹了一口气。
司马东城一直都没有作声,彷佛在想着什么,这时候听得萧七叹气,才开口道:小萧,看来那位雷姑娘对你倒是很着迷呢。
萧七苦笑道:大姐不要跟我说笑了。
司马东城道:不是么,若换是第二个约她来这种地方,她纵然到来,未必一个人,纵然一个人,到这个地步,亦应该看出事情有蹊跷,应该退出了。
萧七道:也许已经来下及。
司马东城道:那是必大打出手,又怎会有这么整齐的脚印留下。
萧七道:这也是。
司马东城道:以我看,她极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这一行脚印,以为是你留下来,以为你就在殿后相候,跟着脚印向殿后走去。
萧七道:有可能。
说话间,已来到走廊尽头,前面是一个院子,一样野草丛生。
院子再过是一座倒塌的殿堂。
那是天龙古刹的后殿,也是雷凤堕入陷阱地方。
在无翼蝙蝠离开之时,已经将这座殿堂完全震塌,一切打斗的痕迹,以至一切的线素,都已被倒塌下来的砖瓦梁木掩盖。
无论怎样看来,那也只是一座倒塌的殿堂,有谁会怀疑到那下面有一个魔域一样的地下室!雷迅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嘟喃道:脚印到这里为止,下去,应该就是走进院子野草丛中,那是看下到了。
韩生道:她到底走到什么地方去?雷迅道:对面是一个倒塌的殿堂,没有理由到那里去的。
司马东城道:这个院子的草长得外院更长,约她到来的那个人若是藏身草丛中,要出手偷袭,实在很容易。
雷迅皱趄了眉头。
韩生道:姑娘意思是说,那个人就在这里下手,接将凤儿带离开这里。
司马东城颔首,道:这地方并不是藏人的地方,也显然,一直没有人居住。
萧七道:所以才会有那么厚的灰尘。
韩生叹息道:这座古刹也只有这些地方了。
他纵目四顾,不禁又一声叹息。
雷迅忽然纵身跃下院子,高呼道:凤儿──声音在静夜中听来,特别响亮,传出老远,却是没有回答。
雷迅并没有叫出第二声,那一声呼唤完全是下意识的呼唤。
然后他就怔住在那里。
他的手已在颤抖,然后他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灯笼在他手中不住晃动,苍白的灯光照耀下,他的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韩生快步走到他身旁,道:大哥,凤儿吉人天相,我看是有惊无险,生命没有问题的。
雷迅惨然一笑,道:这个时候,兄弟你又何须说这些话安慰我?韩生无言。
雷迅接道:生死由命,凤儿若是该死,也是无可奈何。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笑着手拍韩生的肩膀,道:大哥我刀头舐血,数十年江湖,生死已看透,兄弟你也不必太担心。
韩生点头道:若是凤儿真的遇到了不幸,我们哥儿俩还得留命去找那个凶手算账。
雷迅大笑,道正该如此。
笑谙声苍凉之极。
司马东城即时道:我们到处再看看,也许在这儿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她扶着萧七,也走进草丛之内。
雷迅、韩生亦再次举步,凄凉的月光,惨白的灯光照耀之下,一行人就像幽灵般飘荡在草丛之中。
夜色这时更加深浓。
长夜已将尽,黎明前的片刻原就是最黑暗的时候。
囗囗囗城中夜色这时候犹其深浓。
这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已在睡梦中,洛阳虽然是繁盛,灯火这时候亦已寥落。
镇远镖局当然是例外。
镖局内外磴火辉煌,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与仆人往来走动,忙个不了。
有些在清理尸体,有些在来回逡巡戒备,有些夤夜出动,赶去通知死伤在王无邪手下与及追随陶九城、张半湖,推测可能已死亡,那些镖师趟子手的亲人。
虽然是这样,难得竟然一些也不见混乱,雷迅、韩生平日训练的严格,现在已表露无遗。
镖局的大门大开,间或有两三个镖师出入,老管家雷洪却一直守候在那里。
雷凤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一直就将他做爷爷一样,所以对于雷凤的安危,他与雷迅同样的关心。
今夜若是仍然没有雷凤下落的消息,只怕他是难以入睡了。
他门里门外出出入入,坐立不安,不时往街上张望,只盼能够看见雷迅他们与雷凤平安回来。
夜深风冷,他满头白发飞扬,那一脸的皱纹,在灯光之下特别的明显。
这几个时辰之内,他彷佛已老了好几年。
忧虑就是很容易将人催老。
长街上杳无人迹,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打滚。
突然几声狗吠,惊破静寂长空,很快,又静下来。
狗吠声未已,那边街口就出现了一盏灯笼。
碧绿色的灯笼,就像是一团鬼火也似,飘浮在长街上。
一个人紧跟着转出来。
是一个女孩子,头低垂,一身白衣在灯光下已变成淡碧色,有如一团烟雾。
那盏灯笼也就是握在她的左手之中。
她的右手印藏在衣袖之内。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的脚却一半被她的秀发遮掩去。
她的那一头秀发已经打散,瀑布般泻下,一半披在她的肩膀上,一半却遮着她的脸庞。
她移动得并不快,却也并下怎样慢,不像在走路,简直就像飘浮在空气之中。
简直就一些人气也都没有。
雷洪也听到了狗吠声,也就因为听到了狗吠声才又走出来。
他看见了那盏灯笼,看见了那个女孩子,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从他的脑海浮上来。
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人是鬼?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竟然会生出这样念头来。
但事实,一个女孩子穿着那样的衣衫,拿着那样的灯笼,在这个时候这样走在街道之上,亦难免令人疑神疑鬼。
雷洪看着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退入镖局内,站在镖局门前石阶之上,看着那个女孩子走近。
那个女孩子虽然是走在长街青石板之上,雷洪却不知何故,总觉得那个女孩子是向镖局走过来。
这个时候她走来镖局干什么?雷洪此念方动,那个女孩子已来到镖局门前,她缓缓转身,竟就走上了门前石阶。
雷洪那颗心不期怦怦地跳起来。
他只要叫一声,便可以招来镖局里的镖师,可是那刹那他竟然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就只是盯着那个女孩子一步步接近。
那种熟悉的感觉这片刻也就更加强烈了。
灯光终于照亮她的脸庞,那个女孩子就在他面前三尺停下了脚步,头仍然低垂。
雷洪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那阵寒意彷佛由他的心深处生出来,又彷佛是来自那个女孩子。
雷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那个女孩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雷洪的语声不觉被截断,心头更寒,一会才再问道:姑娘是来我我们镖局的?嗯!未知道有何贵干?那个女孩子又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
老朽雷洪,是这里的管家,姑娘有什么事,或者要我什么人,无妨跟我说一声,也好得我进去替姑娘通传。
那个女孩子幽幽的道:老管家,你不认得我了?语声无限的幽怨。
雷洪奇怪道:姑娘到底是……言犹未已,那个女孩子已抬起头来,虽然有几绺头发披着,但灯光照耀之下,仍可以看得清楚她的相貌。
她不是别人,赫然就是雷凤!雷洪一眼瞥见,几乎跳起三丈高来,那刹那,他自己不知道到底高兴还是惊讶。
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更颤抖得厉害:怎么……怎么是小姐你?然后才看清楚雷凤的面色,表情。
雷凤的面色有如白垩,也不知道是灯光影响还是怎样,一丝血色也没有。
她的眼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瞳中充满了恐惧。
那种恐惧彷佛已长了根,她的眼珠也彷佛因此而凝结在眼眶之内,却一丝生气也都没有。
她整张脸,整个人都毫无生气。
雷洪看着雷凤长大,却从来没有看见过雷凤的表情,面色这么可怕。
他脱口问道:小姐你……你到底怎样了?雷凤没有回答,面上也毫无变化。
雷洪忍不住又问: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很远的地方。
雷凤的语声听来更远。
雷洪道:总之你回来就好了,你不知,你爹爹多么忧心。
雷凤叹息道:我知道爹爹担心我,所以虽然不能够全部回来,一部份也赶着回来了。
雷洪只听得怔在那里。
他实在不明白雷凤的说话,但他立即就明白。
雷凤接又道:这是我的头,接好了。
说着她反手竟然将自己的头拿下来,送到雷洪的面前。
雷洪不觉伸手接下,人头在手,他才知道恐惧!鬼他怪叫一声,魄散魂飞,双手捧着雷凤的头颅,一屁股坐倒地上,双眼翻白,当场昏倒。
雷凤手中的灯笼即时熄灭。
镖局的前那两盏大灯笼同时熄灭,周围刹那暗下来。
无头的雷凤也就在黑暗中消失。
董武周龙两个镖师将死伤的兄弟送回镖局,打点妥当之后,一直就在练武场逡巡。
他们虽然离开镖局的大门较远,听不到雷洪与雷凤的说话,却听到雷洪那一声怪叫。
他们当然听得出那一声怪叫不寻常。
董武脱口道:谁在叫?好像是洪伯的声音。
周龙也不敢太肯定。
雷洪在惊恐之下怪叫,声音当然与平日不大相同。
董武皱眉道:洪伯不是一直在大门守候?只怕门外有事发生了!周龙这句话出口,长刀亦出鞘,身形急起,掠向大门那边。
董武亦撤出腰间一双吴钩,疾奔了过去。
大堂那边几个镖师看见,知道发生了事情,不敢怠慢,各自纷纷撤出兵刃,向这边奔了过来。
董武周龙几个箭步奔到镖局的大门,周龙叫一声:洪伯!听不到回答,手中刀立即换了一个刀花,连人带刀疾冲了出去。
董武只恐有失,双钩翻飞,紧随追出!他们冲出了大门,看见了昏倒在地上的雷洪,也看见了雷洪手捧着的那个人头。
周龙脱口一声:人头!纵目四观。
董武连随取出一个火摺子剔亮,火光及处,他面色一变,失声道:是小姐的人头!董武变色道:什么!目光亦落下。
他面色一变再变,目光落下又抬起,道:那边高墙下有一个人!董武顺着周龙的目光望去,只见东面高墙之下,隐约果然有一人站立在那里。
他立即高呼:拿灯来!跟着追出来的其中一个镖师手中正掌着一个灯笼,听得呼唤,立即将灯笼递上。
董武左手吴钩才将灯笼挑下,周龙已举手将灯龙取过来。
他左手掌灯,右手振刀,急掠下石阶,奔向东面高墙。
董武与一众镖师紧追在后面,每一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很凝重。
周龙飞快奔到那个人的一身雪白衣裳,从衣着体态看来,那应该是一个女人。
周龙老远就已经发觉那个人好像缺少了什么,也不用走近,已清楚看见那个女人缺少了的是一个头颅。
他呆在那里,由心寒出来。
董武快步走到他身旁,哑声道:这……莫非就是小姐……小姐的尸身?周龙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异样,道:也许……也许就是了。
董武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龙苦笑摇头。
董武沉声道:尸体当然不会自己走回来。
周龙道:当然!握刀的手更紧。
那一众镖师都听在耳内,不约而同,转过了身子,张目四顾。
长街静寂,四顾无人。
夜风彷佛更寒冷,直吹入众人的心深处。
周龙四顾一眼,目光再回到那具无头女尸之上。
断颈已无血渗出,呈现出一种死鱼肉也似的死白色。
周龙越看越心寒,好容易才定下神来,道:我们不若先将这具尸体搬回去。
董武点头,一收双钩,道:我来!他走前几步,伸手抱向那具无头的女尸,尚未触及他的一双手已然了颤抖。
连他自己却也不知道恐惧什么。
他的一双手终于还是拦腰抱住了那具尸体,也就在那刹那,那具尸体竟然动起来。
董武脱口一声惊呼。
众人都看见那具尸体在动,每一个都不由得变了面色。
接着发生的事情更加恐怖!那具尸体并没有走动,也没有扑向任何人,那一动之后,就散了开来。
散落在地上!两条断脚,一支断臂从衣衫中散出来,全都是死白色,没有血,连血色也都没有。
但那分明是人的手脚,女人的手脚!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立时袭上众人的心头。
惊呼四起,周龙面色一变,倒退一步。
董武彷佛连退后都没有气力,一个身子却急激的颤抖起来。
就连他也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呕吐出来,没有昏倒过去。
惊呼声歇,长街又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多久,周龙才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是谁这么残忍?董武却接道:还有一条右臂呢?他俯下身子,伸手捏向尸体的右边衣袖。
衣袖中并没有手臂,尸体的那条右臂显然已齐肘断去。
但去了哪里?董武放目望去,那条右臂并没有在地上。
众镖师不约而同四面散开,周围我寻,但我遍附近一带,都没有我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呼唤:小姐──是雷洪的声音,他已经清醒,抱着雷凤的头颅,跌跌撞撞的走下门前石阶。
董武周龙不由自主迎上去,急问道:洪伯,你到底看见什么?雷洪道:小姐,我看见小姐!他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简直就不像是他的声音。
董武追问道:小姐到底怎样了?雷洪道:她走到我身旁,跟我说了好些话,然后她就将自己的头拿下,递给我!周龙青着脸,道:洪伯,你这是真话?他当然看得出雷洪不像在说谎,可是他仍然忍下住这样问。
雷洪道:我没有说谎,却只怕有些眼花……眼花了……他须发皆颤,不觉流下了两行老泪。
头颅他仍然捧在双手之中,他当然知道自己实在没有眼花。
他只是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却又不能不相信,这刻他心中有如刀割,难过到极点。
董武插口问道:洪伯,你看小姐走来的时候,是不是这种装束?他手指那具无头尸体。
雷洪媚指望去,一望之下,双眼翻白,又昏过去。
董武急忙伸手扶住,面色苍白如纸,周龙的面色,并不比他好看。
雷洪虽然没有说是否,从他的反应看来,他看见雷凤的时候,雷凤显然就是那种装束。
一个被斩开数截的尸体竟然会走回来,竟然会说话,这种事是不是太下可思议?是不是太恐怖?破晓时份,朝雾凄迷。
车马奔驰在洛阳城外半里。
萧七虽无倦容,身子也仍然挺得笔直,剑眉始终深锁不开。
他策马紧随在车厢旁边,间中与坐在车内的司马东城谈上几句。
在马车后面,走着十多匹健马,鞍上都驮着尸体,由几个镖师照料着。
那几个镖师倦态毕呈,但神情都是悲愤之极。
镇远镖局开设以来,不是还是第一次这样子伤亡惨重。
心情最沉重,最悲愤的当然就是雷迅,他策马走在车马的最前面,佝偻着身子,彷佛也老了几年。
韩生紧随着雷迅,一声也不发,也实在无话可说。
两人的心情沉重,马行亦缓慢。
前行数丈,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前面转角处传来。
雷迅忽然发觉,道:那是什么声音?韩生应道:好像有人策杖走路。
雷迅道:哦?语声甫落,已看见那个人。
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须发俱白,一面皱纹,双眼亦翻白,竟然还是一个瞎子。
他左手策着竹杖,以杖点地,笃笃笃声中,一步步走前。
正向雷迅迎面走来。
韩生目光及处,道:是一个瞎子。
雷迅道:嗯。
将坐骑勒住。
他们并不认识那个瞎子,但秋菊若是在,看见那个老瞎子,一定会惊呼失声。
那个老瞎子正就是蝙蝠!──无翼蝙蝠!他当然发觉有人迎面走来,脚步停处,忽的道:哪一位好心的大爷,帮帮老瞎子。
雷迅微喟道:老人家,到底什么事?蝙蝠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雷迅道:城西的古道。
蝙蝠道:天哪,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好心的大爷,求求你做做好心,扶老瞎子到路旁坐坐。
雷迅毫不犹疑的翻鞍下马,走过去。
韩生没有制止,他事实瞧不出那个瞎子有何不妥,也觉得雷迅应该这样做。
雷迅走到瞎子的面前,道:来这边!伸出左手去。
蝙蝠同时伸出了他的右手。
雷迅漫不经意接住他那支右手,那刹那,他不由自主的猛打了一个寒噤。
蝙蝠那支手简直就像冰雪也似。
更令他惊讶的却是那支手的柔滑,那完全就不像是一条老人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也不像。
他的目光不期而凝结在那条手臂上,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条女人的手臂,不由又打了一个寒噤,失声道:你这条手臂……蝙蝠笑问道:美不美?雷迅不觉应一声:美!蝙蝠咭咭的笑道:既是觉得美,那就送给你,好不好?这一笑,他的神情相貌就变得怪异之极,连他的语声也怪异起来。
雷迅惊讶道:送给我?蝙蝠道:大丈夫一冒既出,驷马难追拿去!语声一落,他就将手缩回,缩回的却竟是他的衣袖,那支手竟从他的衣袖内脱出来。
雷迅这一次,一连打了几个寒噤,目光又落在那条手臂之上。
那条手臂齐肘而断,一丝血色也没有,近肘的地方有一颗心形的红痣。
雷迅的目光就凝结在这颗红痣之上。
他整个身子突然颤抖起来。
韩生一旁看在眼内,这时候脱口道:凤儿的右臂上不是也有一颗这样的红痣?雷迅道:完全就一样。
蝙蝠反白的双睛倏的出现了眼瞳,惨绿色,鬼火般的眼瞳,盯着雷迅,笑问道:怎么连你女儿的手臂也认不出来?雷迅面色骤变,道:你说什么?蝙蝠举起右手衣袖,道:到现在难道你仍然以为这条手臂是我的手臂?一这句话说完,又一支手从他右手衣袖之内伸出来。
鸟爪一样的右手。
雷迅面色一变再变,厉声道:你说什么?韩生脱口道:他说这是凤儿的手臂!雷迅眼睛铜铃般睁大,盯着蝙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女儿的手臂怎会落在你手中?蝙蝠怪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也不知道?他左手竹杖迅速的一动,在地上画出了一支蝙蝠,那支蝙蝠而且就向着雷迅。
雷迅清楚的看到蝙蝠在昼什么,面色又一变,脱口一声:蝙蝠!蝙蝠咭咭怪笑,道:我就是蝙蝠了。
韩生立即拔剑,几乎同时,蝙蝠左手竹杖脱手飞出,正射在韩生那支剑的剑锷上。
叮一声,那支剑才出鞘三寸,又被竹杖撞回剑鞘内!韩生大吃一惊。
蝙蝠笑接道:我虽然无翼,一样能够飞!语声未落,双臂一振,呼的飞了起来。
飞跃上路旁一株大树之上。
韩生厉声道:无翼蝙蝠!截在他!剑再次出鞘,人剑迅急如离弦箭矢,飞射向蝙蝠!一道闪电也似的剑光同时从旁飞至,也是向蝙蝠飞射。
萧七的断肠剑!他已然到来,听在耳内,也看入眼中,韩生那一声截住他!出口,他剑亦出鞘,人剑闪电也似飞射。
后发先至,可是无翼蝙蝠身形更加迅速,剑未至,身形已转至树后,双袖如翼,再次振翼,飞入路旁林木深处。
枝叶在剑光中摧落,萧七迅速飞至,剑尖一点那树干,身形亦转到树后。
那刹那之间,他仍然瞥见蝙蝠的背影,脚尖落处往一条横枝之上一点,身形飞鸟般掠出,紧追在蝙蝠身后。
韩生亦转了过来,紧随着萧七追了下去。
雷迅也就在这时候大吼一声,拔出腰挂金刀,左手握着那条断臂,右手仗刀,咆哮着亦追了出去。
马车的门户即时打开,司马东城走了下来,她没有追出,只是望着雷迅的背影远远消逝。
她的眼瞳中彷佛充满了疑惑。
到底在奇怪什么?蝙蝠不住的前飞,从树梢上飞过,阔大的双袖鼓风展开来,完全就像是蝙蝠一样飞翔。
萧七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的轻功与蝙蝠,无疑有一段距离,但距离实在不怎样大。
他耳听衣袂破空声响,纵然看不见,自信也不会追失。
韩生雷迅追在萧七的后面,已逐渐被远远的抛开。
在轻功方面的两人显然连萧七也不如,但是都紧追不舍。
两人的眼瞳之内彷佛都有火焰在燃烧。
怒火!衣袂声突然停下!萧七并没有停下,身形向原来的方向继续射前去。
他的剑已护住混身的要害,以应付突然而来的暗袭。
再射前三丈,他就看见了水光,身形再一急,就射出来。
林外是一个江滩,滩外江水滔滔,水面上晓雾未散。
滩外三丈的水面上停着一叶小舟,一个人冷然独立在小舟之上。
蝙蝠!萧七的身形在沙滩上停下,顿足,左一眼,右一眼,两旁都不见有第二叶小舟泊着。
蝙蝠怪笑声即时划空传来,道:我会飞,你会不会?萧七冷笑道:有一叶小舟,我一样会飞!蝙蝠笑道:可惜这里就只有我脚下一叶小舟!萧七闷哼:实在可惜。
语声甫落,身后衣袂声响,韩生疾掠了出来,身形一顿,目光一扫,厉声道:你真的就是无冀蝙蝠?蝙蝠笑应:如假包换!韩生方待再问什么,衣袂声又响,雷迅奔至,喝问道:你不是已死了?蝙蝠反问道:你看我像不像已死了?雷迅道:江湖上传言,你已死了很多年。
蝙蝠道:死在江南八高手之下是不是?雷迅道:这难道只是传言?蝙蝠道:也许就只是传言,但人死,亦未必不能复生。
雷迅厉声道:管你死不死,活下活,我问你,这条手臂真的是我的女儿的?蝙蝠道:是真的。
雷迅喝问道:你那儿得来我女儿的手臂?蝙蝠道:你难道还未知道你的女儿落在我的手上?雷迅怔住在那里。
韩生道:这果然是你做的好事?蝙蝠叹息道:她既然落在我的手上,我要将她的手臂切下来,岂非简单得很?雷迅嘶声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蝙蝠伸手抓着头发,道:也许我突然疯了,你应该知道,一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是不是?雷迅怒喝道:为什么你要杀我的镖师,掳我的女儿?蝙蝠道:那是因为你的女儿太美了。
雷迅面庞涨得通红,喝问道:你到底将我的女儿怎样?蝙蝠道:你回去镖局,不就清楚了。
雷迅道:你已经将她送回去?蝙蝠道:除了你手上那条右臂,其余的都送回去了。
雷迅大吼道:蝙蝠!你过来,我与你决一死战!蝙蝠应声道:抱歉得很!雷迅道:你就是没种!蝙蝠怪笑道:若不是天色已快将大亮,我一定奉陪,现在我却非要飞走不可了。
雷迅道:飞去那里?幽冥!语声甫落,蝙蝠又飞起来。
那叶小舟竟随着他飞起来。
飞起又落下,水花激溅中,如箭般射出。
射入烟雾深处。
也消失在烟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