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火光照耀之下,雷迅、韩生除非不在意,否则亦不难看到平台上刻着一些字。
那些字虽然不正,字痕也很浅,但勉强仍然可以分辨得出。
黑牡丹、白芙蓉,劳紫──雷迅皱眉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那总共才得八个字,在紫字下面还有垣短的一划,嵌着一片带血的指甲。
萧七应声道:那只怕是三个的名字,黑牡丹──韩生突然截口道:山东黑牡丹,河北白芙蓉!雷迅目光一闪,道:那两个女娃子不是早已退出江湖?萧七插口问道:她们是什么人?雷迅道:是多年前江湖上的两个名女人,据说武功很不错,人长得十分漂亮,有一个时期,风头相当劲,但先后都退出了江湖,据说是嫁人去了。
萧七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雷迅道:相信有十多年了。
他沉吟接道:黑牡丹我见过一面,不错,是一个美人儿,至于武功怎样可不清楚。
萧七沉默了下去。
韩生接口道:那个劳紫──会不会是西华剑派的劳紫霞?雷迅点头琏:只怕就是了,她们都是同一时期的风头人物。
萧七伸手拔出了嵌在平台上的那片指甲,道:这些字绝无疑问是以指甲刮出来的,凤姑娘右手拇指的指甲不是脱落了!雷迅面色一变,道:不错!他从萧七的手上接过那片指甲,细看了一会,道:这该是拇指的指甲,我们既然已肯定凤儿就在这里遇害,那该就绝无疑问──萧七道:凤姑娘大概知道难逃一死,所以在平台上刻下这些字,希望我们找到发现,却就在她刻到那个霞字的时候,蝙蝠突下杀手,他既然是一个瞎子,当然不知道凤姑娘已经在平台上留下线索……线索?雷迅皱眉。
韩生道:萧兄弟莫非怀疑,黑牡丹、白芙蓉等人也是蝙蝠的同党?萧七道:我们莫忘了,蝙蝠在茶寮中曾经对秋菊他们说,他一共有十三柄蝙蝠刀,其中的十二柄送给了他喜欢的十二个女人?雷迅、韩生当然都没有忘记。
萧七接道:黑牡丹,白芙蓉,劳紫霞只怕都是在那十二个女人中。
他目光一扫,继续道:从这个室周围的雕刻看来,蝙蝠对于雕刻的对像显然经过选择,甚至只是将最美好的部份留下。
雷迅、韩生连连点头。
萧七又说道:蝙蝠是一个瞎子,虽然有一双巧手,总不能摸遍每一个女人来选择他雕刻的对象。
雷迅道:那是凭──耳朵!萧七沉吟道:如果我推测没有错,众人口中的美人,一定成为他选择的对像,正如黑牡丹,白芙蓉韩生道:劳紫霞也是──雷迅道:这个女娃子的名气犹在黑牡丹、白芙蓉两人之上,若是我们的消息没有错误,她的人应该仍在江湖。
韩生道:近这十年来,江湖上有一个无名的女杀手,他杀人却并非因为钱,也没有人请得动她。
雷迅道:她杀的只是开罪她的人,谁若开罪她,那怕是千里万里,她也会追去,追那个人的人头。
萧七静静的一旁听着。
雷迅接说道:有人话,她就是当年西华派的女剑客劳紫霞,以我所知,很多人亦都证实。
萧七道:这个人我认识。
雷迅奇怪的望着萧七。
萧七接道:她是长年一身白衣,散发披肩,用一柄嵌满了宝石的剑。
雷迅道:就是她,你怎么认识她的?萧七道:说来已经是两年前的旧事,她在杀虎口中了追魂十二煞的埋伏,身负重伤,犹自浴血死战,恰好我路经。
雷迅道:你救了她的性命。
萧七道:追魂十二煞是怎样的人,老前辈总该清楚。
雷迅大笑道:我也清楚你是一个名符其实的侠客。
萧七道:事后她伤重不支昏倒,昏迷中总算回答我她家中所在……雷迅道:你将她送了回去。
萧七道:那是一座小小的庄院,除了她,就只有一个老妪,两个小丫环,那个老妪据说是她的乳母。
他沉吟接道: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一她不大喜欢与人说话,也从未提及她的过去,我在那里住了三天,见她伤势已经好转,也就告辞离开。
韩生道:她又有什么话说。
萧七道:她说她一定会报答我,因为她不喜欢受别人恩惠,而我若是需要,只要我的一句话,无论是什么事情,她的人与剑一定舍命以赴。
韩生道:恩怨分明,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坏。
萧七道:我看她以前一定受过什么打击,所以才变得这样愤世嫉俗。
韩生道:好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应该不会与蝙蝠混在一起。
萧七道:事情若是与她没有关系,就更加复杂了。
韩生黠头道:凤儿应该不会认识她,所以在平台上留下了她的名字,只怕是听蝙蝠说了。
雷迅接道:会不会,蝙蝠跟着就是去杀害她们?萧七动容道:想来也很有可能。
雷迅接问道:劳紫霞住在什么地方?萧七道:离这里骑马不过半天路程。
雷迅道:哦?萧七道:所以要找她一问,也很容易──语声甫落,面色又一变,道:蝙蝠要杀她,当然一样的简单。
雷迅道:那么我们非要尽快离开这里不可了。
目光转落在他们跌下来的那条管子之上。
韩生的目光亦转了过去,道:要由那条管子离开,只怕并不容易。
目光再转,道:这个密室之内,一定有第二个出口。
这时候,三人火摺子已经有两个熄灭,雷迅手中的那个亦开始暗下去。
萧七迅速探怀取出了另一个火摺子,也是他所带的最后一个了。
他将火摺子剔着,一面蹲下身子来。
雷迅道:小兄弟……萧七道:地上有脚印,我们跟着这些脚印,说不定就能够找到出口。
雷迅恍然道:蝙蝠当然不会亦是由上面掉下来的。
目光亦落向地面。
脚印是显得有些混乱,但仍然可以看到一直通往那面嵌满了乳房的墙壁之下。
萧七身形一动,掠了过去。
远看倒还不觉得怎样,走近了,萧七不由就有些昏眩的感觉,那种感觉却绝对可以肯定,完全是因为那些乳房影响。
那些乳房虽然全都是木刻出来,色泽与常人的肌肤也完全回异,但刻工的精巧,逼真,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骤看下,那简直就像是百数十个女人一齐卸下了衣衫,一齐迎前来。
萧七的身形虽然并不怎样迅速,这种感觉仍非常尖锐。
雷迅、韩生也有这种感觉,他们跟着萧七掠前去,韩生几乎一头撞在墙壁上。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蝙蝠真的不是人。
雷迅亦自道:若说他不是一个疯子,第一个我就反对。
萧七苦笑道: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韩生道:岂独你而已。
探怀取出第二个火摺子剔着。
雷迅亦同时取出一个火摺子剔亮。
他们的目光开始在乳房间移动。
火光在闪动,投影亦随着移动,这种动使每一个乳房都变得更真实。
雷迅、韩生也是老江湖的了,在年轻的时候荒唐过一段日子,可是从未置身这么多乳房间。
萧七更就不用说。
每一个乳房的轮廓都是那么美绝,那么迷人,萧七实在难免多望几眼。
他到底也是一个正常人,雷迅、韩生也是,所以他们的目光移动得并不快。
萧七的目光突然凝结,道:这里有一条缝隙。
接着将火摺子移近。
火光下他们看得真切,那条缝隙笔直的往上伸展。
移近缝隙前的火光急速闪动起来。
萧七同时感觉到造缝隙透进来的阴风,道:暗门相信就在这里了。
他随即举手往两乳房间敲下。
空洞的响声,证明他没有猜错,他试试用力推去,推不动。
雷迅道:这道暗门相信不是随便就能够打开。
韩生道:也许在外面下了栓,大哥看如何?雷迅斩钉截铁道:毁了它!火摺子一晃,金刀呛啷的出鞘,疾劈了出去!刀光一闪,几个木雕的乳房被砍下,木片纷飞!雷迅火摺子脱手,双手握刀,一刀刀力砍下去!萧七、韩生双剑齐出,护合了雷迅的左右!木片在刀下飞舞,乳房在刀光中滚落喀刷的一声异响,木板裂开了一个大洞,一股冷风疾吹了进来!雷迅大喝,刀挥更急!喝声中洞开更大,眨眼间已可客人走过。
萧七即时道:可以了。
雷迅应声收刀,萧七立即抢前,人剑穿洞而出。
洞外一片黑暗,火光照处,可以看见是一条通道,并无人在。
雷迅、韩生先后走出,韩生一面道:可有人在?萧七道:没有。
雷迅道:是什么地方?萧七道:上去就清楚了。
在他的前面,有一道石级,他随即举步往上走去。
雷迅、韩生急奔了上前。
那道石级并不怎样长,尽头有一块石板。
萧七在石板上停步,将火摺子抛掉,突然大喝,出击在石板之上!轰地一声,石板被击飞,萧七连人带剑亦疾飞了出去!那刹那之间,他的剑已然护住了全身的要害?一拔丈八高,身形落下之际,萧七已然看清楚那道暗门的出口就在走廊旁边,相连着一座石灯,周围也没有人。
雷迅紧接窜出,目光一扫,道:这道暗门造得倒也巧妙。
跟着出来的韩生亦道:我们虽然在廊上回来走过几次,却没有发现这座石灯有何可疑之处。
雷迅道:我们也没有必要移动这座石灯。
萧七一面将石灯移回原位,一面道:目前我们还是将这个出口封闭,也许,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雷迅颔首道:蝙蝠在这下面化了那么大的心血,应该不会随便就放弃,我们看过劳紫霞若是没有事,无妨就折回来再仔细搜索一遍,若是运气好,说不定遇上蝙蝠!萧七嗯的应一声,放步疾奔了出去。
雷迅、韩生紧追在后面。
三人原路走出天龙古刹的大殿,目光及处,又变了面色。
他们的坐骑那留在殿前的院子荒草丛中,现在虽然并没有走远,却经已倒下。
三匹马无一例外,口吐鲜血,倒在草丛中,一动也都不动一动。
萧七飞身落在坐骑的旁边,分看草丛,就看马颈上印着一个紫黑色的掌印。
雷迅、韩生两人的坐骑也是一样。
萧七一一细看了一遍,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好毒的内家掌力。
雷迅皱眉道:这好像是密宗的大手印功?萧七道:很相似。
韩生道:会不会是蝙蝠所下的毒手?萧七道:若是蝙蝠,动机绝无疑问就是要阻延我们赶去劳紫霞那里。
韩生道:难道他竟然一直就藏在附近,听到我们在那个密室中的说话?萧七道: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心思缜密,未免就太可怕了。
韩生道:萧兄的意思是说,他甚至考虑到我们在室中可能找到什么线索,可能去找劳紫霞细问究竟?雷迅脱口道:这个人可是曾经变成白痴。
萧七道:现在到底已变成怎样,又有谁能够确定?雷迅道:那我们──萧七截道:立即动身,路上若是遇上骑马的,不管借也好,买也好,甚至抢也好,若是没有,只好跑去。
雷迅望了望天色道:就是快马赶去,也要在入夜之后才到,只希望我们来得还是时候!语声未已,萧七人已射出,雷迅、韩生身形亦动。
三个人就像是三支箭,离弦的怒箭!夜未深。
秋风萧索,秋月凄凉,已挂在屋檐上。
庄院中一片寂静,四个人已有三个人入睡,只有劳紫霞例外。
庄院在一个山谷之中,距离市镇虽然不太远,却实在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地方。
劳紫霞的父亲原就是一个隐士,这座庄院正是他建的,他却并不想自己的女儿也隐居在此。
他只得劳紫霞一个女儿,难免就溺爱一些,惟恐她太吃亏,所以自幼就让她练上一身好本领。
他原是西华剑派的名剑客,虽然淡薄名利,但因为得天独厚,武功的高强,在西华剑派之中,可以说在前三名之内。
劳紫霞也是练武的好材料,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已得乃父的七分真传。
也所以他父亲才放心让她到江湖上闯闯。
这一闯之下,着实给着闯出了一个不小的名堂,却也闯出了一个大祸。
她若是不那么有名,蝙蝠也不会找到去。
若不是蝙蝠选中她,她的父亲也绝不会死在蝙蝠手上。
蝙蝠刻下了她的木像,却留给她一柄蝙蝠刀。
她是蝙蝠一生中所遇到的十二个他认为最动人女人之一。
也许某些人会认为是一种光荣。
但在她,却觉得是一种最大的耻辱。
也所以她变得那种不近人情,出手那么狠毒。
也所以她没有再用劳紫霞这个名字。
然而到现在她仍然忘下了当年的耻辱,近这十年来,虽则很多人都在奇怪她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她却瞒不过自己。
劳紫霞不过只是一个名字,即使不用,对她来说其实都一样。
人始终是那个人,所受的耻辱绝不会因为名字而消失。
而记忆一件事是容易,要忘掉一件事,却绝不容易,除非就变成一个白痴。
劳紫霞并非一个白痴。
一样的秋夜,一样的月色。
当年遇上蝙蝠,正就是这样的晚上,十多年来,每到了秋深,又是月夜,那种恐惧,那种愤怒自然就袭上心头。
这时候,劳紫霞就会躲在房中,将门窗紧暑,那种恐惧经已在她心底长了根。
今夜并没有例外。
房中一灯如豆,劳紫霞独卧床上并未入睡。
她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思想却一片空白,迷濛的灯光照耀之下,她看来仍然是那么美丽,但她的额上已经有了皱纹。
她看来实在比真实的年龄要老。
无论恐惧抑或愤怒,经年累月,会使一个人老得更快。
忧愁也一样。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摆脱得了?窗纸斜映着月色,死白一片,噗一声,那一片死白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蝙蝠的影子。
劳紫霞应声从床上跳起来,左手一撩,挑开了纱帐。
那不过片刻,窗纸上已多了好些蝙蝠的影子,噗噗声不绝于耳。
劳紫霞看在眼内,面色苍白起来,她的左手这时候已然抄起了放在枕旁的长剑。
剑鞘上嵌满了宝石,闪闪生辉,只看这剑鞘,已知道这是一支名剑。
她的右手已同时握在剑柄之上。
噗噗声继续响过不停,呀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一股冷风从窗外吹进。
几支奇大的蝙蝠亦同时从窗外飞进来!劳紫霞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一翻腕,剑呛的出鞘。
剑锋如一泓秋水,在灯光下闪动着一道寒芒!那刹那之间,几支蝙蝠已迎面扑来!剑即时划出,匹练也似的剑光一闪再闪,那几支蝙蝠眨眼间被一一砍开两边。
无数的蝙蝠同时从窗外飞进来,异声四起,惊心动魄!劳紫霞大喝,人剑疾飞上半空,哗啦的一声,撞破了头顶一片瓦面,疾飞了出去!她的身形如箭射,剑光紧护着身子,半空中滚下,瓦面上再一滚,才跃起身来。
一阵可怕的笑声即时从旁传至!劳紫霞应声回头,就看了蝙蝠!无翼蝙蝠!蝙蝠高踞在屋脊之上,一身白衣在穴中猎猎飞扬,苍白的须发亦在风中飞扬起来。
月正在他身后,骤看来,他就像要凌空飞去,飞入月中!劳紫霞眼盯着蝙蝠,剑指着蝙蝠,嘶声道:是你,真的是你!蝙蝠笑应道:很久不见,你是否还是当年一样窈窕?劳紫霞没有作声,一个身子颤抖在风中。
蝙蝠笑接道:你不必害怕,今夜找到来,绝不会再脱你的衣衫……劳紫霞厉声道:住口!她的声音已因为惊怒变得不像是她的声音,她甚至已像是变成了第二个人。
她的眼瞳中,充满了愤怒,也充满了恐惧。
蝙蝠道:我们这么久没见,总该话话旧,是不是?劳紫霞大叫道:你害得我还不够,还来找我干什么?蝙蝠摇头道:你错了,我非独没有害你,而且替你将你最美好的形像保留下来,你应该很感激我才是!劳紫霞怒极反笑,道:我实在太感激你了,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向你表示我的谢意,所以一直都遗憾得很。
蝙蝠笑问道:你想怎样多谢?是不是用你的剑将我的脑袋砍下来?劳紫霞冷笑道:只是砍你的脑袋怎能够表示我的谢意?蝙蝠道:那你想怎样?劳紫霞咬牙切齿的道:想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蝙蝠叹息道:原来你这么恨我,幸好我一直都藏在安全的地方。
劳紫霞道:司马山庄?蝙蝠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原来也并不少。
劳紫霞盯着他,道:不是说你已经变成一个白痴?蝙蝠道:所以我才能够活到现在,像司马中原那种自命侠义中人是绝不肯对一个白痴下杀手的。
劳紫霞道:其实你并没有。
蝙蝠怪笑道;好像他们那么精明的人,怎瞒得过他们呢?劳紫霞道:这是说你重伤之下,只是暂时变成一个白痴,伤愈之后,很快便又回复正常?蝙蝠道:并不是很快!劳紫霞冷笑,道:我早就说司马中原是妇人之仁。
蝙蝠道:可惜他们那些前辈英雄都自视甚高,也不会将后辈的意见放在心上。
劳紫霞道:可惜他死得实在太早一些,否则,该让他先知道这妇人之仁到底有什么结果。
蝙蝠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劳紫霞接道:可惜我完全不知道你竟会恢复正常,否则第一个就闯进去司马山庄杀掉你。
蝙蝠点头道:这也实在是可惜得很。
劳紫霞沉痛的道:好像你这种恶魔竟然会有这种运气,天若是有眼,我实在难以置信。
蝙蝠大笑道:天有眼,根本就不会让我这种人生下来。
劳紫霞恨恨的道:苍天无眼,说什么天网恢恢。
蝙蝠道:你也用不着怨天,若是没有我这种坏人,你们又怎知道好人如何可爱?劳紫霪无言。
蝙蝠接说道:有坏才能够将好表露出来,天意虽然有些不公平,但实在很有意思。
劳紫霞仍不作声。
蝙蝠又说道:你知道我人在司马山庄,一定曾动过脑筋杀我。
劳紫霞道:只恨我不能够进去。
蝙蝠道:司马中原在奇门遁甲方面的成就,也的确傲人。
劳紫霞道:你能够逃出来,相信他死亦难瞑目。
蝙蝠道:他本应知道,我这种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
劳紫霞叹息道:以我说,司马中原才是一个白痴。
蝙蝠大笑。
劳紫霞沉着脸,一字字的道:我本就有意我你算清其旧帐,你现在到来,正遂了我的心愿。
蝙蝠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劳紫霞道:是不是现在还是一个谜。
蝙蝠道:看来这些年以来,在武功方面,你曾经不过一番苦心。
劳紫霞道:今夜我也没有喝过你的蝙蝠魔酒。
蝙蝠道:即使如此,你也绝非我敌手。
劳紫霞冷笑。
蝙蝠沉吟道:我无意杀你,否则在第一次,我已经杀掉你。
劳紫霞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蝙蝠接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劳紫霞厉声道:那今夜你到来干什么?蝙蝠道:向你要回一样东西。
劳紫霞脱口道:蝙蝠刀?不错,就是蝙蝠刀,我当年送给你的那一柄蝙蝠刀。
劳紫霞诧异之极。
蝙蝠接说道:那柄刀我本已送给你,本不该问你要回。
劳紫霞冷笑,却没有说话。
蝙蝠又说道:可是现在我却又非要回那柄蝙蝠刀不可。
劳紫霞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蝙蝠道:这是我的秘密。
劳紫霪一声冷笑。
蝙蝠笑接道:你既然很讨厌我,痛恨我,当然不在乎那柄蝙蝠刀。
劳紫霞道:这是什么意思?蝙蝠道:你当然也不在乎将那刀交还我。
劳紫霞冷笑道:你好像已完全忘记当年的说话了。
蝙蝠道:没有,我说过,那柄蝙蝠刀关系着一笔庞大的财宝,我送给我认为最可爱的女人,原是用以补偿她们的损失。
劳紫霞道:你是这样说过。
蝙蝠道:我还说只有聪明的女人才能够发现其中秘密,而只要她还记恨,一定会利用那笔财宝,弄出一场可怕的大祸。
劳紫霞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蝙蝠叹息道:可是十年了,你们都没有发现其中秘密,所以我最后决定,将那些蝙蝠刀逐一收回来。
他的语声很沉重,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劳紫霞冷冷的盯着蝙蝠,道:只是这个原因?蝙蝠道:十年的时间已经很够了,你们始终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这若非你们愚蠢,就是你们没有福气承受我那些财宝。
劳紫霞冷笑道:刀是你打的,又何必将刀收回去,难道连你也忘记了财宝原是藏在何处么?蝙蝠摇头道:我怎会忘记,只是那些刀原就是开启宝库的钥匙。
劳紫霞哦的一声。
蝙蝠道:有人说,聪明的女人很少美丽,美丽的女人很少聪明,这句话,现在想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劳紫霞冷笑道:男人也是的,好像你这样丑陋的老怪物,若是都没有几分聪明,未免就太可悲了。
蝙蝠一些也没有动气。
劳紫霞接道:十年人事,你这个瞎子若是还能够将送出去的刀找回来,那才是奇迹。
蝙蝠怪笑道:我将刀送出去的时候,也花了相当时间心机,找一个美人已经不易,何况十二个之多,可是我仍然达到目的,现在要将刀完全找回来虽然困难,到头来我还是会成功的。
他说得很肯定,一个瞎子还能够有这么大的自信也实在难得。
劳紫霞连声冷笑,道:你今夜有命离开这里才怪。
蝙蝠道:十年不见,你的武功应该已精进很多。
劳紫霞画了一剑花,道:要知道还不简单。
蝙蝠道:的确很简单。
抚掌笑接道:只是十年前你不是我对手,现在相信也一样。
劳紫霞冷笑,道:你好像完全忘记十年前我是怎样被你制住了。
蝙蝠笑道:我是恐怕你美丽无瑕的身子受到损伤,才用上蝙蝠酒。
劳紫霞道:也是说,你当年根本就没有信心将我制服。
蝙蝠道:有所避忌自然就难以放开手脚,现在可不同,无论你怎样,我都不在乎。
劳紫霞道:必要时就杀我?蝙蝠道:所以你最好还是将刀交出,我乐得饶你一命。
劳紫霞道:刀已经丢掉了。
蝙蝠摇头道:不会的,没有能够抵受得住庞大的财宝的诱惑,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遇上一个这样子的人。
劳紫霞道:你眼前就有一个了。
蝙蝠只是笑,忽然一抖手,一支蝙蝠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飞扑向劳紫霞。
寒光一闪,劳紫霞将那支蝙蝠立斩剑下。
蝙蝠细听,笑笑道:好剑法,可惜与我比起来,还是相差很远。
劳紫霞冷笑不语。
这时候,瓦面下院子中已多了三人,一个满面皱纹,头发白的老妪,还有两个就是侍候劳紫霞的小丫环。
她们都追随劳紫霞练了一身不错的武功,那个老妪既是劳紫霞的乳母,也是西华剑派的前辈剑客,至于她为什么甘心做一个下人,就只有她才知道了。
劳紫霞撞破瓦面出来,她人当然亦全被惊动,赶到这边来。
剑已经在手,随时都准备刺出。
那个老妪更就像是一支上了弦的箭。
蝙蝠彷佛就完全没有在意,只是与劳紫霞谈话,听到劳紫霞冷笑,却叹息接道:刀原是我的东西,交还我就是了,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劳紫霞冷笑道:你看来并不像一个白痴,但听你这句话,却分明就是一个白痴。
蝙蝠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劳紫霞弹剑接道:这个日子我已经等了很久。
蝙蝠忽然道:这只是你个人的事情。
当然是。
那么院中的三个人,你还是叫她们远远的走开为妙。
劳紫霞心头一凛道:没有我的吩咐,她们绝不会出手的。
蝙蝠笑道:是么?劳紫霞道:这是什么意思?蝙蝠道:你难道没有感到那股杀气?磷火一样的双瞳垂注向那个老妪,接说道这个人的武功相信绝不在你之下。
劳紫霞目光一闪,叱道:姥姥,你与她们退下!老岖应声道:小姐,你难道还要跟这种人讲江湖规矩。
蝙蝠截道:她只是不想你们白送性命?老妪冷笑道:幸好我已经活腻了。
蝙蝠道:活腻了的人倒也无妨动手,我一定会成全你!老妪冷笑一声,纵身,人与剑如箭射上了瓦面,凌空一剑急刺向蝙蝠!剑光如闪电,一闪即至,这个老妪虽年已老迈,身手仍然如此矫活!蝙蝠耳听风声,双袖暴展,如蝙蝠展翼,飞舞半天!老妪身形未老,剑势未绝,屋脊上一点,紧追而上,哧哧哧──连刺十一剑!一剑快一剑,剑剑夺命!蝙蝠双袖飞扬,半空中身形连换,竟然将刺来的十一剑完全闪开!老妪大呼:好瞎子,身形风车疾转,人剑化成飞虹,一剑飞刺!剑从蝙蝠的头顶刺过,蝙蝠闪得险,也闪得恰到好处!他身形落下,道:什么人!老妪道:与你何干!一句话才四个字,已急刺三十六剑!蝙蝠身形回环闪避,一面应道:又是西华剑法!老妪道:是又如何!剑势更紧密!蝙蝠笑接道:西华剑法虽然很不错,却并非全无破绽!语声一落,身形一转,右手拇食指一弹,呵一声,正弹在剑脊之上,也竟就将剑势弹破!老妪面色一变,道:你果真是瞎子?蝙蝠道:人所共知,你岂非多此一问?老呕怒叱道:再接这三剑!剑平胸,刺出第一剑,再偏身,刺出第二剑鲤鱼倒穿波反腕从胁下刺出第三剑。
一剑急一剑,角度之刁钻,连接之紧密,变化之急速,与她的年纪绝不相符?蝙蝠大笑道:西华剑法的精粹,尽在这三剑之中了。
笑语声中,滚身,折腰,风车大转身,又将这三剑闪开。
对于西华派的剑术,他竟然好像清楚得很,闪避得无不恰到好处。
老妪面色一变再变,劳紫霞一旁看着,亦自变了面色,不再犹疑,娇叱声中,人剑飞前!她的剑势较之那个老妪更狠辣!老妪攻中有守,守中带攻,攻守俱备,伤保兼顾,劳紫霞一剑刺出,却就是有去无回之势,只求伤敌,置生死于道外!她全身上下都见空位,但别人要刺她一剑,只怕亦难免要挨她一剑!这十年以来,她就是这样闯出了她女杀手的称呼,现在面对着蝙蝠,她这种拚命的剑法再就发挥至极限!蝙蝠在双剑之中连闪百剑,又长身飞入半天,一道闪亮的光弧同时在半空中出现!他的蝙蝠刀终于出鞘!那两个小丫环即时亦跃了上来,劳紫霞冷眼瞥见,急喝一声道:退下!语声未已,蝙蝠已落于两个小丫环之间!那两个小丫环看在眼内,双剑齐出,急刺了过去!蝙蝠那刹那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尚在半空摇曳,光弧一闪,一个小丫环的剑齐中两断,她的咽喉亦被刀割开,血雨飞激狂,飞堕下瓦面!劳紫霞与那个老妪双剑急上前,她们双剑未到,另一个小丫环剑亦两断,眉心一道刀口裂开,惨呼倒下。
蝙蝠刀立回,迎住了劳紫霞的剑,踩七星,斜闪老妪十三刺,人与刀突然转了一个大圈,呜的一地声暴响,衣袂在刀光中猎猎的飞裂!蝙蝠拔身,挫腰,挥刀,铮一声,确开了老妪的剑,左手一探,竟然扣住了老妪的握剑右腕脉门!剑立即脱手堕下,老妪惊呼未绝,蝙蝠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蝙蝠身形接一转,道:停手!劳紫霞一剑抢救下及,已停下,蝙蝠随即道:刀拿来,这个人的命还你!劳紫霞尚未答话,那老妪突然一声:休想!脖子往刀上一迎,血光暴闪,竟就自杀在蝙蝠刀上!蝙蝠不由得一呆,劳紫霞的剑立时刺出,其急如闪电!眼看蝙蝠闪不开这一剑,那知道那刹那,他的手一带,竟就将老妪的身子挡在前面!剑从老妪的前胸刺入夺地穿过了老妪的尸体!劳紫霞惊呼拔剑,可是三寸剑尖已捏在蝙蝠的手中!这期间变化的迅速实在难以形容,但是蝙蝠竟然能够做得到。
好像这样的一个瞎子是不是太不可思议?蝙蝠的身形并未就此停顿,一捏一夺,劳紫霞的身子不由随同老妪的尸体向前一截!蝙蝠紧接旋身弹指,正弹在劳紫霞右脉门上!劳紫霞不由得不松手,蝙蝠鸟爪也似的左手旋即抓在劳紫霞的脖子上。
冰冷的五指,就像是五条毒蛇突然缠了上去。
劳紫霞不由毛管倒竖,由心寒出来。
蝙蝠笑问道:刀藏在那里?阴沉的语声,恐怖的笑容,相距那么近,劳紫霞那种恐怖的感觉自然更加尖锐。
她怔在那里,瞪着一双眼,并没有回答。
蝙蝠接喝道:说!他满面刀刻一样的皱纹那刹那都绷紧起来。
蝙蝠刀他显然看得很重要,但当年又何以如此大方送出去?不过十年人事,其间难免有所改易,在一个曾经变成白痴的人来说,就是性情完全改变过来,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劳紫霞呆呆的盯着蝙蝠,没有回答,眼瞳中突然露出一种诧异之极的神色。
蝙蝠接又道:你要是不说,可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语声甫落,劳紫霞陡然叫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句话问得很奇怪。
蝙蝠一怔,道:无翼蝙蝠!劳紫霞嘶声道: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蝙蝠冷笑不语。
劳紫霞接道:你的声音学得很像,举止亦没有多大不同,可是有一样,无论如何你都学不到,学不似他的。
蝙蝠道:是什么?劳紫霞道:眼睛,你的眼睛还有生命,蝙蝠却是一个瞎子!蝙蝠道:你错了!右手以刀柄往左眼窝下一压,一颗眼珠立时从眼眶中挤出来!他以右手拇食指将那颗眼珠接住,移近劳紫霞的眼睛。
他左眼的地方同时出现了一个黑穴,那之中磷光闪烁,看似有尽,又彷佛无尽,可是他捏在拇食指之中的那颗眼珠却更恐怖!那颗眼珠彷佛仍然充满了生命力,有月光下闪铄着惨缘的寒芒,彷佛仍然在盯着劳紫霞,要看进劳紫霞的灵魂深处!劳紫霞混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想将头偏开,可是那刹那,蝙蝠握在她脖子上的五指彷佛已然长了根,她根本就不能将头移开!她眼中充满了恐惧,诧异之色并未尽褪,突然嘶声大叫道:你的右眼呢?是不是也可以随便取下来?蝙蝠面色一沉。
劳紫霞接道:不可以是不是?你不该这样接近我的!蝙蝠没有作声。
劳紫霞又道:我的记性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差,蝙蝠就是化了灰,我也能够辨出来。
蝙蝠冷笑,道:废话。
劳紫霞那无疑是废话,一个人若是已化成了灰,又怎能够分辨得出?劳紫霞蝙蝠这样说,冷笑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绝不会认不出蝙蝠!蝙蝠道:你真的那么恨?劳紫霞在笑,笑得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蝙蝠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劳紫霞在笑着道:你这是真的废话。
笑语声一顿,她喘着气问道:告诉我蝙蝠到底怎样,我若是满意,刀送你,否则你就是怎样对我,也不能够将刀找出来!蝙蝠道:哦?劳紫霞道:你若是以为我会希罕那些财宝可就错了,我留着那柄刀,只是准备有一天将刀送回蝙蝠,送进他的咽喉!蝙蝠道:你说的都是真话?劳紫霞道:你应该听得出。
蝙蝠五指一紧,道:也真的不怕死?劳紫霞嘶声道:我本已死掉了一半,活着有如行尸走肉!蝙蝠皱眉道:你真的要与我来这个交易?劳紫霞冷笑道: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蝙蝠终于道:他虽然没有死,却生不如死。
劳紫霞道:始终就是一个白痴?蝙蝠道:此生是无望了。
劳紫霞道:很好!破声的大笑。
蝙蝠道:现在到你说了,刀藏在那里?劳紫霞大笑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蝙蝠?为什么要得到蝙蝠刀?蝙蝠紧绷着脸庞,道:刀藏在那里?劳紫霞大笑不绝,道:你虽然聪明,还是上当了!蝙蝠语声一寒,道:什么?五指一紧!劳紫霞笑声立断,辛苦的喘着气道:刀就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我根本就用不着费心!蝙蝠吁了一口气,道:哦?劳紫霞盯着蝙蝠,接道: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蝙蝠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劳紫霞道:所以我知道你绝不会留我这活口。
蝙蝠道:可惜你的心中实在太多的仇恨,否则你也许已经找到刀上秘密。
劳紫霞道:也许是的。
蝙蝠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劳紫霞笑道:你不必多想,什么方法可以令得死得最痛苦,你就用出来好了。
蝙蝠一笑,道:视死如归,佩服!劳紫霞道:你若再不出手,我又要破口大骂了。
蝙蝠沉声道:我若是杀你,此心难安,不杀你,却更难安心!劳紫霞大笑,道:真正的蝙蝠,就没有你这么婆妈!蝙蝠霍地挥手,劳紫霞整个身子猛被他挥了出去!那刹那一道光虹半空闪过,是刀光!劳紫霞的身子飞出,立即变得僵硬,飞摔在瓦面上!一道血虹旋即在半空洒落!蝙蝠刀相继入鞘,刀锋上,已一滴血也没有。
刀原是好刀!他枯瘦的身子紧接着一翻,在瓦面的缺口落下。
房中灯未灭,蝙蝠在灯光下转了一个身,目光盯在右面墙壁上。
一柄刀挂在那里,长而狭,弧形,护手是一支双翼暴张的大蝙蝠。
蝙蝠刀!蝙蝠立时举步奔过去。
刀挂在那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若是真的无翼蝙蝠,即使一双耳朵怎样灵,也绝无可能听得到刀挂在何处。
这到底是谁?蝙蝠快步走到墙下,取下挂着的蝙蝠刀,拔刀出鞘!宝刀在灯光下闪着寒人的光芒,他眼睛落向刀上彷佛也有光芒射出来。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得意的笑声。
笑声中,刀叮入鞘,他若非瞎子,当然看得,这柄刀绝不是假的蝙蝠刀。
刀入鞘,他举步走向房门。
一阵异响过处,那道房裂出了一个人形的大洞,蝙蝠也就从洞中走出。
房间外一片寂静,没有人到来拦阻。
这个庄院中也就只得那四个人,现在都经已变成死人!冷月这时候已更高,月色却也更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