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风双目睁的更大,眼角都几乎睁裂!他正将仇夫人追回去,手中枪弹出无数枪花,一枪幻成无数枪!仇夫人都用铁伞挡下。
柳三风一连迫前十步,嗔目猛一声大喝。
霹雳一样的喝声,天地也似乎为之震动!他手中枪同时猛一吞一吐。
枪花尽散,枪影尽散,千枪合成一枪,一枪闪电刺出!仇夫人给他突然一喝,心神不由的一乱。
他只看枪势,已知道厉害,忙抽身暴退,连左手铁伞也想收回。
心神一乱之下多少都难免有些影响。
她退得虽然迅速,铁伞并未能及时收回。
枪刺在铁伞之上!笃一声,枪尖穿透伞面,直刺仇夫人握伞的左手!仇夫人赶紧弃伞。
柳三风又一声大喝,手中枪一抽一甩,穿在枪杆上的铁伞脱枪飞出!他正想挺枪追刺,仇夫人的剑已经凌空击下!仇夫人并不是一个不懂得掌握机会的人:柳三风将枪抽回,她便已凌空飞起,铁伞方从枪杆飞脱出去,她人剑就合一,凌空飞取柳三风的人头!柳三风也算眼利,一眼瞥见,引身急退,一退丈外!仇夫人一剑击出,身形落地!柳三风回枪急刺。
仇夫人不闪不挡,反而挺胸疾迎向枪锋!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莫非她疯了?柳三风却知道仇夫人没有发疯。
一见仇夫人挺胸疾向枪尖迎来,他心头便一寒。
这一着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他几乎立即就肯定那一枪绝不会刺入仇夫人的胸脯。
可是他已来不及收枪。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两下眼看就相撞,仇夫人的身形猛一侧:这一侧恰到好处,本来应该刺入她胸脯的枪立时变了从她的胁下刺过。
她右手长剑几乎同时削在枪杆之上!刷一声,枪杆断成了两截!仇夫人剑势不停,一连七剑斩前!刷刷刷刷之声直响。
柳三风手中断枪刹那变成了七截。
幸好他及时松手。
仇夫人六剑将枪杆斩成七截,还有一剑斩向柳三风的胸瞠!不等剑到,柳三风人已矮了半截!他伏地滚身,一滚又弓起,右脚屈立,左脚拖地!仇夫人第七剑已经斩下!剑风激起了柳三风的头发,却伤不到他分毫。
第八剑应该立即出手,却没有出手。
一支缨枪从下而上,已刺入了仇夫人的胸膛!枪握在柳三风的手中!地上除了那些捕快的尸体之外,还有他们所用的兵器!仇夫人击杀那些捕快之时,并没有将他们的兵器也击碎。
她的一伞一剑也根本不能够将那些捕快的兵器击碎。
那些捕快所用的兵器有四种。
锁练、铁尺、长刀、缨枪。
散落在地上的缨枪有五十支之多。
柳三风只执起一支。
一支已足够!仇夫人没有哀呼,也没有惨叫。
她咬着嘴唇。
嘴唇已被她咬的鲜血淋漓。
并没有倒下,那支缨枪支持着她的身子。
血开始从她的胸膛流出来。
柳三风缓缓站身子,缓缓转过身子,道:这一式回马枪如何?枪仍握在他手中,他这几下动作,仇夫人胸膛的伤口最少给枪尖弄阔了一倍。
鲜血染红了仇夫人雪白的衣裳。
她本来苍白的脸庞却白的更厉害。
她突然张口,喷血回答道:好!柳三风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仇夫人道:言尽于此!,柳三风冷笑一声,手向前一送!夺一声,缨枪穿透了仇夫人的胸膛!仇夫人整个身子一仰一栽!一栽她那个身子竟顺着枪杆冲前!一冲三尺,剑光暴闪!她垂指地面的长剑,突然自下而上挑起!这一剑比柳三风那一式回马枪更来的突然!柳三风的确眼利,反应也的确迅速,剑光一闪的刹那,他握枪的双手就横挥了出去!仇夫人连人带枪立时给挥出丈外!她砰的摔倒地上,剑亦哧的插入了地上!一倒就不见她再起来。
柳三风瞪着仇夫人倒下,亦缓缓跪倒地上。
他双手随即从长衫的下摆伸入,神色忽变的非常怪异。
长衫下摆之上有一道裂口!他反应虽然迅速,与仇夫人那一剑相较,还是慢了半分。
仇夫人那一剑倒挑,正是削在这个地方。
剑不止削破长衫,还从这个地方削入裤内,他有意去做太监的话,相信就最简单没有。
石球那边看见柳三风跪倒地上,亦吃了一惊。
他慌忙走过来。
还未走近,柳三风双手已从长衫下摆抽出。
手中有血!他背向石球。
所以石球并不知道他那双手曾经接触过什么地方。
石球一直走到石球身旁。
他连随伸手扶住了柳三风的肩膀,开心的问道:柳兄,你怎样了?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他显是真的关心。
柳三风淡笑道:只是手掌被剑划伤,不成问题。
他双手一摊一收。
石球看见他手掌的血。
他还未看清楚,柳三风双手已握拳,缓缓站起身子。
石球仍再问一声,道:你真的没有事?柳三风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石球放开扶着柳三风的肩膀的两手,上下打量了柳三风一眼,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
柳三风淡笑。
石球目光一转,落在仇夫人的尸体之上,轻叹一声,道:这个女人,也实在够厉害。
柳三风道:她的武功并不在金满楼、胡香之下。
石球回顾柳三风,道:幸好有柳兄相助,否则,这一趟,我们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柳三风徐徐的吁了一口气,道:事情到现在,总算了结了。
他一顿接道:关于这三件美人酒杀人案,总捕头现在相信已经完全明白。
石球脸一红,微喟道:这件事实在太过复杂。
柳三风道:与其说太过复杂,毋宁说太过巧合。
石球讷讷地道:你大概完全明白的了。
柳三风点头道:不错。
石球道:你……你能否扼要的给我一说?柳三风道:总捕头,你莫非还有疑问?石球叹息道:单就是杀人的动机,我已经伤透脑筋。
柳三风道:这个其实简单。
石球道:请说。
柳三风沉吟道:为了方便说话,我还是详细一点比较好。
石球道:这最好。
柳三风缓缓道:这三件案之间,其实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我们都知道,三件案的凶手都是利用美人酒来进行他们的谋杀计划。
石球道:都是。
柳三风道:他们先将毒混入酒中,再将毒酒送给他们要毒杀的对象。
石球道:不错。
柳三风道:所用的毒药不约而同,都是火蜈蚣的血——这种毒药的来源,这之前我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
石球道:我没有忘记。
柳三风道:一样的杀人方式,一样的毒药,骤看之下,这似乎是同一个人所为。
石球道:我也曾经这样想。
柳三风道: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那是独立的三件杀人案,也就是说,一共有三个凶手。
石球道:是三个凶手?柳三风道:这三个凶手,有他们不同的杀人动机、杀人计划,却事有凑巧,竟然选择了相同的毒药,相同的杀人方式,于是就发生了这三件奇怪的美人酒杀人案。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还有更巧的便是这三件案的三个杀人者与三个被杀者,都是彼此有关系的人!石球道:哦?柳三风拇中指捏成环状,接着:以环来譬喻,这三件案本来是三个独立的环,就因为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的种种关系,连组在一起,变成了一个连环。
石球一怔,道:连环?不错,毒连环!柳三风两手拇中指捏出来两个环一扣,道:我这样说你也许不明白。
石球点头承认。
柳三风解释道:这三件案的杀人者与被杀者一共只是三个人。
石球道:不是六个人?柳三风道:不是,因为这三件案的杀人者也就是这三件案的被杀者。
石球微喟道:你可以不可以说简单一些。
柳三风道:简单一些说,就是甲杀死乙,乙杀死丙,丙杀死甲,三个人循环杀人!石球这才明白一些,道:那么第一次所发生的美人酒杀人一案中被杀的水观音,到底是谁杀的?金满楼!柳三风的语透着强烈的轻蔑,道:毫无疑问是金满楼,他自己临死之前岂非亦已承认?石球点头。
柳三风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那么狡猾的人。
石球道:动机是什么?柳三风道:报复。
他冷笑一声,又道:他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事实,以他的财富,以他的英俊,也的确值得他骄傲,这些年以来,只要他喜欢的女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只有水观音,完全不将他放在眼内,而且,还说他……石球插口道: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柳三风点头,道:别的话,他或者还可以忍受,这些话,我看他无论如何受不了,由那一刻开始,只怕他便动了杀机。
石球道:这不难理解。
柳三风道:水观音最初其实对他也不错,完全是由于我的出现,才将他视如路人,而我的认识水观音,却是出于他的介绍,所以他对我的愤恨绝不在水观音之下。
石球道:应该就是了。
柳三风道:三个月之前,我在那间赌场输得那么惨,显然就出于他的摆布,是他有计划的报复行动,我看他,本意是要我倾家荡产。
石球道:他已成功的了。
柳三风道:如果没有水观音的加入,无疑他一定可以成功,谁知道就在事情进行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他忽然发觉水观音暗中替我筹款债。
石球道:你是说伍步云那件事。
柳三风点头道:水观音着伍步云出卖那些珠宝,正是为了我。
石球道:金满楼知道这件事,当然生气得很。
柳三风道:当然,却因为那些珠宝之中,有我从他那里买来,转送给水观音的那支玉指环,他想出了一个更加狠毒的一石二鸟之计!他顿接道:也就在那天夜里,他以本来的身份出现在美人楼,买了一瓶美人酒,写了一张美人笺,有意无意的将那支玉指环留下。
石球道:伍步云如果不肯出面作供,别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支玉指环,又回到他的手中,再加上其他种种不利于你的证据,以及他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虽然以本来身份出现,却反而使人怀疑,那个他是你。
柳三风道:这种逆手法的确比正手法厉害,如果他改用正手法,直接化装成我去买酒,效果反而没有这么好,他来这一下逆手法,纵然他亲自下手杀人,又被别人看见了,只要他拿出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你们也一定会以为是别人化装他,有意陷害他!石球道:他的毒药是从水观音那里偷来?柳三风道:只有水观音,有那种毒药。
石球转问道:第二次的美人酒杀人案中,毒杀胡香的又是谁?水观音。
柳三风黯然低头。
石球道:水观音那之前不是已被金满楼用美人酒毒死了?柳三风道:她未死之前,已经拟好毒杀胡香的计划,交给仇夫人代为执行,仇夫人现在才伏尸在这里!他目光一扫仇夫人的尸体道:方才仇夫人的说话相信你也已听的很清楚。
石球道:为什么她要交给仇夫人代为执行?柳三风道:一来是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二来她与胡香本来就是仇人一样,而且,也根本找不出什么理由,送礼物给胡香。
石球道:为什么她要毒杀胡香?柳三风道:你也知道的了,水观音是一个性欲极强的女人,所以,才人尽可夫。
石球道:她这个人我清楚。
柳三风道:一直都没有人能够满足她,只有我……石球道:对于你这种本领,我向来都羡慕得很。
柳三风苦笑接道:大凡一个性欲极强的女人,如果找到一个时常能够令她满足的男人,一定不肯放过他。
石球颔首,说道:这种做法,相当正常。
柳三风道:她也早就表示一定要将我完全据为已有——问题这就来了。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即使我答应她,她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石球道:为什么?柳三风道:就为了胡香——相信你也知道,胡香是一头母老虎。
石球道:她的确够凶。
柳三风道:在她走镖外出的时候,我当然可以大摇大摆进出美人楼,但她若是在家,我就算有机会溜出来,也得要偷偷摸摸,万二分小心,否则给她知道,美人楼只怕不难给她拆掉一半。
石球道:她有这个本领的。
柳三风道:这方面水观音也清楚,所以她虽然恨的咬牙切齿,还是不敢跟胡香正面冲突。
石球点头道:她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柳三风道:所以胡香在家的时候,她只好跟我偷偷摸摸。
石球道:她当然不会怎样高兴。
柳三风道:因为她也是一个好胜的女人。
石球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会惹上胡香那条母老虎的?柳三风道:我本来就是有些喜欢——事实她虽然凶一点,未尝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石球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柳三风道:如果她不是管得我太紧,也许我早已娶了她做老婆。
石球道:好像你这种男人,的确不适合有一个管得太紧的老婆。
柳三风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没有娶她,她却早就以我的老婆的身份自居了。
石球莞尔道:看来就是了,为此你当然烦恼得很。
柳三风道:我倒不怎样,水观音可受不了。
石球点头道:胡香出外走镖的时候虽然很多,在家的时候只怕也是不少。
柳三风道:水观音既已出卖那么多的珠宝,准备替我偿还欠下的赌债,当然希望在事后我完全属于她。
石球道:当然,以我看,她并不是那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绝不会做那种既花钱,又无益的事情。
柳三风道:可是,她却知道,即使我答应,胡香不答应,结果也只有徒增烦恼。
石球道:所以她就一不做,二不休,指使仇夫人毒杀胡香?柳三风道:正是!他一声叹息,又说道:事实在胡香毒发身亡的时候,我已经怀疑她的了,听了仇夫人那番说话,更就完全肯定。
石球连连点头,道:然则第三件美人酒杀人案又何以发生?柳三风道:在这件案之中,被杀者是金满楼……石球道:杀人者又是哪一个?柳三风面容一黯,一再叹息才应道:是胡香!石球愕然道:是胡香?在第二次美人酒杀人案中被水观音毒杀的胡香?柳三风沉声道:难道还有第二个胡香?石球急问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柳三风道:胡香知道我中了金满楼的圈套,欠下了金满楼一大笔赌债……石球道:是你告诉她?柳三风道:一个人苦恼之下,说话难免就会多一些,尤其是对自己所亲近的人。
石球道:这又有什么关系?柳三风道:她一向我的妻子自居,做丈夫的因为欠债大感苦恼,做妻子的除非不爱丈夫,否则难免就有同感,她却没有办法替我清还,苦恼之余,便想到毒杀金满楼来解决夫妻两人间的困难!石球只听得目定口呆。
柳三风叹息接道:女人的心眼大都比较狭窄,爱恶的表现,往往都特别来得强烈!石球呆应道:嗯。
柳三风道:她决定了毒杀金满楼之后,就买来一瓶美人酒,将火蜈蚣的毒血混入酒中,托一个过路商人——也许是她的亲戚冒充金满楼的好朋友,乘金满楼不在家的时候,将酒送到金家。
石球问道:为什么要乘金满楼不在家……柳三风截口说道:如果金满楼在家,又岂会认不出那个人,并不是他的好朋友?他沉声接道:这就是第三件美人酒杀人案的真相!石球想想又问道:可是胡香哪里来的火蜈蚣毒血?柳三风道:我给她的。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我早就知道水观音藏有那种毒药。
石球道:是她告诉你?柳三风点头道:我早已说过她这个人的口很疏。
她告诉得金满楼的事情,又岂会不告诉我知道?石球道:不错。
柳三风道:我听她说得那么厉害,一时好奇,就向她要了一些。
石球道:要来干什么?柳三风道: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石球道:你找什么东西来试?柳三风道:一支狗。
石球道:那支狗给毒死了?柳三风道:死得很快,那种毒药,实在厉害。
他目光一闪,道:当时胡香就在我身旁,事后还要我将剩余的毒药给她。
石球道:她有没有告诉你要那些毒药干什么?柳三风道:只说她走镖江湖,会遇上武功比她更高强的盗匪,到时她就使用暗器,暗器上如果淬毒更加好,可是她一直都没有找到合用的毒药。
石球点头道:她却是看上那些毒蜈蚣血。
柳三风点头道:所以留了下来。
石球道:这并不能够证明就是毒杀金满楼的真凶。
柳三风道:案发前一月的某天中午,我偶然经过她的镖局,一时心动,走了进去。
石球道:又怎样?柳三风道:她看见很高兴。
亲自下厨去给我烧几样小菜,我在她房中坐着无聊,东翻翻,西揭揭,无意在壁柜之中看见了一个锦盒。
石球道:锦盒内放着什么东西?柳三风道:一瓶美人酒。
石球道:也许她买来送给别人。
柳三风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
石球忽然问道:锦盒内莫非有什么?柳三风道:还有一个小瓶,我当时没有在意,昨日思前想后才省起,那个小瓶正就是我盛那些火蜈蚣用的。
石球目光一亮道:是真的?柳三风点头,道:也就在当日,她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石球道:是一句怎样的话?柳三风道:她叫我不必担心那一笔赌债,一切有她。
石球道:如此说,当时她已经有意毒杀金满楼的了。
柳三风道: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拿说话开解我,昨日省起来,才想到可能是有用意。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是以昨夜你一告诉我金满楼被人用美人酒毒杀,我便已知道,凶手是胡香。
石球沉默了下去。
柳三风叹息接道:金满楼毒杀水观音,水观音毒杀胡香,胡香毒杀金满楼,本来各自独立的三件美人酒杀人案,就因这种巧合,扣成了一个连环,连成了一件罕有的循环杀人案!石球道:这样的杀人案,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
柳三风道:我也是。
石球道:若不是金满楼毒发之时,泄露他杀人的秘密,这件案到现在只怕也难有一个水落石出。
柳三风道:这就是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石球微笑道: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柳三风目光一转,道:事情既然已完全解决,我也该走了。
他举步欲走。
石球脱口道:一起回衙门喝一杯水酒如何?柳三风漠然一晒,道:你还有心情喝酒?石球道:我没有,不过想藉此向你聊表谢意。
柳三风道:你不控告我杀人,我已经很高兴的了。
他放步走了出去。
石球说道:再过几天,我再登门道谢。
柳三风仿佛没有听入耳,没有回答。
他走的很快。
一直到柳三风远去,石球的目光才收回。
他忽然发觉,柳三风方才站的地上有一滩鲜血。
北彪这下子已走到他身旁,亦看到了那滩血,道:头儿,他也受伤了?石球道:他只说双掌被剑割伤,可是这滩血,并非从他的手滴下来。
北彪说道:也许,他的脚也被割伤了石球点头道:他方才蹲下去的时候,也许就是将伤口扎好。
北彪道:不过他走的这么快,他脚上纵然受了伤,相信伤也不重。
石球反问道:你伤的又怎样了?北彪道:右胁拚了那女人一剑,已用药包扎起来,过几天大概便会痊愈。
他目光一转,转向仇夫人的尸体,犹有余悸道:那女人也实在厉害,幸好柳三风来得及时,又及时拉我一把,否则我这条命就丢定了。
石球道:如果他不肯出手,就不单止你,我相信一样性命难保。
北彪道:真想不到他有这么好的武功。
石球道:头脑也不错。
石球点头道:他不干我们这一行,是我们这一行的损失。
石球道:方才,他的说话你都听到了?北彪道:想不到这三件案揭破了,竟是一件罕有的循环杀人案!石球道:我仍然有些怀疑。
北彪道:头儿在怀疑什么?石球道:我说不出来。
北彪道:哦!石球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
北彪道:哦!石球道:现在别再伤脑筋了,先收拾妥当那些尸体。
北彪环扫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收拾那些尸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一次实在死得太多人。
又过了十天,事情正式告一段落。
石球这时才能够抽身出来。
他立即想到去探访柳三风。
北彪林雄也有这个意思。
经过十日的休养,北彪的伤势已经痊愈,林雄也好的七七八八,可以缓缓的走动。
他们正准备动身,柳三风那个管家就来了。
那个管家是奉柳三风之命,前来请他们到柳家一聚。
一请就是三个。
——这么巧?——柳三风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很奇怪。
那个管家却全不知情。
只有柳三风才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们立即动身去柳家。
柳三风在书斋等侯。
秋尽。
院中的芙蓉已经开始凋落,菊花却正是时候。
菊花盛放,一院菊香。
石球北彪林雄到达的时候,柳三风正负手窗前,呆望着窗外,仿佛在欣赏窗外盛放的菊花。
他的神态落寞,他的容颜憔悴。
不过十日,他竟像老了十年。
所以石球他们看见他,都不由一呆。
他们一踏入书斋,柳三风便自回过身来。
石球一怔呼道:柳兄!柳三风淡然一笑,道:你们都来了,好。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回去,呆望着窗外!石球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柳兄在呆看什么?柳三风道:菊花。
他再次回过身来,道:这个时候,这个院子除了菊花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一看?石球道:现在不错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
柳三风道:不过早开的菊花,现在已经开始凋谢的了。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窗右那一丛菊花昨天还有四十七朵,今天已只剩三十六朵。
方才他原来在数菊花。
石球不由又一怔。
柳三风微喟接道:不过花谢还开,明年开的也许更好,不像人,死了就死,绝不会复生。
石球道:柳兄好大的感触。
柳三风道:人到中年,感触自不免多一些。
他连随挥手,道:坐!石球三人在桌旁坐下。
一坐下,他们才发觉桌上放着一只杯,一瓶酒。
只是一只杯,一瓶酒,放在主位的那边。
林雄忖道:这个柳三风原来与衙中的哪个老师爷一样吝啬。
石球北彪面色一变。
他们已然看清楚,那是一瓶美人酒。
北彪脱口道:这瓶酒……柳三风截道:是瓶美人酒!林雄一惊而起,道:美人酒?柳三风道:如假包换。
林雄道:美人楼仍被封闭……柳三风道:我这里一直都藏有十二瓶美人酒,十天之前虽然就剩下十一瓶,我一天一瓶,到十天之后的今天,仍然还有一瓶留下。
他连随伸手抓起那一瓶美人酒。
林雄哦一声,道:这一瓶美人酒有没有毒?柳三风道:就算是有毒,也只会毒死我一个人,因为我这瓶美人酒,是准备给自己喝。
他笑着拔出瓶塞。
空气中立时一股芬芳的酒香。
林雄道:这样一瓶酒,的确只够你一个人喝。
柳三风道:不错。
他从容斟下了一杯酒,坐下来,手虽然已捏着那杯酒并没有立即喝下。
他接道:三位的心中,一定会说我吝啬——事实就算没有美人酒,其余的我也可以准备一些。
石球北彪连忙摇头道:我们并没有那个意思。
林雄却暗忖道:你知道就好了。
柳三风当然不能够听到林雄的说话,他笑笑,道:我事实也不是请三位来喝酒。
石球立即问道:柳兄这一次请我们到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柳三风道:有件事,我要与三位当面说清楚。
林雄脱口道:什么事?柳三风不答反问道:林捕头的伤如何?林雄道:已好的七七八八。
柳三风道:仇夫人给你那一伞委实太重。
林雄道:幸好我的骨头还算硬,柳三风转颐北彪,道:北捕头又怎样了?北彪道:托福,已完全痊愈。
他连随起立,抱拳道:救命大恩,北某尚未谢……柳三风截口道:这些小事,何必挂齿。
北彪正想说什么,柳三风已转向石球道:总捕头的心中是必仍然有疑问。
石球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柳三风道:总捕头当时面上的表情告诉我的。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当时我很想立即解开总捕头心中的疑团,只可惜有些事情仍未解决,所以才留到今天。
石球道:哦?柳三风道:今天我其实请总捕头一个人到来已经足够,但片面之词,大老爷未必置信,是以我才将北林两位捕头也一齐请来,做这件事的见证。
石球道:你……柳三风道:总捕头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太巧合?石球道:是……柳三风又截道:所以这十天以来,总捕头一定还没有中止调查。
石球道:是……柳三风再截口道:总捕头一定已经查出金满楼收到那一瓶美人酒的时候,胡香正保镖外出,并不在扬州。
石球道:是……柳三风又一次截口道:是以总捕头一定已在怀疑毒杀金满楼的真凶并不是胡香,而是我!石球道:到底是不是?柳三风斩钉截铁的道:是!石球林雄石球大惊而起!柳三风若无其事,缓缓的举起酒杯,干了那杯酒,才接道:总捕头虽然已想到,但因为缺乏证据,拿我没办法,所以才没有进一步对我采取行动。
石球点头道:我的确找不到任何证据!柳三风道:当然,因为送酒到金家的那个人,本就是我化装的,除非我自己承认,否则没有人能够指控我,我要逍遥法外,实在轻易得很。
石球道:为什么你当时不承认,嫁祸死了的胡香?柳三风道:这一点也许会令你反感,但胡香,一定会原谅我的。
石球道:到底为什么?柳三风道:只为了打点我们三人的身后事?石球道:你们三人?柳三风道:我、胡香、和水观音三人。
他又斟下一杯酒。
石球瞪着他,道:我知道你领去了胡香水观音的尸体。
柳三风一口将酒喝下,道:现在一切我都已打点妥当,所以请你们到家中,来一个坦白。
石球诧声道:你本来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现在坦白承认出来?柳三风凄然一笑,道:我平生最喜欢的两个女人都已一一死亡,以后纵然有比她们更可爱的女人,我也已有心无力,做人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无趣得很。
石球听不明白。
旁边北彪突然道:柳兄,你说的都是事实?柳三风道:都是事实。
北彪叹了一口气,道:你自承罪行,虽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但职责所在,我还是不得不拘捕你…柳三风道:不必麻烦……他的语声不知何故忽变的嘶哑起来。
林雄即时怪叫道:你的脸,怎么了……柳三风的脸真的已经发紫。
他哑声大笑道:你们难道仍然不明白?石球已明白,他飒地欺身,一手将柳三风手中那瓶美人酒抢过来。
柳三风无力的一摆手,道:没有用,我已经两杯下肚……石球颤声道:你真的在酒中混入了火蜈蚣的血?柳三风道:我那种火蜈蚣的血也……也是……如假包换……石球一张脸,立时发了青,道:柳兄……柳三风双手抓胸很艰苦的道:只可惜……我虽选……选择这种死……死亡的方式……我说的那个那个毒……毒连环也无法连在……在一起……他混身猛的一下抽搐,僵直在椅上。
石球北彪林雄三人立时都怔在当场。
他们一动也不动,目定口呆,就像是三个傻瓜。
又一件美人酒杀人案!这一次,杀人者与被杀者,却同是一个人:有风。
风从窗外吹进,风中带着菊香。
秋已尽,距离深秋仍然有一段日子。
石球四人却已感到了深多的寒意。
金满楼毒杀了水观音,水观音毒杀了胡香。
胡香却没有毒杀金满楼。
毒杀金满楼的是柳三风。
这个毒连环就因为多出了一个柳三风,不能够连环。
世间还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以后也许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