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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人多薄命 豪杰素风流

2025-03-30 08:08:28

仇夫人道:我不去,那里息身?胡香道:这座庄院……仇夫人道:我已经卖了,不过买主这三四天之内才送钱来。

胡香道:原来是这样。

她沉吟接道:我替夫人你奔走,前后已差不多两个月,虽然说好了四次,不过如果可以快,最好快一点。

仇夫人道:我知道胡镖师镖局里的生意非常好,这样替我奔走,实在是天大的情面……胡香挥手截住,说道:话不是这样说。

仇夫人立即转口,道:这好了,三天之内我先将一切打点妥当,只等买主他将钱送来,我们就上路。

胡香道:好,我在镖局等夫人的消息。

她欠身欲起,忽又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仇夫人道:胡镖师无妨说出来。

胡香道:仇夫人休怪,我是想问清楚那些珠宝的来历。

仇夫人一怔,道:胡镖师怀疑我那些珠宝是贼赃?胡香道:言重,只是寻常人家不可能有那么多珠宝,我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仇夫人点头,道:我明白。

她攸的一笑,一字字的道:亡夫就是仇子野。

胡香脱口说道:月华轩的老板仇子野。

仇夫人道:正是这一个仇子野。

胡香道:这个人我认识。

仇夫人道:是么?胡香道:我曾经替他保过几次珠宝,却已是两年之前的事情。

仇夫人一声叹息,说道:这就两年了。

胡香说道:他死了只怕也已有两年了。

仇夫人点头。

胡香道:听说他是病死的。

仇夫人道:这是事实。

胡香道:之后不久,月华轩亦结束了。

仇夫人道:两个月也不到。

胡香道:月华轩的生意不是一向都很好?仇夫人道:只可惜亡夫对别人的疑心比我还重,事无大小,一切都亲力亲为,从来不假手他人,他一死,月华轩亦无法再做下去。

胡香道:我也听人如此说过,难道连自己的兄弟他也不相信?仇夫人说道:亡夫是独子没有兄弟。

胡香点头道:没有兄弟的人性格难免是比较孤僻。

一顿她又问:然则他所有的财产都是由夫人继承的了。

仇夫人颔首。

胡香道:难怪夫人有那么多的珠宝了。

仇夫人道:胡镖师对于我的身份如果还有怀疑,我可以拿出证据……胡香道:有夫人这句说话,已经足够。

她一笑接道:我本来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情,不过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向来都大得很……仇夫人截口道:不明白的事情我以为是问明白的好,否则发生了误会,可就不好了。

胡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仇夫人道:胡镖师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

胡香道:没有了。

她站起身子,才接道:夫人决定了何时起程,就让人来通知我一声。

仇夫人点头。

胡香道:没有其他的事,告辞了。

仇夫人忙道:胡镖师慢走一步。

胡香道:还有什么事?仇夫人道:我这儿有些东西,尚未给你。

胡香道:这一次的费用,夫人已付清。

仇夫人说道:我是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胡香道:夫人不用客气。

仇夫人道:只是一件小礼物,胡镖师千万要收下。

她连随又轻呼一声:小菊!小菊将一个锦盒送上。

胡香并没有伸手去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仇夫人道:不过是一瓶酒。

胡香一怔道:一瓶酒?仇夫人笑道:我见你这几次到来,茶也不喝一杯,早想到你一定不喜欢喝茶,不喜欢喝茶的人,大都是喜欢喝酒,所以我先买来一瓶酒。

胡香正想说什么,仇夫人的说话已接上,道:一瓶酒无疑太少,可是我这里又没有人喜欢喝酒,万一我推测错误,如何是好?所以我才没有多买,胡镖师莫怪我吝啬。

胡香道:夫人怎么这样说,胡香不是那种人。

仇夫人道:如此胡镖师何以还不将锦盒收下。

胡香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客气了。

她从小菊手上接过锦盒,道:不过酒有很多种……仇夫人截道:这种酒胡镖师一定喜欢。

胡香道:哦?仇夫人道:这种酒原就是应该胡镖师这种人喝的。

胡香不由的问道:我是哪种人?仇夫人道:美人。

胡香一怔。

仇夫人笑接道:这锦盒之中放的其实就是一瓶美人酒。

胡香道:美人楼的美人酒?仇夫人道:正是。

她一笑又道:美人酒岂非就应该由美人来尝!胡香失笑道:我也算一个美人。

仇夫人道:谁敢说不算。

胡香道:我认识的人之中,就已有一个。

她仍然在笑,笑得却已有些凄凉。

仇夫人道:这个人,莫非是一个瞎子。

胡香道:他开弓射箭,能够百步穿杨,你说他是不是一个瞎子?仇夫人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胡香道:其实并不难明白。

她微喟接道: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我还不够美。

仇夫人没有作声。

胡香又道:这是事实,我的确比不上他心目中的那一个美人。

仇夫人仍然没有作声。

胡香突然又笑了起来,道:幸好他不在这里,否则听到了夫人方才那番说话,只怕要捧腹大笑,这瓶酒我也就喝不下去了。

仇夫人道:现在……胡香道:现在我当然喝得下。

仇夫人叹息道:我原是要胡镖师高兴一下,想不到这一瓶美人酒,反倒令镖师闷闷不乐,实在过意不去。

胡香道:夫人怎么这样说,我正在高兴,何尝有闷闷不乐。

仇夫人展颜道:是么?胡香道:我原就喜欢喝这种美人酒,只是不常喝。

她笑接道:因为这种酒虽然好,价钱未免太贵。

仇夫人道:不贵,早知道胡镖师喜欢喝这种酒,我多买几瓶。

胡香道:一瓶已受不起,多几瓶,我如何敢收下。

她连随一声多谢,转身举步。

这一次仇夫人没有叫住她,也没有起身相送。

胡香也没有回头。

她脚步不停,直走出院子。

那个老仆人连忙替她牵来坐骑。

她接过缰绳,牵着坐骑往门外走去。

老仆人送出门外。

胡香一声请回,翻身上马。

门外马嘶声响,马蹄声亦相继传来。

马蹄声由近而远。

仇夫人都听在耳里。

她面上的笑容相应由浓而淡,终于消失。

马蹄声这时候亦已消失。

她这才站起身子,喃喃自语道:只怕你不喝下那瓶美人酒。

昨夜她在美人楼买那瓶美人酒的时候,她只想杀一个人,所以她只需买一瓶美人酒。

这如果不是气话,这如果都是事实,她要杀的人非就是胡香?为什么她要杀胡香?美人酒并非毒酒,她又如何利用那瓶美人酒来杀人?是不是又是在酒中下毒?下的又是不是火蜈蚣的毒血?即使毒药并不是一样,这件事与金满楼的以美人酒毒杀水观音已经够巧合的。

这两件事莫非有什么关系?雨终于停下,天色仍未开朗。

美人楼更就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石球赶到美人楼之际,水观音七孔早已不再出血。

她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结,一张脸亦已经因为肿胀而变形,但仍然可以认得出是谁的脸。

石球却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有了问题。

他实在难以相信中毒倒毙在地上的这个人就是水观音。

因为此前他所见到的那个水观音是一个美人之中的美人,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水观音,只怕地狱中出来的恶鬼,也没有她那么难看。

他却又不能不相信。

同来的除了林雄北彪与及他手下二十四个捕快之外,还有衙门的两个仵工。

那两个仵工都是那一行的斩轮老手。

他们的年纪已接近六十,最少也已有超过三十年的经验。

近年来他们却很少出动。

因为他们都已收了好几个徒弟。

他们所收的徒弟都已有相当经验,一般验尸工作,早已用不着劳动他们。

所以石球这一次一开始就将他们叫来,他们实在不大高兴。

可是等到他们看见水观音的尸体,却不能不佩服石球的先见之明。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并非石球的先见之明,石球之所以一开始就将他们叫来,只因他一直当水观音是他的好朋友。

一个人对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好朋友的事情,自然是特别着重,特别卖力。

验尸工作一开始,他的调查亦展开。

他调查的第一个对象仍然是小欣。

小欣并不是凶手,这一点他已可以肯定。

原因——,小欣本就是他的邻居,对于小欣的出身,他早就已清楚。

小欣的本性善良,平日很少与人争执,打人都不会,更不会杀人,尤其是杀水观音。

水观音一死,对小欣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没有了一份工作。

这是第二个原因。

原因三,金满楼昨夜来美人楼买酒,并不是只得小欣一个人在场,另外还有三个女孩子,她们都看见金满楼写下了那一张美人笺。

他已经从那三个女孩子的口中,证实了这件事。

这三个原因,足以证明小欣的清白。

但是他仍然一再盘问小欣。

因为与凶手接触得最多的人是小欣,替凶手将毒酒拿给水观音的人是小欣,目睹水观音毒发身亡的人也是小欣!他虽然已否定小欣是凶手,却实在担心小欣疏忽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没有说出来,而破案的线索就在其中。

小欣并没有补充什么。

她前后两次所作的口供,简直就完全相同。

事实她所知道的事情在衙门中已说得很详细。

北彪林雄也听出来了。

林雄连随就上前一步,附耳道:头儿,这个女孩子相信并没有问题。

石球瞪眼道:谁说她有问题了?林雄道:我看头儿这样反复查问她,还以为……石球截口道:还以为什么?这件案知道得最多的人就是她,不问清楚她,如何能够彻底了解整件案。

林雄连声:是。

忙退过一旁。

北彪接上口,道:由那位小姑娘的说话来判断,凶手应该就是金满楼。

石球摇头道:不是他。

北彪奇怪道:头儿,何以这样的肯定?石球反问道:你知道金满楼干的是哪一行?北彪道:开赌。

石球道:你当然也知道他就是快活堂的老板。

北彪点头。

石球接道:快活堂是本城所有赌场之中生意最好的一间,一个人能够开赌场,已经不简单,再能够将赌场弄得这样出色,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聪明人,好像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如果要杀人,一定会想出一个非常完善的办法。

北彪道:现在这个杀人办法已经够完善的了。

石球冷笑道:一个完善的杀人办法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必须达到杀人的目的。

北彪道:他已经达到目的。

石球没有理会他,继续道:第二必须能够令自己逍遥法外,这也就是说,必须完全避免他人怀疑到自己头上,现在这件案怎样?凶手如果是金满楼,简直就公然杀人!北彪没有作声。

林雄那边又接口道:也许他的脑袋有问题。

石球道:也许,否则这件事未免就太奇怪,杀人计划与杀人凶手根本就不调和,计划非常巧妙,凶手的行动非常粗率,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另有其人。

北彪林雄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小欣也是。

石球目光一转,落在小欣面上,接道:我这样怀疑,并不是全无理由,那个锦衣人虽然自认是铁面无私金满楼,始终都没有展露他的面目,是以他是否金满楼,根本没有人能够确定。

小欣道:我也不能够确定。

石球又道:如果他真的是金满楼,既然已承认,何须再遮遮掩掩,不肯在小欣她们面前拿下竹笠?由此可见其中必然有古怪。

各人不由都点头。

林雄连随问道:如果他不是金满楼,又是谁?石球道:这个问题现在只有他才能够回答。

林雄道:我们如何将他找出来?石球瞪了他一眼,道:现在我们才开始调查这件。

他沉吟接道:不过就现在来说,我们已经掌握他不少资料。

林雄道:是什么资料?石球微喟道:你这个人跟着我已经不少年的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粗心,如果你小心一下,应该已有所发现。

林雄笑笑道:属下那颗心就是小心不来。

石球转问道:北彪又如何?北彪道:凶手显然是水观音的好朋友。

石球点头道:如果不是水观音的好友那颗心就是小心不来。

石球转问道:北彪又如何?北彪道:凶手显然是水观音的好朋友。

石球点头道:如果不是水观音的好朋友,又怎会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北彪接道:凶手也一定是美人楼的常客。

石球道:如果不是美人楼的常客,也不会那么容易偷进来美人楼的院子,还有呢?北彪沉吟再三,道:头儿请说。

石球道:凶手只怕亦是金满楼的好朋友,否则他如何知道金满楼与水观音之间那一重两轻的敲门暗号?北彪连连点头道:有这些资料,我们已可以将查的范围缩小很多了……石球道:何况还有那支玉指环!他的目光又落在小欣面上,道:那支玉指环是否还在你那里?小欣道:是。

石球道:拿来。

小欣道:我没有带在身上,否则早已还给那个金满楼。

石球立即道:幸好你没有带在身上,放在什么地方?小欣道:在我的房间。

石球问道:那个金满楼,知道不知道?小欣道:我曾经在他面前提过。

石球道:糟!小欣道:不过他未必知道我的房间所在。

石球道:最好就是不知道。

小欣道:就算他知道我的房间所在,也不会知道我将那支玉指环收藏在什么地方。

石球点头。

小欣接道:那支玉指环如果损坏或者遗失,我根本无法偿还,所以我收藏的很小心,很秘密。

石球道:你立即回房间去,看那支玉指环,是否仍然在,如果仍然在,快拿来!小欣应声:是!忙退了出去。

石球连随吩咐道:北彪你陪小欣走一趟。

北彪应命紧跟在小欣身后。

玉指环仍然在小欣的房中,并没有失去。

小欣将玉指环,交给北彪,才松一口气。

北彪却紧张了起来。

他一路双手捧着那支五指环,实在害怕一个不小心,摔碎在地上。

那么大的玉指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虽然并不是珠宝商人,亦看出那支玉指环同样不是他能够赔得起。

何况那支玉指环还关系一件命案。

石球也是很谨慎的接下那支玉指环。

他见识到底多广,立即道:这支玉指环可是用上好的透水绿玉琢磨出来。

北彪道:头儿看它的价值怎样?石球道:我不是珠宝商人,而且玉器的价钱一向没有准则,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不是我能够买得起的东西。

北彪道:头儿买不起,我们更就不用说的了。

石球盯着那支玉指环,沉吟道:凶手显然是故意将这支玉指环留下来,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了方便仵工的验尸,石球已经吩咐燃起了灯火。

灯光映照下,那支玉指环又幻起了一团奇异的碧辉。

石球的脸庞也给那一团碧辉照碧了。

好一会,他才将那支玉指环放下来,道:这样的指环我相信并不多,要查出它原来的主人,相信并不是一件难事。

语声一顿,他转顾那两个仵工。

那两个仵工已停下手,先后站起来。

他们的表情已很奇怪。

石球看在眼内,道:验完了?两个仵工一齐点头。

石球道:验出了什么?年纪较大的那个仵工道:死因是中毒。

石球道:七孔流血,面庞紫黑,死因当然是中毒。

仵工接道:死者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

石球道:还有什么?仵工道:毒是下在酒中,我们已经用银针检验清楚,水观音所中的毒正是酒中的毒。

石球道:什么毒?仵工道:不清楚。

另一个仵工亦道: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毒药。

石球道:水观音临死之前,曾经说出她中了火蜈蚣的血毒,你们有没有听过这种毒药?两个仵工相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有。

石球没有再问下去,转顾小欣道:水观音发觉中毒之后曾经再叫你替她打开床头的暗格?小欣道:是。

石球目光再转道:她有没有说为了什么?小欣道:没有。

石球道:你又有没有替她打开那个暗格?小欣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暗格在床头那里。

石球道:她没有说清楚。

小欣道:我看她是想说清楚,可是她一连说了几个在字,还没有说出在哪里,人就好像已经疯狂,完全忘记了那回事。

石球又问道:之后你有没有再找寻那个暗格?小欣摇头道:我见她倒地不起,面庞紫黑,七孔流血,吓都吓死了,那里还记得去寻那个暗格。

石球立即戟指那边床头道:搜!北彪林雄应声一个箭步标前去。

床头果然有暗格。

三个暗格。

一个大,两个小。

大的那一个暗格,放着一大叠银票,还有好几份契据。

小的那两个,一个放着两个瓷瓶,一个却放着两个琉璃瓶子。

两个瓷瓶之内都是载着白色的药丸,药气浓重。

石球连随吩咐那两个仵工道:看这些药丸到底是毒药还是什么东西?其中的一个仵工立时面路难色道:对于药物方面我所知不多,只怕会判断错误。

石球道:老杜呢?那个仵工道:老杜是大夫出身,在药物方面一向甚有研究。

石球道:那么这件事交给老杜。

老杜也就是年纪较大的那个仵工,他应命从那两个瓷瓶中各自倒丁一颗药丸。

他跟着拿出了几件小工具,将药丸敲碎研磨,仔细研究了一会,终于作出了结论,道:这两瓶所载的药丸是解毒药物。

石球道:你没有弄错?老杜答道:没有,这种药丸,不妨吃。

他再从瓷瓶中倒出了一颗药丸,拍入口中。

石球如何来得及阻止,他眼都大了。

老杜的判断的确没有错误,他吞下了那颗药丸,一些事情也没有。

石球捏了一把汗,道:你再看那两个琉璃瓶子之内载的是什么东西?老杜拿起其中的一个琉璃瓶子。

瓶子白色,透明,内里半载着碧绿的液体。

老杜将瓶子移近灯光一看,道:只怕不是好东西。

石球道:哦?老杜又道:这个瓶子已经被打开过好几次的了。

石球道:你是从那里看出来。

老杜道:瓶塞周围本来以蜡密封,那些蜡却已换过了好几次。

他只怕石球不明白,接着解释道:旧蜡新蜡的色泽并不一样,塞子上的蜡色泽有好几种,有的旧,有的却很新,这证明最近也有人打开过这个瓶子。

石球探头去一看,道:果然是。

老杜于是将封蜡挖掉,将瓶塞拔开。

他立时嗅到了一般淡淡的香气。

那种香气很奇怪,他从来没有嗅过。

他凑近瓶口再嗅。

那种香气仍是淡淡的,并没有因为他凑近就变得浓郁。

这口气吸入,他忽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大叫一声:不好!一偏身,竟将放在这边的其中一个瓷瓶拿在手中。

他连随倒出了几颗白色的药丸,一颗颗先后放进口内。

吞到第四颗,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消失。

他扶着桌子,脱口一声惊叹道:厉害!石球瞪着他,道:什么厉害?老杜道:琉璃瓶内的毒药。

石球道:真的是毒药。

老杜道:错不了。

他随即拿起一支银针,插入那琉璃瓶内。

银针一接触瓶中碧绿色的液体,立时变成了黑色!紫黑色!老杜大吃一惊,说道:好厉害的毒药。

石球也为之色变。

老杜将针取出,再看清楚,一张脸就白了。

石球连忙向他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老杜颤声说道:这只怕就是那瓶美人酒之内所下的毒,亦即是水观音所中的毒!什么?石球这才真是变了脸色。

老杜再三仔细检查,另一个仵工亦过来协助。

到他们两人将头抬起来,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石球察貌辨色,盯着老杜道:你方才的说话莫非是真的?老杜点头道:我认为就是了。

另一个仵工亦自说道:我也是这意思。

石球脱口道:这难道就是火蜈蚣的毒血?没有人作声。

好一会,北彪忽然道:那两个瓷瓶之内所载的白色药丸是不是就是解药。

老杜道:也许是。

北彪道:试试看。

老杜道:如何试?北彪道:先服毒药,再服解药。

老杜道:谁来试?北彪闭上嘴巴。

老杜叹了一口气,接道:那些虽然是解药,功效只怕并不大,方才我不过只吸了一口毒气,先后也要五颗那种白色的药丸才没有事,若是毒药入喉,要多少颗药丸才可以保住性命?北彪道:这个问题相信水观音能够回答,她当时一定是已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所以才叫小欣去替她打开床头的暗格,她其实是叫小欣去替她拿来那些白色的药丸,可是她还未把话说清楚,就已经毒发身亡。

林雄道:那么厉害的毒药,她到底从哪里得来?北彪道:还有凶手又哪里得来那种毒药?林雄道:那种毒药,未必只有她才有。

石球突然道:就算只有她才有,凶手也不难将那种毒药弄到手。

林雄道:头儿是说凶手所用的毒药可能是由她那里得来?石球点头道:凶手如果是她的好朋友,不难知道她藏有那种毒药,亦不难知道她将毒药藏在什么地方。

林雄道:是极是极。

北彪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更加奇怪了。

石球苦笑道:以美人楼卖的美人酒毒杀美人楼的老板,所用的毒药也就是美人楼老板所藏的毒药,你们听过这样奇怪的事情没有?所有人一齐摇头。

石球的目光忽然又落在小欣的面上,道:听你说,昨夜金满楼走后不久,又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走来买美人酒。

小欣点头道:那个女人就像是一个鬼。

石球道:她像金满楼那样只买一瓶美人酒送人,而且又一样跟着借用文房四宝写下了一张字条?小欣道:他们两个人简直就像是预先约好了。

石球道:她面庞外露,却没有说出姓名。

小欣道:这恰好与金满楼相反。

石球道:她无意之中曾经透露,之所以只买一瓶美人酒,就因为她只想杀一个人。

小欣道:她真的这样说过。

石球道:这么巧,那个金满楼也许与她真的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只希望她说的并不是事实,否则第二件人命案子相信很快就来了。

所有人耸然动容。

石球回顾北彪道:你出去吩咐随来的兄弟,分散赶去通知一声其他的兄弟,如果遇上一个打红伞,穿白衣,相貌姣好,面色苍白,手拿着一瓶美人酒,或者一个盒子什么的女人,先将她带返衙门。

北彪应命急奔了出去。

林雄忙问道:我们又怎样?石球说道:先去找这件案的嫌疑凶手。

林雄道:金满楼?石球道:嗯!林雄道:这时候,不知道他是在西城那间大宅内,还是在快活堂那间赌场之中?石球道:快活堂离这里此较近,我们先走一趟快活堂再说!金满楼并不在快活堂,也不在西城那间大宅。

石球一行找到金满楼西城那间大宅,才从管家的口中知道,昨天一早金满楼便与两个朋友,各自带了并不在快活堂,也不在西城那间大宅。

石球一行找到金满楼西城那间大宅,才从管家的口中知道,昨天一早金满楼便与两个朋友,各自带了一个歌女,去了平山堂,临行前留言,今天午后才回来。

这也就是说,由昨天到今天的中午,金满楼都不在扬州城中。

昨夜在美人楼买酒的那个金满楼莫非并不是真的金满楼?石球不由的满腹疑团。

金满楼午后便回来。

石球却等不及了,他立即与北彪林雄找来了三匹快马,赶往平山堂。

出天宁门,过五亭桥,小金山,才到平山堂。

平山堂在瘦西湖深处,却是瘦西湖一带最大的名胜。

宋朝那个大文豪欧阳修做扬州太守的时候,据讲就常在这个平山堂游宴,每一次总是召妓传花,被传为风流韵话。

后人为了纪念他,甚至在平山堂下建了一座六一先生祠。

六一先生是后人的称呼,他本来自号六一居士,他还著了一本《六一词》。

在他的自传上也有这样几句话: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以吾一志于其间,是为六一。

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这两句只怕大有问题。

不过以前的读书人喜欢来这一套,他硬耍弄够六一,也并无不可。

其实一个人六句之中有四句是真实话,已经很难得的了。

平山堂之所以叫做平山堂,亦不是没有原因。

堂原是建在一座高冈之上,坐在堂前平台,远望江南山色,恰好与人同样高矮,所以才叫做平山。

堂内布置整洁,奇花异草,杂植庭院,雨后尤觉鲜妍。

庭院中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在堂前平台上。

一桌酒菜正在平台上摆开。

酒菜是平山堂宋老板雇用的厨师弄出来的。

好像平山台这种名胜,正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没有人打它的主意才怪。

宋老板现在正站在酒席旁边。

他所有的负责招呼客人的伙计也都集中在左右。

平山堂现在就只有这一桌客人。

招呼的伙计无疑已足够有余,可是宋老板仍然亲自走来招呼。

因为这一桌之中的一个客人传言就是扬州的第一大财主。

一桌一共六个人,三个男,三个女。

女的很年轻,打扮的花枝招展,男的年纪也不大,最大的一个看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其他的两个,更就三十岁也不到,三个人的衣饰都极其华丽。

两个年轻的男人各拥一女分坐左右,年纪最大的那个男的亦拥一女,面山而坐在正中。

年轻的两个都长的很英俊,可是两人的诱惑,显然还不如年纪最大的那个。

他们拥着的那两个女孩子,一双眼几乎没有离过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简直就像是没有他们存在。

他们似乎并没有发觉。

那个中年男人也似乎没有在意。

他实在英俊。

最后的一道菜也已端上来。

筷子却还未落下,那边突然传来了人声。

脚步声陡停,三个人在那边入口一字儿排开。

正中石球,左右北彪林雄。

宋老板一眼瞥见,不由奇怪道:怎么扬州城的三个捕头都来了?他却没亲自过去招呼,在他的眼中,石球他们这三个捕头当然没有他面前那三个有钱人重要。

他的两个伙计已迎了上去。

那两个伙计还未走近,林雄已一声高呼,道:金满楼可在?宋老板当场一怔。

那三个捕头竟是来找他面前这一桌的客人,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一桌六个人也同时一怔。

坐在正中的那个中年男人连随站起来,道:金满楼在这里。

声音响亮而温柔。

他原来就是快活堂的老板,扬州城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一直被传为富甲扬州的金满楼!石球北彪林雄立时就奔马一样走了过去。

金满楼目光一扫,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扬州城三位大捕头。

石球上下打量了金满楼一眼,道:你果然在这里。

金满楼道:昨天我已经在这里。

石球道:你那位管家,已经告诉过我。

金满楼一愕,问道:你们曾到我家中?石球道:之前还到过快活堂。

金满楼诧声道:找我?石球道:不错,但都找不到,后来从你那位管家口中知道,你来了这里。

金满楼说道:所以,你们就找来这里。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很奇怪的望着石球,道:找我何事?石球道:问你几句话。

金满楼道:石总捕头的态度说话似乎不大友善。

石球道:对嫌疑犯人,我向来都是如此。

金满楼又是一怔,道:你说我是嫌疑犯?石球道:正是。

金满楼连随追问道:我犯了什么嫌疑?石球盯着他,一字字的道:杀人嫌疑!金满楼怔在当场。

那两个年轻人与三个女孩子不由都纷纷站起了身子。

五个人都是一脸诧异之色。

最诧异的显然还是金满楼,好一会,他才说得出话来道:你说我杀了人?石球道:难道说错了?金满楼不答,反问道:我……我杀了谁?石球道:水观音!所有人听说都大惊失色。

金满楼更脱口惊呼道:水观音?美人楼的水观音?石球冷笑道:扬州城只有这一个水观音:金满楼道:她真的死了?石球道:你不能,怎么不等证实了她已经死亡才离开。

金满楼道:我……石球截口道:你不要以为尽快赶回来这里,就可以置身事外?金满楼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石球道:不知道?你倒推的一干二净。

金满楼一再摇头,道:石总捕头,你最好先将事情说清楚。

石球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金满楼点头。

石球道:这我再说一次,你留心听清楚了。

金满楼道:我已留心。

石球冷笑道:水观音被人杀死,杀人凶手就是你,我们现在来捕你归案。

金满楼苦笑。

石球冷笑着接道:够清楚没有。

金满楼又是摇头,苦笑道:我要清楚的是整件事。

石球道:如何整件事?金满楼道:就是水观音什么时候被人杀死?如何被人杀死?你们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石球道:你倒装的若无其事。

金满楼微微一喟,道:我实在全不知情。

石球忽然问道:昨夜,你在什么地方?金满楼道:不就在这里?石球道:没有回城?金满楼道:没有。

石球道:真的没有?金满楼转顾那两个年轻人,道:徐老板、张老板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石球道:我认识他们。

一个年轻人应声上前一步,道:我们在衙门见过几次的了。

石球道:我记得徐老板是曹太守曹大人的外甥,张老板亦是曹大人的一个远房亲戚。

金满楼道:他们两人的说话,总捕头大概可以放心相信。

石球目注那两个年轻人,道:事关重大,两位无论说什么,都必须负责。

徐老板道:这个当然。

张老板连随问道:总捕头,到底是怎样一回事?石球反问道:你们昨夜,一直在一起?徐老板摇头道:我们昨夜原准备月下畅饮,一直至深夜方休,可是却来了风雨,所以草草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石球道:当时是什么时候?徐老板道:黄昏后不久。

石球道:这是说,黄昏后不久,你们全都是独自一个人在房中的了。

徐老板又摇头,道:两个人。

张老板道:我们各自带了一个歌女到来。

石球问道:之后,你们之间没有往来?张老板道:没有,因为我们知道大家在房中都很忙,都不想骚扰对方,事实也没有时间抽身出来。

石球知道他们在房中忙什么,转问那三个女孩子道:昨夜是你们哪一位侍候金满楼?金满楼身旁的那个女孩子应声道:是我。

她并无显露羞态,反而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竟似是引以为荣。

石球道:你叫做什么名字?那个女孩子道:锦香,是百香院的人。

石球道:你昨夜一直在金满楼的身旁。

锦香道:是。

石球道:什么时候入睡?锦香道:不清楚。

石球道:何以不清楚?锦香道:这附近并没有人敲更,就算有,我也未必听到,因为昨夜我实在睡得太舒服了。

其他两个女孩子不由的投以羡慕的目光。

石球都看在眼内,又问道:今天早上你们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没有。

锦香道:已亮了。

石球道:雨停了没有。

锦香说道:还在下,下的好像还很大。

石球又问道:金满楼当时在什么地方?锦香道:在床上,我是睡在他的怀中。

石球道:是他唤醒你?锦香脸一红,道:是我弄醒他。

石球道:你没有说谎。

锦香道:为什么我要说谎?石球又问道:其他人,当时醒来没有?锦香道:还没有,是我们挨户叫出来。

石球道:为什么这样?锦香的脸又一红,道:是我出的主意,想叫他们狼狈一下。

石球目光一转,道:徐老板、张老板,还有这位宋老板,锦香姑娘的说话你们认为怎样?徐老板道:我们的确是他们唤起来的。

宋老板道:我也听见他们在大笑拍门。

石球目光转回金满楼面上,道:你们如何来这里?金满楼道:乘轿出天宁门,泛舟瘦西湖,过五亭桥,小金山,下舟后,步行上来。

石球道:不是骑马?金满楼一笑道:这附近没有马,就算有,百香院的姑娘也不依。

石球沉默了下来。

金满楼忍不住反问道:水观音莫非昨夜被人杀死?石球道:是今天早上!金满楼道:死在哪里?石球道:美人楼她的房间之内。

金满楼道:怎样死的?石球道:中毒。

金满楼道:是谁下毒杀她?石球盯着他,道:你!金满楼诧的道:怎么会是我?石球道:你可知道今天是水观音的什么日子。

金满楼沉吟再三,反问道:今天是她的什么日子?石球道:你真的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金满楼一怔,道:哦?石球道:据我们所知你们以前是好朋友。

金满楼道:可以这样说。

石球道: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她的生日是那天?金满楼道:就算她曾经对我说过,现在也记不得了。

石球道:你不像善忘的人。

金满楼道:纵然我的记性怎样好,可是像她这样的好朋友我实在太多,如果每个都记着她的生日,我还用记其他的东西。

他的确是扬州城的一个风流人物。

石球并不怀疑他那些说话,转问道:你们最近还有没有往来。

金满楼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恐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石球道:这是说,你们分手了已经一年有多。

金满楼道:不错,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来往。

石球道:既然是好朋友,何以会变成这样?金满楼道:我是否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