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球道:不可以。
金满楼摇头道:看来我真的已变成一个杀人嫌疑犯了。
石球道:目前嫌疑最重的,事实是你。
金满楼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石球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金满楼叹了一口气,道:我与水观音其实并不是好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只是姘居过一个时期。
听他的说话,对于两人的姘居,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接道:这约莫半年左右,大家都厌了,她看上了另外一个男人,我了看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勉强继续下去,实在不是味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也就散了。
石球道:你真的同意?金满楼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水观音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不过这只是看表面,如果深入了解,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石球道:哦?金满楼道:她并不是一个男人就能够满足的女人。
石球恍然道:这看来,你们的分手,最初只怕是出于她的主意。
金满楼道:是她。
石球道:当时你定很生气?金满楼道: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石球道: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竟也毫无留恋?金满楼一笑道:上了床,所有的女人其实都一样。
石球道:你没有找她麻烦?金满楼淡淡道:总捕头相信不知道一件事。
石球道:请说。
金满楼道:我这个人—向都不将男女关系放在心上,合则来,不合则去。
我记得,最多的一个月,曾经换过十五个女人。
石球相信这是事实。
以金满楼的人品、钱财,应该有这个资格。
他连随问道:她也没有再找你?金满楼道:一次也没有。
石球又沉默了下去。
金满楼再次问道:她被杀,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石球终于说了出来:因为昨夜你在美人楼买了一瓶美人酒。
金满楼失笑道:难道,我懂得分身术?石球没有作声。
金满楼笑接道:即使我不在这里,在城内,以我的身份,要买美人酒,难道还用得着我亲身到美人楼?他接又问道:当时有谁看见我?石球道:美人楼一个叫做小欣的女孩子。
金满楼道:她是什么人?石球道:在美人楼卖酒的,除了她,还有美人楼的另外三个女孩子。
金满楼道:她们也看见?石球点头。
金满楼连随追问道:她们也都认识我。
石球道:其中的三个曾经在路上见过你几面。
金满楼又问道:是否也都清楚那个买酒的人就是我?石球道:没有看清楚。
金满楼道:怎会这样?石球道:因为你头上戴着一顶竹笠,遮住了脸庞。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金满楼的身上。
金满楼的身上穿着一袭鹦哥绿的上领长衫。
他连随问道:昨夜你身上穿着什么衣服?金满楼道:就是现在这套衣服,昨夜出现在美人楼的那个我是……石球道:身穿锦衣!金满楼道:那个我既然以竹笠遮住了脸庞,她们怎知道是我。
石球道:你曾经自报姓名。
金满楼道:是么?石球道:案发后我们亦查出,以前你到美人楼,每当下雨天,习惯都是头戴竹笠,身穿锦衣。
金满楼道:我现在也是有这个习惯,因为打伞麻烦,锦衣之上溅上泥泞,也不碍眼。
石球道:昨夜与今日都有雨。
金满楼道:昨日我们来平山堂的时候可没有雨。
石球道:哦?金满楼转回话题道:那个我不过买了一瓶美人酒,怎么就变了杀人凶手。
石球道:在今天早上,你将那一瓶美人酒当做生日贺礼,送给水观音,水观音喝下那瓶酒,立即毒发身亡。
金满楼动容道:那一瓶是毒酒?石球道:你可知水观音在床头暗格中藏有两瓶火蜈蚣的毒血?金满楼摇头道:那是什么东西?石球道:一樽毒药。
金满楼道:我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种毒药,你为什么,忽然问起我那种东西?石球道:酒中所下的,就是那种毒药。
金满楼一怔,道:以美人楼的美人酒送给美人楼的主人,以美人楼主人所藏的毒药下在那一瓶美人酒之中毒杀美人楼的主人,这件事倒也奇怪。
石球道:很奇怪。
金满楼问道:会不会酒中早已下了毒?石球道:美人楼昨日一共卖出了三百六十七瓶美人酒,只有水观音死在美人酒之下。
他一顿又道:况且酒是那位小欣姑娘随手拈来,并非那个你指定。
金满楼又道:那个我将酒送给水观音的时候,是否又有人在场?石球道:你一早偷入美人楼的院子,正预备将酒送去,就看见那位小欣姑娘出来,于是你索性就将酒交给她。
金满楼道:那位小欣姑娘以前见过我?石球点头。
金满楼接问道:当时她是否能够看清楚我的面目?石球道:不能够,你头上仍然戴着竹笠。
金满楼道:她这个人的说话有没有问题?石球道:已证实没有。
金满楼颔首道:怪不得我变了杀水观音的嫌疑凶手。
他突然板起脸庞,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人并不是我。
石球道:是不是有待证明。
金满楼道:我没有理由,杀死水观音。
石球道:这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金满楼道:我要杀她,无须自己出手,如果她与我分手,是我杀她的理由,绝不会等到一年后的今日。
石球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
金满楼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君子了。
他冷笑一声,又道:谁都知道我这个人铁面无私,做事爽快,若是有人令我非杀他不可,我当场就已杀他!他冷笑接道: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样的人!石球道:哦?金满楼语声一沉,道:总捕头应该已发现有一点很值得怀疑的地方。
石球道:哪一点?金满楼道:那个既然已自承是金满楼,何以还要用竹笠遮掩面目?石球道: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
金满楼道:由此可见,那个人并不是我,所以他由始至终不敢取下竹笠。
石球说道:你是说,那是别人冒充你?金满楼道:不错!石球道: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他要冒充你毒杀水观音?这若是一如你所说,你又以为是什么人?金满楼道:不清楚,这几年来我得罪的人已实在太多,其中相信最少有一半巴不得害我一害。
石球道:事实有没有人害过你?金满楼道:没有,他们不敢!他冷笑一声,道:因为他们都已明白我这个人绝不简单,除非不给我知道,否则一定会招致我凶狠的报复。
石球道:哦?金满楼冷笑接道:却也就因为从来没有人尝过我真正的厉害,有机会,他们还是要试一试,所以有现在这件事发生!他一再冷笑,道:那个人显然已在冒充我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他百密一疏,事先没有查清我昨夜是否在城内,好好的一个计划也就因此完全失败!石球忽问道:怎么这样巧,你不迟不早,也就在昨日与张徐二位突然走来平山堂?金满楼说道:这不是突然决定的事情。
石球道:你们早已有这个主意?金满楼道:张徐两位与我在生意上一直有往来,早几天,我们一齐在百花院喝酒,无意中提起欧阳修当年做扬州太守,设宴平山堂,召妓传花的风流韵事,一时间兴致勃勃,订下了这个约会,谁知道天公不造美,再加上现在这件事,实在是扫兴得很。
一顿他又道:不过这一来,却坏了一个陷害我的毒计,亦未尝不好。
石球点点头,道:昨夜凶手在买酒之后,还在美人楼之内用美人笺写下了一张字条。
金满楼道:写些什么。
石球道: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金满楼道:这张字条想必是连同那一瓶美人酒送给水观音。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道:凶手实在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道:你现时对我提起这件事当然有目的。
石球道:你知道?金满楼一颔首,回身道:宋老板,劳烦你给我准备文房四宝。
宋老板想到在平山堂买卖酒菜,当然亦想到平山堂这种地方的人随时都会写写诗,绘绘画。
所以他随时都准备着文房四宝。
金满楼要来文房四宝,并不是写诗绘画。
他只是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他是用左手握笔。
笔走龙蛇,字迹与那张美人笺之上的看来是有些相似。
可是到石球拿出那张美人笺一比较,便发觉不同。
石球盯着金满楼的左手,道:怎么你用左手来写字?石球道:是么?金满楼道:那个人不是用左手?石球摇头,说道:你用右手再写一遍。
金满楼一声好,笔交右手,再写一遍。
他右手写出来的字最少差一倍,与那张美人笺之上的字迹更就是截然迥异。
石球只等他将笔放下,忽然伸手到他的面门,道:你看这个是什么东西?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只玉指环。
金满楼目光及处,一怔道:这只玉指环你从哪里得来?石球不答反问道:你认识这只玉指环?金满楼点头,道:这只玉指环根本就是我的。
石球冷笑。
金满楼却还有说话:不过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石球一愕道:很久之前,是多久之前。
金满楼道:约莫两年。
石球追问道:之后怎样了。
金满楼道:一个朋友喜欢,卖了给他。
石球道:你那个朋友是谁?金满楼道:柳三风。
——又是柳三风。
石球怔在那里,他是省起小欣说过,小观音临死之前,提过柳三风这个人。
在水观音的口中,柳三风是个王八蛋。
不过女人口中的王八蛋,往往是一个亲昵的称呼。
金满楼看见石球一听到柳三风的名字发呆,试探着问道:柳三风与这件事莫非也有关系?石球道:也许有,是了,你当年与水观音相会,是不是一重两轻来敲门?金满楼一怔道:你如何知道?石球道:那个人今天早上正是这样吩咐小欣敲门。
金满楼道:他知我的事真不少。
石球道:这是一个秘密。
金满楼道:可以说是。
石球道:除了你与水观音,是否还有人知道?金满楼道:我与她分手之后,好像曾与几个好朋友提过这件事。
石球道:你是否还记得那几个好朋友?金满楼摇头。
石球问道:柳三风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金满楼道:以前是。
石球道:后来为什么交恶?金满楼道:为了钱银争执。
石球道:能否说清楚一些?金满楼道:有此必要?着球点头。
金满楼沉吟着道:他在快活堂赌钱,赌输了拿不出来,我着人追讨,他怪我不够朋友……石球道:他难道不知道你是在那方面铁面无私?金满楼道:一个人赌起来,很少会想到那许多,当时他只知道我是他的好朋友,就算欠多少,也不会与他计较。
石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金满楼道:约莫三个月之前。
石球道:结果,他还清那笔赌债没有?金满楼道:还没有,我念在多年朋友,已经例外,宽限了他三天,如果这个月底之前,他仍然还不出来,就不再客气的了。
石球道:届时如果他仍然还不出来,你准备怎样?金满楼道:没收他的全部产业。
石球一惊道:他当时以全部产业抵押。
金满楼道:不错。
石球道:他赌的未免太凶。
金满楼道:一个人除非不赌,否则一定越赌越凶。
他冷笑一笑道:赢了想再赢,输了望翻本,这本来就是一般赌徒的心理。
石球道:你没有劝止他。
金满楼冷笑道:我是赌场的老板,不是善堂的老板,何况一个人赌开来,所有劝止他赌下去的人在他的眼中都不是东西。
他冷笑又道:当时我就算赶他离开,他也会到别处赌,这等如将钱往人家袋里倒,只有傻瓜才会那样做。
石球道:你当然不是一个傻瓜。
金满楼一笑。
石球道:不怕他怀恨在心。
金满楼道:这个也怕,我那间赌场早就关门了。
石球摸着下巴,好一会不说话。
金满楼等着,忍不住问道:总捕头还有什么要问?石球道:没有了。
金满楼道:仍然怀疑我是凶手?石球道:你虽然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在未找到杀人的真凶之前,还是这件案的嫌疑犯。
金满楼道:那么总捕头准备拿我怎样?石球道:现在你必须随我回城,往美人楼走一趟,如果那四个女孩子都认为昨夜那个人不像你,你就无须再到衙门,直接可以回家去。
金满楼道:好,我这就随你们回城去。
石球道:事非得已,万勿见怪。
他忽然变得客气起来。
莫非他已经有所发现,认为金满楼不是凶手?金满楼一笑,道:我明白。
他态度从容。
难道他真的不是毒杀水观音的凶手?四个女孩子的三个,果然都见过金满楼。
是以一见面,她们就知道金满楼来了,六道目光立时集中在金满楼的面上。
还有那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金满楼的女孩子也没有例外。
金满楼毕竟是一个很迷人的男人。
她们都认为昨夜所见的那一个锦衣人是金满楼。
身材虽然差不多,举止却不像。
声音也不像。
小欣亦是这样说。
石球到此才死心。
他们只有陪笑将金满楼送出美人楼。
目送金满楼远去,石球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件案实在曲折离奇。
北彪即时道:头儿,我们现在又怎样?石球道:仍然是找人。
北彪道:柳三风!石球道:正是柳三风!一听到柳三风的名字,小欣就叫了出来:柳三风今天早上曾经来过这里。
石球霍地回身道:是真的?小欣道:有人见到他。
石球道:今天早上怎么你不说?小欣道:你们走后我们才知道。
石球道:哦?小欣道:我不是说过,今天早上我拍门,好一会我们的老板才开门出来?石球道:你不错这样说过。
小欣道:当时我听到房中不停响起穿衣服的声音,可是我们的老板,你们也见到的了,穿的衣服并不多。
石球点点头,说道:这些你也已说过。
小欣道:我当时已经怀疑房中除了老板之外,还有其他人,但到我进去,却不见有人,只见一扇窗户打开来。
石球道:我们到来的时候窗户仍然打开。
小欣道:我实在有点怀疑,房中真的还有人,不过因为听到敲门声,以为金满楼到来忙穿上衣服打窗户溜出去。
石球道:有这种可能,这一点你却没有跟我说及。
小欣道:你们走后,我心神定下来,才有这念头。
石球道:那你又怎样?小欣道:于是我绕到那边院子去,果然发现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石球道:是什么痕迹?小欣道:男人的脚印。
石球道:雨水打湿了地面,人走过,的确不难就留下脚印,那些脚印是通往什么地方?小欣道:围墙下。
石球道:后来又如何?小欣道:后来我见到了李大妈。
石球道:李大妈是什么人。
小欣道:打扫地方的工人,她告诉我今天早上在厨房烧好了茶水,方要拿出来,才走到院子,就看见一个人急奔到围墙下,越墙跳出去。
石球道:她认得是柳三风?小欣道:是。
石球道:她认识柳三风这个人?小欣道:柳三风本来就是我们老板的好朋友,不时来找我们老板,尤其近日,差不多每天都到来。
石球道:昨日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到来。
小欣道:一早就来了。
石球道:什么时候离开?小欣道:不知道。
石球道:哦?小欣道:每次他到来,都是留在老板的房间,有时到第二天才离开。
石球道:他昨日到来,只怕是留到今天早上才离开。
小欣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跳墙?石球道:因为你那一重两轻的敲门声。
小欣问道:难道,他害怕遇见金满楼。
石球道:怕得要命。
小欣道:为什么?石球道:金满楼是他的债主。
小欣道:他借了金满楼的钱,没有还?石球道:是。
小欣道:这就难怪了。
石球摸着下巴道:看来我们真的非要找这个柳三风谈谈不可了。
他话口未完,身旁小欣突然叫起来:是她!就是她!石球给她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谁?小欣道:昨夜买酒来杀人的那个鬼女人。
石球道:在……在哪里?小欣手指那边街道。
一个美丽的女人正从那边走来。
惨白的脸庞,惨白的衣裳。
正是仇夫人。
她手中竟然还拿着那柄红色的雨伞。
为什么她又入城?其实不用小欣指,石球已看见。
他目光一寒,问道:你有没有认错人?小欣道:我没有认错,就是她!石球顿足道:那些饭桶怎样搞的,人来到这里,也竟没有一个截下她!北彪慌忙道:我已经吩咐清楚我们那些兄弟的了!石球道:幸好给我们遇上!他一个箭步标了出去。
北彪林雄哪里还敢怠慢,双双跟在石球之后。
石球人虽然矮胖,行动倒也算敏捷。
可是到他来到仇夫人面前,却已像爬过两座大山,连连在喘气。
北彪林雄反而没有喘气。
三个人连随将仇夫人围在中央。
无论哪一个女人,突然看见三个大男人向自己冲过来,不免都会大吃一惊。
仇夫人虽然好像没有大吃一惊,却已怔住在当场。
石球一收步,就一声:站住!仇夫人还笑得出来。
好冷的笑容。
石球竟然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北彪林雄也没有例外。
三个人一时间竟好像变了三个傻瓜。
仇夫人也不知是否因为看见这样,笑得更开心。
她笑得越开心,笑容也就越冷。
——这个女人果然是大有问题。
石球一沉脸,道:你在笑什么?仇夫人道:笑难道也有罪?石球怔住。
仇夫人冷笑接口道:三位好像是做官的。
石球道:我是这个地方的总捕头——石球!副捕头林雄!副捕头北彪!林雄北彪的反应并不慢。
仇夫人好像吃了一惊似的,一收笑脸道:原来是三位大捕头!她又笑了出来,道:三位大捕头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石球道:一些也不错。
仇夫人道:我好像没有犯过罪。
石球道:好像?连你自己也不肯定?仇夫人道:我的记性实在太坏。
石球道:昨夜的事情相信你还没有忘掉?仇夫人道:你是说什么事情?石球道:昨夜你有没有在美人楼买一瓶美人酒?仇夫人道:这件事我记得。
石球道:买酒之前你有没有说过因为只想杀一个人,所以只买一瓶酒?仇夫人一笑道:那是气话,好像我这种弱女人,连蚂蚁都踩不死一只,怎会有胆子杀人?她就像昨夜那样,又作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姿势。
石球眼都直了,厉声道:那瓶美人酒你拿到哪里去了?仇夫人道:我送了给一个人。
石球忙问道:谁?仇夫人道:忘记了。
石球瞪眼道:买酒的事情你还记得,将酒送给了谁人你岂会忘掉。
仇夫人道:我胆子小,你不要这样凶好不好?石球冷声道:少废话,快与我说清楚。
仇夫人道:你真的认为我会拿那瓶酒去杀人?石球道:如果你不会,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仇夫人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看来城中只怕出了人命案子了,你那么紧张找那瓶酒,莫非是与酒有关?林雄脱口道:已经有一个人被人用一瓶美人酒毒杀!仇夫人连随问题:哪个人是谁?林雄道:美人楼的老板水观音!是她!仇夫人这一次显然是真的大吃一惊。
石球看在眼内,喝问道:你认识水观音?仇夫人不答反问:水观音真的被人用美人酒毒死了?石球瞪着她,试探着问道:你这样关心,莫非与这件案有关连?仇夫人笑道:我不过好奇问问。
她笑得有些勉强。
石球冷笑道:你的好奇心,倒也不小。
他语声一顿,叱喝道:那瓶美人酒你拿到哪里去?说!仇夫人不说。
石球等了一会,才道:你最好立即说出来,否则莫怪我拿你回衙门去用刑迫问。
仇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忘记了,你叫我如何说。
石球冷笑道:你真的要我抓回去衙门一趟,记忆力才会恢复过来。
仇夫人叫起来:你真的要抓我回去衙门用刑?石球道:你不说,就只好这样!仇夫人又叹了口气道:我本还想到处走走,现在却非要回家不可了。
石球道:你家在那里?林雄跟着问道:你到底是谁?北彪亦问一声:水观音的被杀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仇夫人又笑了,道:你们一齐问,我回答哪一个是妤?石球道:哪一个都要回答,所有的问题都要回答。
仇夫人道:可惜,我现在真的要走了!她真的提起脚步。
林雄猛喝一声:哪里走!一手抓过去。
他只道手到拿来,谁知道眼前一花,竟抓了一个空。
北彪那边亦已动手,双手。
仇夫人避开了他的右手,却迎上了他的左手!他大笑道:我看你能够走到哪里去。
在大笑声中,他左手一抓,再抓,三抓!仇夫人一闪,再闪,三闪!手中那柄红雨伞突然敲落在北彪的手背!北彪大叫一声,一只左手几乎没有给那柄雨伞打到地上去!他忍痛跳开去,大叫道:她那柄是铁伞!石球一惊道:好家伙,原来是个会武的?他连随吆喝一声:兄弟动兵刃,莫教她走了。
呛啷的他那柄长刀已出鞘!林雄的一条天门棍亦已撤出来。
他头脑虽然不大灵活,身手倒迅速得很,北彪那一句话才说完,那条天门棍已在他手中。
仇夫人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林雄一声哪里走?天门棍老树盘根,扫向仇夫人的双脚。
仇夫人动人的身子即时飞起来。
棍从她脚下扫过。
林雄招变的也够迅速,棍一挑,仍然扫向仇夫的的双脚。
仇夫人手中红伞几乎同时一沉!叮一声伞棍交击!那竟是真的是一柄铁伞。
仇夫人的手力也算厉害,林雄的天门棍竟给她一伞打了下去。
她那柄铁伞却向上反弹起来。
借力使力,她的身子飞的更高,一飞竟飞上了旁边一间屋子的瓦面上。
北彪那边看的真切,一个箭步标过去,脚一顿,纵身亦向那屋子的瓦面跃去。
他的轻劝也实在不错,一跃就上了瓦面。
脚步却还未站稳,仇夫人的铁伞已向他扫至。
他一双飞蜂钩已在手,左右忙架去。
叮叮的两声,铁伞扫在那一双飞蜂钩之上!北彪立时感觉一股奇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冲撞过来!他惊呼未绝就连人带钩,给仇夫人那一伞硬硬扫了下瓦面!总算他身手敏捷,半空中—个翻滚,稳住了身形,双脚先着地。
石球林雄都看的清楚,忙奔了过来,怎样了?有没有受伤?北彪摇头道:那个女人武功高强,我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林雄道:三人联手又如何?北彪道:也许可以制住她!石球立时一幌刀,道:我们上!他矮胖的身子旋即弹起来,居然弹上了瓦面。
北彪只怕他有失,忙亦拔起了身子。
林雄更不敢怠慢,他竟然也跃得上,却落于瓦面边缘,一个身子在摇摇欲坠。
石球在一旁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仇夫人若是仍然在瓦面上,趁这个机会出手,相信又是只需一铁伞,就可以将他们赶下去。
她却已不在。
三个人站稳了身子,才发觉仇夫人已远在好几丈之外。
她身形如飞,瓦面过瓦面,也不知道是否看见了石球三人已跃上来,那身形再落下,竟回头招招手,好像还一笑。
石球三人看得目定口呆。
仇夫人的身形连随又飞起。
这一次落下便不见再飞起。
石球三人等了一会仍然不见人,不由都上前两步。
林雄脱口道:她哪里去了?北彪道:好像是跳下去了。
他问石球:头儿,我们怎样,要不要追下去?石球反问道:你认为我们能否追得上?北彪摇头道:我认为就不能了,她身形起落简直就像飞鸟一样。
石球道:既然是这样,我们现在就是不想暂时放过她也不能了。
他沉吟接道:不过好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定然相当受人注目,要追寻他的下落,相信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捕快已经闻讯赶来,纷纷高呼道:头儿,发生了什么事?石球应声往下瞟一眼,道:来得好,林雄你吩咐他们通知其他的兄弟,那边去仔细打听,如果发现了那个女人的行踪,或者她的巢穴,尽快回来报告,切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林雄道:此外头儿还有什么要吩咐他们?石球道:没有了。
北彪道:我这就下。
他一收天门棍,纵身跳下。
石球亦将刀入鞘,目注那边道:再遇上,我们且用绳网对付她!北彪道:这也是办法。
石球道:如果绳网也没用,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北彪道:头儿放心,我看这个女人还不至于绳网也对付不了。
石球沉吟着又道:以她这样的武功,竞还要利用酒来杀人,她要杀的那个人,武功岂非很可怕?北彪道:最低限度必在她之上。
石球道:那个人,现在也许已死于那一瓶美人酒之下,否则亦必已正步向死亡。
北彪微喟道:我们虽然已知道,却无法阻,因为连她要杀的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石球道:如果是这样反而简单,只要我们要弄清楚水观音那件案,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北彪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仍然要去找柳三江?石球道:非找他不可!北彪道:这个人好找。
石球冷笑道:因为他到底是这个地方的名人。
柳三风事实是扬州的名人。
尤其是欢场女人,大都认识这个人而且非常喜欢这个人。
一个男人要做到这样,据讲必须先具备五个条件,也就是所谓潘、驴、邓、小、闲。
这五个条件柳三风据讲一个都不缺,所以在欢场女人的心目中,比金满楼还受欢迎。
金满楼虽然已具备潘安的相貌,邓通的财富,其他的三个条件,据讲还不大足够。
不过,年来,柳三风却已很少在欢场中出现。
有人说,是因为他已经没有钱。
这并不成为理由,欢场中不少女人早已表示,只要柳三风来找她们,她们非独不要柳三风出钱,而且还送钱给他使用。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迷上了水观音。
这个倒成为理由,这一年以来,柳三风的确总是在美人楼出入。
但很多人都认为完全是因为胡香的关系。
这才是主要的理由。
自从胡香公开在柳三风家中出入之后,除非胡香已保镖外出,人不在扬州,否则就是美人楼,也一样不见他的踪影。
事实胡香不单止武功高强,吃醋的本领亦是非同小可。
有一次柳三风去了百香院,给她知道找到去,整间百香院几乎都给她拆掉。
那一次之后,柳三风才知道弄上了一条母老虎,却已绝无方法摆脱。
胡香在城内之时,他只有正经起来,就算忍不住,想去某些不正经的地方,想干某些不正经的事情,也只有要极度秘密的情形下,才能够采取行动。
幸好胡香外出保镖的时间,也实在不少。
很多人都奇怪,以胡香这样本领的女孩子,相貌又不是丑陋,甚至可以说相当美丽,竟会迷上柳三风这种男人。
这就连胡香本人,也无法解释。
或者这就所谓前世孽债。
每一次保镖归来,她在镖局将行装卸下,整理好一切之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柳家。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院中有芙蓉,还有菊。
菊蕊香犹浅,芙蓉秋正娇。
胡香找到柳三风之际,柳三风正独立书斋窗前,仿佛在欣赏窗外盛开的芙蓉,老大的眼睛,眨也不一眨。
胡香来到他身旁,他仍然没有反应。
胡香忍不住叫一声:三风!柳三风浑身一震!谁?他脱口惊呼,忙回过身来。
胡香道:是我!柳三风定眼一望,道:原……原来是你。
胡香道:你以为是哪一个?柳三风道:我?我没有以为……胡香道:你好像非常惊慌。
柳三风道:这只是因为你来得太突然。
胡香道:你呆呆的站在这里,干什么?柳三风吞吞吐吐,道:我不过在看那些芙蓉。
胡香奇怪的道:那些芙蓉有什么好看?柳三风道:这个时候,这个院子,除了那些芙蓉花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一看的。
胡香道:据我所知,你以前并不喜欢花草树木。
柳三风冷声道:现在喜欢可以不可以?胡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以前说话也不是这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柳三风道:没有事情发生。
胡香道:没有就最好,怎样,今天没有地方去?柳三风道:恰好没有。
胡香道:省得我到处找你。
柳三风淡笑。
胡香转问道:午饭吃过了?柳三风点点头,反问道:刚押镖回来?胡香道:已回来两个时辰,不过先回去镖局打点一下。
柳三风道:这一趟路上如何?胡香道:还好走,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柳三风便问道:是什么事情。
胡香道:我路经瘦西湖柳堤,见到一个人。
柳三风道:谁?胡香道:金满楼,他策马狂奔,好像这种身价的人,大清早那样赶路,是不是奇怪得很?柳三风道:也许他什么亲戚死了,管他那许多干什么?他忽然问道:你拿在左手的是什么东西?到现在他才发现胡香的左手拿着一个锦盒。
胡香道:是仇夫人送我的礼物。
柳三风道:仇夫人?胡香道:也就是我最近接运三趟镖的镖主人。
柳三风道:你接连三次都是替这个仇夫人押镖?胡香道:嗯。
柳三风道:押的是什么东西?胡香道:珠宝。
柳三风道:三次都是珠宝?胡香道:都是。
柳三风道:找到你来押运,而且接连三次,那些珠宝的数量只怕不少。
胡香道:事实不少。
柳三风道:当然也是值钱珠宝?胡香道:当然。
柳三风奇怪道:这个仇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胡香道:一个寡妇。
柳三风更加奇怪,道:一个寡妇何来那么多珠宝?胡香道:她死去的丈夫,就是仇子野。
柳三风道:月花轩的仇子野?胡香道:正是。
柳三风道:这就怪不得了,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到这个人?胡香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是仇子野的老婆。
柳三风道:接连三次都是押运珠宝,你早就应该问清楚她的来历。
胡香道:现在也不迟。
柳三风道: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是替人押运珠宝,我一定建议你先问清楚,万一对方是一个接赃的女贼,可就麻烦了。
胡香道:我不是不想将那些事告诉你,可是你对于那些事一直都表示不感兴趣,甚至曾经叫我不要在你面前再啰嗦,所以年来我都没有再多嘴。
柳三风闷哼。
他记得自己是曾经那样说过。
胡香道:不过你放心,我也是老江湖了,她要是一个女贼,如何瞒得过我的眼睛。
柳三风道:我知道你江湖经验丰富,可惜十年如一日,到现在你仍然是那么粗心大意,只要对方行动上小心一点,对方是什么人,你瞧得出才奇怪。
胡香道:你这么清楚。
柳三风道:相处这么久,怎会不清楚。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人也算美丽,如果学得小心一些,温柔一点,是必很可爱,又何至现在仍然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胡香娇笑道:谁说找不到?柳三风道:哦?胡香道:你不就是了。
柳三风苦笑。
胡香忽问道:什么时候你才让我名正言顺的……柳三风截口问道:那个仇夫人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你?胡香叹息道:每当我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你总是……柳三风又截断了她的说话,道:打开来看看。
胡香只有叹息道:好。
她将锦盒在书案上放下,接道:这样礼物,我想你不会喜欢,所以我带来与你分享。
柳三风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胡香一只手已准备将锦盒打开,闻言又停下,道:是一瓶酒。
柳三风失望的道:只是一瓶酒?胡香道:我担保你也想不到那是一瓶什么酒?柳三风道:酒有多种,想得到才奇怪。
胡香道:总之你一定会很意外,很意外。
柳三风说道:现在我已经够意外的了。
他话是这样说,但到胡香将锦盒打开,还是不由得怔在当场。
锦盒内的确是一瓶酒。
美人酒!胡香一直在留意柳三风脸上神情变化,立即道:我说的对不对,很意外是不是?柳三风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不过是一瓶美人酒,仇子野生前出了名吝啬,想不到他的老婆也是一样。
胡香道:你再看这张美人笺之上写什么?她拈起放在酒旁的那张美人笺,递给柳三风。
柳三风接在手中看,道:美人酒赠美人尝——这个仇夫人倒懂得讨好你。
胡香道:这样的礼物,不是很有意思?柳三风冷笑道:有意思极了,你既然这样高兴,还不赶快喝掉它。
他立即将一只杯子递给胡香。
胡香道:你也陪我喝一杯。
柳三风道:你自己喝好了!胡香道:为什么你不喝,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喝这种美人酒?柳三风道:一直都喜欢,但现在已经不喜欢。
胡香道:为什么?——因为近来老是陪着水观音,这种酒我喝的已太多。
柳三风这句话在咽喉打滚,几乎就说出来。
他好容易才压下那句话,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胡香道:好歹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胡香道:独喝可不是味道。
柳三风道:那我找一个人来陪你喝好不好?,胡香道:找谁?柳三风道:对街那潘大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