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这时候已安排了一个大澡盆,满载了柳叶符水,秋生在盆边停下,一个翻身,将九叔背撞向地上。
文才同样劫作,正好将老鬼背撞进木盆柳弃符水里。
柳叶打鬼,打一寸,缩一寸,再加上符纸的威力,老鬼掉进去之时烟飞雾起,扎手扎脚的痛苦狂叫。
九叔背撞在地上亦痛得失晕落魄。
大叫起来。
秋生这才省起,一把扶起他,道:九叔──谁叫你来真的?九叔揉着腰。
文才那边大叫:你们看看我啊!他长得胖。
难免笨拙,在木盆里爬不起来,手忙脚乱。
九叔手一探,将文才一把拉起来,老鬼没有随着起来,一个身子像黏稳在盆底,手脚朝天乱动乱抓,凄厉的不住尖叫。
九叔连随取过皋上准备好的一杯符水,灌进老儿的嘴巴,一股白烟即时从老鬼口内冒出,老鬼一个身子同时软下来,声音也变得低沉。
九叔双脚左弓右箭,再摆姿势,出剑指,喝一声:火──文才秋生双双将灯火送上,九叔剑指一挑,一条火柱直射进木盆内,蓬地一团烈火从木盆内冒起。
老鬼也就在烈火中灰飞烟减。
文才秋生惊魂甫定,一齐奔到九叔身旁:师父本领,这个老鬼终于拾你收拾了。
九叔干咳一声,有些感慨的说道:人老怕寂寞,要找伴儿。
鬼老也是的。
幸好他还有一些争强好胜的脾气,更容易应付了。
文才接了一声道:师父就是懂得骗鬼。
九叔反手敲在文才头上:还不去收拾妥当,早些睡觉,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到茶楼跟任老爷谈迁葬的事。
文才应声一望秋生。
九叔已接上话:秋生可以回家去了,要不是你姑姑责骂下来::话还末说完,秋生已摇手道:我远是留在这里好了,这个时候上路,再遇上一个老鬼,如何是好?那来这么多老鬼,明天早上你要看铺子。
总之,我一定要睡在这儿,不到天亮是不肯跑的了。
秋生也不再理会九叔,转向文才:我帮你一把。
文才当然不会反对。
九叔也没有再勉强,他也不想多找麻烦,正如秋生说的,难保再遇上一个老鬼什么。
到时候跑回来求救,大家也不用睡觉了。
九叔一向都守时,天亮便入镇,带著文才赶到云来茶楼。
时间虽然尚旱,茶楼内已有不少茶客,喝早茶原就是大多数人的习惯。
文才换过了一身光鲜的衣服,看来却还是有些傻气,一进去便只顾望看那些捧过的点心,一副急不及待的表情。
看见空座头,文才立即一屁股就坐下去。
师父,这里有位子。
再一望,他随即扬手大叫,抬首道:先来一笼叉烧饱──九叔横看他一眼:茶还未叫便叫点心,你这是饿鬼投胎。
吃迟一会不会饿死的。
文才装傻扮槽,只当作没有听到。
九叔方坐下,一个小二便走过来。
九叔,这么早──约了任老爷,所以早一些。
提到任老爷,九叔面上也仿佛多了三分光彩。
在这儿,任老爷到底是一个有名望的有钱人。
任老爷已经来了,他吩咐过见到你老人家便请你到楼上雅座去。
九叔连忙站起来,伸手一拍文才后脑:还坐在追儿?文才给拍得一头冲前,九叔亦连随起步。
走到梯间,文才不由一声:这个任老爷也算尊重你老人家了。
九叔心里高兴,脸仍板着:这叫做礼貌,好像你们两个,没规没矩,没上没下。
记着,在家里不要紧,你们怎样称呼也可以,一会在任老爷面前──文才抢看同答:千万不能叫伸九叔,一定要叫师父。
还有,师父坐下的时候,徒弟便要站在师父身后。
九叔再叮嘱。
文才接问:那么,徒弟坐下的时候呢?混账!九叔喝一声。
是,九叔,不,不是,师父──文才恭恭敬敬的再一声:师父──九叔摇头叹气。
上到二楼,文才目光及处便叫出来:师父,你看──九叔循指望去,只见那边坐看一个老头儿及一个少女。
少女很漂亮,正在向老头儿撒娇。
那个老头儿,九叔一眼便认出是任老爷。
文才却不如道,摇头叹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是牛粪。
九叔不由纠正。
文才抓抓头:我就是不明白,粪跟屎有什么分别?九叔低声轻喝,道:那个就是任老爷。
文才恍然大悟的:我明白了,话该说得动听一些,应该是说,老尚风流是寿微。
这个人一向都喜欢卖弄学识,却是学识有限,说多错多。
九叔听着又骂:是寿征,不是寿微,你以为是茶叶。
任老爷这时候已看见他们了,听到一些没听到一些,喜出望外的:这么巧,九叔你也是喜欢喝寿眉茶的?九叔一征,只有应一声:是的,任老爷。
那个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牵任老爷的袖子,又撒娇:爹,好吧──文才一听一伸舌头,知道差一点又闯祸。
任老爷看看少女。
又看九叔:这是我的宝贝女儿婷婷,叫九叔──九叔——婷婷倒也听话。
任老爷接摆手:坐,坐──文才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眼定定的看着婷婷,那里还记得九叔之前的吩咐。
九叔看着一怔,轻喝一声,道:文才——文才应声:九叔,我明自完全是误会了。
九叔为之气结。
任老爷听着奇怪,随口问:什么事?没事。
九叔摇头。
任老爷目光转向文才,道:这位是──文才抢着回答:我叫文才,文质杉杉的文,才疏学浅的才。
婷婷忍不住笑出来。
九叔不由摇头叹息道:你可真才疏学浅了,是文质彬彬,那来的杉杉。
一顿转向任老爷介绍:这是劣徒。
文才听着毫无反应,只顾看婷婷。
九叔无可奈何的坐下。
伸脚一踢文才,还是没有反应。
任老爷倒是礼貌周到,伸手拿茶壶:来,先喝一杯茶。
九叔立即往文才头上敲一下,示意他拿茶壶斟茶。
文才反应是有了,而且很快,却是拿杯子迎向任老爷的茶壶。
九叔为之气结,连忙接过任老爷手中的茶壶:自己来好了。
文才接一声:是啊,不用客气。
杯子又想递向九叔手抓着的茶壶,总算及时省起,将杯子缩回去。
九叔也不管他,自顾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壶。
任老爷干咳一声,一清咽喉:关于先父迁葬那件事,不知道九叔是否已择好日子?’九叔下意识亦干咳一着,还未开口,文才已抢先,一面看着婷婷,一面口沫横飞的:日子已经择好了,最好就是三天后酉时。
婷婷没有理会他,只顾向任老爷撒娇:爹啊──任老爷挥手止住,向九叔道:我们做后人的又应该怎样?九叔又干咳一着,这一声干咳。
又给文才抢在前面先答:最好当然是沐浴净身,先吃三天济度斋。
任老爷哦一着,婷婷又来一声:爹啊──等一等──任老爷挥手止住,不由望著文才。
文才只顾在婷婷面前卖卖弄,更加口沫横飞道:不过,济度斋有七种,不要吃错。
任老爷追问:吃那一种才对?九叔看著文才,干咳一声。
文才完全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同答任老爷:要升仙当然是吃上清斋。
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找神仙打救,便要吃指教斋了。
你爹爹死了这么多年。
当然用不着再跟阎王爷打交道,这你说要不要吃明真斋呢?任老爷听得入神,探头过去:那::要吃什么斋才对?文才一时间省不起来,数着手指,沉吟着:上清斋、指教斋,明真斋,洞神斋::然后他突然省起九叔,回望向九叔。
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九叔冷笑着问。
文才快快的应声: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这一次他倒是一字不错。
九叔真是气上头顶,一手拍在文才头上。
婷婷看着失笑,随又向任老爷撒娇:爹啊──任老爷实在不胜其烦,无可奈何的应一着:好吧好吧!你喜欢到街上买东西,去好了。
谢谢爹。
婷婷雀跃而起,转身奔去,到了梯口,有意无意,同头向文才一笑,才跑下去:文才立时触电也似一下子站起来,九叔没有在意,以为他省悟,点头:这才对,师父坐着说话,徒弟便该站在后面学习。
文才接一声:师父──眼睛又望着梯口。
九叔挥手截住,向任老爷道:起棺出土,难免要惊天动地,那便要向天地水官谢罪,吃三元斋便对了。
任老爷点点头,那边文才又一声:师父──听好了──九叔回头喝一声,再转向任老爷:祭品方面依照一般便可以,但记着千万不要用黄芽豆。
为什么?任老爷奇怪。
文才又插口一声:师父──九叔冷眼再看文才一眼:记稳了。
又转向任老爷:黄芽豆样子像如意,所以又叫做如意菜,丧葬到底不是如意的好事啊!任老爷连连点头,文才即时又一声:师父──九叔不耐烦的回头:要吃东西便吃,叫什么?文才急急的:我想去通知秋生,叫他也准备一下。
九叔摇头.道:时间多着,你急什么?师父有所不知|.——文才眼睛又望向梯口。
九叔冷哼:秋生平日要替他姑姑看店子,你不要去骚搅,用心学习。
是,师父──文才没精打采的。
宝香斋是一间专卖胭脂水粉、化妆用品店子,在镇中也算是颇有名气的。
姑姑就是全凭这间店子将秋生养大。
秋生自小父母双亡,一切都有赖姑姑,也所以虽然不喜欢看着这种店子,亦无可奈何。
这时候他正站在蹬子上,拿着鸡毛帚子在打扫着门前的招牌,姑姑则坐在门边以线在替一个女孩子夹面毛。
一个少女从招牌下方过,停在一旁,往店子内一看再看的,就是不敢举步走进去。
这种少女秋生早已见惯,鸡毛帚子往下一沉,扫在那个少女的颈后。
少女一惊回头,一脸的雀斑,样子也真够吓人的。
秋生吓一跳,总算没有摔下来。
连随问:买什么东西?少女看着他,羞人答答的。
秋生跳下来,拿着蹬子走回柜抬内,一面笑容:我这个卖女人东西的男人也不怕羞,你这姆买女人东西的女人怕什么?说啊──少女胆子立时大起来:宫粉──要多少?三斤──什么,要来扫墙壁啊!秋生随口一句。
姑姑那边听着立即停下手,同过头来:秋生,卖东西便卖东西。
怎么对客人这样说话。
晓得了。
秋生摇摇头。
探手进去将一盒盒的宫粉从柜抬拿出,放在少女面前。
另一个穿花布衣裳的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旁探头进来:有没有胭脂?涂面的还是涂嘴唇的。
秋生漫不经意地问。
有分别的?当然有了,秋生拿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以棉球染了少许胭脂末,轻印在花布少女的脸上涂面颊,用这个。
那嘴唇呢?秋生再拿出一盒胭脂纸,拈起了一张,张开嘴巴。
花布少女倒是服从。
将嘴巴张开。
秋生随即将胭脂纸放进丢:含着。
花布少女如言合上嘴唇。
一、二、三──张开,秋生将胭脂纸抽出,接着将一面镜子推到花布少女面前:你自己看吧!花布少女的嘴唇已经给染成血红色,对镜一照,眉开眼笑:好看啊──秋生眯上一只眼睛。
只当没有看见,那个来买宫粉的少女一旁看得清楚,连随嚷起来:我也要胭脂。
每样两盒。
姑姑这时候又回头:算清楚。
别算错了。
不会算错的。
秋生指尖在算盘上拨打。
姑姑继续替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闭着眼,简直就是在享受。
打发了那两个少女,秋生不由走向姑姑,问:我就是不明白。
女人买馅一分一钱也要说过没完了。
胭脂水粉。
你要她多少钱便多少钱?姑姑摇摇头:你就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女孩子喜欢。
一顿手中线往秋生手里一塞:好了,你来,我丢买馅。
秋生不由苦着脸:这怎成,这可是女人的工作──姑姑立时一堆说话:你三岁没了爹,七岁没了娘,要不是全靠这种女人工作,你能够长得这么高?秋生垂头丧气的接过线,绕在双手里,交搭着便要替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仍然闭着了眼睛。
秋生线还未落下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喋,实在不忍卒看。
姑姑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姑姑在看着他,无可奈何的夹下。
到姑姑转身走开,他胡乱夹几下子便停下,随手拿鸡毛帚子往少女面上轻扫了一下,一声:成了。
成了──那个少女张开媚眼。
秋生不耐烦的挥手:走吧走吧。
那个少女再抛一个媚眼。
秋生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禁。
忙又打挥赶那个少女离开。
也幸好那个少女离开了姑姑才挽着馅蓝子出来,一见奇怪:这么快?秋生一拍双手:我们年轻人。
当然眼明手快。
姑姑真的老了!姑姑走前几步,突然省起了什么的:是了,一会对面怡红院有一个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到来买胭脂水粉。
知道了,例斩三刀,狠狠的刮她一把是不是?姑姑连忙嚷起来: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她二岁没了娘,七岁没了爹。
秋生一怔:跟我差不多?姑姑叹息:她就是卖身葬父,才进怡红院的。
那是更惨了。
记着,有多便宜便算多便宜,人家赚的钱可真是有血有泪。
姑姑叮嘱着前行。
秋生听着不禁鼻子发酸,探首望去,正好见姑姑在怡红院前通上婷婷。
姑姑当然认识婷婷,这个地方大官人家的女儿所用的胭脂水粉,一向是由她打点。
她连随上前招呼:任小姐,这么巧啊。
我是千辛万苦说服爹,才让我到街上跑。
是了,早些时任老爷吩咐送去的胭脂水粉怎样了?姑姑不忘生意。
很好啊!什么时候你再给我送一些去?姑姑心头一动,随手一指宝香斋:我店子便在那儿,你走过无妨看看。
看对了,叫秋生写下来,我送去好了。
秋生?是我的侄儿,既聪明,又懂事。
姑姑眉飞色舞的。
秋生那边着得清楚,却听不清楚,道:那个一定是青青了,人倒漂亮,可怜啊!他嘟喃着摇头,冷不提防刚才那个夹面毛的少女,突然在身后出现。
手指戳在他背上。
他一惊同头:又是你?少女的面上仍然有白粉,手一指道:这儿还有一撮面毛呢一她的脸随即迎向秋生。
这一次真的成了。
秋生只好在她脸上胡乱夹几下。
走吧──秋生赶走了那个少女,不由拿着粉线往少女的去向空夹几下。
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立时从他身后传来。
他同头望去,便着见婷婷一脸娇笑的站在那里。
秋生不能不承认婷婷实在漂亮,却以为她是怡红院的妓女青青,更觉得可怜。
不由叹一口气。
婷婷应声看看他:很辛苦啊?只是有些难过。
秋生不觉玩弄着手中粉线。
婷婷一望秋生双手,好言相劝,道:工作无分贵贱,为了生活,没有人会笑的。
她是以为秋生在为自己替少女夹面毛难过。
秋生却是以为婷婷在诉说她做妓女生涯,有些意外:你晓得这样想便好了。
婷婷目光落在胭脂水粉上:你姑姑方才:秋生抢着说:她说过了。
你喜欢什么,随便拿好了。
接将一盒盒胭脂水粉,画眉用的柳枝拿到婷婷面前,在柜抬上排开,都是最好的东西。
婷婷看着奇怪,道:原来有这庆多选泽的!秋生接问:你很少外出的?是啊──婷婷挑选着胭脂水粉,随口回答。
秋生又问:看得很紧?是啊──婷婷漫不经意的同答。
坦心你出来不肯回去?也许吧——婷婷仍然是漫不经意的说。
秋生叹了一口气,婷婷接问:你没有到过我们那儿?我那有这个资格?怎么这样说。
我们可不是那么势利的人。
你们那儿地方很大啊?很大。
平日一定很多人进去的了?有时是。
蓬年过节是最多的了。
秋生有些疑惑,再问:很多人找你的?每一个我都要见一面的。
那你岂非忙得很?也没有办法啊——秋生又叹了一口氛:多数是什么年纪?他在说到青楼的嫖客,婷婷却以为他在问来家里的亲戚,接应老到七八十岁的也有。
秋生脱口一声:那些老不死──什么?婷婷一怔。
秋生心里替她难过,也不想再说下去,接问:挑好了?我要这个::这个::婷婷手指说着。
送的──还有这个::这个::送的。
全送的──秋生很豪爽的道。
婷婷见他应得爽快,笑说:你姑姑跟我说过了,一定送的。
秋生一拍胸膛:她不送我送。
秋生*你在算计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秋生同头,只见文才划手划脚e就像做贼的走过来。
婷婷一见文才,忍不住又笑了。
文才立时大晕其浪,接一声:秋生不送我送。
秋生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陪着师父去见任老爷吗?还说呢?我在一旁不停师父师父的叫,叫到口也累了,师父吃不消了才让我出来。
婷婷听着又笑,文才接向婷婷道:这么巧又在这儿遇上你,我还以为人花桃面,一次便没机会再见。
婷婷笑得弯了腰。
秋生看了看文才,道:人面桃花啊,胡说八道!是了。
他按着压低了嗓子:你什么时候到过那种地方?文才愕然:那种地方?秋生偷眼一望婷婷,手暗中指向怡红院:那种地方啊一文才那有空看秋生的手指,以为秋生在说茶楼,所以应:很多时都跟师父去的。
什么?秋生大吃一惊。
文才也不理台他,转问婷婷:是了,任小姐,你还看中了什么?秋生一愕:任小姐?你以为她是什么人,她是任老爷的千金呢?文才冷眼着着秋生。
秋生冲口而出:怎么她不是怡红院的那个青青?文才听说当场怔住。
婷婷奇怪的一看秋生:什么怡红院?不就是对面那间妓院吗?文才口快快的应了一声。
秋生要阻止,如何来得及。
婷婷一张俏脸立时差红起来,盯着秋生,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文才秋生脱口急叫:任小姐──婷婷头也不同,自顾前行。
秋生想追又停下,盯著文才:这一次要给你害死了。
文才亦埋怨:我给你害死才对,她对我原是印象不错的。
秋生突然省起来,不怕,还有机会解释。
他是想起了三日后的迁葬。
酉时将近。
褚币纸钱晚风中墓地上飞舞。
九叔绕着任老太爷的坟墓转来转去,不住的右望右望,摇头又摇头。
文才秋生站在香案一侧,眼睛却只顾看着站在任老爷身旁的婷婷。
任老爷奇怪的看着九叔,婷婷偏开脸,看也不看秋生文才两人。
九叔转过来,又转回去,任老爷再也忍不住走前去,文才秋生看见有机会会可乘,立即移步向婷婷走去。
九叔,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路?任老爷来到九叔面前,随即问。
九叔摇头:不对路是不对路的了,不对路到那个地步可要等任老太爷的棺木出土才知道。
九叔说着继续绕着坟墓走来走去。
任老爷不知不觉跟在九叔后面。
文才秋生这时候,已经来到婷婷的身旁。
秋生也不怕难为情,先来一声说:任小姐──婷婷哼的将脸偏开。
文才随即帮上口:他今天纡尊降贵,是特别负荆请罪来的。
哦?他很尊贵啊!婷婷冷笑。
文才知道又说错了话,秋生更只有垂头丧气的份儿。
我三岁没了爹,七岁没了娘,年纪小小便要跟姑姑到宝香斋干活。
秋生叹着气:这当然没有多大见识,才有那样的误会。
婷婷听着悠然生出怜悯之心,一想却还是瞪了秋生一眼:你是说我的样子看来像妓女了?秋生慌忙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才插口:以我的分析,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婷婷随即偏开脸。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你少说一句成不成?那全都让你说话了,我岂不是很吃亏。
秋生也不再管他,追上前,文才也不慢,快要追上婷婷,突然一个人从旁跃出来,伸手拦着他们的去路:什么事?那个人的个子也算高大,看来也很神气,可是一说话,便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只因为他的语声跟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调合,油腔滑嘴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娘娘腔。
婷婷一看那个人,再看秋生文才,摇摇手:只是一些误食。
她是不想文才秋生惹麻烦,文才却那里知道好歹,不领好意。
反而神气的瞪着那个人:这跟你没有关系。
那个人应声:我是她表哥。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表哥,十个表哥九个唉啃,管他的,上──文牙接把手一挥.。
秋生立时配合文才的行动,一齐上前去。
那个人伸手再拦住:唉──文才秋生亦齐唉一声。
那个人接问:你们可如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拉进衙门会有什么后果?文才秋生对望一眼,文才随即一声冷笑:拿官府来吓我们了。
秋生立时含意,眼瞄向天一翻:你可如这儿的捕头跟我们是什么关系?那个人一怔:你说吧?秋生把胸膛一挺道:我们三岁玩泥沙……文才马上接上口:四岁桃园结义发誓打天下。
婷婷听着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们三个只是三四岁玩在一起的,难怪到现在见面也不相识。
那个人同时大喝一声:我就是这儿的捕头武时威。
文才秋生齐皆被吓一跳。
一阵吵杂声即时传来,秋生口头看一眼:棺材出土了。
两人偷眼看看武时威,嗫着脚走开,武时威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转向婷婷,又换回一脸亲切的笑容。
文才立即推秋生一把:那还呆在这里,过去啊!婷婷没有理会他,移步向棺材那边走去。
坟墓周围的泥土这时候已被挖开,露出了棺材,赫然是直放,也光洁如新。
秋生一见,脱口一声道:这具棺材可真不简单,埋在泥土里十年仍然这样光洁。
文才摸着脑袋:却是直放。
任老爷听着洋洋得意的一看九叔,在他的心中,文才秋生看不出,做师父的也应该好不到那儿去。
他接问:九叔,你看怎棣?九叔吁一口气:到现在我才放心,老太爷所葬的乃是一个怪穴,叫做蜻蜓点水。
任老爷一怔,点点头,眼中已没有轻视之意。
九叔笑接:葬这个穴不能够平葬,一定要法葬。
秋生插口问了一句话:什么叫做法葬?九叔手一指:就是这样直放进墓穴,事实道个穴可用的丁方不到五尺,根本不能够平葬。
文才亦插口:地面这么大,肯掘,五十尺也有。
不懂便不要胡说八道。
九叔沉下脸。
任老爷目光一转:那个风水先生说,这个穴若是葬得好,寅时葬卯时发,财丁兴旺。
不错啊!九叔点头。
那就奇怪了,近这十年来我们任家生意越做越艰难,人丁也越来越单薄,我娶一个填房没一个,怎样也只得婷婷一个女儿。
任老爷欺着气。
九叔摇头:葬得不好之故。
不是头上脚下直葬吗?依足那个风水先生的吩咐了。
九叔沉吟着道,恕我大胆问一句,老太爷跟那个风水先生,是不是有些过不去?任老爷考虑了一会才说出来:这块墓地原是那个风水先生的,先父如道是好穴,钱之外,多少用一些威吓的手段。
这就难怪他说一些不说一些了,你看,坟墓全用水泥石屎密封。
九叔伸脚踢开地上的一块砖头:葬在这个穴,棺材头部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尺露出地面。
那岂非风吹雨打?任老爷怀疑的道。
蜻蜓点水,没有水,点什么,发什么?风水先生骗你,十年二十年,真的不错。
任老爷一想再想,长叹一声。
九叔笑接:幸好十年,你现在还年轻,可以由头做起,重新努力。
任老爷立时一阵兴奋。
件工这时候已经将棺盖的钉子翘走,一声:九叔。
可以了。
九叔点头,向任老爷道:我们上前去看看老太爷。
任老爷嘟哺一声:十年多,该全化了。
希望就是。
九叔沉着声。
棺盖移开,众人目光及处,不由一声惊呼。
老太爷仍然直立在棺材内,清楚看见年约三十,面色青自,眉宇轻盛,皮肉干扁,一见风,便微微胀起来。
尸体外露于衣袖外面的十指亦微微伸直,指甲并没有增长。
与常人无异。
任老爷脱口一声:爹──连忙跪下去。
文才看着尸体,又看着任老爷:有这回事,看样子换过来差不多。
武时威亦不觉插口:是啊。
这样年轻。
秋生亦插口:你现在死掉,十年后不变,开棺看看还不是这样子。
武时威立时目光一亮:你好大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
秋生缩回去,武时威转望尸体,不觉嘟喃道:这块墓地可真不错,有天我百年归老,葬在这地方──婷婷正好在旁听着。
闷哼了一声。
武时威这才察觉,难免有些儿尴尬。
任老爷即时回头喝一声:婷婷,远有你们──还不跪下?婷婷还有那些随来的婢仆获得吩咐,连忙着下来。
爹!这样惊动你老人家,实在不孝。
任老爷跟着叩了三个头。
文才忍不住又一声道:他听不到的了。
文才──九叔喝住。
我是说事实。
文才嘟喃着。
任老爷叩过头,忍不住问九成:九叔,怎会这样的?这样子密封,棺材又是上好的料子,要化?难了!这个穴──可一不可再,没用的了。
那便要麻烦九叔你替我再觅过一块上好的山地再葬家父的了。
九叔看看任老爷,沉着声音:以我着,倒不如就这样烧掉。
不成!任老爷立即反对:任家虽然家道中落,还末至于连买山地的钱也没有。
我只是怕老大爷的尸体起变化。
九叔的语声更低沉。
那更要赶快丢寻找。
你还是不明白。
九叔摇头。
我明白你是一番好意替我省钱,只是人死入土为安,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做儿孙的如何过意得去?任老爷语声一顿,转向其他人,你们说是不是?众人当然点头称是。
好吧──九叔无可奈何的:老太爷暂时便存放在我那儿,明天一早我便替老太爷找一块好山地,早日下葬,待他安息。
任老爷这才露出微笑。
文才秋生──九叔一声吩咐,走到香案前。
文才秋生左右齐上,将福金铺成两行。
起棺──九叔接喝一声。
一切弄妥已经是黄昏,所有人都已离开,只剩下文才秋生两人。
他们仍然有工作未了,文才将纸钱烧着一把一把撤上半天,秋生则捧着一大把线香,三炷三炷的插在墓穴的周围。
文才一面撒一面嘟哺:这个任老爷也算孝顺的了,这批金银衣纸烧下去。
老太爷在下面真够威风的。
秋生接一句,说道:最要紧是生前孝顺。
听说任老爷生前也是很孝顺的。
什么任老爷生前,应该说是任老爷在老太爷生前。
你明白我的意思便成。
文才将最后一堆福金烧罢,拍拍双手站起来:总算烧完了。
秋生这时候亦已将香在墓穴旁边插遍一圈,应一声:我也成了。
文才随即叫起来:秋生,你这是怎样插的?秋生回过头去:你在说什么?文才手指着插在墓穴旁边的香,道:你看,三炷点一炷,偷懒也不是这样。
插在墓穴旁边那些香,果然三柱中两住长长便熄去,只有一柱烧到短短的一截。
怎会这样?秋生奇怪:我插下丢的时候,柱柱都是烧着的,你看。
他接将里下来的香举起,果然一柱都是燃烧着。
文才说:这就真的事有蹊跷了。
师父说过这些香是插来预卜吉凶的,烧成这样子,一定要跟他说。
这如何说得清楚,拿回去给他看好了。
文才拔起了其中三柱香,一转身。
马上被秋生手中的香灼了,大叫起来:你这是存心要我的命。
插剩这些。
丢掉算了。
文才一面前行。
秋生左看右看,顺手将香往旁边的坟墓前插下:便宜你好了。
谢谢──一个幽幽的声音自坟墓内晌起来。
秋生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听到,不由自主的一望,总算留意到墓碑上的字。
张小玉。
享年十九岁,这么年轻啊。
秋生摇摇头:真可惜!用不着可惜。
那个幽幽的声音又传来。
这一次秋生听清楚了。
左右一看,并无发现,越想越心寒,打一个寒禁,急忙拖著文才离开。
夜色这时候已降临。
苍茫夜色中,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出现在张小玉的坟墓前面。
由无到有。
道样子出现的,当然不会是人。
一入夜,义庄的气氛,便变得阴森起来,到底是停尸的地方,停放了那么多具棺材。
任老太爷的棺材也就停放在堂中,供桌上放着祭品,还有香烛等物。
九叔也就坐在一侧桌旁,灯光下细看秋生拿回来的三炷香,长叹一声:烧成这样子,就是催命香,十天之内。
只怕必有死伤。
秋生连随问:是任老爷家里?难道是这儿?九叔没好声气的回答。
文才那边正在偷吃祭品烧肉,听得说应一声:既然与我们无关,管他死人塌屋。
秋生却坦心的问:那任老爷的女儿会不会受影咱?文才口快快的接一声:那少得她的份儿。
然后才省起在说着婷婷,连随走到九叔面前:师父,不管怎棣你也要想想办法。
早在想了,否则也不会将棺材弄到这儿来。
这具棺材难道有什么不妥?文才奇怪地问。
不妥的是那条尸。
文才抓抓头:说到那条尸又真的很奇怪!秋生接上口:是啊!葬了十年多,还是活生生的。
文才看看它们,走过去揭棺材盖。
九叔说:所以说凡事都要听其自然,不要强来,好好的一块蜻蜓点水福地便这样浪贵了。
那个风水先生也真的恶毒,钱收了,还要指引一条黑路。
秋生大摇其头。
文才即时大叫:你们看──九叔秋生回头,只见文才已然将棺盖移开。
文才接道囔:尸体好像发了福,胖了。
九叔面色一变,一个箭步走近前去,探头一望。
只见尸体的肌肤果然变得更丰满,而且多了层光泽,十根指头的指甲竟然长了三寸,眉宇也疚得更深。
秋生看得真切,一声:我说,好像冤屈了很多。
九叔入耳惊心,急喝:抉将棺盖移回去,快──文才秋生被喝得跳起来,急忙将棺材盖移回。
九叔转身便跑,拉开旁边通往家中的门,走进去。
门碰地关上,文才秋生面面相觑。
为之愕然。
看他的恶样子。
文才摇头。
好像吃了火药。
一阵唧唧的叫鸡声即时仰来。
秋生听着奇怪:师父在干什么?好像就是叫鸡了。
语声甫落,叫鸡声已停下来,门再开,九叔双手捧着一头雄鸡进入,在供桌前一阵摆弄,口中念念有词。
秋生文才一旁探头探脑。
九叔一阵把弄之后,将鸡送到文才面前:捧着──文才手忙脚乱的捧住。
九叔接着拿起供桌上放着的利刀,一阵舞动,刀光闪闪。
猛喝一声:碗。
秋生双手捧着一个大碗连忙迎上,碗中盛着半碗墨汁。
九叔剑指接将符画在刀上,再喝一声:疾──一手将鸡头拿起,反手一刀将鸡颈子割断。
鸡血滴进碗中。
九叔双手往桌面一挥。
以鸡头在一张黄纸上画了一道血符。
文才目光一落,突然一声:怎么鸡血是黑色的7秋生一看:鸡血混墨汁,近墨者黑,不是黑色是什么色?文才立即反驳:鸡血可是朱红色,近朱者赤,应该是赤红色才对。
九叔没有理会他们,将血符烧着,放进碗中,一股火焰马上从碗中冒起来。
九叔接将一个墨斗放在桌上。
文才一见又囔:什么东西?墨斗啊,大惊小怪!秋生接上口道。
九成紧接将碗中墨汁鸡血倒进墨斗里面。
秋生目光一转道:师父要拿墨斗弹什么地方?这屋子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不妥。
文才接问:是啊,哪儿不妥?棺材──九叔沉声一喝。
文才目光落在棺材上:棺材都是这样子的了,师父打算要怎样加以改造?不妥的其实是棺中的尸体。
看来很好啊。
变起来够你们害怕的。
九叔语声沉重。
声什么?僵尸!九叔语声更沉重。
什么?文才秋生齐吃一惊。
九叔叹一口气:死人有两种,一种一死便断了气,另一种死前气憋在心里,到死了,气还是未出来。
秋生大悟:这就是叫死不气断。
九叔点头:你们都看见了,老太爷的遗容到现在还是眉头疚起来,不用说就是那口气还憋在心里。
十多年了,还在?尸体若是腐烂,那口气自然会散出来,麻烦就在他家里富有,卧的是上好的棺材,还被风水先生胡乱指点,葬错在蜻蜓点水穴,到现在仍然未腐化。
秋生又有所悟:原来做人非独生前要化,死后一样要化。
九叔颔首:所以说做人样样都不要放在心上,斤斤较较。
那就是会变僵尸的了。
还要十灵日十灵时生,十灵日十灵时死。
太复杂了。
秋生大摇其头。
文才接问道:人说僵尸,是专害亲人的?不是害,是亲近。
九叔很仔细地解择:只是僵尸没有人性,难免出手有轻重。
即是说怎样亲也不例外。
文才惊叫道:婷婷遇上他不是死定了?九叔冷笑:这还用说。
文才秋生齐问:那该怎样?先用墨斗在棺材上弹一个墨斗网,那他就是变也变不出什么来。
师父──文才一句话出口秋生已截住:还说什么,快弹。
两人随即接墨斗网往棺材上弹着。
九叔一面看一面点头:总算是发觉在先,有墨斗网网着,就是尸变,也不会变出什么来。
文才弹着忍不住问:师父,这个墨斗弹出来的网可是中看不中用?秋生亦一样怀疑:可不是,墨斗这种东西乃是泥水匠人用的,跟对付僵尸有什么关系?驼九叔立时又大发议论:风水先生叫做风水师,泥水匠人叫做土水师,找对了龙穴,你看没有泥水匠帮忙,风水先生能否弄出一个坟墓来。
文才自作聪明地随即应道:风水也都是茅山的一种,所以师父你这个茅山师父跟泥水匠也有些关系,用到墨斗不足为怪。
九叔一仰首,更神气,话说得更远了:墨斗最初其实不是泥水匠用的,这东西人人都说是泥水匠的祖师鲁班所造,其实不是,轩辕黄帝的时候,据说便已经有的了,不过不叫做墨斗,是叫做绳墨。
那时候是用来干什么的?秋生追问。
什么东西不妥不正,便拿来弹妥弹正,你们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弹出那么正直的线?文才接上口:我明白。
邪恶的东西最避忌的就是正直。
秋生亦恍然大悟的:难怪那一个做了亏心事,被别人一弹便为之震惊。
九叔笑笑:最怕是对又弹,不对又弹。
应该不好的才弹。
秋生笑接。
文才按着再;旁门左道呢?弹──九叔冲口而出。
文才奇怪地一看九叔:师父,你算不算是旁门左道?九叔瞪了他一眼,为之气结的。
文才也如道说错话,低头只管弹墨斗网。
到墨斗网弹完了他们两个才松一口气。
弹完了师父。
九叔顺口问,没弹漏吧?没有──文才随手比划。
表面看来棺材也的确弹满了墨斗网,就是棺材底没有。
文才秋生忘记了棺材底,九叔也一样没有在意。
秋生往窗外看一眼,随即一整衣杉:师父,我得先跑了,太晚回去,姑姑会不高兴。
好──九叔不反对,文才却不忘一声吩咐:你最近倒霉,千万要带着灵符。
秋生打一个寒禁:已经带在身上了。
九叔白了文才一眼:那来这么多老鬼。
年轻的鬼不少的吧?文才唯恐天下不乱的。
秋生不由打一个寒禁。
九叔看了看文才,摇头道:常人身上都有三把阳火,一般鬼怪未够道行的不容易接近。
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上山去替任老爷找寻山地。
应该是说替任老爷的父亲。
文才插口。
九叔反手拍出,总算叫他闭嘴。
有九叔的一番说话,秋生当然放心了的。
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
秋生虽然有师父的一番话,放下心,走着还是不免有些心寒。
小玉的鬼魂也就在这时候在一侧墙边出现。
与她出现同时一阵冷风。
秋生不由得一个冷颤,同头望去,在他的眼中,看不见小玉。
他回头再行前,小玉亦动身,飘然移向秋生,一面含情脉脉的笑容。
距离丈许。
秋生的头顶与双肩便出现了三股阳火。
那三股阳火有半尺高下。
突然的飞舞,在小玉鬼眼中,阳火盛的男人都是这样,既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会觉得奇怪、继续向秋生接近。
她知道那是阳火,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现在她知道利害了。
她的手才接近,秋生身上那三股阳火便旺盛起来,碰地冒起老高的三条,疾卷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