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雪白的山林也阴郁无比,野狼滩里许多眼睛在盯着奔跑的人。
他们一脚抬起踢起许多雪粉,呼出的热气又变作白云。
黄娇不知来了什么邪劲,在山林里灵巧得象只母兔,动作格外麻利。
慕容素等人唯有不停地追。
片刻,他们又回到吃狼肉的地方。
狼主斜眼白了他们一下,阴沉着脸问:你们又回来干什么?黄娇这时又清醒了,忙说:狼主,再给我些狼肉吃,我不想走了。
狼主嘿嘿一阵阴笑,一挥手:快给她弄些好茶好肉来。
大马哈、二马哈腾身而去。
转眼间,热腾腾的肉,香喷喷的茶都放到了桌上。
黄娇也不推让,拿起来就吃。
慕容素等人见她吃得精神焕发,也来了食欲。
老狼主明白他们想干什么,笑道:我们是好客的,这里有的是肉,你们尽管吃好了。
吃饱喝足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留下,永享欢乐。
几个人没说什么,坐下就吃。
慕容素对自己的这种举动是感到奇怪的,明明不想吃,心里亦有疑团,怎么仍然坐下了,还吃得津津有味?难道自己分离成两个人了?文明也有类似的疑惑,但想毅然不吃、不喝,那又是办不到的,仿佛他们的生命就在食物里。
他们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也是一种中毒。
在世间,人一般是不会对食物充满舍生忘死的狂热的,除非出了问题。
他们吃喝一阵,感到了空前的满足,不由笑起来。
慕容素欲走,已拔腿无力,不是她动不了,而是不想动。
她有些不想离开这里了。
不过她心里是清楚的,这是不对的,可仅凭这种念头已不足阻止她下滑了,她已进入激流里,身不由己了。
文子清、归飞霞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们发现自己对吃喝上了瘾,想改变这种状况,已回天无力。
老头子见他们对狼滩有了留恋之情,心头大喜。
不过他心里明白,要想随心所欲地摆布她们还得等一些时候。
可他是心急的,不愿等下去。
他眼珠子乱闪了一阵,终于狠下心来,朝鬼头日脑说:你们去拿些九天神仙赐给我们的‘雪精’来让客人尝尝,那才是人间宝品呢。
我们虽居荒山野岭,却有世上最罕见的珍奇,这不是人间帝王能比得上的。
鬼头日脑很快拿来一只五花瓶。
拔开瓶盖,往桌上轻轻倒出几粒如花生仁大小的雪粒。
老头子拿起一粒用舌头舔了几下,笑道:这就是万两黄金买不来的‘雪精’。
你们用舌头舔上几下,马上就会欲死欲仙,终生快乐。
慕容素摇了摇头。
让他们收起雪精。
黄娇瞪起眼看了一会儿白雪粒,伸手拿起一粒,连忙用小巧的香舌去舔,瞬时,她的脸色徘红,荡起迷人的笑意,仿佛身子飘了起来,进入迷幻的世界,周身充满了极度的快乐。
她哈哈地笑起来,伸手又抓起两粒雪精。
老头子知道:这是无上至宝,尝一下就知道了,你们别犹豫了。
鬼头拿起一粒放在文明手里,说:小伙子,是雪是宝你试一下吗,没有毒的。
文明机械地接过雪精,用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顿觉胸中涌起一股情潮,身霎时舒爽透了,仿佛要化掉,要飞起,生命向极度扩张,一切别类都迅速渺小了。
他感到了生死交替的欢乐,放声大笑:妙啊妙!人间室。
胡仙连忙拉了他一下:真有哪么好?文明点了点头:这绝非一般之物,想不到人世间还有这等仙品。
胡仙捏起一粒一尝,果然爽快,仿佛从头顶灌下去一股糖浆,周身脆软透了。
慕容素与归飞霞惊住了,愣了片刻,两人半信半疑地各捏起一粒,一尝之下,彻底解脱了,仿佛百年冰终遇六月的阳光,溶解是不可避免的了。
两人感到飘飘欲仙,如雨似露的欢乐,虽然觉得这种快乐有些邪异,但要惊回首,已经无能为力。
她们唯有快马加鞭,向仙山琼阁飞翔,冥冥仙乐如烟雾般飘来……几个人服食了雪精,神色顿时有了变化,都似乎处在疯狂的边缘,眼前幻景丛生。
老头子这对哈哈大笑起来,到手的肥肉再也飞不了了,可以在她们身上尽情地享受了。
雪精使她们成了老头子的掌中物。
但他们感觉却是良好的,还在仙境中穿行。
鬼头日脑嘻嘻乱笑,手舞足蹈,雪精的威力真是无穷。
大马哈、二马哈却觉得失去这么多雪精有些得不偿失,这东西十分难弄。
它雪白透莹,出自深山,不经过几手加工都不会有摄魂夺魄的威力。
在狼滩人眼里,它是宝,是上天独赐给他们的神品。
对于它的毒性,他们却是不在乎的。
亦正因为它有奇毒,又成了他们对付敌人的法宝。
这东西粒粒透明,那么轻,那么小,它的毒性却相当于同等重量的鸦片的两千倍。
它其实就是一种变了形态的极其高级的鸦片。
这种仙品服食一次,就会上瘾,难以戒绝。
人若上了这种瘾,什么样的丧尽天良的坏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还不思悔改。
那么纯洁的小东西看似可爱,在短时间里就把人的肉体和灵魂彻底侵蚀了。
老头子估计雪精的毒性已惨进他们的血液,扒皮抽血也扔不掉了,乐哈哈地问:宝贝的滋味如何?太好了!就是太小。
他们异口同声。
老家伙点了点头:你们还想不想再尝呢?我们希望永远也不离开它。
那好。
老头子说,你们就在雪地里跳个舞吧,跳完了我就给你们。
在这样的雪山上跳舞,那是多美啊!他们几乎没有犹豫,连忙走到雪地里去。
雪精不同于一般毒品,第一次服食后,马上就会来毒瘾。
食过两次后,犯瘾的时间才长。
他们在雪地上刚要跳,忽听有人冷冷地说:天南狼,你倒会享福呀!老头子一惊,陡见一对男女站在他的身旁。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仔细地打量他们一会儿,认出女的来了。
她们是白玉环和叶宽,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哈哈一笑:原来是白姑娘,这种游戏我以为你是不会反对的。
王碧玉俏笑道:不错,我也没见过美人在雪地上跳舞呢。
老家伙更乐了,忙道:快跳,还等什么?叶宽忽地冷然说:我看这没什么趣,让一群不甘心受摆布的可怜姑娘凄凄惨惨地在雪地上乱跳,唯有狼人才干得出来。
老头子勃然大怒,王碧玉也倍感意外。
小子,你想与老夫作对?我从来不在乎多杀一个老鬼。
王碧玉甚感愕然,她们跳舞关你什么事?这些天他们情如夫妻,如鱼似水,互相切磋,功夫有了巨大的长进。
在关键时刻,石镜更帮了叶宽一个大忙,打开他的九重周天几乎使他脱胎换骨,直上顶峰。
王碧玉又赠他一把薄如蝉羽似的冰一般的宝刀,两人重出江湖。
宝刀闪着冰光,让人胆寒。
叶宽信心百倍,这次要与吴畅见个高低,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低吴畅一头他不服气,人就为了一口气吗。
老头子愤怒了,欺身上前就要动手。
王碧玉道:狼主,这是误会,何必伤了和气呢?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群人。
叶宽笑道:不错,我确是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与吴畅走得太近。
不过,我也不喜欢戏弄他们。
无论怎么说,吴畅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若见了他的心上人受人戏弄而无动于衷,将来见到吴畅就无话可说了……王碧玉有些不解:你真是个傻子,我们正要找他的晦气呢,让他心上人受辱,让他的心滴血,这不是打击他的好方法吗?他若受不了刺激或疯或狂,或者心神不安,你不正可以一举战胜他吗?你的想法非常可爱,十分细腻,可缺少豪放。
这样固然可以伤害他,同时也可使他充满仇恨,一个充满仇恨的人是不好对付的。
这么说,你还是怕他呀?不!我不想使两人的争斗充满血腥,能分出胜负的方法有许多种。
王碧玉哈哈地笑了起来:这里的事交给我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要让她们再也别想抬起头来。
不知她怎么忽地对他们充满了仇恨,也许恨她们与她不一样吧。
叶宽冷笑道:那你走得就太远了。
怎么,你想帮他们对付我?王碧玉惊道。
这种可能性正在增大,都是因为你的任性。
王碧玉气得差点跳起来:好啊!你个甜言蜜语的小人,竟然如此忘思负义!你的那些誓言原来都是假的!叶宽笑了起来:我从不说过头话,生活的教训太多了。
我的誓言都是有条件的,只要你对我百依百顺,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相守白头。
如果你自行其事,与我对着干,这把刀就会告诉你一个最老实的办法。
你想杀了我?我想你没有误解我的意思。
我是一个毫无情义的人,但也有满腹柔情。
我杀人太多,绝不会为一个女人流泪。
王碧玉顿时百感交集,一切都弄得这么明朗了,相处也难了。
但她确是喜欢叶宽的,不想就此与他分手,势成水火。
她恨不得一下子杀了他,可又不敢动手。
她知道自己的手是软的,杀他时会手颤。
而他心冷似铁,杀人犹如切西瓜,不会有怜惜的。
比较起来,她是吃亏的,可想不出赚巧的办法,她唯有认了。
她勉强地笑了一声:我听你的可以了吧?叶宽也笑了:这就对了。
你要向她们那样,多一些温顺、怜悯。
王碧玉心中虽然不快,也只好苦笑不语。
老头子见他们又和好了,奸笑起来:白姑娘,既然你们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无情了。
王碧玉道:他是当家的,我有什么法。
你要想保住这个狼窝,最好对我们客气点。
老家伙哈哈地大笑起来:老夫一辈子打狼,什么样的狼羔子没见过?与老夫作对,你们的腿儿还欠长。
这时,黄娇一声大叫,猛地扑向拿着花瓶的日脑,她的毒痛上来了。
女人染上毒瘾,那样子是可怕的,眼睛大而无神,脸色苍黄,十指伸出如钧,咬牙切齿,一副拼命的模样。
她的功夫原是极高明的,染上了毒,功夫瞬间消散了。
虽然她还比一般人要强些,但对人已构不成威胁了。
高明的武学家最怕的就是毒,他若染上了,比一般人受害要深。
在这里,功夫愈深越帮倒忙。
这种毒绝不可以运功驱赶的。
日脑何等厉害,根本没把黄娇放在眼里。
她刚扑到,他挥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她的身子顿时在雪地上转了几圈。
但她并不回体,身体刚站稳,又不顾利害地冲上去。
她双目赤红,眼角欲裂,瞳孔里燃着渴望的毒火,她原有的生命完全被另一种东西掩盖了。
日脑这次没打她,嘿嘿一笑,飞指向她的乳中穴点去。
叶宽心中一动,侧身滑步,闪电般向日脑欺去,同时使出九粘十八抓上乘擒拿术,抓向玉花瓶。
日脑大吃一惊,急忙缩臂屈时向下按去,可为时已晚,陡觉手指一松,玉花瓶到了叶宽手里。
众人皆惊。
王碧玉见一切不可收拾,唯有叹息。
男人真是不可思议,转眼间他成了另一个人。
这与几日前的那个英灵多情的叶宽多么不相同啊!她竟然忘了他还长着一双毒牙。
老狼主失了宝物,怒不可遏了,眼睛闪出唯有群狼攻击可怜的牧人才有的深玄的凶光。
他奸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恶狠狠地问:小子,你以为你的那颗摇晃着的脑袋很结实?至少比你的那颗呆脑袋能经风雨。
老头子咬紧牙关,恨道:小子,你最好别把我激怒了。
否则我会象对付山林里的恶狼一样对付你,让你不得好死!叶宽哈哈笑起来:老东西,我若以为你的屁话也是一股西北风,就不会敲你了。
你若想象条狗一样地活下去,最钻进窝里去我杀过的人比你的叫喊要多,整个江湖都被我杀怕了。
你不要重复那种过去。
老家伙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拧,犹如狼尾扫地,双臂骤然张开,腾地飞起,使出他的得意神技玉狼神功,幻出八条臂影击向叶宽的要害。
在叶宽眼里,扑向他的几乎就是一条玉色老狼。
叶宽冷然一笑,双手交叉一错,旋腕翻花,使金刚无极手闪电般击向八方,去迎击敌人的八抓。
老家伙很鬼,见对方了得,身子在空中一滚,缩头屈腿,双手陡地一振,使出百爪掏心,十几道爪影抓向叶宽的小腹,身手快极。
叶宽毫不畏惧,急忙收腹斜摆,右手一式推星击月,晃出一排掌影击向对方的脑袋。
老头子骇然失色,急忙扭头弹腿,一式狼狈为奸向外逃窜,滚到两丈外的雪地上,弄得一头是雪。
叶宽没有追击。
轻巧地打开玉花瓶,看到了里面如雪粒似的东西。
这时,黄娇扑向了他。
伸手就抓玉花瓶,粗喘着叫道:我要!叶宽一晃玉瓶,弹出一粒雪精落入她的掌心里。
何月巧欢喜无比,连忙向嘴里放。
这时,慕容素等人也支持不住了,叫喊着扑向了他,叶宽感到一种颤栗,连忙把雪精抛向他们。
得了雪精,他们顿时安静了,沉入虚无缥缈的境界中去。
看到这种触目惊心的景象,叶宽不由担心起来。
这玩艺害人如此之烈,闻所未闻。
玉瓶里雪精不少,可以应付一阵子,但总有完了的时刻,那以后他们怎么活?老头子见自己的宝物毫无代价地让他们服食了,恨得眼喷火。
他冲着大马哈、二马哈叫道:快把宝物夺回来,把这小子剁为肉泥!大马哈、二马哈一点头,飘身而起,仿佛两个气球向叶宽飞去。
叶宽一惊,暗自称奇,两个小子状若狗熊,怎么动起来竟无重量似的飘逸?来不及多想、他身形一转,犹如龙卷风般向上飞起。
两个小子灵活得出奇,身在空中一扭又向他冲去。
叶宽无奈,只好急身泻地。
两个小子又跟上来。
叶宽大怒,双手向外刚形一划,使出百禅心法,抖出两溜般若掌影分击二人。
幽影一闪,犹如空中雁回头,两人电闪般绕向他的身后了,似乎毫不在乎他的内家掌力。
这对叶宽是个刺激,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挑战,自己的神功独上高楼,望天涯,不言愁,怎么面对这么两个无名角色束手无策呢?吴畅若处此境,也是这样吗?自己要找的是他,不是这两个东西呢。
若连他们也摆不平,那还称什么雄呢?他冷哼一声,身子向前一冲,抽出腰刀。
两个小子并不在意,飘忽一闪,从两边夹击。
这时,他们再不一味飘来飘去。
两人双臂扬起,急切向外旋击,犹如千手佛,声势骇人。
叶宽左腿向外一跨,利刀在肩上一横,闪电般使出削星法划出两条银亮的线来,仿佛要穿透大马哈、二马哈。
两人骇然失色,急身弹射,但已经晚了。
电光石火之间,血雨迸洒。
两人的脖子上各挨了一刀,跟跄倒地,看来活不成了。
他们小看了叶宽,否则不会败得这么快的。
这下惊诧了老家伙的鬼头日脑,他们还没碰上过这么扎手的人物呢。
鬼头日脑不敢怠慢,两人向一处一靠,急身分开,使出阎王追鬼身法,犹如两个幽灵向叶宽欺去,其势不可小瞧。
叶宽心头一震,这两个小子似乎更难对付。
他们似有若无,踏雪无痕,仿佛水中虾绕着鱼儿,一眨就不见了。
他们各有一根利锥,黑沉沉的,刺着就别想活了。
叶宽抖擞精神,身子腾然蹿起,居高临下对付他们。
两个小子也不傻,他一纵起,他们就向一边闪去。
几次没能得手,叶宽有些火了。
收拾不了这两个鬼东西还行?他心一横,使出绝命杀手。
两个小子刚欺过去,他一振长刀,薄刀成了弧形,随之甩出。
霎时间,一团飞旋的刀光犹如坟头似地扩展开来,包围了鬼头日脑。
两人没经过这阵势,心惊胆战,急忙用利锥向外拨打。
两道黑影与刀光一碰,当郎两声,利锥被削断,鬼头日脑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见了阎王,尸体被劲气震出老远。
他们的身手原是不弱,几乎都在慕容素之上,轻功尤其高明,怎奈他们碰上的对手太强了,唯有倒霉。
叶宽时刻不做第二人想,刀与人百炼成钢,连王碧玉都怯他了。
这不是容易做到的。
老狼主见爱将惨死,狂怒之极,大叫一声向叶宽扑了过去,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叶宽侧身一退,长刀划起一道云一样的劲气向他劈去。
老头子并不躲,手中突然多了两把钩子似的东西。
叶宽一惊,知道老头子打起同归于尽的主意。
他一声长啸冲天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翻,成了倒挂金钟式,手中刀飘然旋起,一式划海分星,幻起厚重庞大的雪色刀影向老家伙的头顶劈去。
老头子知道躲已不及,双手一抖,两道乌光射向叶宽的眼睛。
他把手中的钧子掷出去了。
叶宽欲回刀削钩,忽见两道刺眼的银光闪起,把射向他的钩子击落,他的刀顺理成章地砍了下去。
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仿佛切入豆腐里,老头子被劈成两片,鲜血洒向雪地,白的红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碧玉咯咯地一笑:好人儿,我的心还是向着你的吧。
叶宽笑道:你倒机敏呢,多亏了你的暗器。
黄娇忽道:这里没有一个好东西,杀死他们,杀呀!她向那群狼滩人冲去。
她又有点疯了,染上了毒瘾,会疯得更彻底。
狼滩人吓坏了,霎时四下逃散。
没有了狼主,他们也没法儿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黄娇自然追不上吓怕了的狼滩人,一下子扑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吃雪,并不住地傻笑。
慕容素等人站在雪地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江湖磨炼人,江湖多摧残。
你一旦走进去,似乎就由不得你了。
他们就觉得似乎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魔鬼了。
他们看不见魔鬼。
叶宽看了一眼雪地上的尸体,又扫了一下文明等人,忽儿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了:把他们扔下不管,似乎不妥;与他们混在一块,那就背上了沉重的负担,这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王碧玉乐哈哈地笑起来:好人,想找事就有事干,现在麻烦了吧?让他们听天由命绝对比现在简单。
叶宽淡然一笑:你平日狡猾多端,我想听听你下一步的打算。
王碧玉白了他一眼:我的主意再好,你不听也是枉然,把牛眼一瞪,谁还敢再言。
我的性子急,你知道了就没事了。
王碧玉低头思忖一下,笑道:带着他们是个累赘,扔下不管非良策。
我看不如干脆把他们打发了算了。
这样人不知鬼不觉把他们埋在深山,谁也不会疑心是我们干的。
叶宽哈哈地笑起来:好大的胆子,胜过须眉。
可你这么做为了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为了不受拖累。
这样杀人理由不足,我不会接受你的高见。
你杀这里的狼主理由就充分了?当然,他们罪大恶极,势在必杀。
王碧玉气哼哼地说:既然你打定主意不听我的,还问我干什么呢?叶宽笑了:我问你是希望你有好的主意,不是打算听你的糟透的主意。
王碧玉瞥了一眼文明,笑道:你看他精神都变了质,还留着他干什么?文子清倏然心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确实,这么活着不如地下长眠。
他冷冷地说:你想杀掉我们,未必能办得到呢。
他想激怒她。
人影一闪,啪地一声脆响,文明被她一掌打翻,头扎进雪里。
你大看得起自己了,杀死你们并不比猎获一条狼难。
你起来挑战呀?文明几乎被打散了架,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待看清她的位置,一头撞了过去。
这种打法出自他这种有高深修为的人身上,是多么的惨淡。
可见他的灵魂与肉体几乎都被再造了。
王碧玉还要给他点厉害的尝尝,叶宽一把拉住了她:我记得你对小白脸是下不了手的?他已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了。
文明的心仿佛被刀扎一样,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奈。
他想强迫自己使出力量来,可周身空空如也。
慕容素的心里也不好受,文明被人戏弄,她感到受辱的就是自己,她想发出象样的呐喊,终没有开口。
她想不通,自己的命运何以这样坎坷不平,为什么灾难总是突然加身,自己连一点抵御的能力都没有?人怎么能这么渺小?她心中激情澎湃,却理不出个头绪。
叶宽冷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叹了一声:该当我倒霉,还是一同走吧。
王碧玉冷笑道:我看你没安好心。
叶宽笑道:面对一群女人,你还能指望我不想入非非吗?我并不怕别人说我是个色鬼。
王碧玉没招了,只好妥协。
他们慢慢腾腾上了路,踏着积雪向山外走去。
慕容素等人走了没有多少里路就不行了,浑身酸乏无力,几乎要坐到雪地上。
王碧玉说:看得出,他们要犯毒瘾了。
狼滩里的这套摆布人的把戏是很毒的,我早知道,但还没有听兑过谁逃过了它的折磨。
叶宽盯了她一会儿:毒瘾就这么难除吗?不错,任你武功通天也除不了它。
叶宽点了点头:那狼滩人怎么对付毒瘾的?除了继续服食,别无他法,到死方休。
那狼主无疑也服食过这种东西,他看上去怎么挺精神呢?这可能与他常年吃狼肉有关。
他也服药,我就见过一次他痛不欲生的样子。
叶宽嗯了一声:但愿这些雪精能维持到与吴畅相遇,那时就该他上场了。
若是雪精没了,又遇不上他呢?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雪山可以作证,我够朋友了。
这时,刮起了大风。
干冷的风嚎叫着直往人衣服里钻,被风卷起的雪粒子打到人脸上生疼。
文明等人感到了寒风的阴冷。
叶宽望了一眼被风刮起的迷蒙的雪雾,不由犯愁,这些家伙不想走了,到哪里去避风呢?还是王碧玉有术,她大声说:快点走,到前面就给你们食雪精。
黄娇第一个来了劲,笑嘻嘻就往前冲。
慕容素等人多少也来了些精神,努力前行。
走了没几步,慕容素就流下了泪,心酸无比,被人诱惑着前走,自己成什么人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听食雪精就有了劲,那是从哪里来的力量?自己的灵魂真的交给了魔鬼,不听自己使唤了吗?这是堕落啊……她的心儿欲碎。
几个人怀着希望朝前走,鼓了好几次劲,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这里比不得江南风光,小镇上冷冷清清,唯有一条大街。
在小镇中央有一家客栈,门半俺着。
他们走进客栈,文子清等人就不行了,浑身开始发颤。
叶宽连忙让他们服食雪精,再体验一回飘飘若仙的滋味。
片刻,叶宽吩咐店老板弄些吃的,他们要在这里注下。
桌上摆好了酒菜,他们吃了起来。
这时,从外面涌进来几个小要饭的,大都十来岁的光景,破衣烂衫。
他们看见热腾腾的菜,白白的饭,立即围到桌旁。
店老板过来赶他们,几个小子便转着圈与他周旋,就是不走。
店老板没法,只好听其自然。
他们又回到桌旁,盯着桌上的饭菜。
高一点的小子还向同伴分配任务,你看着桌上的那样菜,他盯着碗里的三鲜汤。
叶宽觉得有趣,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它们刚属于我们所有,你们就要分割包围?稍高的小乞丐睁大饥饿的眼睛:有福大家享,你们吃第一遍,我们吃第二遍。
多给留点,别吃光了。
叶宽轻轻一笑:你们想不想吃第一遍?当然想。
有个大哥已让我们吃了第一遍,真不错。
大哥,你有什么事,说吧!叶宽摇了摇头:我只喜欢有趣的事,你们吃第一遍肯定比吃第二遍有趣。
几个孩子笑了起来:你真是我们的好大哥。
叶宽一挥手,冲店老板说:给他们也弄桌饭菜,钱我来付。
店老板应了一声,快活地去了。
工夫不大,几个孩子便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吃饭和打仗差不多,你争我抢。
过了一会儿,老实下来,这时他们发现饿肚子装不了桌上的好东西。
叶宽这时笑了:使劲吃,连下顿的也吃上。
咳,要是能借个肚子用就好了。
王碧玉咯咯地笑道:那找你的妈去吧。
我妈跟人家跑了,就是因家里的饿肚子多。
你倒是不错的,就做我们的妈吧。
王碧玉几乎乐不可支了:我倒是想要你们,可你们得保证别带着空肚子。
几个小子傻了,咧着嘴不说话了。
叶宽笑道:别听她的,没妈管着才自在呢。
你们别指望天上会给你们掉下来一个有钱的妈。
一切要靠自己,你们并不傻吗。
几个孩子瞪着眼点了点头,神色是晴朗的。
文明看着他们,悲从中来,不由伤心流泪。
他忽觉得自己与小乞丐也无什么区别,可怜无奈。
到了春天他们就不冷了,自己的春天在哪里?这是人生吗?胡仙没有太多的感觉,反正不幸已落到自己头上,让一切灾难涌过来吧,毁灭自己吧!归飞霞几乎也不想什么,一切全完了,能乐且乐吧。
她觉得死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她希望能从永恒的死亡里找到欢乐。
黄娇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唯有嘻嘻哈哈。
慕容素的痛侮最深,仍无解脱之法。
众人各怀心事,脑袋里时清时浑。
奇怪的是,他们几乎没有想起过吴畅,也许他们把他忘了,也许已没心力想他。
叶宽不愧是高明的观察家,这个问题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
难道雪精彻底摧毁了他们,连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人也忘了?也许这对他们是极大的不幸,对吴畅想必也是同样的光景。
那对我呢?是有害还是有利?我虽不是坏蛋,但对我有害的事还是不会干的,这就是人,否则就成了别个。
那也许是一块石头,一句格言。
我就是我,是不能变的。
他的想法无疑是明确的,遗憾的是这事到底对他有利还是有害,却明确不起来。
这不是容易明白的。
他思忖了一会儿,决定暂时丢开这个问题。
他盯了几个孩子片刻,笑着说:第一遍比第二遍吃起来有何不同?稍高的那个孩子说:第一遍菜多,第二遍汤多。
叶宽和王碧玉哈哈地笑起来,客栈里的气氛为之一改。
叶宽道:前几天那位大哥为什么请你们吃饭?他让我们帮着他找一个人。
找个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女人,她叫黄娇。
众人为之一怔。
叶宽笑道:你们认得她吗?不认得。
那位大哥说可以问。
怎么问?见了江湖模样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就问。
可我看到的是你们进来就围桌子。
还没开始呢,吃饱了再问也不迟嘛。
你们若是找到了她怎么办?那就告诉那位大哥,他会给我们许多银子。
你们怎么找他?文明突然插嘴。
这个保密,我们自有办法。
叶宽道:那你们就去找那位大哥去吧,黄娇就在这里,你们可以不必害怕冬天了。
几个小子跳了起来:真的?文明一指黄娇: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几个小子一下子围上了黄娇,小眼睛盯着她看。
少顷,他们旋风似地冲出了客栈。
他们跑出没有多远,那个稍高的孩子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们等着,别走。
他转身又一溜烟去了。
叶宽等人吃过饭,便进人客房里休息。
黄娇似吟如唱,不知她哼的什么调子。
慕容素躺到床上,身子顿时酸软了,想起来都感到缺乏力气,两眼呆呆地看着屋顶。
渐渐地,屋顶的颜色退去,浮出莽莽群山,云海深厚飞动,闪烁着不可知的魅力。
这时,太阳从云海里钻出,竟是黑色的,它没有丝毫光芒,反而在吸收人间的亮色。
深邃的黑色越发浓重了,太阳内部出现了一条通向幽暗的道路,在那条深不可测的路上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她极力想分辨出来,陡地发现自己的眼睛也全成了黑的了。
她吓了一身冷汗,弄不清刚才是不是幻觉。
她想向房外看,处面也上了黑影。
骤然之间,世间一团漆黑了,包括她的心灵。
不知何时,她忽觉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在向下坠落。
她努力去分辨,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死亡吗?世界完了!等她从幽深的世界里浮出,天又亮了。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玩笑。
她唯有发呆。
外面传来黄娇的歌声,她在堆雪人。
工夫不大,她叫了起来,仿佛受了炮烙。
文明等人听到她的喊声,心底顿时泛起莫名的痛苦,他们几乎能看到血管里升起水泡一样的东西。
叶宽知道他们又犯了毒瘾,急忙再给她们服食雪精。
他知这是饮鸩止渴,但他别无良策。
他不能看着他们死去或者去作孽毒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他们平静了下来,叶宽才松了一口气。
王碧玉被他这种认真的态度逗笑了:允弟弟,你好象变了一个人,一个有耐心的人。
叶宽怔了一下:这怎么可能,我还是以前的那个人。
王碧玉摇了摇头:不对,你的血腥气在慢慢交淡,你的身上开始出现阴柔。
你的目光也在变,不象以前那么冷厉刺人了。
叶宽吓了一跳,忙道:坏了!这么说他们拖累了我,磨去了我身上的勇气。
王碧玉笑了起来:活该!谁让你不听我的呢。
叶宽哼了一声,牙咬得格格直响。
慕容素忽道:磨去心中千丈气,方见英雄真本色。
没有了凌然之气,说明你又上了一层楼。
叶宽冷笑道:你当然不会和她一个鼻孔出气,你们的目的不相同吗。
慕容素勉强一笑:不对,我讲的是实话。
只有磨去心中角,方见四面八方圆。
这样才能从容自如。
我从来没见过吴畅外溢的凶悍之气,你得承认他并不不比你差,虽然他远不如你风流潇洒。
我想,该你得的,你一定能得到。
叶宽被她一赞,心中大乐,看来这个昔日的绝世美人对吴畅的印象并不佳,这对他来说不亚于胜了吴畅半筹。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强过他一些,无论是哪方面,都是不错的。
他得意地笑起来,进入了忘我之境。
慕容素不知他何以如此开心,她讲的是实话,值得这么乐吗?叶宽发现自己有些失态,顿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你以为吴畅的竞技状态一直是良好的吗?慕容素难得地笑了:假如排除了他相当好的一面,我想也还有相当多阴暗。
你不要试图否认他是一个和你一样活生生的男人。
他的素质并不高,他为何能有今天的成就,这是一个硕大的谜。
叶宽点了点头,暗自称奇,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可惜她已经丑了,否则……他收回杂乱的念头,轻笑道:你以为什么样的高手是最好的高手?永远不被人杀。
他若是个男人,就如吴畅;是女人,就如昔日的我。
这也许还不完全,我可以再给他相当多的优点:来去如云霞,飘荡天际端,不受他人迫,有爱亦有恨……叶宽长叹了一声,心里很不痛快,有些失望,又有些嫉妒:为什么是男人就如吴畅而不是别人?这很简单呀,他是我的亲人。
王碧玉咯咯地一笑:你若想那人,就来问我。
祝福是女人的天才。
叶宽淡然一笑,没有言语,也许丑鬼是对的,她不可能为别人高唱赞歌。
也许我也不该帮助他们,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相干?他举步欲走,忽又改变了主意。
好人还是做到底吧,因这么点小事把他们扔下不管,那心胸也就太令人担忧了。
他扬头望了一眼天空,走到街上去。
这时,那几个小乞丐和一对男女跑了过来。
恰巧,黄桥忽地冲出客栈哈哈大笑。
黄宁看见妹妹连忙大叫:妹妹,你怎么了?他觉得那笑声有点儿不对劲。
他的老婆林之君也叫道:巧妹,我们找你来了。
文明等人这时也到了街上来。
黄娇冲哥哥嘻嘻一笑:妹妹,谁是妹妹,是你还是我?她又迷了。
黄宁的一颗心差点儿凉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疯了吗?妹妹,站在面前的是哥哥,我是哥哥!黄娇嘻嘻一阵傻笑。
黄宁哭笑不得,猛地转向文明:她这是怎么了?文明叹了一声:你想让我说什么,她的样子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我要知道详细情况。
这不大可能,当时你没有在场。
我能告诉你的是她和薛不凡打了起来。
薛不凡十分狡猾,一反手击中了她的后脑勺,她就失常了。
黄宁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骂起来,把薛不凡拉过来砍一百刀他也不解恨了。
他难过地看了一眼并不觉悲哀的妹妹,低沉地问:还有办法让她恢复过来吗?文明摇了摇头:也许杀了姓郑的她会好些。
黄宁眼里顿时充满了血腥之光。
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恢复过来有什么好,还不如这么自在呢。
人世悲哀太多,欢乐太少,在她眼里可是一切都倒过来了呢。
众人一惊,忙扭头去看,竟是红母一世,几乎没有谁见过她。
黄宁恨却不少,叫道:一派胡言!若是这么好,那你也把后脑勺伸过来,让我狠狠地揍一下!从此也无烦恼。
红母一世淡然一笑:小伙子,这么冲着一个老人叫可不礼貌,我是好心呢。
你的好心最好还是留给自己吧。
听见你的这种昏话,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是换了你,那是要出人命的!红母一世哈哈地笑起来:你这么冲我直叫有什么用呢?救人要想办法,这就是你的办法吗?黄宁听她言外有意,软了许多: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伙子,不要乱讲吗,天下这么大还能没有办法吗?你不知道的事不要一派胡言。
黄宁觉得也许有求于她,于是笑道:前辈,有什么办法能使她恢复如常呢?小伙子,这还象句人话。
我也许没有办法救她,但我知道难能救她。
黄宁的脸色一亮:谁能救她?我的一位好友,她不但能让人不疯,更重要的是她还能让人疯。
我正好要去那里,就做一次善人吧。
黄宁顿喜:多谢前辈相助,晚辈永世不忘!红母一世说:我的这位好友脾性很怪,你们见了她要格外恭敬。
她不喜欢别人扬头,你们到时候就往地上看好了。
叶宽笑道:那也不许看她了?不错,她平生最讨厌别人瞅她。
王碧玉笑了起来:那她一定是威震南江的麻姑了,她一脸漂亮的麻子,人们暗地里称她‘坑人’。
红母一世脸色一寒,有些厌恶地说:你知道得真不少,我不知道你是否天生长着一张损人的嘴!王碧玉咯咯地一笑:我还长着一双天生的杀人的手呢。
那这双手一定不错,伸出来我看看。
你想拿去吗?办不到,你不要大会生气。
红母一世两眼眯了眯,闪出骇人的厉芒,仿佛是飞向对头的麦芒刺。
贱婢,你以为我老了?我的手还硬着呢!那是你的事,我并没有希望你长着一双婴儿手。
红母一世的嘴角跳动了几下,终于怒不可遏了。
她身形一旋,犹如疾风扑上,右手绕起数道爪影抓向王碧玉的面门。
王碧玉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没有还手,拧身斜飞,动作轻灵之极。
红母一世一抓扑空,顿时停止了进击,她感到对方是个扎手的角色。
叶宽这时笑道:前辈,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对谁都这么讲话,是有名的小辣椒。
王碧玉乐了:好人,你不要在众人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对你可是温柔着呢。
红母一世长出了一口气,冷道:我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否则也活不到这年纪了。
黄宁连忙也说好话,陪小心。
红母一世想一走了之,终不能拿定主意,那样就显得心胸太狭窄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说:你们跟我走吧,她离这儿不远。
黄宁连忙拉着妹妹就走。
黄娇走了几步,又挣脱开来,她不想走。
叶宽知道是怎么回事,轻笑道:我们也一起去吧,呆在这里也没事干。
众人无异议,一同随红母一世而去。
走了许久,前后仍是一片茫茫,他们才觉得绝不是不远,这样走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地上的雪很硬,踏雪声他们感到刺心。
叶宽道:前辈,我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到?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你应该知道他们走得有多慢。
若是我们飞掠起来,片刻就到。
叶宽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前辈言之有理,也许我们走得并不远。
他们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一阵子,到了起伏的群山前。
雪把一切都盖上了,横卧的群山宛若醉了的玉龙,给人无限的空远感。
凛冽的风袭来,他们打了个冷战。
怪哉,这里的风似乎不同于别个,特别寒,仿佛洗过了似的冷得纯粹。
他们顾不了这些,顺着一条小道上山。
爬了好一会儿,来到大山的半腰。
他们向北一拐,到了几间石屋前。
石屋不大,门朝南开着,披上一层银装与雪山浑成了一体,远看难以察观。
中间的石屋传出有节奏的敲梆声,仿佛大山的声音,这是雪山上最动听的音响。
红母一世喜道:她在里面,你们不要进去。
她一个飞步跨到了石屋门口。
麻姑是个四十多岁样子的人,身材高大,可以说是威严的。
她脸上的麻子不少,可并不让人觉得丑陋,说是漂亮的麻子也非刻薄的话儿,倒是中肯的成分居多。
她正在敲木钵。
红母一世冲她一笑,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两人许久没有相见了,相会在雪天,多少让她惊喜:我料到你会来的,但不是今天。
假如我改变一下日期,你料得并不错。
若不是挑上了一件闲事,也许明天我们才能说上话。
两人乐哈哈笑起来。
红母一世走进屋里去,坐到麻姑的对面。
揽上了什么闲事?麻姑笑问。
有个女孩子疯了,我看其可怜,便引荐到你这里来治。
事先没打招呼,心里正打鼓呢。
咳,你真糊涂了,这年头做什么好人呢?雪天里没事干做什么呢?这也是一桩事吗。
若不是看在雪天里行走不易,我真不给你面子。
所以我雪天来没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麻姑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和漂亮的麻子都闪出一种光彩,令人惊奇。
麻子们在她脸上好象闪电般地又重新分布了一次,做出应敌的姿态。
脸上的麻子也能杀人吗?这应该是一个谜。
她淡然一笑:让那姑娘进来吧。
红母一世连忙向黄娇招手。
黄宁推了一下妹妹,黄娇颠颠地走过去。
她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对她来说世界没有禁区,走进石屋里也许意味多食一次雪糕呢。
黄桥跨进石屋里。
看见麻姑,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听,仿佛借别人的,她还没习惯过来。
红母一世抓住她把她按到麻姑腿边。
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便不动了。
麻姑掀起她的眼皮看了一下,大吃一惊,脸上的麻子好象一下子都跑到了额头上。
红母一世甚感奇怪,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麻子。
怎么,难道她疯过了头?不是,她疯得邪门。
整治疯病我相信放眼宇内无出我右者,我看不好的人就没人能治了,她唯有疯到极点自生自灭。
红母一世瞪大了眼睛:她疯得真有这么重?到底是怎么个邪门法?麻姑叹了一声:一般的疯子伤魄不伤魂,而她已经没有了灵魂,这还不邪得可以了吗?红母一世老脸一沉,有些替黄娇惋惜。
她注视了一会黄娇那并不灰暗的眸子,笑道:我知道你有‘疯魔上九心法’,施展你的奇技能给她治一下吗。
麻姑有些不快:你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用什么法都不行了,何况我的‘疯魔上九心法’,也被人偷去了。
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疯魔上九心法’修成。
红母一世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若是修成了,能治好他的疯病吗?不能,她已没有了魂灵,上九心法对她无能为力。
除非再修成‘九幽搜魂大法’,这样也许还有几分希望。
红母一世轻叹了一声,松开了黄娇。
黄娇恢复了自由,嘻嘻地冲着麻姑笑:真好看,你脸上有许多星星。
麻姑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她:丫头,赶快摘星星,把它们全摘下来。
黄娇摇手道:我怕,星星好冷。
麻姑大失所望,把她推到一边去。
红母一世弄不清怎么回事,忙问: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哪里来的星星?麻姑咳了一声:她眼里的那些星星就是我脸上的坑,这些都是‘气坑’并非天生所有。
我若修成‘疯魔上九心法’,它们就会自动消失。
她能看见‘星星’,说明我已有造化。
她若能摘下‘星星’,我就大功告成了。
我不疯不傻的,怎么看不见星星呢?那是你脑袋里还有灵魂,有灵魂就不行。
红母一世苦笑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想不到麻子就是闪光的星星,怪不得它是漂亮的。
黄宁等人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便不再重视红母一世的告诫,围了上去。
王碧玉分开众人,一下子冲进屋里去。
麻姑看了一眼王碧玉:你也疯了吗?是的,假如外面的寒冷能办到的话。
麻姑大为不快,这么放肆的女人实不多见。
她正要喝斥,叶宽、黄宁也走进石屋。
黄宁躬身一礼:前辈,我妹妹的病治好了吗?他还没忘了低着头。
麻姑哼了一声:她疯了有多久了?黄宁迟疑了一下:大概三四天吧。
那也得三四天才能治好。
黄宁连连点头,恭敬无比。
王碧玉一拍黄娇的脑袋,笑道:妹子,她是怎么给你看的?黄娇伸手就掀王碧玉的眼皮。
麻姑暗自诧异,看情行她并不太疯呀,这是怎么回事?她皱眉思忖了一会:她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叶宽笑道:这是肯定的,雪精。
他拿出玉花瓶晃了一下。
麻姑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邪门,疯子服雪精,大罗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了。
黄宁骇然失色:前辈,你怎么能说了不算呢?麻姑不乐地问:我说了什么?你不是说三四天就能治好吗?你们没把全部情况告诉我,当然也只能知道一部分情况。
我并非不想救她,实则无能为力,世上没有人能解得了雪精之毒。
黄宁的心一下子沉到冰山底下去,脸白得如雪。
苍天无眼,专磨好人!他几乎要叫起来。
想起兄妹俩万里奔波,他止不住泪水涟涟。
黄娇见哥哥哭了,不知牵动了她哪根弦,连忙用衣袖替他拭泪。
这一幕连麻姑都感慨万千,周身的血飞流起来。
任是毒雾魔情千万重,也遮不住兄妹情血光闪闪。
太感人了!叶宽呆了一下,低沉地问:前辈,世上有什么东西能代替雪精呢?你也想弄出一种害人的东西?不,我怕他们服食完了雪精毒痛发作时熬不过,想找一种替代物减轻他们的痛苦。
麻姑摇了摇头:这不是办法,你别枉费心机了,一切顺其自然吧!王碧玉说:依着我,早该把这些劳什子扔了。
趁他们中毒不深让他们熬,熬过了是福,熬不过是活该。
犯不着成天为他们磨心。
叶宽白了她一眼:你的脑袋里什么时候多一点让人高兴的东西就好了。
王碧玉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布允有了怕意,也许有爱。
慕容素说:你把雪精扔了也好,熬不过就任它去,人何必活得那么凄凉。
叶宽嘿嘿一笑:我自有主张,你放心吧。
我们得快点向印度靠近。
红母一世道:那你们就快点走吧,我白搭一回好心。
麻姑轻笑说:这里离印度已经不远,慌什么呢。
你们要走捷径,也许还要靠我指路呢。
叶宽思忖了一下,觉得在此停留一下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下来。
麻姑拍了一下巴掌,从西边的石屋走过一个丫头来。
麻姑吩咐道:用嫩雪泡茶招待我们的客人。
叶宽笑道:前辈,这嫩雪何来?麻姑说:当然来自天上,就是最先落到地面上的雪。
嫩雪泡茶至少有三个好处,清肺润心明目。
还有一个好处,祛火解毒。
对你们也许好处不止这几个呢。
叶宽道:前辈何以想留下我们呢?贫尼静极思动,不希望你们如过眼烟云,你以为我还有别的企图?前辈一代高人,我怎会有不敬之想呢。
只是我觉得你这里没有这么多床铺。
麻姑笑了:我是很少睡的,自然就忘了你们的习惯。
我这里两三张床还是有的,挤一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叶宽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王碧玉道:我若留别人住下,一定另有想法,这不是很好的收拾人的机会吗?麻姑脸一沉:既然你们这么想,那就远走高飞吧,我不沾你们的光。
叶宽哈哈地笑了几声,训了王碧玉两句。
雪茶端了上来,每人一碗。
茶是清澈的,有种淡香,清润之气可感。
叶宽与王碧玉细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毛病。
文子清等人把茶喝了下去,也没有不良反应。
麻姑与红母一世也喝了下去。
叶宽和王碧玉不好再犹豫了,只好把茶喝了。
麻姑很满意,点着头笑了。
叶宽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轻笑道:前辈,你们在茶里放了什么?麻姑笑了起来:傻瓜,这种事也问得?你慢慢会感觉到的。
少顷,他果然感觉到了,身子轻飘了起来,象雪花,有力也使不出来了。
他骇然欲死,这下可全完了。
王碧玉的感觉比他的更妙,连自身的重量也找不到了,她的心更凉。
麻姑哈哈大笑起来,多少年没这么开心过了。
红母一世也飘飘的,老脸一变再变,她也着了道儿。
麻姑说:我的手段怎么样?红母一世急道:我们没有过结呀?我们当然是好朋友,我要的是他。
她身形飞起,举掌向叶宽头顶罩下,掌劲凌厉,大有把他拍扁之势。
叶宽大骇,拧身欲逃,已有些力不从心,他后悔极了慕容素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欲助他一臂之力,却浑身无劲,唯有呆望着,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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