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有些哭笑不得,眼珠动了动,淡淡地说道:是不是有点后悔了,想当观察员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哪能后悔呢!就是闷得慌,咱俩聊天吧!陈恭澍虽然见识了黄历的试**度,但打人不比打物,在乱糟糟的场面下,在众多保镖的围护下一枪毙敌,能亲眼看到这种效果,那才真够刺激。
而且曾澈和他私下说过此事,如果狙击真的能够完成这种高难度的行动,那军统就有大力展并推广此种技术的必要。
所以,陈恭澍的自告奋勇,也有着考察的意思在内。
聊天呀,行,聊什么呢?不是什么人生和理想吧?黄历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聊就聊些有趣或是新奇的,人生和理想吗?算了吧,越说越困。
陈恭澍嘿嘿笑着,冲黄历眨了眨眼睛,说道:黄兄,知道天津有哪些好玩的去处和新鲜的事情吗?嗯,嗯,不知道。
黄历摇头道:就是北平,我也是随便逛了逛,天津,就更别说了。
等行动结束,我陪黄兄在天津好好玩玩儿。
陈恭澍有些炫耀般地讲述起来。
天津有曲艺之乡的美称,不仅是因为天津是北方曲艺的祥地,培养出如万人迷、小蘑菇、高五姑、张寿臣、马三立、骆玉笙、史文秀等一批曲艺名家,还在于天津有广大的观众群体。
小梨园、大观园、中原游艺场、玉壶春、庆云戏院等都是天津著名的杂耍园子,文明戏、话剧也曾在天津兴盛一时。
天津还是华北主要的影片放映区域,美国各电影公司的影片在上海放映后,便直接运到天津,不仅度快,而且数量大。
三十年代末,天津有五十家左右,其中设备条件好的有光华、平安、大光明等。
另外,天津的舞场也很盛行,有圣安娜、惠中、丽者、永安、仙乐、小总会等,多集中在劝业场、小白楼一带。
当时全市舞女约有近三百多人,多来自津、沪、港三地,也有从北京、青岛、哈乐滨来的。
她们的出身很复杂,有从火炕中跳出来的青楼女子,有放弃寒窗苦读的学生,也有离婚的弃妇和下堂的娇妾。
舞女的收入一般从舞票中提成,不过她们也多暗操皮肉交易。
陈恭澍讲得头头是道,却并不是很粗俗,这也是他得名辣手书生的缘由。
不仅是职业杀手,而且他还精通编辑,能写一手好文章,晚年出版回忆录英雄无名系列,因深入揭露军统内幕,曾一度成为台湾出版界的抢手货。
黄兄,上妓院找女人不时兴了,我带你去舞厅,那里各种风味、各个地方的都有,包你满意。
陈恭澍为自己前面所说的做了个小结,似乎听戏、看电影都不能证明两人关系的亲密,只有一起去玩女人,才是同志加兄弟的感情。
陈恭澍讲得很生动,黄历笑眯眯地听着,不时插话询问,这些社会常识充实着他的大脑,丰富着他的阅历,而且这也真是打时间的好手段。
对了,我在你家里看到一本《人体解剖学》,难道黄兄对行医很感兴趣?陈恭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随口问道。
嗯,怎么说呢!黄历想了想,说道:或许以前有过这方面的学习和经历吧,你知道,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行医也不错,是个很好的职业掩护。
陈恭澍说道:如果黄兄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介绍个天津名医,黄兄可以跟他学到一技之长,或者说是绝技。
什么样的一技之长,说说看。
黄历表示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天津混混儿多,而混混儿们之间被打折臂、腿是常有的事,于是便有应运而生的正骨科。
据说正骨科的创始人姓苏,当时被称为苏老义,天主教徒,是跟法国人学来的绝技。
骨头折了,不用开刀,只凭手摸,即知伤势如何,什么地方折几块和折的程度。
他两手隔着肉,便能对好骨。
敷上药,圈竹蓖,系绷带,再给几丸药吃。
受医人伤好后恢复正常,不留残疾,阴雨之日,不觉痛痒。
而且,若有人在苏先生手里花一笔巨费,买瞩给受伤者留些残疾,也使人或者拐瘸,或者阴雨痛痒。
治伤的找到跟前质问,他也承认,并云如欲完全治好,仍需挨两遍痛。
有的听了,立时将残腿搭在门槛上,用斧头自行打折,求他重新另冶。
黄历听完之后,对苏氏正骨也颇感兴趣,不照x光,不开刀,不手术,即能把断骨病人医好,这确实堪称绝技。
而自己对人体解剖学也有所涉猎,真学起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还没来得及细问,一辆汽车开了过来,红色的小旗从车窗内探出,不停摇动。
那是在远处高地负责侦察的人员,用望远镜看到目标车队出现,便立时抢先开过,向各个地点的人员示警。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陈恭澍也立时停住了口若悬河的讲解,举起望远镜,眼都不眨地望向前方。
黄历再次拉动枪栓,检查状况,然后将手从暖套里抽出来,轻轻活动着手指,长时间的等待,终于来了,他竟有一种极度期待的感觉。
聊天打屁中,两个多小时感觉很快就过去了,而现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却过得异常缓慢,难熬的感觉,陈恭澍用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车队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六辆汽车?陈恭澍抑制住揉眼睛的冲动,这与情报上不符,但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开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卡车,车厢被帆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后面跟着的是五辆轿车,保持着七八米左右的车距,度不快也不慢,象一只多节的爬虫沿着公路行驶过来。
寂静,陈恭澍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偷偷瞅了黄历一眼,黄历的枪慢慢转动着,他也通过瞄准镜在观察着车队。
第一百章 一枪绝杀(拜求收藏)轰隆,仿佛晴天霹雳,不,比霹雳更震耳,更惊人。
漫天的雪尘、泥土、石块飞扬而起,烟雾腾腾,一下子包围了最前面的那辆卡车。
车队嘎然而停,枪声随之响起,负责拦截的行动人员藏在路旁的树林里,向着车队开枪射击。
三个人,两杆老毛瑟,打完弹夹里的子弹就撤退。
他们的目的不是伤人,在那个距离想射中也不太容易,他们要让敌人惊慌失措,逼迫池宗墨下车躲避。
烟雾很快被寒风吹散,车队最前方的卡车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得侧翻,从车厢里爬出了几个人,竟然迅架起了一挺机关枪,开始还击。
他妈x的!陈恭澍心中暗骂,日本人还真把池宗墨当个宝了,竟然偷偷派出了军队护送。
可惜,用导火索控制爆炸时间到底不如用电引爆精确,再晚一秒钟,那辆卡车连同里面的日本兵都得上西天。
不过,这一下子也把卡车里的日本兵弄得狼狈不堪,猛烈的撞击后,只剩下这几个家伙能做出反应。
枪声如爆豆般密集起来,老毛瑟枪的声音显得零落而可怜,车队里的警卫纷纷跳下车,趴在路旁,或倚在车后,用手枪猛烈还击。
第四辆轿车,现目标。
陈恭澍的声音有些颤,计划中的第一步顺利实现,池逆宗墨终于露头了。
黄历迅将枪口移动,他的瞄准镜不如陈恭澍的望远镜视界好,现目标也便稍晚一些。
车队的警卫一部分在还击,一部分在向第四辆轿车靠拢,他们用身体掩护着一个矮胖子下了车,向路旁的道沟里隐蔽。
没有机会,黄历的枪口缓缓移动,想在人丛中找到空隙,但池宗墨的身材矮,保镖都身高体壮,而且防护甚严,没有合适的角度和空当,他迟迟没有扣动板机,只有静静地等待。
在这几十秒中,黄历的手指,一直紧扣在枪机上,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瞄准镜中的生命,对,就是那个粗壮得象头狗熊,而且还呼喝指挥的家伙,他的生命立刻就会消失。
这种感觉,使他感到很兴奋,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他!黄历,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是他!也可以手下留情,放弃剥夺这个生命的机会!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境的感觉,占据了黄历的心灵。
他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倾注于弹膛里即将击的子弹,他的目光似乎通过瞄准镜穿透了人丛,看见池逆宗墨惊慌恐惧的脸。
陈恭澍瞅了黄历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作为职业杀手,他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在他眼里,黄历现在犹如一口古井,幽深、孤傲,又象一尊雕塑,冷酷、旁若无人。
老毛瑟的枪声完全没有了,拦截人员是死是活,还是已经撤退,陈恭澍此时来不及去想,他只是关心黄历什么时候射出决定的一枪。
尽管他从望远镜里观察,也不认为能击中重重保护下的目标,但黄历的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似乎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机会,难道一丁点的机会也没有吗?警卫们打着枪,进入了小树林搜索,一无所获,只有地上遗留的弹壳以及一些血迹,袭击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卡车被合力掀了过来,除了风挡玻璃碎了,车辆还可以行驶,摔伤震伤的人员被简单处置,道路被草草清理后,车队要继续前行了。
有惊无险,这真是一次拙劣而鲁莽的袭击。
佐藤浩二叼上了一根烟,慢慢吸着,举目四望,虽然心中很是不屑,但爆炸的威力还是让他感到吃惊,如果对手知道池宗墨所乘的座车,如果爆炸再迟点时间,车队受到的损失就不会是这么一点了。
对手已经被击退,佐藤浩二得出了判断,他挥手示意池宗墨那一群人登车,并且指着第二辆,再次换车。
绝对的完美一双手,不流汗也不抖,交叉在微笑的背后,暗藏危险的轮廓,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在你数百米之外,数着心跳等待,所有念头全抛开……黄历在那种奇妙的意境中,一段旋律,一段歌词仿佛天籁般从脑海中掠过,使他不得不重新稳定心情,深深地呼吸。
对手自以为解除危险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的放松警惕,黄历也会抓住机会,是的,机会总是留给准备充分的人,上天不偏不倚。
池宗墨被警卫保护着走向汽车,一个警卫打开了车门,池宗墨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伸手拔开警卫,对站在外面指挥的佐藤浩二说道:佐藤先生,还会有类似的袭击……就是现在,人群中闪开了一条缝隙,这对黄历来说已经足够了,枪身轻快地后退了一下,子弹以765米/秒的度飞出,在敌人听到枪声前,池宗墨的一个眼珠突然爆裂,脸上多出了个血洞,这个大汉奸轻轻晃了晃,向后倒去。
佐藤浩二手里的烟落在了地上,他的脑袋里在两秒钟的时间里一片空白,然后象疯了似的冲过去,用力将池宗墨身前的警卫拔开,扑到跟前。
池宗墨大睁着死鱼般的眼睛,子弹从鼻梁处射入,由于角度的关系,略有些斜,打爆了他的一只眼睛,穿脑而过,削短的弹头在池宗墨的脑袋里产生了翻滚,脑浆和鲜血从后脑开出的大洞里汩汩流出。
八嘎,八嘎牙鲁。
佐藤的怒火从脚底冲到头顶,眼睛瞪得要迸出眼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回过头望着,四野茫茫,寒风瑟瑟,他只能用手臂在大概的方向上扫了半圈,怒吼道:分散搜索,去抓,去抓住凶手。
黄历扣动板机,射出子弹,然后说了一句走,便侧身翻滚着下了雪坡,撒腿跑去。
观察战果,不必了,他对自己那一枪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且也没有了补射的机会。
第一百零一章 土肥原贤二(拜求收藏)陈恭澍举着望远镜,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池宗墨是否中枪,他有些不甘心,只是稍微的一愣神,黄历已经撤退了。
他咽了口唾沫,也翻身滚下雪坡,跟着前面的雪人向前跑去。
两个稍显笨拙的雪人跑过三百多米的田野,又跑过一条冰冻的小河,一头扎进了河边树林,头上枝头的雪簌簌而落,两个人喷着浓重的白气,互相对视。
打,打中了吗?陈恭澍张着大嘴喘息着问道。
黄历抿了抿嘴,微笑道:如果老兄你指的目标正确,那他已经死了。
陈恭澍很无语,眨了眨眼睛,哈哈笑了起来,这家伙,还非要自己也背些责任。
不过这没关系,成功了,天津站声名大振;失败了,也无所谓,这次行动本来就只是有可能而已。
两人回头望去,那个雪坡之上还没有露出敌人的身影。
他们可以比较放松地穿过树林,坐上等在那里的汽车,从另一条土道回天津。
黄历选择三八式骑步枪作为狙击步枪,有着多方面的考虑,也是试射了几种步枪后较佳的选择。
因为三八式步枪有瞄准基线长,射击精度好,后座力小等优点,尽管因为口径为6.5,致使枪弹威力不够,但这可以通过在子弹上刻槽,或者削短弹头的方法加以解决。
而最令黄历感到中意的是三八枪射击时火药燃烧充分,射时几乎无烟无焰,大大降低了狙击手被现的几率。
而事实证明,黄历的评估是正确的。
没有特殊仪器,光靠两只耳朵,凭着枪声,要准确判断出射手的位置是非常困难的。
黄历和陈恭澍的顺利撤出,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海光寺,原为天津著名的寺庙,后来寺庙毁于八国联军的战火。
原址被划为日租界后,日本人在此地建造兵营,并设特务机关。
土肥原贤二,这个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务头子,今年已经是五十三岁了,他眼睛附近的肌肉,都现出了松驰的迹象,但脸上还挂着最为人称道的温和恭顺的笑意,正和天津特务机关长大迫通贞聊着天。
你骑马,我戴笠,改日相逢向君揖;你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挑担滴!土肥原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大迫通贞哈哈一笑,他知道这位上司以能背中国的诗词歌赋,甚至是民谚俚语为骄傲的资本,常在属下面前炫耀。
而且对于同行兼对手,军统的戴笠很有惺惺相惜之意。
土肥原又从裤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捂在脸上,学着马喷响鼻的声音,笑道:大迫君,你看我象不象‘马行健’君?不象,不象。
大迫通贞连连摇头,调侃道:戴雨农有三爱:宝马,手枪,美女……呵呵,大迫君,你不提我倒忘了。
土肥原笑着收起手帕,说道:我还没有带你看过我的私藏手枪陈列室吧?从西欧的火枪到中国的撅把子,左轮、白朗宁、自来得……,不下一百多种。
至于女人嘛——戴笠有绿蝶女士——土肥原毫不示弱:我有金璧辉——他还有余淑衡秘书——我有中岛成子——大迫通贞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他不着痕迹地改口道:戴笠在阁下面前也得自称晚辈,听说他在信中提到阁下时,称您是他的师长,他是门生呢!哈哈——土肥原被这一记马屁拍得相当舒服,但还偏偏装出一副谦恭相,谦逊道:我只不过比他虚长几岁,多长了几颗马牙。
中国不是有句成语:青出于兰靛,而胜于兰靛,原话是——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大迫通贞虔敬而又不乏炫耀地回答,同时又补充道:马齿徒墙,是自谦词。
土肥原点了点头,感慨道:中国的历史和文化真是渊源,可惜在鞑靼人的统治下沦落了,成为了劣等民族,需要用‘大和魂’去影响他们,去改造他们。
这是大日本帝国的使命,也是我辈的任务。
这第一步,便是策动华北自治,建立一个由日本领导的与‘满洲国’有密切关系的‘独立国家’,消除南京政府对这一地域的影响,形成对‘满洲国’的屏障。
大迫通贞收起了笑容,严肃起来,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已经成立,殷汝耕虽然死了,可还有池宗墨,如果再能说服宋哲元与其合作,则阁下苦心孤诣策划的华北五省联盟自治政府便可实现了。
土肥原轻轻点了点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尽管他费尽心机,但华北自治的计划实施得却并不顺利。
当时,在华北掌握兵权的,主要有北平的宋哲元、山西的阎锡山、济南的韩复榘和保定的商震。
控制这四人,使之相互合作,形成一个与蒋氏政权抗衡的自治政权是土肥原的目标所在。
经过几次试探和会谈,华北四雄的态度均十分暧昧,拒绝做出任何明确的承诺。
四个人瞻前顾后,令土肥原十分失望,他便又策动了冀东伪政权的成立,并计划鼓动宋哲元与殷汝耕合作,先把华北五省联盟自治政府的大旗打出来。
而殷汝耕的被刺,却差点使土肥原的计划胎死腹中,好在还有一个池宗墨,虽然分量又降低了,但好歹也算个人物,能勉强上得了台面。
戴笠这手干得很漂亮呀!土肥原看了看手表,慨叹道:冀东自治政府是一面旗帜,一个风向标,如果我们维持不了,那些有心与帝国合作的支那人就会缩回头去,畏缩不前。
如果干得风生水起,则会有更多的支那人投向我们的怀抱,以求邦交之亲睦,实行真诚、亲善。
我们都已安排妥当,只要池宗墨一到,高规格的接待,铺天盖地的宣传,会让更多的支那人眼热心跳,与大日本帝国采取完全的合作态度。
大迫通贞信心满满的说道。
门一响,一个特务进来报告,佐藤浩二乘车到了兵营,正在外面等候。
第一百零二章 愤恨后的应对(拜求收藏屋子里死一般的静寂,土肥原弥勒佛似的笑容荡然无存,铁青着脸望着佐藤,大迫通贞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问或一眨。
佐藤浩二低着头,忐忑地等待着雷霆暴雨的来临。
是的,他有些害怕,害怕面前这位刚愎自用、生性多疑,并患着严重的帕金森病的怪物。
他知道,这个在短短二十年里,青云直上,由一个普通官员,一跃成为帝国重臣的土肥原,具有怎样莫测的性格:易怒易暴,冷漠无情,高兴时甚至怜悯昆虫飞蛾;起脾气时,一件小的过错就会置人于死地。
何况现在生的不是一件小事,自己犯的也不是小过错。
当然,死的不过是条日本人的狗,换个时间,换个场合,日本人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关键是这条狗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是死在了严密保护之下,这就象狠狠打了日本人的脸一样,实在令人难堪。
哈哈,竟然会生这种事情。
土肥原突然出了两声夜枭般难听的笑声,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大迫君,圣经里曾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那你应该再把右脸递上去。
殷汝耕在通州近水楼被刺,池宗墨又在佐藤先生的严密保护下被一枪击毙,这两个耳光打得好啊,打得真好。
而且,竟然,竟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见,佐藤,你,你是个蠢货,天下最蠢的饭桶——越说,土肥原的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面目狰狞,可惜日语的骂人话太过贫乏,远不如中文博大精深,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几句话,难以泄他心中的愤恨。
佐藤浩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色彩变幻,他抬了下头,又低了下去,有心辩解几句,可又无从说起。
阁下——大迫通贞好容易等到土肥原喘气停顿的空当,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务之急是斟酌应对之策,我们可以借此事向南京政府施压,从而得到更大的利益,甚至可以要求惩办支那有关人员,逼迫在华北的蓝衣社全部撤出。
故意夸大事实、百般刁难、武力威胁,并将责任都归在中国方面,最终迫使国民党政府作出进一步的退让,这是日本人常用的伎俩,《秦土协定》、《何梅密约》都是通过此种手段达成的。
大迫通贞的这种想法出于自然和习惯,倒也无可厚非。
土肥原贤二缓缓坐在了椅子上,轻抚着额头,骂也骂累了,是该想想办法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沉声问道:佐藤,消息现在没有泄漏出去吧?没有。
佐藤浩二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所有人员全部集中,各台车辆都有大日本皇军看管监视,我先来向阁下汇报,而且,而且建议车队所有人员先进入兵营,再作定夺。
土肥原不易觉察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大迫君,请你召集兵营内的爆破专家以及痕迹勘察人员,我们去现场看看再说吧!哈依!大迫通贞立正低头,恭谨地退了出去。
土肥原盯着佐藤看了看,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你带路吧!…………………汽车开出了天津,直奔被袭击的现场,土肥原坐在车内,摇下了窗玻璃,任由寒风从外面灌进来,吹着他阴沉的脸,却把同车而行的大迫通贞冻得够呛。
终于,土肥原摇上车窗,把头仰在坐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大迫君,池宗墨被刺之事不宜声张啊!大迫通贞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阁下,这是为什么?土肥原缓缓说道:因为冀察政务委员会,我们必须保证委员中的亲日分子不会动摇。
当然,也为了我们的颜面。
冀察政务委员会是南京国民政府为满足日本华北特殊化的要求,于1935年而设立的行政机关。
直属行政院,负责处理河北省、察哈尔省、北平市、天津市一切政务,有很大程度的自治权,在人事、财政、税务等诸方面均有一定的独立性。
冀察政务委员会在日本人眼里是华北自治政权,在南京眼里是地方政府,算是对日本和南京两方面都有了一个交代。
在委员长人选上,日方认为宋哲元是杂牌军,与蒋介石有矛盾,能被他们利用,而蒋介石认为宋哲元在喜峰口积极抗日,断不会降日,也同意宋哲元任委员长。
委员中还有亲日分子王揖唐、王克敏、齐燮元、程克、张允荣、陈觉生、周作人、门致中、石敬亭和冷家骥等人。
事实上,冀察政务委员会在建制上仍隶属南京国民政府,是一个半独立性的畸形政权。
土肥原则在出任冀察政务委员会顾问后,准备大量安插一些亲日派或者汉奸充当委员。
但对于这些亲日派,或者是汉奸,土肥原有着深刻的认识,有利益时他们就象一群追逐腥臭的苍蝇,有危险时,他们又会作鸟兽散。
颇象三国时的袁绍,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
殷汝耕、池宗墨的连续被刺,特别是池宗墨,在日本人的严密保护下尚不能幸免,影响实在太坏,势必让一些汉奸为之胆寒,而打起退堂鼓。
而土肥原对冀察委员会倾注着很大的希望和热情,认为靠他的安插和运作,控制华北的目标即将会实现。
虽然殷、池的被杀,使土肥原原来设想的让冀东伪政权与宋哲元合作的计划几近泡汤,但如果将此事公开,在他的反复权衡下,还是认为弊大于利,这不仅仅只是颜面问题。
大迫通贞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宋哲元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已经有了调整冀察政委会内部人员的趋势,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动摇人心。
再者,我们也不宜为蓝衣社张目助威。
嘿嘿,马面将军干得不错。
土肥原心中愤恨,对戴笠的称呼也变成了嘲弄和讥讽,那就来吧,我们是不会输给他的。
大迫君,你可有信心?当然有。
大迫通贞挺了挺胸,又顺势一个马屁送上,在阁下的指挥下,我们一定会让马面将军知道厉害。
………………………第一百零三章 无题(拜求收藏)寒风吹拂,树木萧瑟,田野中不时吹起一股雪尘,旋即又归于平静。
土肥原站在雪坡上,紧了紧皮大衣的领子,嗯,他感到了一股冷意。
不是天气造成的,而是对那个一枪击杀池宗墨的凶手的惧意。
四百八十六米,精确无比的一枪,稍瞬即逝的机会,还有,巧妙的伪装和人的耐性……这是个怎样的家伙呀?土肥原恍惚觉得远处的树林里也有枪口在瞄准,一双冷酷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阁下。
大迫通贞走了上来,微皱眉头,对土肥原说道:爆破专家已经得出了结论,袭击者使用的是混合炸药——什么叫混合炸药?土肥原问道。
大迫通贞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就是各种炸药都有,甚至包括最原始的黑火药,以及稳定性极差的**。
欲盖弥彰。
土肥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你看看,佐藤站的地方就是池宗墨倒下的所在,经过测量,足有近五百米,而且还有警卫在他身边,能在人丛找到缝隙,冷静施射,这绝对是个可怕的家伙。
大迫通贞望了望远处的佐藤,眯起眼睛估测了一下,也不由得咋舌道:这样的距离,通常的警戒范围已经无济于事,令人防不胜防啊!这以后——土肥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迫君,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在我想来,射手所用的定是特制的高精度狙击步枪,使用不一定很方便,再者,这样的级射手也寥寥无几,偶尔行动尚有可能,次次如此,却无法做到大迫通贞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虚心听着,射杀池宗墨的弹头已经找到,在鉴定结果出来前,他不想说出与土肥原相左的意见。
车队所有人员暂时先住进兵营。
土肥原慢步走下雪坡,口述着命令,封锁消息,对外就声称,池宗墨身患疾病,前来天津就诊,三天,不,五天后再公布他不治身亡的死讯。
另外,将他的尸体立刻火化灭迹。
哈依!大迫通贞干脆地应道。
………………………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热情之后,结果对于黄历已经不重要了。
但这并不表示别人也不在乎,曾澈、陈恭澍、毛万里等人就很迫切地想知道池宗墨是死是活。
他们动用了大量的眼线,希望快些得到确切的消息。
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浑然忘我的境界,让黄历产生了很奇妙的感觉,脑海深处的闸门在松动,悠远的记忆象水一样在点点滴滴地渗出。
……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
从来不回头,开始的感觉不会痛,不会痛。
放大的瞳孔就像作梦,幸福的错觉很温暖,很包容。
也许还期待,那种致命的冲动,你不懂,我不懂,究竟为什么存在,因为爱,还是未知的未来,让心情放松摇摆……黄历终于能将整段歌词记忆完整,旋律随着他的哼唱从口中流出,很契合他的心境,他很喜欢这歌,喜欢那种杀奸除恶的感觉,喜欢自己成为英雄或者正义的战士。
好的歌曲能放松心情,能陶冶情操,能激斗志,能勾起缠绵,起码黄历现在已经不太在意缺失的记忆了,能想起更好,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他的人生已经开始变得多彩而又——充实。
黄历大声地说道,一点儿不错,就是这个词,充实。
当然,黄历说不上有多么爱国,但他是黑头、黄皮肤的中国人,那种普世的价值观念已经牢牢扎根在他的心里。
正如文天祥人人敬仰,秦桧人人痛恨一样,其实善恶忠奸并不难以分辨,正义与邪恶也有着明确的界限。
汉奸、卖国贼如果能被称颂,被崇拜,侵略者能被欢迎,被膜拜,那才是咄咄怪事呢!职业的习惯和技能在慢慢苏醒,黄历能很确信地感觉到这一点,看来他就适合这种刺激而紧张的工作,偶尔再来一点平静的调剂,这是上天给他安排好的人生,没法逃脱。
房门被敲了敲,曾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黄兄,这几天很闷吧?今天咱们出去轻松一下,如何?曾澈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是一套崭新的派力斯西装,一条领带,一双流线型的皮鞋,皮鞋头尖得象绞锥一样。
哦,这么快就做好了?黄历嘴上说着,穿戴起来,到底是高级服装店的手艺,衣不差寸,非常合身,连最能挑剔的刺儿头也难说肥指瘦。
曾澈退后两步,仔细打量着,笑道:黄兄,我今天第一次现,你原来是个最漂亮,最出众的风流小生,竟能将这俗套的衣服穿出英武之气。
别开玩笑了。
黄历活动了下手脚,觉得没什么滞碍,便想脱下来,我说俗套嘛,你偏说流行,还说什么要大众化。
呵呵,别脱呀!曾澈伸手制止道:咱们这就要出去了,穿这身正合适。
出去干嘛?去拜师傅吗?黄历疑惑地问道。
拜师傅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曾澈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黄兄仔细观察一下,熟悉一下这种社交场合,再顺便看看哪些人可堪造就,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你的搭档或是助手呢!黄历皱了皱眉,说道:周兄,我在人多的场合露面恐怕不太合适吧?这次没有关系。
曾澈耐心解释道:都是陌生人,见过一面谁也不会继续留意,而且这和黄兄要学正骨也有一定的关系。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一个女伴,你们一起去,以后你能不能将行医作为职业掩护,可全靠她了。
呵呵,周兄把话说明白好了,我听得一头雾水。
黄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曾澈点了点头,说道:苏氏正骨,关键便是在那涂抹的药上,这个秘方代代单传,外人不得而知。
外面那位小姐,是苏家的小女儿,要想得到秘方,就要着落在她的身上了。
你是让我——黄历表情怪异,欲言又止,美男计也听过,但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也有点别扭。
第一百零四章 苏小姐(拜求收藏)曾澈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了拍黄历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那个样,样子的,秘方很快,就,就到手,苏小姐,是把你引荐给,给苏老爷子的大徒弟,这比拜在苏老爷子手下要容易得多。
你知道,苏老爷子的脾气很古怪。
而且,那个新,新师傅姓何,和你,也有些关系。
你去了,就,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黄历也不由得挺尴尬,原来是会错意了,倒象有些人一样,见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胳膊,想到裸x体,想到上床一样。
曾澈笑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下来,不失调侃地说道:当然,如果黄兄能和苏小姐相好,我也是乐见其成。
别说,你们两人还是挺般配的。
得了,别笑话我了。
黄历岔开话题,说道:北平那边还得你打个招呼,让老杜多照应着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曾澈连连答应,你就放心在天津呆着,学医是一方面,过几天,我还想请你当一回教官,教几个学生呢!黄历咧咧嘴,没有反对,也没立即答应,看情形再说吧!曾澈见黄历不言语,也不以为忤,淡淡笑道:黄兄,那池宗墨十有**是毙命了,绝杀一枪,鬼神莫测,真是令人惊叹。
哦,消息确定了。
黄历并不感到意外,而且对成功与否也不象他们那样上心。
池宗墨的车队进了日本兵营,所有人员都不准外出。
曾澈用嘲讽的口吻说道:而且日本人还放出风声,说池宗墨因肝病正在接受治疗,情况很不乐观。
估计再过几天,病重死亡的消息就出来了。
日本人想低调处理此事?嘿嘿,丢不起那个人哪!曾澈冷笑道:而且还怕把有心投靠的家伙吓得变成缩头乌龟。
好了,咱们出去吧,苏小姐该等急了。
哦,那就赶紧出去吧!黄历匆忙将旧衣兜里的东西倒进新衣服里,拿起大衣,跟着曾澈走了出去。
刚走进客厅,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便从沙上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豆绿色毛布旗袍,上身罩着青色毛线衣服,脚下是一双高跟皮鞋,白色过膝袜子,短,瓜子脸,细长的眼睛很有神韵。
端端正正的鼻梁下边有一个还构不成鹰钩的小弯,弯得恰到好处,嘴不大而红润,身材修长,举止文静。
恭敬而不失端重地鞠了一躬,问候道:周先生,您好。
让苏小姐久等了,抱歉。
曾澈说着客套话,伸手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黄历黄先生,这位是苏婉茹,苏小姐。
黄历和苏婉茹互相行礼打了招呼,方才坐了下来。
你瞅瞅我,我望望你,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个,二位已经认识了,具体的事情我也早就交代完了。
曾澈挠了挠头,有些好笑地说道:现在就去参加聚会吧,路上就多说说话,加深下了解。
你不去吗?黄历稍感意外地问道:还有陈兄。
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去了。
曾澈指了指苏婉茹,笑道:凡事有苏小姐照应,黄兄不必紧张。
紧张?黄历一哂,我只是没参加过什么聚会,怕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哪里有什么紧张了。
苏婉茹抿嘴一笑,说道:参加聚会的都是年轻人,说话偶有不当,举止稍有失礼,也不会被人取笑的。
再说,还有我呢!那就有劳苏小姐了。
黄历暗暗冲着曾澈翻了翻眼睛,抢上一步,从衣帽架上摘下大衣,立在苏婉茹身后。
谢谢。
苏婉茹道着谢,穿上大衣,向曾澈打了个招呼,率先向外走去。
黄历开着小汽车,在苏婉茹的指点下,在天津的街道上行驶。
苏婉茹突然好奇地问道:黄先生,回来的时候你能找到路吗?应该能。
黄历说道:我看过天津的街道图,你只要说出地点,虽然会慢一些,但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看地图找路,本来就是特工应该具有的本领,再加上黄历的记忆力很好,就更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
苏婉茹掩饰不住心中的佩服,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却是个路盲,为此周先生多次批评过我。
黄历沉吟了一下,建议道:路盲不是天生的,只要你掌握一些辨识方向的技巧,并且肯花费脑力去记忆,再学会看地图,那就能象我一样了。
谢谢您的指点。
苏婉茹点头表示感谢,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黄先生,你怎么会想学正骨呢?是真的感兴趣,还是只为了一种职业的掩护。
呵呵,两者都有吧!黄历轻轻一笑,说道:关键是我觉得有这方面的基础,学起来能快些。
基础?黄先生以前也学过接骨?这倒是不曾听周先生说起。
接骨没学过,拆骨倒是会两手,这算不算异曲同工?黄历笑着说道。
黄先生还真是幽默,不过,倒也有可以融会贯通之处。
苏婉茹笑了起来,用手捋了一下头,说道:我对医学是不感兴趣的,它能医人,却不能医国,精神上的麻木比身体上的虚弱更加可怕。
黄历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道:苏小姐可以去当哲学家,或者思想家,我呢,是个俗人,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黄先生这是在笑话我好高骛远,不能脚踏实地?苏婉茹似笑非笑地望着黄历。
这倒是不曾想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黄历很平静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理想和抱负,只要认为正确,而且在努力奋斗,你管别人说什么呢?这话说得对,我管别人如何议论,如何鄙视,我有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苏婉茹正是那种充满幻想和浪漫的年龄,她双眼望着车窗外面,轻声吟诵道:我的命运将紧连着动人的传说,追随自己的信念,将是我一生的行为。
岁月啊!究竟在无尽的幻想中,昏然流逝而去,还是应该在广阔的世界中,刻下万世留名的战绩?黄历眨着眼睛,静静倾听,其实他也没太听懂,只是出于礼貌,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第一百零五章 何家拜师(拜求收藏)汽车进入了法租界,来到了一座大门前,一块乳白色的牌子,挂在高大的水泥门框上,上写何宅二字。
左边大门扇上挖了一个小门,大门和小门都紧闭着,苏婉茹伸手按了一下喇叭,小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小而瘦的老头穿着对襟的白色中国便服走了出来,看见露出车窗的苏婉茹,立刻讨好般地笑了,转身打开了大门。
黄历在车里向院内环视了一下,只见远处有假山石掩映在树木中,一座凉亭顶着雪帽子隐约可见。
如果在夏天,倒还真是一个幽静雅致的地方。
在这拥挤的街道里能有这样具有反差的的所在,可见,金钱和权势可以创造奇迹,闹市里也会出现别有洞天的去处。
车停在一座深灰色的二层洋楼前边,楼房虽然只有两层,却显得很高,很有气魄,大块花岗石的墙根,粗壮的半圆形水泥柱脚,雕花的窗口,用铁皮包成的穹隆式的圆圆的楼顶。
原来当医生这么有前途啊,这花园,这洋楼——看来我的选择真的没错。
下车时,黄历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
苏婉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何师兄行医只是个人爱好,花园洋房是他的大公子做生意赚来的,在上海做房地产生意那才真赚钱。
哦,黄历好奇地问道:你叫他师兄,那他的岁数应该不大吧?六十二。
苏婉茹又解释道:岁数和辈份没有直接联系,我的父亲也不过比他大了七八岁而已,但却是师徒关系。
楼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女佣人站在门旁。
她穿着一件天蓝色上衣,高领子、宽袖口、圆衣襟,下边是深蓝色的肥腿裤子,裤腿散着,脚下是双紫色缎鞋。
这身穿戴,比街面上的年轻妇女至少落后了十年,但却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女佣微笑着向黄历和苏婉茹鞠了一躬,说道:苏小姐,这位先生,老爷和大公子在楼上小书房谈话,他交代了,请二位来了就直接上去!苏婉茹停顿了一下,略有些勉强地点点头,领着黄历向楼内走去。
一进楼门,是间比较宽敞的堂屋地,左右一边两个门,周围墙上木制的墙围子,高与人齐。
在左侧墙上挂着一张苦瓜和尚道济的山水画,画得意境苍莽,景象蓬勃,很有气势。
画旁是一副对联,上写:人品若山极崇敬,情怀与水同清幽。
屋的正面是通二楼的折回式楼梯,黑漆的楼梯扶手,厚厚的紫红色地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苏婉茹和黄历上了二楼,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佣人忙抢前走了几步,拉开东面一扇屋门,躬立门旁,微笑着请他们进去。
黄历刚要迈步,感觉一个身子靠了过来,苏婉茹略有些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臂弯,一起走了进去。
黄历也没想别的,大概是这样才能让人以为他俩的关系很好,拜师傅能顺利一些吧!迈进屋门,只觉一阵幽香之气扑鼻而来。
屋里紫色的窗帘整齐地垂下来,枝形吊灯从屋顶上投下柔和的灯光,一张古色古香紫檀雕花条几横在窗前,一端摆着一个一尺多高的乾隆官窑青花瓷瓶;另一端置一青铜古鼎,一缕淡淡的青烟正从里面袅袅上升。
挨着古鼎摆着玉石笔筒,里面插满了大小提斗和毛笔。
四张镶着大理石的铁梨木太师椅分别摆在条几两旁,一套宽大的皮沙摆在一排高大的书架旁,书架里摆满了线装书。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皮沙上站起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个儿不高,长瓜脸,六十多岁,脸上皱纹不多,长长的眉毛下长着一双还很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边有着明显的鹰钩,薄薄的嘴唇护着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面孔红润,身板溜直,两撇修整得很好看的花白胡须,配着那一头梳理得很整齐的花白头。
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他养生有术,保养得体。
婉茹啊,让大师兄好好看看,这一去北平上大学,怎么连我这门都不登了?别说你学业紧,没时间。
我从师父那里可知道,你这半年里可是回来过几次的。
何绍基略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道。
呵呵,怪我太匆忙,知道师兄事情多,怕打扰您,您肯定不会生我的气,对吧?苏婉茹很自然地将手从黄历臂弯中抽出,笑意殷殷地说道,倒有三分撒娇的味道。
不生气,不生气。
何绍基对这个名义上的小师妹也是很宠爱,连忙指着沙说道:快和你的朋友坐下说话,在我这里就随便些好了。
苏婉茹又向何绍基身旁的中年男子行礼打了个招呼,何兄也在呀,我来介绍一下…………有些乱,黄历很有礼貌地与何绍基父子握手,苏婉茹管何绍基叫师兄,又管何绍基的儿子何宗华叫何兄,弄得自己只好随着苏婉茹的称呼乱叫。
但他随之现了问题,何绍基很热情和蔼,何宗华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甚至眼神里有些敌意,这令他有些不解。
跟着进来的女佣将黄历和苏婉茹的大衣接过来,挂在衣帽架上,另一个托着盘子的女佣轻快地走过来,把两盏盖碗茶放在黄历和苏婉茹面前。
何绍基看了看,忽然一皱眉,说道:哎,怎么给他们二位也斟这种清茶呢。
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喝外国饮料,快,煮两杯咖啡来,要浓浓的。
何先生太客气了,我喝茶就好。
黄历谦让着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是啊,中国人还是要保持些传统的好。
苏婉茹也客气着。
这还真是夫唱妇——哈哈。
何宗华脸上带着丝嘲讽,还有几分嫉妒。
不要胡说。
何绍基摆了摆手,亲切地对苏婉茹说道:在电话里你说要让你这位朋友跟我学正骨,具体的见面再谈,现在来了,就说一说吧!第一百零六章 被人当枪使(拜求收藏)苏婉茹点了点头,很亲热地拍了拍黄历的手,说道:阿历呢,本来留洋的时候也学过医的,可一年前吧,脑袋受了外伤,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这段日子以来四处求医,可还是没有起色。
我便想让他在师兄这里重新学习一下,说不定在这种环境的引导下,他会很快康复,把丢失的记忆全部想起来。
这样啊!何绍基捋着胡子沉吟不语,从苏婉茹和黄历亲昵的姿态,这个老人自以为猜透了小姑娘的心思,这个男朋友脑袋有些小问题,她暂时不敢领到老父面前丢脸,先让男朋友在自己这里恢复段时间,顺便学会正骨术,这样就勉强拿得出手了。
请问黄先生,你和婉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宗华突然用英语向黄历问。
黄历只是愣了一下,便用非常地道的英语回答道:不到一年,我们是在北平认识的,那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黄昏,苏小姐打着伞,穿着旗袍,让人感到一种梦幻的美丽。
苏婉茹略有些诧异地望着黄历,黄历颇有深意地冲她眨了下眼睛,反应好快呀,虽然与人相处时礼节称呼略显生疏,但这个家伙的头脑却是异常灵活。
而且周先生所交代的情况应该属实,这家伙的英语不仅流利,而且很地道。
这下子该何宗华自惭形秽了,他那几句英语实在有些令人汗颜,他本意是想让黄历出个丑,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何绍基哈哈一笑,决定成全小师妹的心愿。
人老奸,马老滑,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与看人识人的眼光,让何绍基对黄历有一种好感。
虽然黄历的穿着和当今的很多年轻人一样略显浮滑,但目光和神态却表现出一种成熟与稳重,眸子偶尔一闪,一股英气稍露峥嵘,令人不可小觑。
好吧,我答应了。
何绍基笑着说道:婉茹你也知道,我在家里呆不住,一闲下来就不舒服,正好有黄兄弟陪着,我以后就不寂寞了,说不定还能沾些年轻人的朝气呢!多谢大师兄,阿历,你来敬茶。
苏婉茹喜色满面,示意黄历起身敬茶。
不必,不必了。
何绍基赶紧摆手,说道:黄兄弟只是我的助手,没有师徒的名分,他能学到多少全靠他自己。
何绍基如此安排也不无道理,他是苏老爷子的徒弟,苏婉茹是他师妹,他要当了黄历的师傅,这辈分就更乱七八糟了,大家见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众人都很满意,除了何宗华,他看着越出落得水灵俊俏的苏婉茹,暗自咽了口唾沫,自己垂涎了两三年的鲜花竟要被那脑子坏掉的傻小子摘走,他感到心中一阵阵堵。
特别是苏婉茹和黄历亲昵的神态,更让他几乎要当面向黄历出挑战,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找了个借口,何宗华告辞而出,兴许外面带着凉意的空气才能让他稍许冷静下来。
何宗华一走,苏婉茹不由得轻轻出了一口长气,陪着何绍基又闲聊了一会儿,她便主动提出要去看看小学妹,何绍基的小女儿何梦雪。
去吧,去吧!何绍基呵呵笑着,看似责怪,实际带着宠溺的口吻说道:那丫头经常念叼你,听说你今天要来,高兴得直蹦。
你们年轻人去后面的大餐厅娱乐聚会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呆会儿还要去医馆看看,要不不放心哪!黄历随着苏婉茹站起身,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告辞而出。
走出了小洋楼,苏婉茹望了黄历一眼,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刚才——黄历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儿,你帮我个忙,我再帮你一次,两下扯平了。
不过,下回再有这种事,麻烦你提前说一声,省得露馅儿。
苏婉茹也笑了,孩子气地辩解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呀,再说,我也是临时起意,好在你反应快,配合得很好。
黄历连连摇头,调侃道:嗯,嗯,我觉得还不够好,坐在沙上,你靠过来的时候,我该顺势搂着你的腰,你拍我手的时候,我应该反手抓住,再凑过嘴边吻一下,那才真够逼真,估计当时那个家伙就得被气吐血。
苏婉茹脸红了一下,嗔怒地白了黄历一眼,将怨气又泄到了何宗华身上,什么东西,四十好几了,有老婆有孩子,还想让我给他——,呸,不要脸。
黄历摇头苦笑,打开车门,伸手相请,大小姐,要注意气质,嗯,淑女是不骂人的。
我才不当逆来顺受的淑女。
苏婉茹余怒未息地坐进了汽车,伸手指了指,大餐厅在楼后面。
黄历呵呵一笑,动汽车,转过洋楼,来到了大餐厅。
所谓的大餐厅,其实也是洋楼的一部分,只是大门开在后面罢了。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比较暗,所以,何家的餐厅里是灯火辉煌。
从顶棚上垂下来的枝形大吊灯,和从墙里伸出来的烛形壁灯交相辉映。
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大油画,是临摹十七世纪委拉斯贵兹的《酒神》。
虽系临摹,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都画得栩栩如生。
在画的两旁,还挂了一副对联,上联:劝君更进一杯酒;下联:与尔同销万苦愁。
长长的西式餐桌上铺着雪白暗花台布,中国的筷子和西方的镀镍刀叉摆在一块。
外国的高脚杯、喝啤酒的大玻璃杯和中国的兰花薄胎大酒杯交相并陈。
何梦雪,何家最小的姑娘,也最得何先生的宠爱,在家里可是个小霸王。
苏婉茹下了车,轻声给黄历做着解说:当然,她也是个热血青年,只是比较激进偏执,在这一点上,她的叔伯姐姐何梦雨就比她强多了。
何梦雨?她也在这儿?黄历愣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个头低垂、脸色苍白的女孩面庞。
不知道,你认识?苏婉茹偏了偏头,笑着说道:注意自己的身份啊,可别让那些小丫头在背后笑话我。
什么身份?你的男朋友,嘿嘿,那你靠近点——黄历坏笑道。
苏婉茹做了个鬼脸,相对成熟的外表和举止下,她还有着一颗未泯的童心。
第一百零七章 聚会(拜求收藏)参加聚会的都是天津几所着名中学的学生,什么南开中学、中日中学等,这也是曾澈展外围组织的主要对象。
名义上是由何梦雪主持,但暗地里却是曾澈在组织策划。
其中的李振英、冯运修等人已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其他人也在考虑之列。
曾澈的想法很简单,通过小聚会或是开办学习班等手段,扩大这个外围组织。
主要吸引那些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比如伪满总理郑孝胥的两个孙子郑统万和郑昆万,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袁汉俊,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等,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运用得好,不亚于又建立了一个耳目灵通的情报网。
而且,这些公子小姐受到高等教育最多,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也乐于参加反日卫国的组织,更为能参加紧张刺激的行动而感到激动和兴奋。
被压迫百多年的中国产生了这批青年,他们要从家庭与社会的束缚中冲出去,他们也要打碎民族国家的铐镣,成个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的公民。
他们或许还单纯幼稚,或许还冲动草率,但那股爱国的热情却不可否定。
国家在呼救的时候,没有任何障碍能拦阻得住他们应声而至;象个羽毛已成的小鸟,他们会毫无恋栈的离巢飞去。
黄历和苏婉茹在女佣的引领下,进入大餐厅,立时有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她们都是苏婉茹社交圈的朋友,或是中学时的学妹。
几道耐人寻味,挑剔、审视的目光也落在了黄历身上。
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在苏婉茹的介绍下,黄历彬彬有礼地与众人点头客套,倒也迎来了不少和善的笑容。
婉茹姐,我们去说会儿话,让李振英带您这位白马王子去和男宾们认识一下吧!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紧紧拉着苏婉茹,坏坏地笑着说道:舍不舍得呀?你这臭丫头,看我不打你的嘴——苏婉茹嗔怪着伸手欲打,几个女孩子咯咯笑着、闹着,向旁边的沙走去,苏婉茹还不忘回头看了黄历一眼。
眉目传情啊——、丢不了的,我帮你看着——又响起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李振英这时才坐上来,含笑伸手与黄历相握,您好,黄先生,我叫李振英,是今日聚会的男迎宾。
你好,李先生。
黄历笑着回应,跟着李振英向另一边男士聚集的地方走去。
冯运修、叶于良、李如鹏、王竹林等人起身与黄历握手寒喧,这些人现在还没成为日后抗团的主要干部,岁数也小,缺乏历练,黄历与他们一比,立刻显得很是特别。
简单攀谈了几句话,便是黄大哥,黄大哥的叫了起来。
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兴高采烈的。
黄历随便找着话题。
呵呵——冯运修看了李振英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内幕消息,便告诉大家,让大家高兴一下,不过,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继续说,刚听个开头,心里直痒痒。
王竹林催促道。
好吧,我继续说。
冯运修点了点头,讲述道:殷汝耕带着几个随从进了近水楼,各自去找日本艺伎快活,没想到杀手也跟了进来。
男的是日本人打扮,女的浓妆艳抹,象是风尘女子。
这两人找个包间喝酒吃菜,过了一会儿,便算账找人。
到了门口,那男的装作回去敬酒,直接来到了殷汝耕的包间,推开门进去,抬手当当当,三枪结果了三条性命,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然后转身就走,出了大门,直奔汽车,呜的一声,消失在夜幕之中……冯运修停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汽水。
嗨,这就完了?王竹林皱着眉头,扬了扬下巴。
这小子,胡说八道逗咱们玩呢!李如鹏笑骂道:还当当当三枪,瞎扯,近水楼里的人都是聋子呀!对呀,这么个大漏洞,我怎么没听出来。
王竹林轻轻推了冯运修一把,笑道:你小子,学会编故事骗人了。
冯运修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很深沉地说道:你们不信,嘿嘿,这可是内部消息,很准确的。
至于枪声,日本人也觉得奇怪呀?但殷汝耕确实是死在枪弹之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据猜测呀,杀手在枪口上蒙了枕头之类的东西,让枪声变得很小。
这倒是有可能,可你刚刚明明说当当当三枪——王竹林挠了挠头。
呵呵,渲染下气氛,这样听起来过瘾吗!冯运修干笑着解释道。
要过瘾我们上茶馆听说书的了,人家说得既生动,又紧张,比你强多了。
李如鹏说道:可惜殷逆死了,又出来个池宗墨,要是把这家伙也干掉就好了。
不容易啊!冯运修连连摇头,听说这家伙就差躲进铁壳子里当乌龟了,日本人又挺在意这个宝贝的,想下手很难哪!众人都沉默下来,李振英又去门口招呼来宾,黄历觉得挺无聊,便拿了杯香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慢慢喝着。
楼上的房间内,何梦雨正被人追问得有些焦头烂额,远不如黄历那样悠闲自在。
快说,你是第一个参加行动的,把经过讲一讲,省得让我们瞎猜。
何梦雪凑过来,眨着眼睛,循循善诱。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没什么行动,我的腿是被土匪打伤的,亏了我命大,才拣了一条命。
何梦雨向后一靠,有气无力地说道:本来以为你是好心,看我被家里禁足,接我出来散心,没想到却是审讯啊!少装可怜啊,我们可不上当。
程盈秋说完又装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回来后为啥开始对日语感兴趣哩,是不是在近水楼不会说日语,觉得很不方便呀?你怎么知道近水楼的——何梦雨刚说完,便知道说错话了,自己倒底还是没有经验,也是被这几个好友拐弯抹角地盘问给弄得晕了。
第一百零八章 聚会(二)对不起大家,今天实在写不了太多了,颈椎的毛病,弄得头痛得厉害,只能仰躺着休息,才能稍微缓解,只有一更了。
——————————————————————————————————近水楼,近水楼,哈哈,嘿嘿,呵呵——程盈秋、何梦雪、冯健美三人带着阴谋得逞的奸笑,将何梦雨围了起来,象三只狐狸正对着可怜的小白兔。
何梦雨装傻充愣,努力做出很茫然的表情,说道:你们在报纸上看到的?近水楼,好象没有什么稀奇的吧?还装。
冯健美用手指点了下何梦雨的额头,笑眯眯地说道:真没想到,你第一次行动就赶上了这样的大事。
其实,我们只是觉得时间上有些巧合,随便诈你一下,谁知道你说漏了嘴,呵呵,真的好羡慕你呀!干了这么件大事,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连好姐妹都瞒着。
何梦雪搂着堂姐的脖子,很是不满地说道:为什么选你呢,我,妞妞,阿美,都不错啊,妞妞加入组织还比你早呢!何梦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承认,也不再否认,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雪,你刚才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大家都很优秀,论勇敢、智慧,还会比我强。
但有一点,你们可能没注意到。
那就是你们太活跃了,如果表现得稳重些,兴许也会被看中去执行任务的。
三个女孩互相瞅了瞅,都有些似懂非懂,何梦雪先张嘴问道:姐,你是指的哪方面啊,爱国不是需要激情和热血嘛,活跃了怎么不好?我不是说活跃不好,而是说太活跃的话,就不适合参加一些秘密行动。
何梦雨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搞鼓动宣传,也是在作贡献吗!相对来说,我还是喜欢真刀真枪的干事,紧张又刺激。
冯健美似乎有所领悟,对何梦雨说道:雨雨,你说的稳重,我好象也明白了一些,我们追着你打听,这就是不对的。
何梦雨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干大事的人要耐得住寂寞,要甘于当无名英雄,他说的一句话很有趣,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他是谁呀?何梦雪的眼睛又瞪圆了,转而又有些泄气地撇嘴道:算了,不打听了,否则就不稳重了。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真的有些太活跃了?要不怎么会有无妄之灾呢!好了,这事情以后谁也不准提了。
冯健美很有权威地说道:如果泄漏了,雨雨会有生命危险的,日本人对刺杀殷汝耕的人可是恨之入骨,他们卑鄙无耻,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对,对,就是卑鄙无耻,一点没错。
程盈秋是深有体会,她连连点头,附和着冯健美的结论。
以后谁也不许说这事,好,就这么定了。
何梦雨挥了挥粉拳,又笑道:走吧,咱们去大餐厅,大家可都等着阿雪这个主人出场呢!来,我扶着我们的大英雄,大侠女闪亮登场。
冯健美亲热地挽住了何梦雨的胳膊,程盈秋笑嘻嘻地挽住另一边,笑道:我也来献献殷勤。
………………黄历的清静被打断了,冯运修偷偷摸摸地从身上拿出一把手枪,立时引起了青年们的注意和争论,而且争论越来越激烈。
这是德国生产的,没打过几枪,是我费了老大工夫才从舅舅那里搞到的,今天是偷偷藏在身上带来的。
冯运修不无炫耀地向同伴显示着。
真的很新哪,就是太小了。
是小了些,男人应该用更大的,这是你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吧?你们不懂,这是袖珍型,便于携带。
冯运修脸有些红,急着辩解道。
塌鼻子,象个玩具——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冯运修的脸上挂不住了,到底是年轻人,他的脸涨得通红,谁也没想到,他突然站起身,嘴里说道:让你们看看这是不是玩具——说着推开保险钮,举起手枪,就要向上击。
黄历凑近过去,看见冯运修拿出手枪炫耀,便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张扬,这恐怕是年轻人的通病,要想使他们成为合格的特工,起码在性格上要好好地磨炼一番。
冯运修突然赌气要开枪,黄历吓了一跳,他长身而起,手指一戳,正中冯运修的腕脉,冯运修感觉一阵酸痛,手指便使不上劲儿,板机也没扣下去,只一愣神的工夫,黄历已将他手里的枪夺了过来。
呵呵,聚会还没开始,这礼炮还是呆会儿再放吧!黄历很平和地笑着,摆弄着手里的枪,说道:Tp是德文‘男人背心小口袋里的手枪’的缩写,确实是一种袖珍手枪。
但枪就是枪,没有大小之分,只有用途之别。
而且枪再好,威力再大,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人。
高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庸手却可把好枪当锺子用。
说完,黄历关掉保险,将枪还给冯运修,收好了,这东西可不是拿出来显摆的。
冯运修有些呆,愣愣地接过手枪,再抬头时,黄历已经走开,在一个佣人的引领下,向卫生间而去。
你怎么了?差点惹祸,吓傻了?李振英轻轻推了下冯运修。
没——冯运修将枪收好,思索着说道:李大哥,你看清他是怎么把我的枪夺走的吗?我只觉得手腕麻,手指无力,然后枪就没了。
李振英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形,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看清,动作太快了。
高手,咱们可是遇见高手了!李如鹏望着黄历的背影,钦佩地说道:动如脱兔,快如闪电,啧啧,了不起,厉害。
运修,你刚才太冲动了。
李振英皱了皱眉,又对旁边的人说道:大家说话也有些过分,都是好朋友,不要这么打击别人。
运修,对不起,我不该说什么玩具,塌鼻子之类的。
王竹林红着脸道歉,我其实很喜欢这枪,真的是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没事,是我沉不住气。
冯运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差点把这次聚会搞砸了,多亏了黄先生。
大家以后要收敛一些,稳重一些。
李振英语重心长地说道:听说上面要给咱们派教官,这样的性子,恐怕会让上面很失望。
第一百零九章 聚会(三)聚会的主人白梦雪出现了,几个女孩的加入,无疑使气氛更热烈起来。
大家好,今天这个聚会,是第一次。
这是个大好的事情……好事情……开始的时候,白梦雪讲话还有点儿结巴,但是说下去,却越来越流畅,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这些青年,在日本侵略者步步紧逼、中华民族就要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觉醒了,忍耐不住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抱成一个团体行动起来。
而且,我们已经有了政府相关部门作为后盾,我们就要抛掉光说不干的名声,真正的与万恶的侵略者和卑鄙无耻的汉奸们去战斗,对,就是去战斗,不怕流血牺牲的去战斗……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白梦雪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着,伸手示意李振英也上前讲几句。
李振英走上两步,以主持人的身份蛮有风度地说道:如果大家觉得合适,我觉得可以在学习之余,分出一部分时间,讨论一下目前的形势,以及大家最关心的时局问题,还可以交换下自己得到的秘密消息,今天的聚会是不是就可以开始这样尝试一下?象开闸的洪水,参加聚会的男女青年呼啦一声伸出胳膊喊了起来:赞成!赞成……、太好啦!太好啦……黄历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但他并没有靠近那群情绪热烈的青年,而是走到一扇窗前,紧靠着窗帘站住了,侧着身子望着窗外的景色,听着他们在谈论。
苏婉茹最先现了他,微蹙眉头想了想,趁人没注意,缓缓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在看什么?好象要藏到窗帘后面去似的。
我在听啊!黄历回头一笑,伸手抚了下窗帘,淡淡的说道:但显然,他们并不十分了解所谓战斗的危险程度和残酷程度,有些高谈阔论,不切实际了。
但他们的热情值得赞扬。
苏婉茹辩解道:总比麻木不仁,漠不关心要强吧?我说得太简单了,以至于你产生了错误的理解。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无意贬低他们的爱国热情,只是想说他们要想成为合格的斗士,还需要磨炼和学习。
苏婉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我知道你今天是来观察和评估的。
黄历苦有所思,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或许我会有一定的话语权,对于他们,嘿嘿,年轻人嘛,犯了错,上帝都会原谅。
对了,你一直在说他们,你和他们有不同吗?有。
苏婉茹走上一步,和黄历来了个并肩,也向窗外看着,我还要回北平读书,我觉得要先充实自己的学问和知识,否则喊哑了嗓子也只有自己难受而已。
别说我不勇敢,吝啬生命,为民族和国家奋斗,并不只是有流血牺牲一途。
但是当我面前只剩下死亡和屈服两条路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哈哈,人家在谈论大事,你俩倒躲在这里卿卿我我。
快让我们看看,婉茹姐的白马王子是个什么样儿?一个取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何梦雪和程盈秋扶着何梦雨笑着走近。
黄历和苏婉茹转过身子,何梦雨和程盈秋立时瞪大了眼睛,是你——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呵呵,不是我。
黄历怔了一下,马上笑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何梦雨眨了眨眼睛,自失地一笑,说道:长得很象我的一个朋友,原来是我认错人了。
黄历已经认出了程盈秋,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我认识,抢过我的玩具,很顽皮的小妹妹。
程盈秋翻了翻眼睛,咽了口唾沫,算了,看在救过我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苏婉茹看出何梦雨有些言不由衷,心中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她和黄历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并没有什么感情,即便黄历与何梦雨有些什么,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几个人做了介绍,坐下来聊了几句,何梦雪便去招呼其他人,回头又叫程盈秋和何梦雨,妞妞,雨雨,走啊,想当电灯泡啊——黄历愣了一下,紧盯着程盈秋,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没想到那个装在麻袋里的花脸猫竟然是她,这仔细一瞅,方才辨认出来。
程盈秋被叫出小名,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何梦雪一眼,又白了黄历一下,伸手扶着何梦雨走开了。
苏婉茹转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遇见熟人儿了?梦雨那丫头的表情很怪异呀,似乎不想走呢!是吗?没看出来呀!黄历不以为意地笑着,那你可真够坏的,为啥不给那个小丫头创造个机会,让我俩单独探讨一下人生啦,爱情啦,生活啦——停,说得这么肉麻。
苏婉茹不满地打断了黄历的话,虽然我不在乎,可你也不能让我太难堪,否则——开个玩笑,你以为我会对你们这些小孩子感兴趣呀?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往沙上一靠,揶揄着说道:还有你,大孩子一个,被别人叫几声学姐,也改不了你天真幼稚的一面。
苏婉茹拧着眉头,偏着脑袋使劲瞅黄历,却被黄历的泰然自若打败了。
她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多大了?我——黄历被问住了,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而立,不惑,古稀——失敬啊,老人家——苏婉茹觉得很好笑,也觉得扳回了一局,得意地笑了起来。
嘿嘿,总比你们都大就是了。
黄历自嘲地指了指脑袋,你知道的,我这里有点毛病,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你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苏婉茹撇了撇嘴,起身上洗手间了。
黄历摸着下巴,真的在想,自己到底多少岁呢,这还真是个比较有趣的问题。
当当当,何梦雨轻轻敲了敲酒杯,看着黄历抬起头,笑着眨了眨眼睛,说道: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黄历笑了,目光移到她的腿部,问道:伤好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残疾吧?你希望我以后变成瘸子呀?何梦雨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来的天津,又有任务了?黄历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来办点事情,那个何绍基老先生是你伯父吧,我已经得到他的肯,要跟着他学正骨医术了。
何梦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苦笑道:搞不懂你,不过,看到你活蹦乱跳的,还交上了婉茹姐这样的好朋友,也觉得高兴。
什么话。
黄历失笑道:好歹是共患难的朋友,怎么还拿话损我呢?把我弄到医院就不闻不问,这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何梦雨不满地说道。
黄历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丫头还在为此耿耿于怀,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临时出了些事情,我忙着处理。
当然,不拎点水果去看你,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嗯,嗯,现在就借花献佛,算是补偿。
说着,他拿起桌上盘里的一个苹果,递了过去。
何梦雨抿嘴一笑,伸手接过苹果,嗔道:你可真会图省事,拿人家的苹果就把我打了?黄历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向何梦雨示意,一口干掉了里面的汽水,祝你身体健康。
何梦雨闻了闻手中的苹果,微微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我祝你永远平安。
永远平安,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话,却是个异常难以完成的任务。
黄历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借你吉言,我会永远平安的。
何梦雨也沉默了下来,当初刺杀殷汝耕时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让她明白平安是多么难得。
而象黄历,能力越强,担负的责任越重,执行的任务会越艰巨危险。
在生与死之间打滚,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永远平安。
虽然明知道黄历在安慰自己,但她还是觉得得到了精神上的慰藉。
最近我看了些书,很有些心得。
黄历从心理上讲,更愿意同这位与自己共过生死的女孩子说些话,书上说‘重气节,同时又过度地爱和平,是中国文化的最大矛盾。
在必要的时,人们可以去自杀,而绝不伸出拳头去打人’,呵呵,我却恰恰属于另一种,自杀对我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没遇到过那样的环境吧!这本书我也看了。
何梦雨笑了笑,幽幽地说道:书里说‘国难当头,而缺乏在行动上的壮烈与宏毅,是莫大的耻辱。
你必须任劳任怨的去做事,生也好,死也好,伟大的国民必须敢去死,才足以证明民族的文化有根,才足以自由的雄立于宇宙间。
设若空有一套仁义礼智的讲章,而没有热血去作保证,文化便是虚伪’。
所以,我是极羡慕,极钦佩你的。
以行动能力来讲,身体、精神和心理三者兼备,而我们,只能做些高谈阔论般的泄,在你眼中显得幼稚而浮躁。
只要有热血,其他方面是可以培养的。
黄历停顿了一下,又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只怕大家不愿人不知鬼不觉地去作无名英雄,甚至壮烈地死去也不会被大众所知晓。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何梦雨沉思了一会儿,有些脸红地望着黄历,连我在内,也有这种毛病,我恨不得把那次行动告诉我的好友,让他们与我一起分享喜悦和快乐。
或者,也有一种炫耀的心思吧!这是人的普遍心理,想这样做也并不为奇,关键是要学会控制。
黄历微笑着,象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在教导学生,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要掌握好时机。
比如说,我现在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希望你的伤能尽快好起来——说着,黄历贴近了何梦雨的耳朵,低声地说了几句。
何梦雨笑了,很畅快的笑意,外面的阳光正从窗外斜着投进来,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的身上,就象戏剧舞台上的追光一样,女孩子显得容光焕。
几道惊奇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参加过这一次聚会后不久,当曾澈再次提出邀请黄历当外围组织的教官时,黄历没有拒绝,而是提出了自己这几天思索的结果。
他认为聚会这种方式并不合适,因为横的联系太多,秘密无法保持。
而等黄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连曾澈也拍案叫绝,连呼高明。
曾澈虽然筹划外围组织,但也有他自己的担心,担心外围组织的成员年轻、单纯、冲动,如果与军统本身牵扯过多,很容易泄密,使军统未受其利,反受其害。
这也是他请黄历当教官的原因之一。
如今黄历提出的办法,解决了他的担忧,而且这个外围组织涌现出了优秀人物,也会对军统进行有效的补充。
于是,经过了紧张连续的工作,在1937年进入了第十天的时候,一个名义为青年联合会的俱乐部在天津一所洋楼中成立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大事完成(拜求收藏)青年联合会俱乐部所在的洋楼,曾经几易其主,从犹太商人到满清遗老,又到下野军阀,再到潦倒政客,最后被军统派人租了下来。
房子不大,院子不小,特别是洋楼下面有一个形似地下室的大酒窖,在四壁蒙上棉被,钉上木板后,隔音效果很好,竟然可以作为小型武器的射击场。
这一天,对于李振英等人来说,是永远难忘的日子。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受训会是在这样一种神秘气氛中,以一种极为特别的方式进行的。
晚上五点以后,第一批经过考察而参加受训的青年们6续来到了洋楼,他们接到的通知中所要求的时间并不一样,而且一到洋楼,便会被分别带进单独的房间,一件能遮住全身并且标有号码的宽松袍子,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黑布头套,穿戴齐整后,即便是亲近的人也难以认出庐山真面目。
然后便被带进地下室,地下室挂着的黑板上写着应该遵守的纪律,不许说话,没有姓名,标记身分的只是袍子上的代号。
六点整,二十名受训青年已经全部到齐,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紧张,放眼望去,都是千篇一律的打扮,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或许就是最亲近的朋友或同学,这种神秘感令人也产生着朦胧的期盼和猜想。
黄历出现在讲台上,他穿着黑袍,戴着头套,头套上一个醒目的金星,显示着与学员的不同。
他嘴里含了个小东西,使他的声音略有些含糊和变调。
抗日杀奸,复仇雪耻,同心一德,克敌致果。
黄历扫视着端坐不动的学员,翻过小黑板,指着上面的字,沉声念道:这就是我们的团训,每个人应有的信念,应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牺牲的责任。
虽然纪律是不允许说话,但下面的学员们还是响起了一阵嗡的声音。
很好,没有人说话。
黄历轻轻点了点头,用赞许的口吻说道: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我对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并没有什么信心,抗日杀奸,并不是什么好玩刺激的游戏,也不是什么值得人前显摆的英雄事迹,耐不住寂寞,当不了无名英雄,管不住自己的嘴,吃不了训练的苦,没有豁出性命的决心,那你们就趁早退出。
现在,我给你们三分钟考虑的时间——三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学员们却好象过了三个小时一样,他们胸中的热血和激情,被简单明了、振奋人心的团训所鼓舞,正在熊熊燃烧,又被黄历含有贬低的话语所刺激,决心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决心。
黄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毫无感情地说道:时间到了,希望你们不是为了面子在硬撑,也希望你们用时间来推翻我对你们的看法。
现在请全体起立,举起右拳,面向国旗宣誓——余誓以至诚参加抗日杀奸团,今后愿在组织领导下积极工作,不畏牺牲,服从指挥并绝对保守秘密。
如有违犯,愿接受最严厉的制裁。
低沉而有些激动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响起,庄严而神圣。
…………………枪械拆装,射击技术,跟踪脱梢,密语译码,格斗刺杀,开锁脱铐,爆破纵火……黄历所亲手制定的学习科目中没有什么繁琐的理论,都是以实战需要为主,将他自己学到的,以及本身就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进行了简化处理,灌输给受训的学员们。
在学习和训练中,黄历也在观察和考验着这些年轻人,依据他们的兴趣和特长,以及掌握技能的程度,将他们划分为行动队员、技术队员和组织队员。
受训完成后,这些年轻人将被分成三个小组,每个小组有六、七名成员。
而且为了保密,每个小组将不生横的关系,也就是说不会互相来往。
如果人数不断展,小组即可升级为小队,但原则是不变的。
蒙面教学很象某些邪教组织的活动,神秘而不易泄密,只有黄历和曾澈才知道每个代号对应的人员姓名,受训人员却只能依靠猜测,这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造成连环损失的不堪想象的结局的出现。
在临近春节的一个多月里,黄历成了最忙碌的人,白天,他要去何绍基的医馆学习正骨术,晚上他还要戴上头套去当教官。
对于有人体解剖基础的他来说,正骨术不是什么高难的技术,正如曾澈所说,关键还是在涂抹的药上。
而这个难题,苏婉茹终于替他解决了。
而抗团成员的受训,也逐渐显示出可喜的进步。
三个擅长组织策划的小组长已经基本选定,孙若愚、李如鹏、沈栋等展示出了这方面的能力。
而其他人也表现出了各自的特长,冯运修、冯健美、孙湘德、程盈秋等人在枪械射击方面有过人之处,李振英、白梦雨、袁汉俊等则对制造各种破坏器材很是热衷。
随着春节的临近,为期一个半月的第一期培训班课程全部结束,嗯,第一期也是最后一期,三个小组中各个科目都有比较突出的人物,他们将承担起日后培训新人的任务。
而曾澈和黄历退居幕后,只与三个组长联系,通过他们指挥抗团的工作,并及时提供技术和装备的支援。
与历史上比较,这是一个相对严密的金字塔结构的组织,曾澈很满意,上头也很高兴,特意下了六千元作为抗团的活动经费。
同时,作为成功刺杀池宗墨的奖励,四千元奖金划归军统华北区。
而这次刺杀行动的主角——黄历,独得其中的一千元。
在曾澈、陈恭澍看来,这绝对值得,他们知道了远程狙杀的巨大威力,可以进一步选拔培养这样的射手,而且天津站,甚至华北区都得到了戴老板的高度关注和极大赞赏,这可是用钱都买不到的宝贵东西。
更何况,黄历在教授抗团学员时,不自觉地把残存记忆中的一些新东西、新理念讲解出来,令曾澈和陈恭澍也受益匪浅。
走在天**年货市场里,黄历完全被这里的繁华和热闹所吸引,所有经营年货的大小摊贩似乎倾巢出动了,满街都是摊点,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商品和抑扬顿挫的吆喝声。
随着抗团的培训告一段落,黄历认为正骨医术也可以出徒了,当然,这是黄历自己的感觉,尽管何绍基对他的悟性颇多赞赏,但对他能否救治好病人却还不敢妄下结论。
可黄历与何绍基并没有师徒之名,而且黄历只说是要回北平处理别的事情,暂时停顿学习,何绍基也就没有了阻止的理由。
而何梦雨知道此事后,便找到了黄历,说什么也要尽地主之谊。
黄历对吃喝不太在意,只是请何梦雨做回向导,在天津买些新鲜奇特的年货回去。
呵呵,你看那墙上,怎么都贴着‘年年在此’的纸条?黄历指着墙上贴着的红纸黑字的纸条,笑着问道:难道这地方就永远是他们的了。
何梦雨笑着解释道:这也是一种习惯吧,既告诉同行不要到此抢占地盘,又告诉顾客此摊点系年节常摊,能给人一种信任感。
原来如此。
黄历点了点头,感叹道:没想到天津人这么重视过年,又有这些独特的习俗。
何梦雨抿了抿嘴角,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你就要回北平了,否则能看到更多新奇的事物。
原来想,你学正骨医术,怎么也得半年,没想到你不到两个月便可以出徒了。
这个正骨医术啊,知道了其中的关键,便是经验的积累和手法的熟练了。
黄历解释道:这是个长时间的过程,我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那你岂不是二把刀,病人遇见你,岂不是要倒霉?何梦雨调侃道。
这个,我行不行医,还没最后定,让老天开眼吧,千万不要给象我这样的庸医一把手术刀。
黄历毫不在意地说道。
何梦雨呵呵一笑,指了指前面的摊位,你不是要买些玩具吗,前面就是耍货摊,别挑花了眼啊。
离得不远,已经听到了孩子们哭啼的声音,看见了撒泼耍赖的孩童。
这里的品种还真是多,如小刀、木枪、玻璃球、转花筒、会叫的鸭子、会跑的老鼠、会啄米的小鸡、会摔跤的小人……为了招揽生意,售货者不断地当众表演,吸引得孩子们眼馋心热,缠着大人购买。
黄历一时还真瞅得眼花缭乱,不知买什么好。
这时,一阵悠扬动听的音乐传了过来,反反复复就是一个曲调,却十分悦耳。
小秃卖豆腐,卖的不够本儿,回家打媳妇儿,媳妇儿说不怨我,怨你给的多……何梦雨见黄历驻足倾听,遂轻声哼唱着,又解说道:这种‘大正琴’据说是日本人明的,我小时曾经买过一个,后来九一八事变,我就给砸了。
呵呵,那我还是不买了。
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有这么多,不是非要买和日本人沾边的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梦雨有些抱歉地解释道:其实我现在还有些后悔,琴已经买了,就算是恨日本人,也不一定非要砸了不可,捐到孤儿院也是件好事呀!就象你讲课时说的那样,不要因为冲动的想法而去做徒劳或错误的事情。
黄历淡淡一笑,随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是我的,我暴露的是不是很明显?那倒不是。
何梦雨摇了摇头,脸有些微红地说道:因为你身上有味,所以——我洗澡很勤啊!黄历有些不解。
不是那种不洗澡的味儿,是那种——何梦雨轻轻皱了皱眉,斟酌了下字眼,嗫嚅着说道:反正我闻得出来,有些人只是略有怀疑,但我却可确定是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别都说闻香识女人,这种辨味儿认男人,怎么听起来都那么别扭。
黄历挠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厉害,我看我最该买的是香水。
呵呵,何梦雨被逗笑了,揶揄着说道:甭费心思了,别说喷香水,就是化成灰——呸,呸,坏的不灵,不灵啊!黄历看着何梦雨又吐口水,又捂嘴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干嘛那么当真,还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呢,咱不信这个啊!走,买东西去。
对于何梦雨来说,黄历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师长,特别是那次患难的经历,在她的心底记忆犹新。
凄冷的月光下,茫茫的雪地里,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向着远方跋涉。
每每想起,她的心里便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特别是在天津再次见到黄历,何梦雨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有时是那么怅然若失,有时又是那么心旷神怡,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担心,她害怕,她止不住心头的突突乱跳。
她不敢想象,象她这么大的年龄,该不该产生这种感情。
人家会不会笑话她成了坏姑娘,父母会不会骂她?成熟、稳重,不过是罩在身上的外衣,何梦雨是个高中生,没有那么多的人生阅历和经验。
在同学和朋友面前,她还能装深沉,但到了黄历面前,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小女孩的本性。
逛着,买着,不一会儿,两人手中都拎着不少东西,除了玩的、用的,还有吃的,边走边吃,边吃边聊,边聊边逛,黄历感受着即将过年的喜庆和欢欣,何梦雨只感到快活、温暖,与任何别人都不能给她的一种生命的波荡。
人潮拥挤,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自然而然地拉到了一起,何梦雨觉得就象荷塘里伏在睡莲的圆叶上的一只小嫩蛙,周围全是香、美,与温柔满足。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只非常脏、非常瘦的手,何梦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的肉火烧便不翼而飞。
抢肉火烧的是个很瘦的十几岁的少年乞丐,大概是饿了很长时间了,他没命的跑,可又跑不快,很快便被黄历堵在了墙角。
少年满脸的泥垢,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洗脸了,脏得看不出样子来。
他象只走投无路的小鸡,停顿了一下,冲着手里的火烧吐了几口唾沫,这样就是再给还别人,人家也不要了。
然后他弓着身子,脸冲墙站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黄历有些可怜起他来,后悔不该撵他,这样的冷天,这乞丐却衣着单薄而破烂,披着几条破麻袋,这时何梦雨也喘着气追了上来。
小朋友,你拿着吃吧,我们不要了。
黄历冲着何梦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虽然吓了你一跳——好吧!何梦雨点了点头,看到少年乞丐把脸往墙上贴得更紧,抿了抿嘴,温和地说道:小朋友,我这里还有一个,你想吃就拿去吧!说着,她走近两步,将火烧递了过去。
少年乞丐停止了狼吞虎咽,飞快地转身,拿走了何梦雨手中的火烧,度极快,令黄历和何梦雨都愣了一下。
走吧!黄历低沉地说道,转身拉着何梦雨走开了。
受到了这次小插曲的影响,剩下的游逛显得有些沉闷,黄历和何梦雨说得话少了许多,刚开始那种开心快乐的气氛减弱了。
黄大哥——何梦雨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记得去通州的时候吗,那时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在伪政权统治下,老百姓并没有什么激愤的表示,好象没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说说看。
黄历淡淡笑了笑。
其实也很简单,古语就说得很精僻。
何梦雨将衣领向上遮了遮,有些低沉地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当百姓为了吃饱穿暖而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些爱国口号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在他们眼里,游行示威也恐怕只是一些公子小姐们闲得无聊,出来瞎喊乱叫而已。
黄历沉思了一下,说道:也不全对,你呢,也别太垂头丧气。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时间能改变这些。
说得白一些,通州的百姓暂时没觉得城头换个旗子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等到他们感到有了切身体会,就会改变看法的。
那岂不是有些晚。
何梦雨还是难解心中的郁结,摇头道:难道要让大家知道爱国,就非要做一次亡国奴,才能醒悟?嘿嘿,黄历挠着头,无奈地苦笑连声。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
何梦雨强颜笑道:今天是给黄大哥饯行,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知道一家饭馆,很干净,饭菜也很地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去吧!…………………真实的郑重的感情,总是那么难以启口,即使对于一个勇敢的人,也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何梦雨虽然因为黄历即将离开而怅然若失,但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表白的时候。
她还要读书,还要长大,而黄历也有自己的事情,或许还有自己的爱人。
姑娘只能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强颜欢笑地陪着黄历吃完了所谓的饯行宴。
什么时候能再来天津?何梦雨驻足在自家门前,用黑亮的眼睛望着黄历。
或许很快,也或许要等一段时间。
黄历不太确定地说道:多锻炼身体,你们虽然学会了技能,但体力却限制着自身的挥。
等我再来天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强壮敏捷的小姑娘。
强壮,小姑娘,何梦雨笑了,这对爱美的女孩来说,有些强人所难,难道变成农妇般的大力女,他才中意。
黄历目送着何梦雨走进亮着门灯的大门,方才转身离去。
对于何梦雨的心思,他不能说一点也没有觉察。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在目前来看,不太现实的事情。
兴许时间能改变这一切,他迈开大步,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