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家偏僻客栈住宿一晚,翌日天还未明,贝小路便唤醒还在睡梦中的卫靖。
两人买了些食粮饮水,雇了辆小马车,继续向东赶路,时至中午,渐渐接近沿海区域。
卫靖和贝小路下了马车,徒步而行,两人一狗越过几座小丘,在其中一座较高的小丘上,卫靖瞧见了大海,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只觉得好长好长的一条线划开了海水和天空,一阵带著浓厚盐味的海风吹来,卫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往前方看去,果然有个小村落,村落附近还有些盐田。
那儿就是蛇守村,里头窝藏了个‘神蛇帮’,咱们此行,便是去见这神蛇帮的帮主窦西,用咱们在雷南家里窃来的玄武七十载,向他换取一件物事。
贝小路扭扭头,昨夜长发又已结成了两条麻花辫子,她挑了棵小树,在树旁坐下,解下背上装著「玄武七十载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这宝珠取出,放在垫有棉布的柔嫩草皮上。
卫靖,你替我将这木盒的底板揭下,我要动些手脚。
贝小路这样说。
啊?卫靖没有睡饱,一路上哈欠连连,就连贝小路不停挑衅找他吵架,他也兴趣缺缺。
此时又打了个哈欠,自贝小路手中接过木盒,翻来覆去看了看,很快以八手小刀揭下了木盒底板,将剩下四面的木盒拿在手中看,问:拿下底板做啥?挺俐落的,再将它黏回去吧。
贝小路一边把玩著辫子,一边吩咐。
你耍我吗?卫靖有些恼火。
贝小路咯咯一笑,说:我要造个机关,想让那神蛇帮帮主窦西接过木盒之际,底板松脱,里头的玄武七十载摔落下来,砸个粉碎。
你说那窦西表情会变成如何?卫靖瞪大眼睛问:你长途跋涉,千辛万苦,便是为了瞧那窦什么玩意儿的家伙的惊吓表情?当然不是!贝小路嘟著嘴巴说:你先听我说,这机关有个难处,就是怕不黏得太牢,珠子落不下来,又怕黏得不够牢,还没交到他手中便摔破了,你想想法子吧。
我将这始末经过,说给你听。
卫靖哼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取回木盒拿在手上翻看一下,登时就想出了两三种方法,他在小原村之时,最喜欢做些古里古怪的小玩意儿、小机关陷阱什么的。
他扳出小刀,割起小树树皮,搓起绳子。
贝小路滔滔不绝地讲著这神蛇帮的由来始末。
原来八十余年前,这儿沿海一带,有个玄武帮,势力不大不小,也算小有名声。
帮派成员大多是沿海一带的渔民,为了抵抗海盗而组成的帮派势力。
在老帮主带领之下,玄武帮虽然称不上至义至勇,却也安分守己,绝不会干些劫掠、欺压百姓的丑事,每年或有渔货大好的时节,有会分送给附近村里的穷苦人家。
在玄武帮成立七十年之时,又逢老帮主七十大寿,帮派成员奉上这打捞而来的大夜明珠,作为老帮主的寿礼,老帮主不愿独占这珍奇宝物,便聘请了巧手珠宝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造出这颗玄武七十载,作为镇帮之宝。
这大夜明珠上共分七层,一层包覆著一层,每一层上头的图案花样,都是玄武帮各个十年里发生的大事,一共七层,便是玄武帮创立至当时,一共七十年的历史。
只需轻摇宝珠,自图样上的缝隙向里头瞧,七层球体上雕琢的每个十年,都会缓缓地转动,夜间观赏,可是绝伦美景。
玄武七十载造成之时,举帮欢腾,联合了附近几个村落的村长大户们,举办盛大宴席,当年渔货大好,也是玄武帮名声最好的时候。
又过了两年,老帮主去世。
当时年轻的副帮主窦西继位。
窦西气度窄小,心肠子也远不如老帮主,继位初两年还没出什么纰漏,之后渐渐地大小乱子不断,一会儿仗势欺压乡里,一会儿又是调戏哪儿的年幼村姑,加上窦西管理无方,玄武帮那票帮众纪律散乱,渔货量一年不如一年,玄武帮的形象也一落千丈。
窦西海上的船队,也自抵御海盗,变成了抢海盗的东西来用,自然而然地总有些无辜的商船,莫名其妙地让窦西以海盗之名,强行攻打劫掠,到此之时,玄武帮已经声名狼籍,老帮众纷纷出走,倒是吸收了不少新的流氓地痞加入。
某次海上攻打海盗的行动,窦西威风凛凛地领著数艘竹筏游击一艘巨大商船,本来满怀信心的窦西,领著数十帮众抢上商船,这才发现碰上了不好惹的家伙,这是海来市大地主雷南的商船。
雷南这艘船上,光是保镖、武师,便有百来人,其中不乏厉害好手,乌合之众的玄武帮如何能敌?给一路追打到了贼窟,一窝子海盗都给擒了,头头窦西为求自保,下跪求饶,献出镇帮之宝。
雷南对这沿海帮派的印象,还停留在老帮主那时,只当是继任帮主一时糊涂做出蠢事,便放过窦西一马。
窦西虽然保住一条小命,却引来帮众间的斗争,副帮主章海领了一票亲近帮众带头反抗窦西,两方人马内斗不休,分裂成两个帮派——神蛇帮和灵龟帮。
贝小路叙述半晌,顿了顿,解释著:玄武是远古时期的天上星宿神仙,形貌是龟和蛇,神蛇帮和灵龟帮的由来便于此。
卫靖点点头,又问:你想用漂亮珠子,和那窦西换什么来著?贝小路答:另一颗夜明珠。
原来窦西和章海当初激烈争斗,决议各立门户之时,曾在两派帮众面前,立过重誓,谁要是取回了那玄武七十载,便能得到玄武帮正主的身份,另一派也必须乖乖纳入其下,不得再有异议。
数年以来,虽然两帮都曾企图潜入雷府,夺回宝珠,但终究势力和雷府相差太大,始终不敢真正行动。
而窦西的小船队在数月前的海上,补到了另一只大蚌,得到这难得一见的巨大夜明珠。
若他能够请得工匠,重新雕制一只一模一样的宝珠,便可以宣称自己达成了誓约中的条件,重立玄武帮,即便灵龟帮拒绝遵守誓约,这新玄武帮至少在招募新血时的气势上头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且将来若碰上灵龟帮,可少不了一顿大大的羞辱了。
贝小路向来对华美的夜明珠有兴趣,且早知晓神蛇帮和灵龟帮这段恩怨经过,收到了飞雪山庄探子的回报,得知窦西得了大夜明珠,便开始计画占为己有。
既然你要和窦西换珠,又何必设计砸碎他的宝珠?这么漂亮的珠子,砸碎了岂不是可惜?卫靖不解地问。
这宝贝漂亮是漂亮,但砸碎了它有些好处!贝小路自信满满地说:我这法子,一来可以换得大夜明珠,且更重要的是,能让这两派恶海盗自相残杀。
两个窝囊帮派势力渐微,人手渐渐不足,便连出海劫掠的力量也弱了,窦西和章海这两票臭家伙,竟从海盗改行当起地痞恶霸,将矛头转向沿海的那些穷苦村落。
那些村子里都是些傻楞楞的大叔大婶,毫无反抗之力。
贝小路述说至此,呼了口气,又说:我以玄武七十载向窦西换夜明珠,他必定会换,毕竟要雕造出一模一样的宝贝出来,可不简单,要是造到第三、四层,一个不小心雕坏了一层,那可前功尽弃啦。
我换得大夜明珠,又砸碎了他刚到手的玄武七十载,我只需故意卖个圈圈,讲两句话什么的,让他将我当作是灵龟帮的爪牙,故意来骗他的夜明珠,他必定发怒要和灵龟帮大战,咱们看这两个痞子帮派自相残杀,多好玩呐!我回了海来市,还要向雷府报信,将玄武七十载失窃的罪名,栽在窦西头上,要是窦西聪明点,将玄武七十载的碎片埋了那也罢了,要是他妄想想找人修复那宝贝而保留在窝里,等雷府的人来问罪,我再暗中寻出,哈哈,非得让他赔上一条性命不可!贝小路比手划脚地说,得意的不得了。
卫靖听得入神,不禁有些佩服贝小路,本来他只当贝小路干这些怪事,纯粹为了贪玩,却料想不到她为的却是和两派欺压百姓的帮派作对,一点也不像是寻常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这是你奶奶吩咐你做的吗?卫靖摸摸鼻子问。
哼!我奶奶知晓这当中经过,却不想插手,她最怕事了,平常在外头出手教训些地痞混混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举动,一点也没有爷爷的豪气!贝小路哼了哼,埋怨起贝老太太。
卫靖这才知道,贝小路这性格原来是受了爷爷绿的影响,不禁对贝绿既是向往,又是折服,有些不甘愿地说:果然是阴险毒辣的丫头……你要为民除害是最好,只盼你以后别冤枉了好人,像我就是个好人,你却千方百计陷害我。
啰唆什么,你到底造好了没?好啦!卫靖捧起那木盒,木盒身上缠了用树皮搓成的绳结,乍看之下只是寻常装饰,但那绳结固定住了底板,且是个活结,只需一拉,绳结松开,底板连同里头的玄武七十载,便要摔落下来了。
这办法倒好,可以由我控制何时落下,但木盒子交到他手上,我如何去拉?贝小路瞪著卫靖问。
那是什么啊?卫靖突地指向远处,见贝小路转头,一把抓住了贝小路辫子,以八手小刀,划断了她麻花辫子上近头皮处一小撮,嘻嘻笑著说:借几根你的头发用用……你做什么!贝小路惊讶大喊,伸手一摸,断了一些头发,随即知道卫靖想以她的头发来拉动绳结,虽然恼怒,却还是解开了辫子,取下这些断发,还恨恨骂著:你为啥不和我讲,自己胡乱动手,割下这么多来!卫靖哈哈笑著,以这些断发结出了又细又长的一条线,试了试韧度,要拉动绳结不是问题。
在小原村之时,他曾经以这办法,将一些孩子诱骗到树下,偷偷拉动头发细绳,那树枝上几片叶子盛著少许狗大便,便会落到那些孩子的脑袋瓜上。
两人见机关造成,二话不说,开始练习起来,试著在木盒里放进石头,贝小路练习以头发拉动绳结,贝小路本便手巧,练习了许久,手法逐渐纯熟。
为了让底板快速崩开,卫靖还在木盒里放了些石子,覆上丝巾,最后放入玄武七十载。
一切准备就绪,卫靖担心跛了腿的阿喜跑不快,可能让待会骚动时的追兵追上,便要它乖乖待树下歇息,等候自己回来接它。
两人步下小丘,进了蛇守村。
蛇守村在玄武帮老帮主在位时,远比现下热闹,此时显得静僻冷清,村民大都是些老弱妇孺,做些处理渔货、管理盐田之类的工作。
三岔路口一户人家,一个老妇带著两个小娃,正清理著一小篓鲜鱼,远远三个汉子走来,一把抢过老妇手中的刀,抓了一尾鱼起来,胡乱刮去鳞片,用刀削下两块鱼肉入口嚼著,点点头说:还过得去。
说完竟随手将刀和鱼都扔在地上,跟著用手指戳了戳老妇脑袋,恶狠狠地说:今儿个既然轮到你们这户,便好好地干,手脚快一点,别惹窦哥生气,知道吗?老妇不敢直视汉子眼睛,连连点了点头。
三个汉子扬长而去,老妇捡起了那尾让带头汉子扔下的鱼,鱼身上头沾满泥沙,老妇将那鱼递给身旁的七岁小娃儿,说:小乖乖,将鱼洗洗,洗干净点,咱们今晚喝鱼汤。
小娃儿转著圆圆的大眼睛,取了个小盆装了些水,一边洗鱼,不解地问:奶奶,为什么要把爷爷抓的鱼给他们吃?老妇默默无语,直到小娃又问了两次,才说:他们保护咱们一家……咱们便供他们吃鱼……附近还有几户人家,有些年老妇人呆坐门外发怔,或是清理著渔货,或是瞧著这户交谈的祖孙,神情大都漠然,像是丢失了希望,无力抗拒、改变什么一般。
卫靖和贝小路经过这岔道,瞧见了这情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只得继续跟著那三个汉子。
卫靖突然朝著前头一户人家门前那中年男人喊著:大叔——大叔——你可知道这儿有个玄武帮?卫靖这么一叫喊,走在前头那三个神蛇帮的家伙立时停下了脚步,转头盯视著卫靖。
那中年男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卫靖,支支吾吾地躲入了房里。
两个小鬼,找玄武帮干嘛?那三个神蛇帮的汉子大步走来,将卫靖和贝小路围在当中,他们从两人的衣著看出两人是外地人,便也不主动说明玄武帮已然分成两半,这毕竟是件丑事,而是试探性地问:你俩个打哪儿来的。
你们便是玄武帮吗?卫靖大声问。
带头汉子神情狐疑,一手按上卫靖肩头,说:臭小子,你先回答我……那汉子还没说完,卫靖已经扭住了他的手,一拐脚将他摔了个狗吃屎,大声地说:别动手动脚!另两个汉子见卫靖莫名其妙地动手,既惊且怒,突然又听贝小路喊:小八,别和他们啰唆,快快打听,延误了时间,小心待会让雷老爷责罚!卫靖应答:闭嘴,阿喜。
谁要你多话,我岂会不知!三个汉子听这对话,突地全身汗毛倒竖,让卫靖拐倒在地的那个嚷嚷著问:你……你……你们两个,是那雷南……大老爷府上的人?雷老爷要来?你怎么知道?你们三个到底是不是玄武帮的?贝小路佯装惊讶地问。
那三个汉子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得卫靖不住催促地问:是或不是?那么难回答?咱家老爷要找玄武帮窦西窦帮主谈些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呐?窦……窦大哥便在前头,咱带你们去找他!三个脓包牙齿打著颤抖,领著卫靖和贝小路往海岸边一处矮林走去。
几间小屋外头有几个剽悍男人或坐或站地聚在门外饮酒作乐。
当中一个穿著皮短衫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几道疤,躺在长椅上,手里搂了个妖饶女子,正抽著大烟。
窦哥——领著卫靖和贝小路的三个家伙,来到这蛇守帮的根据地,朝那抽著大烟的男人喊,急急忙忙地走去他身边。
蛇守帮一干男人听了声音,都朝著卫靖和贝小路瞧,那窦西睨著一双鲇鱼眼睛,目光贼呼呼地在贝小路身上溜转。
窦哥,他俩是……那报信汉子在窦西耳边低声说话。
窦西眼珠子上吊,贼兮兮地盯著贝小路脸蛋,将大烟凑近嘴巴,舌头恶心地卷动一圈才含住大烟烟管,突然听了报信汉子的话,眼睛陡然圆瞪,猛然吸进好大一口烟,爆地呛咳摔落长椅,呛得眼泪口水都流了满脸,慌慌张张挣起身子,满脸笑意地朝卫靖和贝小路走来,搓著手问:雷大老爷近来身子安好?他老人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还没到呐,嗯,算算时间,咱老爷的船应当接近通天河出海口了,正欣赏著水景,和一群朋友聊天呢。
他晚点想来和窦帮主叙叙旧。
贝小路流畅地答。
找我叙……叙……叙旧呐!窦西笑著搓手,一双腿不停地打颤。
嗯,其实是想和你做笔交易,但怕帮主你不答应,使他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便派咱俩先来探探你的意愿。
卫靖接口说。
窦西怔了怔,答:雷老爷想和咱做什么交易呐……这……我怎么敢不答应呐?只要不是太困难的……卫靖打断了窦西的话,说:别耽误时间,我单刀直入,咱家大少爷娶亲,雷老爷想送亲家一份大礼,近来听闻窦帮主得了颗又大又美的夜明宝珠,可有这回事儿?窦西愕然,不晓得雷南怎会知道自己得了那巨大夜明珠,但想想人家财大势大,许多小道消息用钱买也买得著,便不那样惊奇了。
那……那玩意儿对咱神……神……玄武帮十分重要……这个……有些……窦西青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少啰唆了。
贝小路解开手中木盒上的包巾,说:咱老爷想以这个和你交换,你考虑考虑,但别想太久,老爷催得急。
啊!这是……窦西一双鲇鱼眼睛瞪得更加地大,连嘴都合不拢了,他还认得那木盒,上下牙齿不停喀喀作响。
你亲眼瞧瞧吧。
贝小路露出不耐神情,将木盒盖子揭了开来,木盒里泛著微微柔光。
窦西哇地一声喊了出来:玄武七十载!玄武七十载!附近的神蛇帮众们听了窦西叫喊,也惊愕地拥了过来,互相推挤著,要看这失去许多年的镇帮之宝。
你考虑得如何,你换不换?还是你觉得咱老爷拿假货骗你?贝小路右手木盒,左手抓出盒中那玄武七十载,轻轻摇晃,发出微微的喀啦声响。
小心,小心,千真万确,这是真的!我换,我换!窦西狂喜,赶紧转身朝著手下大呼小叫,两三个手下冲进一间房里,骚动半天,端出一个木盒,里头著的果然便是一只晶莹大珠,比玄武七十载还大了一些。
卫靖抢上去嚷著要验货,几个神蛇帮帮众笑眯眯地招呼著卫靖,以一块黑布盖著木盒,让卫靖揭开一角朝里头看,果然是彩光闪烁,确是夜明珠中的至高极品。
好极好极!顶宝中的顶宝!卫靖竖起大拇指,没来头地迸出这句话——顶宝是玄武帮以往的惯用切口,意思是指最高级的货物,神蛇帮和灵龟帮的帮众们,自然都听得懂。
呐,这玩意儿便交还给你啰!贝小路容不得窦西多想,一把将木盒子推到他怀里。
哇——窦西嘴巴越张越开,口水都要滴到宝珠上头了,在这鬼迷心窍之际,又如何会注意到木盒底下的绳结,连结著一根细细的发绳,捆绕在贝小路一根指头上。
贝小路发怒催促,窦西回了回神,赶紧吩咐手下:还不将宝珠交给小八兄弟!他记性倒好,还记得手下向他通报时,提过两人的称呼。
却也因为记性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咦?那雷大公子不是早已成过婚了吗?人家有钱,你管他娶几个?贝小路见卫靖已安然接过大夜明珠,三步并做两步朝她跑来,竟随口这样回答。
哈哈,海老大这下可乐了!卫靖大喊——海老大是神蛇帮那死对头灵龟帮帮众对帮主章海的惯用称呼。
你找死,别说溜了嘴!贝小路夸张地朝卫靖使了个眼色,说:咱们走吧!卫靖嘻嘻笑著,捧著木盒拔腿就跑,还大声喊:现下便只咱们有这玩意儿了!窦西犹自丈二金刚的一瞬间,贝小路也转身要走,突然回头朝窦西抛了个东西,是个小纸卷,窦西本能性地空出一手接下。
窦西还没法腾出手揭开纸卷看里头写些什么,只见贝小路双腿微弯,一蹦就蹦出好远,他手上喀拉一声响,木盒一个晃动,登时轻了。
玄武七十载摔落下地,啪啦一声,七层宝珠尽皆碎成裂片。
原来卫靖担心宝珠里层层之间有著缝隙,摔落之时只会撞破外头几层,效果不好,便在每一层当中,塞入细碎的小石子,一摔下地,每一层都同时受到尖锐小石的菱角撞击,同时碎裂。
他们……他们……窦西大叫起来,看了看手上纸卷,上头写著——窦老哥,许久不见。
听闻你近来得了大夜明珠,小弟羡煞得很,亲自替你觅得巧手老匠。
我请他以坊间假珠造了个模型,可真维妙维肖。
惹得小弟更想试试造个真品,便使人以假珠模型向窦老哥你换大夜明珠来玩玩,您真大方,真换给我。
小弟在此谢过,为了感谢窦老哥,即日小弟重任帮主之时,必任你为突击队长。
玄武帮第三十七任帮主,章海。
章海——窦西双眼喷火,将那纸条撕了个碎裂,方才卫靖和贝小路言谈中刻意露出的尾巴还犹言在耳,盛怒之下,一时也没细查脚下那堆碎片究竟是真是假,冲进房里抓出大刀,疯狗乱叫似地冲,大喊著:章海,全是那章海捏造的把戏,咱们都让他骗了!大伙将他那臭龟帮碎尸万段,将夜明珠抢回来!一票神蛇帮帮众手忙脚乱地抄起兵器,随著窦西杀出,卫靖和贝小路却早已不见影踪。
□哈哈哈!太好玩了!卫靖捧著肚子大笑,一边说:可惜我跑得太急,没能仔细瞧他的表情。
贝小路骗得了这大夜明珠,也十分高兴,玄武七十载虽然华美绝伦,但上头雕刻著的图样,终究是其他帮派的历史。
贝小路捧著木盒,心想回到海来市闹区,也找个巧手工匠,雕个飞雪山庄数十载,在奶奶大寿之日献上,奶奶见了里头雕著年轻时的爷爷奶奶,手牵著手的模样,一定高兴极了。
两人并肩走著,彼此之间的嫌恶之气减少了些,多了几分伙伴的感觉,两人一边笑著,一边嚷著窦西这家伙是如何地好笑愚笨。
突然前头一群汉子迎面而来,带头那个一把揪住了卫靖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神蛇帮窦西?他们在哪儿?卫靖一愣,一手按住那汉子手掌虎口,拇指硬压,一翻一转,那粗汉子手掌疼痛,唉呀一声放下卫靖,却一脚踢在卫靖胸前,叱骂:臭小子!卫靖让那汉子踢倒在地,火冒三丈地跳起,正要冲上去和他拚命,贝小路已经一把拉著卫靖,转身逃跑,边说:那是灵龟帮的!没料到他们此时竟会出现!那小妞手上捧著的是什么!、必定是要拿去给老师傅!、说不定已造好了,大家抢啊,绝不能落到窦西那王八手上!灵龟帮的帮众一声叫喊,全追了上来,原来他们也获知神蛇帮寻得大夜明珠一事,就怕窦西拿去造个新玄武七十载,便差手下时常来蛇守村暗中查探,方才得知村里来了两个外地人,二话不说便领著灵龟帮帮众杀来拦截。
灵龟帮帮众追得甚急,贝小路捧了个木盒,又怕摔著里头的大夜明珠,加上对这村落道路不熟,始终无法摆脱灵龟帮这票地头蛇。
卫靖更是好几度差点让灵龟帮帮众抓著,两人拚命逃著,本来埋伏在四周的灵龟帮帮众纷纷赶来,竟有三四十个,通往神蛇帮朝巢穴那几条路又去不得。
两人逃入了海岸礁石堆上。
不应该逃向这边!卫靖大喊,前头就是大海,海浪轰隆隆地冲击礁石,他从没见过大海,加上不会游水,第一次见了便是这情形,不由得双腿发软。
胆小鬼,快跟上,躲进洞里他们便找不著了!贝小路大步在礁石上奔著,她自幼生长在醉生岛,醉生岛虽是在通天河里,但迎著上游那一面岛岸,便也时常可见浪涛,她也见过大海,懂得游水,加上飞贼身手,一点也不将这些礁石放在眼里,一步快过一步,回头一瞧,却见卫靖仍在前几块礁石上缓缓移动,不由得恼怒催促,尖酸毒辣的话又脱口而出,讥讽著:你这笨猴子、臭猴子,见著了水就要尿裤子!胆小鬼,你不是男生,你是母猴子!贱丫头就只一张贱嘴!卫靖给骂得火冒三丈,两人大声吵著,继续在礁石上移动,一个不停埋怨逃错了方向,一个竭尽所能地讥讽。
贝小路又一次回头,见到灵龟帮的帮众已然追上礁石,且见到了自己和卫靖。
更是气愤地骂:啊呀!都是你这笨蛋,动作这么慢,让他们发现了,这下咱们不论躲在哪儿,都让他们瞧见啦!卫靖只听得轰隆隆的怒涛浪声,双腿不停发著抖,却仍奋力跳跃奔跑,熟悉了这礁石构造,速度也逐渐加快,回头看看,却见到灵龟帮的帮众动作更快,越来越逼近他,心中一急,脚下打滑,摔了一跤,两只手臂摔得全是血痕,挣起身来一看,跑在前头的贝小路不但没来救他,反而越跑越快,还一个翻身跃下了礁石,跃上一个小滩。
卫靖拚命追去,只听得背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他也跳上了小滩,只见到小滩前头停了几张用绳索捆著竹竿制成的简陋竹筏。
贝小路在船前大声叫喊:卫靖,破坏其他竹筏!卫靖一怔,心想没错,追兵杀来,若只有己方有筏而追兵没有,那他们便追不上了。
赶紧取出八手小刀,冲上那堆竹筏,奋力将绳索割断,竹竿散落,一回头,见到灵龟帮的帮众纷纷跳下礁石,朝他追来。
卫靖又转头,见到贝小路已经将一只竹筏推上了海面,朝海中推著。
卫靖向贝小路奔去,大叫著:等等我!等等我!贝小路却不理他,继续推著竹筏出海,脚已离地,游了起来。
等等我!等等我!卫靖惊怒交加,此时是在沙滩上,并非礁岩上头,卫靖奋力奔跑,又将灵龟帮的帮众甩脱远了,踩进海水里,向贝小路追去,前头几个大浪打来,将贝小路的竹筏冲了回来。
卫靖哇哇大叫,硬是抵住了大浪,继续往前跨。
总算抓著了贝小路的麻花辫子。
你好狠心!为什么抛下我?卫靖吞了几口水,愤怒大叫。
笨猴子,浪这么大,竹筏若不推远点,如何划得出去,快帮忙推!贝小路也回骂。
卫靖一手抓著贝小路辫子,一手抓著竹筏,只觉得前进了些,脚已离地,胡乱蹬著。
灵龟帮的一干帮众追到了岸边,见著两人上了竹筏,不但没有放弃,还纷纷拿起滩上散落著的竹竿,一个一个跳入水里,游了起来。
哗!他们游水来追!贝小路回头见了这情形,大叫不妙,此时竹筏已经推得远了,她反手推开了卫靖揪住她辫子的那只手,一撑一荡已翻上了竹筏。
又一伸手,握住了卫靖的搭在竹筏上的那手,抹了抹脸,却不拉他,而是笑嘻嘻地说:小猴儿,乖乖地求我,我便拉你上来。
贝小路你做什么!这时候还玩?快拉我上去!卫靖呛了几口水,又惊又怒地骂,只觉得身子在海水中上下起伏,眼前的暗沈海浪不停打来,十分恐怖。
求我呀,你说‘贝小路娘娘,小猴儿卫靖知道错了,求您原谅,小猴儿卫靖甘愿做贝小路娘娘的小狗!’然后你再汪汪叫个几声,我就拉你上来,不然,我就将你抛下水!贝小路哈哈大笑地说。
你试试看!卫靖奋力一蹬,本来拖在水里的那手突然伸出,抓住了贝小路的手腕。
贝小路吓了一跳,瞧瞧自己左手腕,上头竟又多了一个手铐,是卫靖刚刚这么一抓铐上去的,手铐上连著一条铁炼,锁著卫靖右手腕。
你好卑鄙无耻,将自己和我锁在一起!贝小路又惊又怒,一反手便甩了卫靖一巴掌。
卫靖吃痛,又呛了一口水,双手松开,就要向下沉去。
贝小路猛一惊,一把抓住卫靖头发,又将他拉了起来,贝小路拉著卫靖双臂,死拉活拖,总算将他拉上了舟,见到那干灵龟帮众仍不死心,且还越游越近,忿忿地摸摸身上,摸出几枚飞镖,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拾起划桨,划起水来,还踩了卫靖一脚,骂:你将我手锁著,这样怎么划水!快替我解开,一群臭乌龟要游过来了!卫靖狼狈起身,摸摸身上,陡然大惊,大叫:我的包袱没了,沉下去了!贝小路一怔,瞧瞧卫靖,只见他全身湿透,那只随身包袱不见了,心中一惊,问著:那你钥匙……卫靖喘著气,看著身后海水,又看看手铐,又看看贝小路,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说过那钥匙是假的了吗?手铐上头的钥匙孔也是假的,要解开手铐,需要以坚硬极细的东西,好比八手上的尖锥,挑开手铐上的几处铁杆,才能解开手铐。
贝小路尖叫:你的八手掉进水里了,那你怎么解开手铐?我不管,你给我用牙齿咬开来!卫靖爆出大吼:你这个贱丫头,若不是你无聊贪玩,将我泡在水里,我又何必铐你?我的包袱又怎会落水?你差点杀死我,你知不知道?贝小路让卫靖这么大声一吼,吓得后退一步,哭了两声,抹去眼泪,愤怒转身,摸出飞镖朝著离竹筏最近的一个灵龟帮众射去,正中他肩头。
那帮众哇哇大喊,其他一票灵龟帮帮众见贝小路会放镖,大伙儿飘在海上可难以闪避,全都吓得不敢再追,只救了那中镖帮众,不再游去,眼睁睁地瞧著小竹筏越飘越远。
天际飘动著橙黄云朵,此时已是黄昏,竹筏上的两人背对坐著,身上衣服已给晒得半干。
两人默默无语,都不和对方说话。
竹筏上仍可远远见著海岸,前头一座孤岛越来越近。
为何要去那孤岛?为何不往岸上划!卫靖按捺不住,抢过桨来,划了几下,但他没划过船,不懂得窍门。
蠢猪,一点常识也没有。
风向著那岛,浪将我们往那岛上推,这舟这么小……挤了两个人,又只有一支桨,根本划不回去!贝小路冷冷地答。
哼哼。
卫靖瞪了贝小路一眼,说:原来如此,是我拖累你了,要是我不铐著你,你便能将我推下水去,自个划桨、游水脱身了。
哼哼,你不早说,我也不用将所有的筏都弄坏了,去和你抢竹筏,再让你杀死,我大可以替自己留下一张。
你有竹筏有啥用?你会划吗……贝小路气愤回嘴,静了半晌,又说:我没那样坏心,我站稳身子觉得心安了,只想和你开开玩笑,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拉你上来……两人不再说话,待竹筏渐渐靠近沙岸,便跳入水,拖著竹筏上岸。
沙岸后不远便是树林,天色渐渐暗去,贝小路捧著夜明珠,卫靖拖著竹筏,两人在树林里走了一阵,都觉得疲累至极,只得在一处大岩旁边歇息。
贝小路翻掏包袱,里头的东西仍是湿的,但以油布包著的打火器具却还能用,两人便在四周捡了些枯枝,生起火来。
由于卫靖和贝小路的手让手铐锁著,铁炼大约和手臂一般长,卫靖抓了石头猛敲,却敲不断铁炼,只得放弃。
两人又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竹筏立起,斜斜地倚著大岩,搬了几块大石,抵著竹筏底部,跟著,又在四周取了许多芋头叶子,用石子压在竹筏上头,好歹造出了个能遮雨水的小棚。
夜里,两人吃著自四周寻来的可食用的果实,看著火堆发呆。
贝小路身上还剩下三支飞镖,卫靖向她要了一支,割下树皮搓成细绳,将小镖绑在一支短木棍上,勉强当作小匕首来使用。
贝小路揭开那木盒盖子,大夜明珠发出了七彩光芒,映上四周树梢,树叶随著风摆动,不停变幻著颜色。
我还是想不透,你为何要向我借八手啊……若那时没碰上你,我用零钱买几个馒头,走路都走回小原村了……我身上没有好用工具,干这些事不方便,见你小刀好用,便想借来用用。
是你自己喜爱作怪,动不动便铐人手铐,再开条件,无聊至极的土包子。
唉……阿喜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卫靖看著星空叹气,不一会儿,渐渐睡著了。
星坠月沈,一夜过去,两人都起得早,表情却十分窘困。
又忍耐了半晌,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得远些,在地上挖了个坑,当作茅厕,用几片大芋叶遮著,背对著背轮流使用。
我操!你在拉屎吗?臭成这样!卫靖啊啊大叫,只觉得背后刺痛,是窘迫发怒的贝小路捡起树枝向后乱刺。
两人来到沙岸,观察著风,两人对这气候风向全无研究,看了看天也看不出个头绪,只得在岸边捡了些海菜吃。
卫靖,海星可以吃吗?贝小路用树枝戳刺著一只鲜红色的海星。
你吃吃看,好吃的话留一角给我……卫靖哪里知道海星能不能吃,饿得发晕,又渴,捧了海水就喝,喝了两口就咸得反胃呕吐。
笨蛋,海水不能喝!贝小路也渴得难受,两人在沙岸上晃了半晌一无所成,只得回到树林,拔了些沾满清晨露水的嫩叶吃。
吃完了嫩叶,轮到卫靖想拉屎。
好不容易捱到正午,那太阳毒辣,两人身上都是海水风干后的盐垢,难受到了极点。
只得搬换安身地方,贝小路捧著装有夜明珠的木盒,此时这大珠虽然沉重,但夜里作用倒真不小,卫靖见贝小路捧著木盒,虽瞧著碍眼,却便是看在那大珠能当灯来用的份上,没说什么,不时也会接过木盒,轮流捧著。
阿喜……阿喜……我要是死了……你回去告诉我爹,要他好好保重身体……卫靖走著走著,渴得昏了,喃喃自语起来。
土包子你在梦游呐,我叫贝小路,不叫阿喜!他妈的谁跟你说话,我在跟我的狗说话!我好想它,它要是死了这笔帐得算在你头上!放心吧……那是个渔村,随处都有些死鱼海鲜,你的狗在那儿流浪,说不定吃得比我们还好……贝小路叹气答著。
这倒是……卫靖唉唉叫著,两人往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好远,由于先前吃了叶子果实和海菜,这一路上便轮流挖掘著坑,忍受著腹痛如绞。
由于已经狼狈至极,加上两人都是孩子,便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丢脸,听到对方唉唉叫,便知道又得一个挖坑,一个捏住鼻子了。
到了下午,在两人体力到达极限之际,眼前出现了一条细小溪流。
两人高兴地奔去,俯下身子痛快喝水,正奇怪这小岛怎会有溪流,便顺著溪流向上,原来这岛上地势较高处,有一个大水潭,地形是个凹坑,每逢下雨便会蓄水。
两人身上让盐垢沾得难受,见了这水潭,二话不说跳了进去,大潭甚浅,只到两人小腹,卫靖和贝小路高兴地欢呼,洗脸洗头胡乱泼水。
哇!鱼,有鱼!卫靖大喊一声,两人仔细看去,这潭里果然有些鱼,有些鱼甚至挺大,却不知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卫靖和贝小路手锁著手,在潭子里捉了半天,一尾鱼也没捉到,失望地上岸。
此时阳光晴朗,潭边一块大石给晒得热烫,两人捡了些大芋头叶,爬上大石,拧挤著衣服。
卫靖脱下上衣拧干,摆在大石上晒著,又取了大叶遮住屁股,将裤子也脱下拧干才穿上,让太阳晒了晒,果然舒服许多。
贝小路终究是女孩,不方便光著身子,只得拿了卫靖上衣套上,自内解下上衣,又以大芋叶子盖著双腿,解下裙子,这才得以将衣服上的水给拧去。
卫靖,若让我看到你的脑袋瓜子有一丁点儿偏向我这方向,我会用飞镖射瞎你的眼睛。
贝小路一边将衣服摊在大石上晒,一边威胁著卫靖,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和这大石一样。
哈哈,你不看我,怎会知道我看你呐;你若看我,又凭什么不让我看你啊?卫靖打著哈欠,闭目养神享受日晒,尽情耍著嘴皮子说:不过你大可放心。
要是将你换成于雪姊姊,那我拚著瞎眼也要转头去看;你啊,哼哼,一路上就只会拉屎,臭都臭死我了。
你一张狗嘴不会讲人话是吧,我就不信你那鲑鱼姊姊,拉的屎都是香的!除非她是妖怪、女鬼!她叫温于雪,她是仙女,你这个贼不要中伤人家。
啊,我的小卫娃娃,你可要记得还我。
我一回飞雪山庄,马上便叫下人将娃娃烧了,再派庄里的高手出来,割了你这条狗舌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吵著,待得衣服干了,双双换回穿上,两人下了大石,继续探路。
他们在小潭附近找著了个岩洞,贝小路捧著夜明珠木盒,卫靖握著自制匕首,一前一后地进了这岩洞。
在夜明珠辉光照映之下,两人周边瞧得十分清楚,这岩洞开口狭长,深处却逐渐宽敞,当中还有几条岔道。
这里有人来过!卫靖惊声喊著,他沿著墙走,见到脚边有滩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蜡油,再抬头看,岩壁上竟装了个小烛台。
两人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心想不知这里头若是有人,那是好人还是海盗?好人住在这儿做什么呢?继续走了一会儿,已来到了其中一条岔道的尽头,这儿有如一间宽敞的密室,角落摆了些不少杂乱东西,还有好几面大旗垂著。
两人翻动检视一会儿,贝小路惊呼:这儿应当是以往玄武帮的海上集会圣地!她拉起一面大旗,瞧见了一龟蛇缠绕的图案,又在一只箱中,翻到了老旧泛黄的纸,上头写著密密麻麻的玄武帮帮规。
卫靖一声欢呼,将一只木箱推倒,散落出来的是一柄柄刀刃斧头,卫靖找著了一柄铁锥子,和贝小路相视一眼,两人高兴地互相拍了掌。
卫靖以那铁锥,将手铐几处关节的连接杆给戳出抽去,这才终于解开了手铐。
贝小路松了口气,看著自己手腕上两处明显的手铐痕迹,发了半晌呆,又拿起手铐检视一番,好奇问著:你说的尖刺在哪儿呢?怎样才会伸出来?哪有什么尖刺,我哪里会做这么高明的东西,是胆小鬼自己吓自己!卫靖哈哈笑著。
贝小路瞪了卫靖几眼,摔下手铐。
两人解下了手铐之后,又研究起这密室里的玩意儿,不时交谈几句,又不时吵嘴,突然都是一怔,这才想起既然手铐已经解开,便也没有必要挤在一起行动了,便当下离得远些,各找各的。
由于玄武帮的帮众都是渔民出身,这集会圣地里,也象征性地摆了几张渔网。
当卫靖自一个木箱中翻出渔网之际,两个人都乐得疯了,一人抓著那渔网一角奔跑,冲出了岩洞,各自卷起裤管和裙角,跳进那大潭里。
大潭水浅,一人拉著网子一角走了一阵,已经有好多鱼给网住逃不出去了,贝小路返回岩洞,取了里头的鼎和几柄刀子出来,和卫靖兴高采烈地挑拣了几条鱼上来。
贝小路生火烧水,卫靖杀鱼。
两人用小鼎煮了锅鱼汤,又将其余几条鱼插在刀尖上,生火烤来吃。
痛快地饱餐了一顿。
悠闲休息了整个下午。
这晚,两人在大石上一面吃鱼,一面看著星星,都同意那潭子里的鱼,必定是以往玄武帮带著鱼苗放入潭子里的。
入夜后两人返回那密室,各自拣了个地方睡觉。
翌日一早,贝小路在杂物堆中翻出一张地图,图上画著的是这整座岛的形貌,仔细推敲研究一番后,向卫靖说: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另一端的海岸很近呐!两人讨论半晌,各自挑拣称手的防身兵器,出了石洞,循著地图走,绕过大岩石山,到了背后,竟便是海岸。
卫靖指著靠近海岸的树林子里头那一小片竹子,高兴地大喊:看到没有,有竹子!咱们别回去找那不吉利的臭筏了,在这儿造新竹筏,很快就可以回家啦!本来两人一想起要走回原路,去将那竹筏扛回岸边,便觉得辛苦。
此时都打从心底高兴,只觉得苦尽甘来。
便这样,忙了整整两天,卫靖和贝小路以密室里的刀斧砍竹,拆散渔网捆绑竹子,加上切割树皮搓绳补强,造出了一张大筏,竹筏上还摆了两支桨,也是从密室中拿出来的。
卫靖又在筏上立了根竹竿,用密室里的旗帜做了面大帆,有了帆后,只要在顺风时扬起,行进速度便快得多了。
卫靖还将竹子切割成一根根的小管,捆绑串成一件简陋的竹管甲胄,功用是穿戴在身上之后,能够浮在水面上。
这晚,两人将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只待明儿天一亮,便动身返回陆上。
睡到下半夜,卫靖突然让一阵脚步声吓醒,心中一惊,却见到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正要大喊,便让贝小路捂住了嘴巴。
原来贝小路更早便让这脚步声惊醒,急忙掩上夜明珠的木盒盖子。
此时两人蹑手蹑脚地躲入杂物箱子后头。
只听得外头甬道传来窦西和章海的交谈声音:那两个臭小鬼躲哪儿去了?、赶快将他俩给找出来!语毕,应答的手下却十分少,像是只有四、五个。
他们怎么会找著这里?卫靖和贝小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想到那些家伙熟悉海况,当时见了风向,便料得卫靖和贝小路必定流落到这龟王岛来了。
而这儿岩洞外既是他们玄武帮集会之处,逐渐往这儿搜来也是合情合理,况且……况且你这丫头,一路上不停挖坑拉屎,他们嗅著你的臭味找上来啦!卫靖夸张地说。
你再说我拉屎什么的,我撕烂你的嘴巴,那些屎有一半是你拉的,可恶的家伙!贝小路气愤地顶了卫靖后背一肘,这几日她最恨便是卫靖提这臭丑事取笑她,偏偏卫靖也察觉这点,时常便嚷嚷说她哪次挖了多么大一个坑如何如何的,照三餐以这话题取笑她。
外头的窦西和章海听了里头细碎声音,大声吆喝著,冲了进来。
卫靖和贝小路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身子靠得接近,不由得都想起了一件事,低声提醒对方:还记得吗?那夜的霸王龙和韦家。
、咱们便使用这招!窦西和章海一伙闯入了密室,只见到密室里有些凌乱,卫靖笑嘻嘻地双手叉腰,握著一柄刀,说:两位帮主久违了,雷老爷吩咐,大夜明珠交给你二位其中一位,哪位想要呢?卫靖边说,边用脚尖轻轻将脚下木盒盖子推开几许,七彩光芒自缝隙映出盒外。
此时窦西身后跟著两个手下,章海身后跟著一个手下,加起来只有五个,在昏暗光火中隐约见著,他们身上都带著新伤。
原来当时窦西盛怒之下,见了章海灵龟帮,二话不说便杀,这章海一行,追逐贝小路失利,在村里遇上了窦西,也只当窦西是救兵来著,两造在蛇守村展开巷战,对峙了好久,这才从交战时互相叫骂的喊话中,发觉两方人都中计了。
又花了许久时间,协议暂时停战,总算才解释清楚,联合起来找上这龟王岛,先是找著了遗落在树林中的小竹筏,跟著的的确确便循著两人挖的粪坑一路追来,早早猜到两个家伙必是逃入这岛上唯一能够过得舒服的地方——他们旧时的集会密穴。
窦西此时却见卫靖老神在在,又重提雷南名号,不免觉得迷惑,见了地上木盒发光,便说:我的那颗夜明珠果然在这儿!这光芒错不了!咦?怎说是你的?卫靖啊呀一声,指著窦西说:不是说这夜明珠是给你们其中一个的吗!是啊,不是已经说好,届时寻得这两个小贼,小子杀了,女娃让给你,这夜明珠,咱们都有分吗?直肠子的章海倒和著卫靖的话头质问窦西。
卫靖知道他们既然同行,必然已经达成协议,便尽量去找这中间的矛盾和麻烦,突然说:章海,雷老爷本来说这夜明珠要给窦西,我瞧你比窦西英俊,自作主张将夜明珠给你,你别杀我行吗?你还在假冒雷府家人!臭小子还不快快老实招认,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有什么目的?窦西哼了一声,大声斥骂。
章海,你趁我此时帮你,快打死窦西他们,你没瞧他带两人,你只带一人,现在不下手,他必以多欺少,在这儿杀你灭口,自个拿著夜明珠出洞!卫靖这样说。
我外头还有两个手下,他不敢对我动手。
你快快投降,招出你此行目的。
还有,那女娃躲在哪儿?章海这样回答,但心中有些不安,他和窦西的仇恨不小,要是窦西当真仗著一时人多欺他,并非没有可能。
你还冥顽不灵?窦西这家伙一点本事也没有,就会拍老帮主马屁,你武功明明高过他许多,为何当他的狗,雷老爷都替你不值!你快动手打他,有我帮你,咱们还占了上风,否则他先杀我,再三个打你两个,你死定啦!卫靖大叫大嚷。
闭嘴,挑拨离间的贱小子!两帮家伙指著卫靖骂,突然章海身后那个手下唉哟一声,摔倒在地,手上的火把也跌落一旁,一摸大腿,上头插了支飞镖。
窦西,你果然出手!章海,你还不动手,他们三个要打你一个半啦!卫靖大叫一声,一脚将木盒踢翻,里头的夜明珠陡然大亮,滚出木盒。
卫靖又一踢,将夜明珠踢向章海。
保护珠子!窦西大声下令,两个手下立时去抢那珠子,而他自个本来要去搀扶章海那倒下的手下,表示己方诚意,但见卫靖满脸惊恐地指著他喊:窦西,你想趁人之危,取人性命吗?章海那倒下的手下在闪烁火光当中见了窦西拿著刀刃向他走来,又听得卫靖大喊,吓得挥弄手中单刀,喝著:别过来!海大哥,救我!章海那浑脑袋一时转动不了这么多东西,只见到那华美绝伦的夜明珠滚到了他脚边,反射性地就要去捡,两个窦西手下围来,也要抢那珠子。
一下子撞成一团,章海脾气暴躁,感到窦西手下想和他争,本能性地动手推人,叱著:滚!便是趁这一瞬间的混乱,卫靖拔腿便跑,贝小路则自木箱后头站起,手上最后一支镖直直射去,正中窦西左腿。
哇——窦西痛得大叫,见到贝小路和卫靖朝往外头逃,本举刀要拦,但一腿中镖反应不及,贝小路手上握著自这密室捡来的一柄软剑,手一抖那软剑颤了个光花,在窦西手上割了一道口子。
卫靖也狠狠推了窦西一把,将他撞倒在地,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外头逃,卫靖还大叫:窦西中剑,受了重伤!窦西正撑起身子,突然一瞥见到章海将他两个手下都打倒在地,而章海一瞬间听见了卫靖说话,眼光扫向窦西,杀气陡升。
卫靖和贝小路 奔跑得急,已听不见后头争吵,洞口外头三个家伙守著,两个是章海手下,一个是窦西手下。
贝小路本身武艺高出卫靖一截,但惯用的龙骨鞭没了,将手上软剑勉强作为鞭用,此时两人不再畏惧洞外三个手下,二话不说便打。
卫靖摔倒了一个家伙,贝小路也将另两个家伙刺倒在地。
此时远方水线已微微泛白,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山后海岸狂奔。
来到了岸边,两人七手八脚地将木筏推落下海,卫靖也穿戴上他那竹筒甲胄,两人推著竹筏踢了好一阵水,这才上了竹筏,大风吹拂,两人全身湿透,只得背靠著背呵手取暖。
突地风向一转,卫靖又冷又是惊喜,哇哇喊著,这才拉起船帆竹竿,张开大帆,帆布上还有一只玄武帮的龟蛇图案,只见那龟蛇交缠,却不知此时章海和窦西两人情形如何。
小竹筏快速向前驶去,远方的海平面闪出金橙光芒,远处隐隐可见一群海豚跳跃著,两人高兴地欢呼起来,那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