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捕头,听风轩后的小庭僻静无人,秦副堂主要你大可将手下朋友全都带去,他便只一人,要你千万别害怕。
一名无双堂帮众恭恭敬敬地向樊军拱了拱手。
樊军双手交叉于胸前,倚著大扬府内墙门处,望著远处庭院那流水宴席,见著四方宾客们来来去去地喝酒谈天,十分不是滋味,他此时的身份是捕快头头,必须负责维护英雄会秩序安全,在日落交班之前,都必须在大扬府四周巡视护卫,以防有心人蓄意生事捣乱。
咱们自己有酒有肉,你秦副堂主的好意咱们心领啦!陈块扬了扬手上的鸡腿。
除了樊军以外,水半天、张三龙、虎哥等人一点也不将这维护大扬府秩序的职责放在心上,数日下来吃吃喝喝,与各方人马攀谈闲聊得好不痛快,他们见樊军倒是挺守规矩,再交班之前滴酒不沾,便故意拿著香鸡美酒围在樊军身旁大嚼痛饮,想要瞧瞧樊军的忍耐限度。
大伙儿见这秦孟先派来的无双堂帮众,便围了上去。
王道士向那帮众拱拱手说:回去告诉你秦副堂主,现下大家都是闯天门中人,以前有什么过节也应当结清了,这两天李帮主便要亲临大扬府,若是惹出什么麻烦,你秦副堂主也别想争那堂主之位啦。
那来人尽管有些怯意,却还是将传话重复了一边,还补充说:秦副堂主要我这么说的,我只是将秦副堂主的话带给樊捕头,若是樊捕头怯了,也说一声,我回去好向秦副堂主交代。
我跟你去。
樊军哼了哼,将围住那帮众的陈块等拉开,要那帮众带路。
那帮众吸了几口气,领著樊军转向听风轩,那儿有一片花圆林子,数间亭子,其中一间小亭中坐著一人,便是秦孟先,秦孟先桌上摆著一壶酒,两个杯子,还有一副乌黑双勾和一副拐子。
那帮众将樊军带至了小庭十尺之外,便止住了脚步,示意樊军独自去便成了。
他确是一人,我去就行了,你们别跟著,免得让人笑话。
樊军对身后跟著的那票霸王巡捕房一干家伙挥了挥手,水半天却哼哼地说:我就是要跟著,这儿可没规定谁能来谁不能来!陈块则说:别去,小心他使诈!樊军见这干家伙缠夹啰唆,也不多言,转身上那亭子,他见秦孟先独斟独饮,便默默坐下,说:天还亮著,我还没到交班时间,这酒你只好自己喝了。
无妨。
秦孟先将杯中酒喝尽,指指桌上左边那副拐子,说:我替你准备的。
又指指右边的双勾,说:这则是我的。
樊军拍拍腰间,说:我自个有。
好。
秦孟先抓起双勾其中一只,轻抛几下,对樊军说:我怕当真伤著你,惹人闲话,所以先提醒你,等会我这一勾,要横著划你鼻子,你记得向后仰,别真让我划著了。
哈哈……樊军瞪大眼睛,笑了一声,正想回话,突地见秦孟先的身子闪动,他猛地向后一仰,眼前黑色一闪,鼻端沁凉,摸摸,二指上沾了些血,鼻端给划出了约一指宽的小血痕。
啧!秦孟先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又沉下脸来,说:我不是警告过你了?……樊军拭了拭鼻子,说:我本来想说‘即便你不提醒,我也闪得过’,看来这话我得吞回去了,秦孟先,这三年你倒没荒废,现在你要与我算帐便是了?算帐?秦孟先哈哈一笑,说:我和你有什么帐好算?在雷府上我在你脸上划出一道口子,你也打断了我一根臂骨,谁也没亏欠谁,大扬府上神兵比斗也都是按规矩来……樊军,拿出你的拐子,架在手上,我要斩你胳臂了。
喂……樊军听秦孟先讲话前言不对后语,但他既见秦孟先方才那记快勾确然迅疾犀利,晓得他说斩就斩,当下也未迟疑,扯下腰间拐子便架上手臂,只听得当的一声,秦孟先黑勾已经嵌在他右臂拐子上。
秦孟先轻轻将那只黑勾抽回,轻轻抚著勾刃,赞叹说:卫开来先生这乌钢勾的确造得超然绝顶。
樊军看著右手上那黑铁拐子出现一道深深的裂口,心中也是骇然,秦孟先的双勾路子全仗著超绝速度,攻敌之防范不及,碰上长剑、长柄兵刃还能伺机将之剪断,碰上重兵器则以快打慢,并不硬碰,但方才秦孟先随意一勾,便斩入铁拐,可见那乌钢双勾锋锐之极且异常坚韧,若这迅捷双勾又具备硬碰的能耐,威力可是翻长数倍。
若是咱们再战,你三年前那打法便不管用了。
秦孟先三年前神兵会上与樊军一战,那时他的双勾不敢与樊军的粗壮拐子交碰,便落了下风,但他此时这对乌钢双勾,便连拐子也能够剪断了,他轻轻抚摸著那双勾,发出了鬼魅般的轻笑声音。
这家伙在市场上一双用不著二十银。
樊军扬了扬手上那副黑铁拐子,不屑地说:你有好家伙,不代表别人都只能用差劲家伙,我的好家伙还没露脸呢。
秦孟先却像是没听见樊军说话一样,自顾自地说:留心左手,我要斩你左手了。
他这么说的同时,已经回身跃起,反手一勾斩向樊军左腕。
妈的,你这人有病!樊军以拐子架格,左手上的拐子也给斩出了一道裂口,他抓著双拐,后退起身。
秦孟先甫落地,忽地又出一勾,双勾是短兵器,挥扫范围不及长剑大刀,但秦孟先这一扫勾,范围却增大许多,不是他手臂伸长,也不是他身子拉得紧,而是将一勾尾端的圆环上挂在另一勾中段的小勾钉上,一瞬之间便犹如勾子变长一般,差点便要将樊军的颈子给勾断。
樊军摸著颈子上那破口,幸好不是割在血管上,否则便要血溅满天了。
他不等秦孟先再攻,忽地反转拐子踏出一步,击出一记拐子拳,拐子尖端抵向秦孟先小腹。
秦孟先扭腰闪开,此时他左手上握著两只扣在一起的勾子,右手本来无勾,但只瞧他右手闪了闪,又多出一勾,朝樊军斩去。
樊军遂不及防,猛地抬手格挡,让秦孟先一勾斩断他左手拐子,拐子一截落下,那勾还稍稍砍入手臂。
秦孟先哈哈一笑,将第三勾抽回,挂回腿上系带,樊军这才注意到他腿上也系著一对双勾。
秦孟先微微侧身,他背上还背著两对双勾,他得意地说:我请卫开来先生替我造了四对勾,一共是八只,全带在身上,便是一只打坏了,还有七只可以用,你却不能挂四对拐子在身上。
这倒是,四对拐子太重了。
樊军哼了哼,甩甩手臂上的血,深深吸一口气,摆出攻守架势说:废话说得太多,继续。
樊捕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秦孟先又笑,斟了一杯酒,大口饮下,说:我只是找你叙叙旧,我是很想和你认真斗斗,但现下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等这事儿尘埃落定,咱们再来玩玩。
秦孟先舔了舔勾上的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心满意足地转身而去。
咦?怎地打一半不打了?咱们还没下完注啊!水半天等人冲上了亭子,围著樊军问:哇,他斩了你这么多下,怎你一下都没打著他,咱们都赌你赢,你快追上去打!哼!樊军看著秦孟先的背影,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他捡起地上的断拐子,也颇为心惊,恨恨地说:这家伙阴阳怪气,你们可得离他远些。
□深夜,月光明亮,樊军坐在分配的房中桌前自斟自饮,他手臂和颈子上还包覆著白纱,渗出淡淡的血丝,他捏著那截被斩断的拐子,反覆打量,一合眼便是秦孟先那凌厉勾势,心中想的全是白昼时与秦孟先短短的一斗,他心中可不服气,左思右想,模拟著若有一天认真与之交战时要如何取胜,他瞧了瞧床边枕头,又一杯喝干杯中烈酒,哼哼笑了笑:何必庸人自扰,你有好兵器,我也有好兵器,二十银钱的拐子让你斩断又如何?我便不信那玩意会输给你!樊军边说,一面又要斟酒,但听见门外几声低沉敲门声,他怔了怔,问:谁?樊兄,是我。
一个陌生男子声答著。
樊军怔了怔,上前开门,门外站著一个满脸胡子的消瘦男子,那男子低声说:我是卫靖的朋友,公孙遥。
樊军一惊,将他拉入屋中,请他坐下,问:你……你怎么也来啦!你又来杀李靡啦?你怎么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樊兄,我易容啦。
公孙遥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与凹凸猪皮,说:樊兄,我不太会说话,若有得罪,请多见谅。
本来我不该来找你,但我信得过你,卫靖也信得过你,我便直接和你说,我这一次来,还是来闹事的。
樊军默然了半晌,说:你既然知道我现下身份,还光明正大地说要来闹事,不怕惹祸上身?公孙遥摇摇头说:樊兄,我连死都不怕啦,但我便不相信你真心要替闯天门卖命。
樊军哼了一声,说:当捕快混口饭吃罢了,即便是卖命,也是为海来卖命,和闯天门何干?这便是了,既然如此……公孙遥顿了顿,正要继续开口,突然被樊军示意住口,樊军朝他使了个眼色,说:有人来了。
樊军不等公孙遥应答,便将他提了起来,塞入床下,但那床小,且对著门,樊军便将蜡烛也扇熄了,以免这个曾经主谋刺杀帮主的重犯给人发现。
樊大哥,你睡了吗?门外传来曲子燕的声音。
嗯……我正熄了灯,准备要睡……你能不能晚点睡。
曲子燕边问,已经伸手推门,门打开,里头的樊军站在床前,模样有些不自在,这是因为他床底下塞了个公孙遥的缘故。
樊大哥,这些天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本来……本来我想找你上通天河畔,两人独处,但为了英雄会这活动,月临堂上下都忙得很,一直没有这机会。
曲子燕扭怩说著,她手中还提著一壶酒和一袋小菜,身上那淡紫长裙也像是匆忙之间换上去的,脸上施了比平常更多的妆,此时她背著门外月光,脸上的妆瞧不明显,但耳上两枚耳饰却闪闪耀著。
樊军来到门边,说:子燕,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们上外边说去。
曲子燕摇摇头,挤进屋里,将门掩上,尴尬地笑著:虽说……咱们这样有些不妥,但现下夜虽深,外头却仍然有人,我不想让人见了我这模样……我……你,你别点灯,这样就行了。
曲子燕的双颊热烫,伸手按住了樊军伸向烛台的手。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樊军看看窗外,他这间宿房和水半天等宿房相邻,但此时水半天等人仍在其他地方痛饮赌斗、喧闹玩乐,因此他这房四周也算静僻,虽然房中没点灯,但窗外映射入屋的月光也能让两人依稀见著对方的脸。
樊大哥,我已经决定了,这英雄会之后,我……我便不是月临堂的副堂主了……曲子燕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微笑地说。
什么!樊军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
曲子燕用手指在桌上划著圈,她细声地说:其实我也不希罕当这副堂主,只是以前一直没啥事好做,现下我有了新的想法,想做些新的事,我想上别的地方走走,不一定要窝在这海来,樊大哥,你能陪著我吗?樊军看著暗沈房中曲子燕那对莹亮眼睛,一时间他喉间梗了千言万语,但一句都说不上来,他伸手按了按曲子燕的手,微微侧头呢喃著:到时候……摆几桌酒和老朋友痛饮一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樊大哥,又没说永远不回来了,咱们即便是离开了闯天门,仍然能够时常回来和大家聚聚呀!曲子燕呵呵笑著,她知道樊军这样说,便是应允了。
对……对……樊军也是一笑,突然见到窗边人影晃动,他低声对曲子燕说:又有人来了。
曲子燕一惊,四处探看,果然见到窗边脑袋晃动,她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一个月临堂副堂主,在深夜中穿著浅紫裙装窝在一个大男人房中,但她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急急地起身要走。
你现在出去不正好被人看见了!樊军将她拉上床,用被子盖了起来。
几支飞箭自窗外射入,直直射向床。
樊军拉起一张椅子,一把将那几只飞箭打坠,顺手又将椅子扔砸出窗,怒骂:谁!另一边的窗子?啷一声散了,扑入两个黑衣男人,抽拔出腰刀便朝樊军身上斩,樊军沉身弓腿,三拳两脚将一个持刀汉子轰在墙上,软软地瘫垂倒地。
又是两个黑衣男人扑进了房,也拔出腰刀,三个围著樊军猛砍,樊军左右闪避,一刀也没给砍著,他又惊又怒,抬腿又踢倒一个汉子,愤怒问著:又是飞雪山庄那些贼?磅的一声,大门也给踢破,又是三个汉子杀入,除却两个被打倒的汉子,此时一共是五个男人挥刀劈斩樊军,这下子樊军抵敌不过了,他手上没有兵刃,本想破窗而逃,又怕来人上床要伤曲子燕。
他正为难时,突然见到对方五人之中一下子倒了两人,正觉得奇怪,又听得一人唉呀一声,瘫软倒地,在地上滚著,樊军瞧瞧床下,知道是公孙遥在床底出剑帮他,此时攻入的七人中有五个都倒了,樊军也抖擞了精神,吆喝几声,一记顶肘将一人轰出了屋外,回身一拳将最后一人打得扑地晕死。
一声低吼,又一个汉子扑冲进屋,缓缓拔出背上大刀。
你不是飞雪山庄的人?樊军正惊愕著,那人朝著樊军脑袋一记重劈,樊军闪过,那人追击,左右劈斩,且腾手出拳,攻势凌厉凶狠。
樊军让他划了一刀,击了一拳,呕出一口血,翻摔上床,压得那被里尖叫一声:樊大哥!那大刀汉子似乎也怔了怔,跟著阴狠一笑,又举刀追去,突然闪身后退,歪著头睨视床下,不解床底下怎会有埋伏。
樊军跳下了床,手上还提著自枕头底下翻出的一只黑袋子,他抹抹嘴上的血,愤怒说著:憋了一肚子气,你倒送上门来。
樊军边说,一把扯破了黑布袋子,向上一抛,接著,当当对抵了两下,是沉沉的铁器声响,是卫靖造给他的那对巨龙拐子,他低沉身子,深深吸了口气再呼出,说:来吧。
唐彪。
那大刀汉子在月光映射之下,歪斜著头,一只眼睛上戴著黑皮眼罩,正是豹子堂的唐彪,他也发出了低冷的笑声,抡动大刀扫向樊军。
两人在房中游斗起来,那些瘫倒在地上的家伙被两人踩得不住呕血,本来还能爬起来的也给踩昏了,本来昏的几乎要被踩死了。
樊军本来还左右闪避,心疼那对拐子,但他见唐彪攻势太烈,每刀都灌注著深仇大恨,知道若是自己不打起万分精神全力相搏,可能便要命丧在他那大刀下了。
三年前唐彪在大扬府上还未见到樊军上场比试神兵,便让贝小路的药酒灌晕,又让樊军和卫靖追入厕所痛打一顿,还给贝小路淋了一裤裆子腐蚀药水,连夜送医。
他只知道樊军使的是一身近身硬格的拳术,却没见过樊军倒持拐子对敌,此时房中暗沈,他见到樊军拳头忽长忽短,拳势迅猛,感到难以应付,便绕至门边,到了外头。
樊军左一拉、右一挑,将房中那些袭击汉子,一个一个全扔出了屋外,跟著大步一跨,也追杀出去。
外头躺著一个一个晕死黑衣汉子,唐彪持著大刀站在外头庭院,将刀高举对著月光凝视,露出惊讶神情,他那大刀刃面有著大小缺口,都是让樊军那对巨龙拐子背上那道龙鳍打出来的。
当时卫靖向杨仇飞讨了一块人工月儿铁,犹豫了许久,将那人工月儿铁分成数份,包括他的八手小刀,以及这拐子上头的龙鳍龙尾两部分,都是那人工月儿铁,而这巨龙拐子龙鳍以外的部分也不含糊,可是上等乌钢辅以杨仇飞精研的各种添加材料,一般的名刀宝剑可难以伤这拐子。
哈──樊军也看了看左右手上的拐子,见到两条大龙在拐子上威风凛凛,除了几片麟上有些小凹痕外,其余一点伤都没有,可欣喜极了,他大吼一声,几步窜上,朝唐彪发拳。
唐彪也挥动大刀应战,两人又猛斗一阵,拳来脚往,刀来拐子去,唐彪一记重劈让樊军抬手挡下,樊军另一手的拐子勾出,重重砸在大刀上,只听得喀啷一声,那大刀齐中断成两截。
唐彪惊愕之中变招弃刀,张爪袭向樊军双目,樊军扬手挡格,逼得唐彪只能收手,否则要是打在拐子龙身上,手便要残了。
樊军可不等唐彪再攻,忽出一脚,将唐彪踢出了数尺之外,弯腰跪下。
喝──四周传出了杀声,二十来个黑衣汉子杀了上来,都持著兵器,带头的是唐铁,唐铁挺著一支钢枪,照著樊军后背攥来,樊军回身挡开钢枪,和这批黑衣汉子展开游斗,他全神贯注,只守不攻,几十招打下来,霹哩啪啦爆裂声不绝于耳,一半以上的黑衣汉子手上的刀剑都崩裂断碎,望著手上的残兵断剑骂个不停。
卫靖这小子真有一套!樊军可是亢奋极了,他好久没这样过瘾,转身一脚,又将一个黑衣汉子踢飞。
此时唐彪也接过了新的大刀,和弟弟唐铁前后夹击樊军,樊军便吃力许多,左支右闪不停后退,退到了房舍墙边,唐铁一记撮刺没刺中樊军,掼入了墙里,樊军左臂一沉夹住了钢枪,右手倒持拐子,和唐彪的大刀互格。
住手──一声尖叱,房舍后方也涌来了一批人,个个腰间配剑,皆是女子,带头的妇人结著发髻,一身白衣披著黑袍子,她是月临堂的堂主,曲子燕的妈妈曲文瑛,她高声说:唐彪、唐铁,你俩兄弟想干什么?以为夜里穿著黑衣,别人便瞧不出你们是豹子堂的人啦?唐铁和唐彪以二打一,虽然占了上风,但一时也无法击败樊军,此时见到月临堂围来的人是他们三倍之多,只好停下攻势,向后退开。
唐铁说:曲堂主,这厮害得我哥哥好惨,这笔帐豹子堂非算不可,我爹爹现下还未赶到,过两天待他亲临,便亲自向帮主禀告这事前因后果,要帮主主持公道,将这厮碎尸万段。
既然要禀告帮主,又何必摸黑夜袭,这么多人打他一个,这可是豹子堂的作风?你们要报私仇,也应当等英雄大会之后再说,樊捕快负责此次英雄会的周边安全,你们岂不是蓄意捣乱?曲文瑛身旁一个堂众出声斥责。
唐彪、唐铁互看了一眼,又是讶异又是愤恨,他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只知道樊军混上了个捕快职位,却不知道樊军和月临堂的关系如此密切,此时他们面面相觑,只好说:这家伙和豹子堂有深仇大恨,月临堂的人要护著他是吧,那便等爹爹和帮主都到了,大伙儿将事情摊开来讲个分明。
哼哼!最好是摊开来讲个分明,就怕有人遮遮掩掩敢做不敢当。
樊军冷笑几声。
唐铁指著樊军怒骂:哼!你好意思说这话,男人打架,逞凶斗狠那也罢了,你打不过我哥哥,便施以无耻伎俩,将他……将他……哈哈……樊军想起当时唐彪中了贝小路的迷药却不自知,让贝小路淋下腐毒药水也是在昏迷之时,自然以为这卑劣手段是樊军和卫靖干的。
然而即便如此,樊军也无意解释,他朗声说:你别装无辜,你两兄弟行事作风大家清楚得很,你哥哥的仇人可不只我一个,害他那样惨倒是另有其人,我还觉得便宜了你,当时要是让我下手,他一条命已经没了,豹子堂要私下报仇,时间地点说一声,我樊军奉陪到底!唐彪沉声怒骂,但见情势已然逆转,只好愤然转身,领著一票黑衣汉子离去,唐铁指著樊军骂了几句,这才跟著哥哥离开。
曲文瑛扬了扬手,一干月临堂的帮众便都将长剑收回,曲文瑛蹙著眉头,来到樊军面前,瞪视著他。
樊军让曲文瑛瞧得心虚,低下了头,说:曲堂主,我和豹子堂这恩怨是在三年前结下的,要解释起来,可也得费一番功夫。
不过我樊军自认问心无愧,要是再碰上唐彪,他不找我麻烦,我也要找他麻烦,这恩怨难以了结。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和唐彪的恩怨,我也没开口问你这事儿,你解释个什么劲?这事儿你问心无愧,说得铿锵有力,那另一件事呢?曲文瑛哼了一声,眼神更加犀利。
樊军支唔几声,看著一票月临堂帮众眼睛全盯著他看,只好吃了秤铊铁了心,不吭声就是不吭声。
曲文瑛挥了挥手,向月临堂那干帮众说: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问这小子。
月临堂的帮众领了号令,退得老远,还派出几个帮众在暗处远远守著,就怕豹子堂又来生事。
现在没人了,你喊我女儿出来吧。
曲文瑛冷冷地说。
曲……曲堂主,你听我解释,子燕她……是来找过我……不过樊军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
曲文瑛冷笑两声,伸手指向远处梨华院高墙上的窗说:我便在那儿亲眼看著她进你房里,你最好别撒谎,否则这问心无愧的铁汉模样可要大打折扣。
樊军哑然无语,房中传出了曲子燕的呼唤:妈妈,你别为难他!曲子燕这才持著一柄断剑走出,她本让樊军扔上了床,但担心樊军安危,在樊军杀出大战时,忍不住下床到窗边偷看,她见樊军让豹子堂两兄弟逼到了墙边,本在地上拣了柄断剑,想趁著唐彪靠近窗边时出剑偷袭,但听见妈妈的声音,可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她知道妈妈将其他帮众都赶走了,这才愿意现身,她将那柄剑扔在地上,低著头说:我来找樊大哥谈事情,谁知道那些家伙来偷袭,我怕让人瞧见,只好躲在房里,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曲文瑛上前一把揪住了曲子燕的耳朵,骂: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又怕人家瞧见?是啊,堂堂一个月临堂副堂主,连配剑都没带在身上,将一张脸涂得像是酒楼里的小姑娘一样,当然怕人瞧啦!曲子燕红了眼眶,说:樊大哥他……他不喜欢和‘月临堂的曲副堂主’说话,只想和‘寻常姑娘曲子燕’说话,我……我只是想和他说些话而已……是吗?曲文瑛将目光转向樊军,冷冷地说:原来有人嫌咱们月临堂这块招牌脏,不想和咱月临堂的人说话。
樊军听她母女俩一搭一唱,听得一头雾水,惊愕地连连摇头说:我……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曲堂主,月临堂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樊军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呀!曲子燕拉了拉曲文瑛的手:妈妈,不是咱月临堂的招牌脏,是……是……你自个心里也清楚,你自个也说常说咱是‘闯天爷的月临堂’不是‘李靡的月临堂’……闭嘴!曲文瑛怒叱一声,看看左右,又看了看吓著了的曲子燕,这才放低声音:你不是小孩子,应当知道有些话只能关在家里头讲,绝不能在外头说。
樊大哥不是外人……曲子燕伸了伸舌头,但她也知道这儿可不是她家,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后果可是极其严重,便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小子,我不反对女儿和你一块儿,不过你这家伙也好歹拿出点诚意,别让人看笑话,说咱家女儿一天到晚死缠著你,从现在开始,我不许她来看你,你若想她,便主动去找她!曲文瑛骂了几句,解下身上的黑色袍子,披在曲子燕的肩上,拉著她离去。
樊军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只觉得自己倒楣过了头,实在冤枉,他踢了踢床底,不见动静,原来公孙遥神不知鬼不觉地跳窗走了,樊军更加郁闷,也不睡了,将桌椅扶正,吃起了曲子燕带来的小菜,他喝了几杯自个儿的酒,又斟了杯曲子燕带来的酒,那酒清白如水,入口醇厚芬芳,流入喉后逐渐发热,犹如吞下一条火龙,樊军不禁大呼一声:好!樊军,你怎么啦,怎还在睡?老许等人推门进了樊军房间,见樊军瘫倒在床上,呼噜鼾响。
大伙儿拉他半晌,这才将他摇醒,见他还微闭著眼睛喃喃自语,颇为惊奇。
虎哥拿起桌上那七分满的酒壶,好奇摇晃著:我第一次见他醉成这样,他喝这是什么酒?他边说边嗅了嗅壶口,说:这酒好呀!曲子燕心虚地退到门边,向身后的月临堂随从吩咐:快去备水让樊大哥洗脸,再去沏壶浓茶,越浓越好。
原来当日卫靖提点她,若邀樊军上通天河畔谈心,带著的那酒是越烈越好,曲子燕便也照著作了,私下向帮中其他弟兄们探询,找著了一壶不下当年落凤轩不过三的极烈好酒,名为腹中火,昨晚曲子燕便是带著这壶酒来敲樊军的门。
之后樊军独饮时,可没这心理准备,一杯大扬府上的美酒、一杯腹中火,混酒交杂了数杯,樊军很快便不省人事,一睡至今。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灌了樊军数杯浓茶,又将他押到井旁,泼了他数桶水,这才让他清醒了些。
樊军换上了干净衣服,还觉得头晕反胃,呆楞楞地倚著大树吹风,此时天已近晚,老许等拿著那壶腹中火,围著樊军,大伙儿轮流一人一小杯地喝,都痛快得哇哇大叫,直嚷著这酒极烈。
子燕……你妈妈……不是不让你来找我了吗?樊军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大伙儿的吵闹声登时停止,全将目光放到了曲子燕身上,本来站在樊军身旁,陪他看天的曲子燕,一下子胀红了脸,说:我现下还是月临堂副堂主,负责这次大扬府上的秩序安危,你是捕快头头,咱们现在可是再行公务,什么找不找的?嗯。
樊军点了点头,默了半晌,撑著身子要走,边说:天色已晚,闯天门帮主应当要来了吧,大伙儿还是回到岗位巡视吧,咱们顶著这头衔在这儿吃喝玩乐,总也得尽好自己的职责。
老许等互视一眼,哈哈大笑说:樊军,咱们的职责早已尽啦,现在已经交班啦,你睡得和死牛一样,李靡在中午之前便已来到,一场午宴可是热闹极绝顶,你没瞧见真是可惜!水半天插嘴叫著:你没见到小卫也跟在李靡身后,他可威风啦,现在是堂主,整个堂就他一个人,其余都是猴子,笑死我啦──原来这次李靡前来,为了避免飞雪山庄在道路上搞些捉弄诡诈,便趁著白昼光亮时动身,和以往神兵宴都举办在夜晚不同,这场午宴可办得风光盛大。
除却了那一如往常的李靡登场时万众欢腾、大礼纷呈、贵宾致词之外,卫靖还以猴堂堂主的身份,献上了一场小戏,炒热气氛,压轴的大戏还排在数天后。
这午宴上,也是闯天总堂正式成立的日子,李靡接任了堂主的大印,八长老也名正言顺地接任总堂副堂主之位,至此之后,发布闯天门大小号令之印,都从帮主的金印,换成了总堂堂主之印。
在午宴上除了宣告海来周边土匪情势之外,还有另一场戏码让与会众人期待万分,甚至压过了即将登场的神兵比赛,那便是无双堂四位副堂主的捉对武斗,可是由李靡亲自向大家宣布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久悬未决的无双堂堂主之位,会在这一次英雄会中决定,但大伙儿可没料到李靡会想出让四个副堂主直接动手过招比试这戏码,尽管八长老补充这武斗戏码只是英雄会上一场热闹,无双堂堂主之位仍得由剿匪时各副堂主战绩表现决定,但是大伙儿私下还是还是认为,若能在这无双堂武斗场子技压另三个副堂主,之后要一举夺下堂主之位,可是顺利许多。
哗──我竟然错过这场好戏!樊军听了也颇为愕然,这才知道昨日秦孟先迫不及待找他试试那黑勾,便是为了这场武斗比试。
他急急地问:那是谁赢啦?还没比呢!你酒还没醒,耳朵不灵光啦。
众人起哄取笑。
这比试订在明儿个神兵初试之后,作为压轴。
王道士解释:明儿个以抽签决定四个副堂主彼此对手,两个胜出的副堂主,便于五日后的神兵复赛时再战,打出一个无双堂第一。
樊军点了点头,说:哼哼,这么一来,输的家伙可十分丢脸,即便是之后剿匪立了大功,上任堂主,又如何服众?八长老说这比试是‘兄弟比划,点到即止,不伤感情’但听说那四个副堂主私下都签了生死状,还各自点了个代理副堂主,你说这刺不刺激。
老许插口说。
依我看呢,这便是八长老的城府算计,这无双堂四个副堂主明争暗斗这么些年,人尽皆知,要谁出任堂主,另外三个都不服气,剿匪之战时若是他们仍如此暗斗,彼此互扯后腿,对抗匪行动可是有害无益,干脆便让他们打上一架,输赢各凭本事,无双堂的堂众自会将胜出的那个视为未来堂主,本来僵持不下的四个角,成了一角独大,这纷争便能消弥许多。
王道士这样子判断。
大伙儿交头接耳,都觉得有理,水半天举起大拇指说:牛鼻子……不愧是咱们里头的智多星……想得比咱们都多,说得比咱们都有道理,我同意……你的看法,我赏你一杯美酒……水半天摇摇晃晃地说完,将壶中最后一些腹中火倒入杯中,要敬王道士,但他已醉得东倒西歪,手一抖,一杯子腹中火全洒在地上,渗入了土里。
□这是个屁推论,哪有这么简单!杨仇飞将杯放下,背著手来到窗边,遥看著灯火通明的大扬府。
这间客栈客人稀疏,夜里空空荡荡,由于整个店面都让杨仇飞包下了,客店老板也乐得将店门拉下,每日负责采买食材,料理三餐便是。
公孙遥唯唯诺诺地起身,想问,又不敢问,他每隔三、四日,便会将在大扬府上所见所闻,带来这客栈报给杨仇飞,这晚他带著无双堂武斗比试的消息来到客栈,且做出了与王道士差不多的推断,立时惹了杨仇飞一个白眼。
杨仇飞在窗边伫看了一会儿,冷冷笑著说:那小王八蛋一番鬼心眼,倒是让老不死们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搞这把戏。
公孙遥不解地看著杨仇飞,一旁的卖艺叔才说:李靡会有这兴致,想瞧瞧无双堂堂主动手互斗,倒是小剑王暗中推波助澜,小剑王在总坛之中探得消息,八长老与无双堂某个副堂主私下交好,他判定将来无双堂堂主之位,必然早已内定,因而故意排演一出无双堂副堂主之斗的猴戏惹得李靡心痒难耐,想瞧瞧这四个副堂主若是真正单打独斗时,孰强孰弱。
公孙遥每日在大扬府中探情时,杨仇飞一方也都会从各个管道得到卫靖捎来密报,卫靖在总坛中与食胜天堂混得熟捻,在食胜天堂的暗助之下,消息密报自藉著采运送食材时辗转带出,传递得十分顺利。
无双堂势力庞大,堂众比闯天门其他堂口加起来还多,若是生出个共主儿,于老不死夺权可极为不利,即便和四个副堂主之一套交情、搞内定,也是不得不然的下策。
杨仇飞回到了座位,啜了口茶,继续说:据你说,那四个家伙在酒酣耳热之际,还私下签了生死状,推举了代理副堂主,这可是真有其事?公孙遥连连点头说:当时宴席上李靡和八长老等退了席,大伙儿热热闹闹都在讨论此事,有人说:‘点到即止多没意思’又有人说:‘刀剑无眼,真杀真打难免杀出伤来’,到了最后,这生死状和代理副堂主便给拱了出来,但我瞧四个副堂主倒都胸有成竹,每个都觉得自己能赢一般。
这便连成一块了……杨仇飞顿了顿,说:这‘代理副堂主’的人选,我看八成也是老不死安排多年的心腹,就如同当初他们安排马天敬在李岳身边一般,倘若比试中死了一个,老不死便赚了一个,伤了一个,老不死便赚了半个。
得了无双堂的势力,届时老不死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
那么现在咱们该如何反应?公孙遥问。
不用反应,一切如常。
杨仇飞淡淡地说:老不死怎么玩,咱们学著他玩便是了,剑王这块招牌老归老,擦擦,还是亮的。
□翌日午后,英雄宴上的余兴节目便是神兵大赛,参赛的铸剑师父一一上台,李靡懒洋洋地倚靠在黄金大椅上张著大口,任身旁女侍捏著金黄鸡肉块在托盘上的小碟中沾起各色酱料,送入他的口中,似乎对台上的神兵初试失去了兴趣。
李氏剑铺李大文、张家张铁匠、雷神剑房文先生、沈家剑沉云、周记铁铺周飞虎,上台──随著主持人的呼唤声音,五个老少男人依序上台。
在远处观赛的公孙遥有些愕然,他挤近些,想瞧个清楚那最后上台周记铁铺周飞虎,一头张狂卷发,皮肤黝黑,眼神凌厉,正是百叠屋村的周彰。
卫靖也注意到了周彰,颇觉惊奇,他记得那夜破庙之中与贝小路小会片刻的天鹰盟周帮主应当就是这个周彰,照著他和外公的推断,这周彰极有可能是八长老的人,负责煽动串连各地土匪帮会,等于是土匪之中的内鬼。
卫靖侧头想了想,又见到远处观战的公孙遥不停向前,他心中一凛,心想可不能让周彰认出了公孙遥,这是因为周彰与八长老既是同伙,那么八长老便应当约略知道李岳与公孙遥的师徒关系。
倘若公孙遥的身份曝光,那么必定会受到监视跟踪,若因此使得公孙遥与杨仇飞之间的联系也曝了光,剑王这块招牌便不管用了。
卫靖正急迫之间,公孙遥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低了低头向后退去,不再向前推挤。
卫靖松了口气,将目光放回台子上的演武,盯著舞弄著双刀的周彰,周彰那双刀也是极好,刀身通体金黄,两柄刀以钢索相连著双刀刀柄,只见到周彰持著双刀左右挥舞,身手健捷,刀势雄猛,独占了大半边舞台,另外四个铸剑师父让周彰的刀势逼得挤成了一团,一面评审席上露齿微笑,一面向周彰低声抱怨:你这家伙想一个人独霸整个场子呀!评审们将一个个珠子置上木台,周彰拿了接近满分的高分,其余四人则全给无双堂的侍卫轰下了台,周彰倒持双刀,向李靡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接下来的漫长初试让李靡瞧得呵欠连连,但也并未埋怨些什么,总算到了黄昏,无双堂的四个副堂主纷纷持著兵刃站到了大台前,四个人眼神都直视前方。
李靡的精神总算好了些,抹了抹嘴,起身说了些点到即止、别伤了和气之类的客套话,坐下时又补了一句:打漂亮些,让我解解闷。
两个帮众走近李靡,一个捧著一个木盒,另一个提著竹篮,李靡将手伸入木盒,取出一根竹筒,竹筒一端绑著红巾,李靡将这竹筒放入了帮众提著的篮子中,跟著又取出一根竹筒,也放入篮中。
两个帮众绕回台前,捧著木盒的帮众将木盒倒转,朝另一只空竹篮子摇了摇,又掉出两根竹筒。
两个帮众分别提起两个竹篮,一同揭开竹筒上的红巾,取出藏于其中的字条,念出字条上的名号──第一战,秦孟先、马天敬;第二战,鲁雄、满全利那帮众念出名号时,厅堂中如雷轰响,无双堂四个副堂主各自的喽啰手下们,无一不扯破喉咙,替自己的主子鼓舞助威,偶而还夹杂几句贬低对方的叫骂声:姓秦的哪里是咱马副堂主的对手!鲁堂主好──樊军,你瞧秦孟先和马天敬谁厉害些?远处观战的水半天,拍著樊军的胳臂。
樊军想了想,回答:三年前那场比斗,马天敬的九节鞭不好对付,伤我伤得最重,但不同兵刃间有相克之道,九节鞭对上双勾是如何下场,也得打过才知道。
另一头张三龙、虎哥已经吆喝著周边英雄好汉们下起注来,这押注也成了五五波,没人有十成把握。
台子上的秦孟先与马天敬已然摆开了架势,两人却像是石雕一般,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没人上前一步,马天敬一手直举,任那九节鞭直直垂著,触及地板,缓缓地摇动;秦孟先则是双臂低垂,轻轻地晃著手上那对双勾,他腰间也挂著一对双勾,背上倒没多背著另外两对双勾。
你们怎么啦?怎不动呀?李靡忍不住喊著。
是!帮主。
两人却是同时向后退了一步,缓缓挪移脚步,在台子上绕起了圈圈。
你们怎地……李靡看他们绕了三个圈圈,更不耐烦,又要喊叫,突然便见马天敬一扬手,那九节鞭倏地笔直朝秦孟先脸面抽去,秦孟先向后一跃,避开了这鞭。
马天敬一动手,便一手接著一手,长鞭甫落,复又抖起,像是飞箭一般一记一记打向秦孟先,秦孟先左右闪避,没中一鞭,他逮著了个空隙,黑勾一起,扣住了九节鞭的第二截,跟著他左手一扬,左手上的黑勾直直朝马天敬射去。
马天敬侧身避开,黑勾射向场子外的满全利,满全利冷冷笑著,举剑一格,将黑勾击落。
只见秦孟先才扔出一只黑勾,左手上又生出了一只黑勾,是他从挂在腰间的备用黑勾,他身形奇快,已经闪到了马天敬身前,一勾子朝著马天敬握著九节鞭的右手斩下。
眼看那勾便要斩下马天敬的右腕,秦孟先却突然止住动作,以勾子遮住头脸,弃了那缠在九节鞭上的黑勾,向侧边一跃,同时,一记银光闪烁,一只九节鞭唰地在秦孟先脑袋边抽闪。
两人又保持了一段距离。
台下观战的宾客们、帮众们爆出了热烈响声,有的说秦孟先手下留情,有的说若是秦孟先闪得慢,脸上就要多个窟窿。
原来马天敬腰间也挂著一副备用九节鞭,当秦孟先跃起要斩马天敬手腕时,马天敬避无可避,便放弃守御,以腰间的备用九节鞭,朝秦孟先脑袋轰击,以一手换一头,秦孟先当然不换,只好弃了黑勾跃开。
这下子秦孟先的两对双勾,只剩下了一对,马天敬则是朗笑了几声,轻甩九节鞭,将那缠在鞭上的黑勾向秦孟先抛去,说:秦副堂主,您别太认真,同门兄弟比划比划罢了。
那可多谢你了。
秦孟先尖锐一笑,双勾扬起,接著了那只给扔回来的勾子,只见到秦孟先身影快绝,一勾接著一勾狂斩,那抛在空中的第三只勾,时而在另两只勾上弹甩飞扬,时而扣在其中一只勾上作长勾使用;马天敬也甩动双鞭回应,双鞭舞成了个大牢笼,将自己守得固若金汤。
只见到台子上黑影飞闪,银光烁烁,除了九节鞭挥动时的节撞声响之外,竟没有一声两人兵刃互格之声,全因秦孟先速度快绝,每每察觉攻势会被阻下便立时变招,转攻他处。
马天敬却嘿嘿两声,转守为攻,两条九节鞭轮流直击秦孟先全身上下,马天敬一旦发动攻势,便又将两人距离拉远,变成了马天敬打得到秦孟先、秦孟先打不到马天敬的局面。
喀啷一声,两人的兵刃终于再次交会,是秦孟先的双勾夹住了马天敬的九节鞭,只见他手法奇快,两只黑勾已扣成一副大剪,交由右手握著,腾出的左手则接著了那落下的第三只勾,又扣住下马天敬另一条甩来的鞭。
秦孟先以三只黑勾,缠住了马天敬两条长鞭,台子上两人僵持不下,又绕起了圈圈。
绕到了第三圈,秦孟先双手交撞,右手上的黑勾大剪得以施力,喀啦一声剪断了马天敬九节鞭前头三截。
两人同时变招,马天敬已那断了三截的六截鞭,甩向秦孟先,秦孟先却回身抬手,以缠著另一只九节鞭的单勾挡下那六截鞭,再以右手上的双勾大剪剪住了缠著单勾的九节鞭,双手再撞,喀啦一剪,剪下了九节鞭其中六截。
哗──大伙儿爆出如雷爆喊,秦孟先已经跃开数尺,重新摆出架势,另一边的马天敬却一手持著「三截鞭、一手持著「六截鞭,惊愕愤然地瞪著秦孟先,他那九节鞭的鞭身都打磨的锋锐如刀,那给剪落的鞭身没有握柄,便无法持使利用,他试图以六截鞭去卷动地上的残鞭,但秦孟先又已攻来,出手如电,一勾一勾狂扫。
马天敬的三截鞭比秦孟先的勾子还短,几乎没有攻击力,另一手的六截鞭苦战秦孟先的三勾,渐感吃力,连连后退,秦孟先攻势更加凶烈,大伙儿还没瞧个清楚,便见到两人又跃开来,分立台子两端。
秦孟先的肩上多了道让三截鞭抽扫划过的溅血口子,而马天敬另一只六截鞭,竟只剩下一截,好似一柄折断的匕首一般。
秦副堂主见红,秦副堂主输啦!放屁,马天敬手上的兵刃是啥样子,马天敬才输了!哈哈,秦副堂主好身手,你也去包扎伤口,我也借副兵刃,咱们再打过。
马天敬笑说,转身便要下台。
我的勾子借你吧。
秦孟先也狂笑一声,向马天敬窜去,倒持一勾要借给马天敬,马天敬尽管是厚著脸皮说出方才那番话,但也没料到秦孟先会如此追击,只得回身闪避,他知道若是再度接战,必会缠斗不休,直至自己输了为止,只好一面后退一面说:我不使双勾,秦副堂主你的勾子你自个用吧。
你说一声你输了,我便放你下台。
秦孟先大声说。
哗──秦副堂主欺人太甚!秦副堂主杀红了眼,不顾同门情谊啦!底下马天敬一方的无双堂众嚣叫轰闹起来,秦孟先那干帮众也不甘示弱地回骂:谁叫你们主子厚颜无耻,兵刃给打断,输了便输了,哪还能下场换新兵刃?姓秦的,我马天敬和你争归争,可从没得罪你,你便要让我如此难堪?马天敬让秦孟先逼得连连后退,低声怒斥著。
你是要输,还是要死?秦孟先冷冷一笑,说:我已给了你机会选,再三招,我便自个替你决定,一。
秦孟先这么说时,一勾扬起,将马天敬手上那一截鞭击上了天。
我操你祖宗……马天敬见知道秦孟先向来阴狠,说杀便杀,自己兵刃已废,恨恨地低骂几声,转身就要跳下台。
忽然台边黑风窜动,一个大影猛袭上台,狂挥一刀打飞了秦孟先的双勾,另一手揪住了马天敬的衣领,将他又拉回了台上。
这人是神武堂藤田加胜。
八长老其中之一站起身说:两位副堂主身手皆是超绝,秦副堂主肩上伤势不轻,马副堂主兵刃上吃了亏,这场便算是不分胜负,但既然秦副堂主受了伤,接下来的比试便由马副堂主出战。
秦副堂主好好养伤,稍安勿躁,免得剿匪大战时因伤所困,影响了战绩表现。
八长老结论一出,厅上宾客尽皆哗然,大家都瞧得出秦孟先虽然负伤,但实则占了先机,马天敬兵刃已废,再战必败,但八长老这番话却又使人难以辩驳。
秦孟先站在台上,双眼圆瞪,一语不发,全身绷紧怒颤,另一边的马天敬则接过了手下抛来的新的九节鞭,呼了口气,神情转为舒缓得意,朗声笑说:秦副堂主若不服气,再战无妨。
藤田加胜冷冷地说:帮主要你退下,你不走吗?秦孟先看著藤田加胜:藤田副堂主,若有机会,你愿与我过招吗?若是帮主吩咐,就行。
好。
秦孟先转身,静静地拾起落在台子上的黑勾,下台。
卫靖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暗自呢喃著:马天敬这家伙果然和八长老私下有鬼,这龟孙子……卫靖虽不喜欢秦孟先,但和他倒无直接过节,见到秦孟先让八长老摆了一道,倒有些同情这阴狠毒辣的秦孟先,转而更加讨厌那陷害李岳的马天敬。
另一边的樊军一伙也是看得如痴如醉,樊军几乎将自己也摆上了台,幻想著自己也在台子上与二人过招动手,见到藤田上场,这才回了神,对八长老的判决也颇为不服。
一旁的虎哥等人更加骚乱,和那些押注的英雄宾客们吵闹起来:这场不算,八长老宣布平手啦!不算个屁,明明就是马天敬晋级了,赔钱,赔钱!赔个屁,平手本来应当是通杀,我看你们可怜,让你们将押注取回,啰唆什么!由于这场比试见了血,加上八长老的判决惹了全厅堂上的宾客和无双堂帮众们一阵鼓噪,那满全利与鲁雄之争,便顺延到了隔日。
八长老和帮主相继退席,主持人则是宣布了晚宴过后的戏码,有外地歌舞秀、舞飞鸳、赏天灯等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