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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赌约

2025-03-30 08:14:13

宫女到底不像秀女那样严格,不需要集中起来进行职业培训,只是分到了各个宫里院里再由那里的老宫女嬷嬷们教导该守的规矩。

有点来头的,有些闲财的,早就塞了包袱给负责分配工作的公公嬷嬷们,挑了个殿上的差事,虽然微不足道,总好过落在偏远的角落里从此被人遗忘。

贫穷如我当然没什么能力去贿赂别人,于是被分到了御园西面的乾西。

据说明末天启皇帝时,成妃李氏得罪了当权的太监魏忠贤,被由长春宫赶到御园西面的乾西,一住四年,所以这边也算得上是冷宫,相当冷清。

不过这正合我的心意,安安静静、平平安安过日子。

可是这么一来我又怎么想办法去围猎场呢?我犯了难。

仔细考虑一番,我有了计较,反正皇帝也不会有心思大冬天地跑去打猎,我还有时间呢,一步一步来吧。

宫廷的生活真的是淡得出水,尤其我们这种偏僻宫里的小小宫女更是一天到晚重复地劳作、睡觉、劳作、睡觉,以前在林家还可以跟林逸风和附近的小孩们打打闹闹,这里却被上头的公公嬷嬷们管着,既无聊还不准人找消遣,简直要把我憋坏了。

况且我是知道皇宫的可怕的,稍一行差踏错就要掉脑袋,更加不敢太过放肆。

当然日子也不可能完全这么一板一眼,我们在这里至少还是有一样饭后消遣的,那就是八卦!皇宫里的八卦本来就多,人多嘴杂,封也封不住。

那些成天条条框框的公公嬷嬷们也不大在意我们聊八卦,事实上很多八卦还是从他们口里传出来的,所以就算我不去打听,源源不断的皇宫动态还是会很快自动传到我的耳朵里,虽然有些严重失真就是了。

曦敏,听说承乾宫的鄂妃娘娘薨了。

紫玉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她是跟我一块儿进宫的小姑娘,今年十六岁,算是我的妹妹,跟鲁喜敏同年。

我实岁已经二十三了,她本该叫我一声姐姐,但我既然顶着喜敏的名字进宫,年龄也就跟着改成了十六。

好在我是一张娃娃脸,个子又小,说我只有十六岁倒也没人反对。

进宫以后我嫌喜敏这个名字太俗,自行把喜改成了曦,反正只是声调不同而已,无所谓。

因为年纪轻的关系,她还体会不到人生的残酷,也没被这枯燥的宫廷生活抹去了生气,所以一直都很活泼,对于外界讳莫如深的宫廷秘事更是有着极大的兴趣,我所知的八卦大多是她向我转述的。

这乾西只有我们两个年龄相仿,自然也就成了好朋友。

是么?我的反应有些冷淡。

这里的活计并不重,挑水劈柴之类的自然有太监们去干,我们也就是扫扫地洗洗衣服之类的,但皇宫里毕竟地方太大,我们今天已经扫了一个早上的地了还没扫完,虽说我们没有尽心全力去做是主要原因——太快扫完就没事干了,更无聊——但一上午都做同一件事也未免太无趣了。

我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听说是皇上独宠鄂妃娘娘呢,这会子娘娘去了,不知道皇上会有多伤心!小姑娘不用我的热情回应,自然有自说自话的本事。

花季少女哪个不怀春?她们平日里就最喜欢才子佳人、恩爱夫妻的故事,如今这故事居然发生在这皇宫内院,早被她当成了现成的说书故事,天天追踪报道也不嫌烦。

是啊。

我懒懒地应付。

接下来应该就是顺治受妖僧行森的迷惑要出家当和尚——这妖僧可不是我说的,二月河先生说的——然后玉林秀劝说未果,顺治禅位于康熙,年仅八岁的圣祖登基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所以紫玉看我不接茬,就再接再厉自己说下去了:万岁爷可真痴情啊!如果能有人这样对我,我便是死了也甘心啊!我敲了敲她的头,笑谑道:小丫头思春了。

紫玉马上红了脸,嗔道:什么小丫头,你不跟我一般儿大吗?再说了,进了这宫门,这辈子也就算完了,思春又如何……她的声音低靡下去,情绪低落了下来。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原以为她天真不知世事,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古人并没有我这么开放的思想,对一个女子来说嫁人生子就是人生的全部,如今我们却要在这深宫中虚耗青春,对她们这些小姑娘来说确实是一辈子都毁了。

沉默地扫着地,我感到心里十分压抑,想说些什么来调剂一下气氛,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啊!好在紫玉并没有自怨自艾多久,很快又振作起来,叽叽喳喳接着说道:听说皇上想要出家呢。

皇上仪表堂堂,若真的出家了多可惜啊!我不禁佩服。

难得她连这种八卦都能探听出来,我印象中不是孝庄皇太后下令封锁了消息吗?也许是刚才的窒闷作祟,一句话不该说的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冒了出来:皇上仪表堂堂?你又知道了?我笑了一下,不过就算仪表堂堂又如何?他注定要出家为僧,你就别指望了。

本来这里地处偏僻,又通常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儿家,所以有些时候说话时不用顾忌太多的,但我忘了这里是皇宫内院,有些话就算是独自一人也不能说的,刚巧最后那句话就属于这个范畴。

你……你怎么知道的?!一声饱含怒气的叱喝跟紫玉诧异的询问同时发出,并掩盖了她的声音。

我们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公子哥出现在前面的宫墙处。

他大约七八岁模样,头戴暖帽,身穿雪白的对襟马褂,披着雪白皮裘,腰带缀以宝石,俊秀可爱的脸庞上因为气怒而泛着红潮,明亮的眼睛中闪着尊贵而凌厉的眼神,让人不觉在这小小孩儿的面前愣是感觉矮了一截。

紫玉有些惊艳于这小公子的风采,又有点为他的气势所迫,结结巴巴、有些心虚地问:你……你是谁?我却暗叫不妙。

这皇宫里头正常来说不是宫女就是太监,那可是清一色的制服,而这个小孩身穿锦服腰挂玉佩,显然非尊即贵,而从他为我的话大怒的情况看来,很有可能是那些阿哥们中的一位。

我不由后悔不迭,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口呢?!那小孩却并不理紫玉的问话,也不怪责她没了规矩,只是怒气冲天向我走来,一面大声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说皇阿玛一定会出家为僧?你有什么证据?!如果说一声皇阿玛肯定了我的猜测,那么接下来的一声三阿哥则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脚下一软,很没骨气地跪在了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不知道如何是好。

耳边恍惚听到紫玉的声音,连声喊着:奴婢该死,三阿哥恕罪!的话,便也忙跟着喊。

三阿哥,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皇太后召您过去。

另一个小孩的声音传来。

只听三阿哥玄烨冷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有个刁奴,竟然满口浑话说皇阿玛必定会出家,我定要告诉皇祖母好好治她!说罢转身便走。

我只觉得晴天霹雳,我怕就怕的这个啊!孝庄那个女人多厉害,多心狠手辣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玄烨这么一说,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还不如去闯围猎场呢,至少不会跑都没得跑就人头落地啊!我此刻恨死了自己的口没遮拦,急忙大声说道:皇上自幼尚佛,如今又痛失爱妃,万念俱灰之下,又怎能不兴起出家的念头呢!玄烨听我一说,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偷眼觑他,只见他虽然力持镇定,但眼中却掩不住惊慌之色。

毕竟是个小孩子啊!你……你胡说!皇阿玛还有额娘,还有皇祖母,还有我们这些阿哥,他不会抛下我们走的。

我听得出他话中的张皇,他说的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我豁出去了,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努力控制着声调说道:三阿哥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把呢?就看这一把了,我赌在玄烨的小孩儿性上。

果然玄烨走了回来,疑惑地问:赌?赌什么?奴婢以为皇上必然会出家,三阿哥自然是赌皇上不会出家了。

你……皇阿玛怎么可能会出家?!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干。

他说着,语音中掩不住惊惶,是怕这一语成真。

难道三阿哥怕输吗?我故意激他。

胡……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输!赌就赌,谁怕谁?!毕竟是小孩儿,沉不住气。

我喘了口气,只听玄烨又问道:那你输了便如何?我赢了又如何?书上说玄烨天资聪颖果然没错,脑筋转得飞快。

同时我又不禁哭笑不得,看看他问的是什么话?你输了?我赢了?怎么说都是我输嘛!当然我不敢跟他抬杠,想了想说道:如果奴婢输了,任凭三阿哥处置;但若奴婢侥幸赢了,请三阿哥忘了今日之事。

就这样?他疑惑地看着我,如果你赢了不要求赏赐吗?他们这些皇亲贵胄自幼养尊处优,他小小年纪怎么想得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啊!如果这事传了出去,我就算有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没命花!我点点头道:奴婢不敢多贪,只求三阿哥不要说出今日的事去。

玄烨又看了我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如果皇阿玛没有出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跟我说了这半天话,现在他虽然口出威胁却没有了开始时的那种杀气。

三阿哥!我见他转身就走急忙叫住他。

干什么?三阿哥,今日与奴婢的赌局恳请三阿哥千万保密,若是传了出去这赌局可就办不成了。

让人知道了顺治还没落发我就该落头了,还赌什么赌?玄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见我的眼光瞟向他身边的小太监,会意道:小六子,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跟别人说,皮绷紧啰!喳!小六子赶紧一躬身,毕恭毕敬地答应。

玄烨这才满意一笑,转身走了。

忽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奴婢的名字是孛术鲁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