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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篇 第四卷 乱局 第三十八章 立场

2025-03-30 08:14:25

曾经门庭若市的贺府已经有几分衰败的景象,这些日子来,光贺甫荣下令遣散的下人就占了在册奴仆的三成。

除了本来的家生奴才和一些老人,外头荐来和当初见贺府势大而卖身投靠的几乎都被筛了个干净。

用贺甫荣的话说,只能共富贵的下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能度过如今的患难才是真理。

整肃一番后,如今的贺府倒是严谨了许多。

贺甫荣身披一件宽大的外袍站在院子里,眼神正对着身前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心中却想到了贺家的将来。

如今爵位是保住了,但所有可以倚靠的官职却几乎都丢了个干净。

有爵无职的贵胄在京城中一抓就是一大把,除了一丁点尊荣可以说是毫不起眼,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贺家这个三等承恩公的爵位还是靠皇后挣来的,一旦皇后真的被废,家族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爹,外头门上的几个人我都打发了。

不过如今人手一下子少了,刚才贺贵来禀报说有些差事都派不下去。

贺莫彬轻声打破了父亲的沉思,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得贺甫荣一阵心痛。

虽说次子一向不热衷宦途,只是钟情于典籍的书生,但毕竟比起其他两个儿子要得用的多,如今一众俗务压在他身上,贺莫彬一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顿时憔悴了许多。

彬儿,有些事情你须得强硬一些,不必听贺贵那个奴才胡说八道。

贺甫荣转过身来,脸上是深深的疲惫,贺家早年不过就是三四十个下人,家务照样料理得井井有条,何曾出过差错?倒是后来家大业大之后,那些人都懒散了下来,成天只想着搂钱,其他苦差事就一个个推三阻四的。

我是一直没空管这些,只得随他们折腾,贺贵也乐得逍遥,他这些年来收受的好处恐怕也不少了。

如今不同往昔,你待会拿出少爷的身板,好好训斥他一番,若是再这么搪塞,他这个总管趁早走路。

其他不想接差事的一律遣散,贺家不养闲人!贺莫彬钦佩地看了一眼沉着的父亲,心中暗自赞叹,尽管丢官去职,但父亲余威尚在,如果有起复的那一天,自家就又有希望了。

爹教诲的是,孩儿记下了。

他弯腰施了一礼,正待离去,却被贺甫荣再次叫住了。

上次你说的流言,宫中可有定论?贺甫荣不安地问道。

京中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成了困扰他的一大心病,空穴来风必有因,他可不信普通宫人能传出来这等消息。

没有,只是孩儿隐约听说皇上似乎在整肃宫闱,似乎处置了不少人。

贺莫彬思量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对于这种事,他向来留心不多,因此只是知道个大概,不少消息倒是从府中下人那里听来的。

嗯,此事不可等闲视之,你吩咐下去,严禁府里的人谈论这些事情。

若有犯者,莫要怪家法无情!贺甫荣的神色异常严肃,绝不能让人从这上头抓了贺家的把柄!贺莫彬先是一愣,随即躬身应是。

尽管有几分不解,但对于父亲的意思,他哪敢违背,立刻转身传令去了。

在他的心中,还是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最为逍遥,可惜,如今的势头由不得他作选择,除非他真能放任家族毁灭。

贺甫荣长叹一声,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留下的人在想些什么,但是否有起复的那一天,他心中根本没底。

天威难测啊,那位至尊的心中在想些什么,恐怕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瑜贵妃都未必能猜度到,枉论他们这些臣下?每日里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即便如此,还是动辄见罪,万劫不复,帝王心术,又岂是等闲?正在长吁短叹之际,他突然又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定睛一看,正式刚刚离开的贺莫彬,只见他神色间早没了一贯的镇定,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才勉强开了口,声音竟有几分颤抖,这种反常的举动不禁将贺甫荣本就不平静的心吊了起来。

爹,皇上,皇上微服驾到!贺甫荣不由大惊失色,皇帝在这等时刻驾临贺府,是祸是福只在他的一念之间,究竟是什么大事?快,快带我去见驾!他刚一催促儿子,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穿戴,若是这幅打扮去见皇帝,一个不好就是失仪之罪。

但若是先去换了衣服,一来一去又是不少时间,总不能将皇帝撇在外间吧,慢君之罪可是罪过更大。

正在彷徨之际,眼尖的贺莫彬已是望到皇帝的人影在院子另一头出现,急忙拉扯了父亲几下,自己先行跪倒在地。

贺甫荣一见更衣是肯定来不及了,只得无奈地整整衣冠,伏跪迎接,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只听头顶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两人已是可以瞟见皇帝的足尖,额头细密的汗珠顿时渗了出来。

和林,这院子倒是颇为清雅,真正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皇帝感慨地环视四周的景致,平身吧,你年纪也大了,不必如此拘礼。

贺甫荣哪敢造次,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如今还是规行矩步的好。

罪臣谢皇上恩典,只是一来尚未老迈至此,而来罪臣又为待罪之身,无官无职,万万不敢废了礼仪,还是跪着回话才是规矩。

贺莫彬却是难得面君,压根连偷看都不敢,身子伏得极低,额头的汗珠滴在青石地上,顿时激起一阵微小的声响。

皇帝洒然一笑,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也罢,朕不勉强你。

这个年轻人是你的次子贺莫彬么?朕倒是没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听说和海从芮一样是个书痴?正是犬子莫彬,他的功名是自己考的,只不过后来不愿出仕,领了一个翰林院的闲差事四处乱逛,哪比得上海大公子的博学多才?书痴二字却是谬赞他了。

贺甫荣打点着语句,唯恐中间有什么差错。

贺莫彬心中有几分不服,书痴二字是他最希望的评价,父亲居然把这夸奖往外推,实在是让他不忿。

然而至尊在前,父亲自然只能谦逊,况且他对海从芮确实心中佩服,因此只是撇撇嘴,所幸脸朝地下无人看见,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好了,你就不用如此诚惶诚恐了,再这么下去,和金殿奏对又有什么不同?皇帝似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朕今日微服出游,只是想单独和你说说话,仅此而已。

贺甫荣敏锐地感觉到了皇帝的弦外之音,连忙轻轻触碰了一下犹自发呆的儿子。

贺莫彬也是心思灵动的人,随即叩头告退。

转眼间,院子里除了皇帝的两名贴身侍卫,再也看不见任何外人。

贺甫荣,你知道朕今日来此的用意何在么?皇帝的声音突然转冷,探望一个新近获罪的朝臣,若是传扬出去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清楚。

启禀皇上,罪臣一定会约束家中大小不得将此事外泻。

尽管知道这种事情决计瞒不了多久,贺甫荣还是硬着头皮答道,罪臣知道如今贺家能一息尚存,全赖皇上恩典。

皇上来意,罪臣不敢擅自揣测,只盼能为皇上分忧。

按理说来,你犯下了如此重罪,朕完全可以将贺家从京城世家中抹去,但最终还是保下了你,为的只是你还有一点是朕看重的,那就是你的忠心。

皇帝缓缓行到贺甫荣身前,居高临下地道,你应该很清楚,朕的皇后和五皇子都干了些什么!虽然你也有为虎作伥的时候,但毕竟还曾经是股肱之臣,朕还有用你之处,否则,如今你还能如此逍遥?贺甫荣顿感冷汗淋漓,背心都似乎湿透了,家族的荣辱,众多族人的性命前程,的确都取决于皇帝的心情和决断而已。

都是那个偏执疯狂的女人害了他们,还有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非他的贪婪无义,莫斐又怎会命丧千里之外?一旦朕处置了风无昭,皇后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的流言多半出自她的手笔,朕不想再这么放任她下去了。

贺甫荣,朕现在要问你的就是,贺家究竟准备如何自处?皇帝狠狠地甩出一句话。

皇帝的话里大有转机之意,贺甫荣的心不争气地快速搏动起来。

罪臣乃是皇上的臣子,自然以忠君为己任,断不可能为了家中不肖子弟而愈陷愈深,还请皇上明鉴!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皇帝似乎对贺甫荣的态度还算满意,不过,这等誓言并没有什么约束力,要真正解决皇后那边的势力,办法只有一个。

不过,倘若朕执意废后,你真有把握约束贺家这一阵营中的人?这句话说得却是重了,贺甫荣权衡再三,终于咬咬牙道:皇后已失仁德,其贤不能服众,自然不应再执掌六宫,罪臣并无意见。

只是那些往日拥立五殿下的人未必如此想,万一他们一意孤行,罪臣并无十分把握能劝服他们。

朕并没有真正废后的打算,毕竟史书中轻言废后的大多是昏君庸主,朕可不想千秋万代后担此骂名。

皇帝的神色轻松了些,若是贺甫荣轻易答应,事情反倒不正常。

贺甫荣奇怪地抬起头来,却瞥见皇帝的眉头微微上扬,似乎已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