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到了八月初十的那达慕,由于索图和萨克部两位亲王的坚持,因此他们的婚礼也赶在这十日之内完成了。
虽然身在他人的地盘上,但鉴于夜长梦多的道理,这两位亲王还是早早地把新娘娶了回去。
只有客图策零在那一次求婚之后分外悠闲,仿佛完全忘了这件事,而风无痕也同样闭口不谈此事,两人竟是出奇得默契。
这一日的草原上,四处是穿着喜庆服装的牧民,随处可见那些打扮得美丽动人的年轻少女。
平日被部族奉为勇士的年轻人更是早早地装束停当,尽显彪悍气息。
赖善早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此次的那达慕和往年一样,三项重头戏就是摔跤、赛马和射箭。
谁都知道,这次天朝太子将亲自出席,若是真能在人前一显身手,恐怕不止能博得部族王公的青睐,还可能被中原朝廷相中。
按照惯例,能挤进前三名的勇士往往都能够得到丰厚的犒赏,倘若是像库尔腾部这样的强盛部族,甚至可能直接被举荐到朝廷,那种风光是所有年轻人梦寐以求的。
即便没有拔得头筹,只要能大大地露脸一回,草原少女的热情也足以将他们融化,若是能得贵女青睐,他们无疑将飞黄腾达。
高台上坐着的诸部王公也难掩心中兴奋,以他们的尊崇身份自然不可能下场和那些民众一起较量,但这是显示部族声威的最好机会。
较技斗狠的事谁都说不准卜部族若是能出一个难得地勇士,指不定就能盖过大部落一头。
若是寻常牧民输了比赛自然是不打紧。
但作为这些王公的麾下勇士,输了这样重要的大戏,那就得用生命来偿还过失了。
不持寸铁以手搏。
手如铁煅足铁铸。
班分左右以耙进,桓桓劲敌猝相遇。
未敢轻身便陷坚。
各自回旋键踏步,注目审势睫不交,握攀作力筋尽露。
伺隙忽为叠阵冲,持虚又遇夹寨团。
明修暗渡诡道攻,声东击西多方误。
少焉肉搏紧交纽。
要决雌雄肯相顾,翻身侧入若擘鹞,拗肩急避似脱兔。
垂胜或败弱或强,顷刻利钝难逆睹。
忽然得间乘便利,拉肋摧胸倏已仆。
看着台下斗得难解难分地几对摔跤汉子,年嘉诚突然轻吟出声,引得赖善不由侧目。
对于这个年轻人,赖善很有好感,不仅如此,他去谒见风无痕的几次。
时常见年嘉诚伺候在侧,显然是亲信人物。
几日前风无痕竟然流露出有意将此人留在库尔腾部,赖善立时应承了下来。
须知草原上来往地汉人商队虽然众多,肯留在诸部的真正才学之士却是少之又少,难得的几个有本事的人也往往是躲避官司或是身有干碍的货色,没法上得大台面。
此次风无痕居然肯用这么大地手笔。
显然是大意笼络漠南诸部。
赖善摇头晃脑地得意万分,眼睛也不由向下面的赛场扫去。
库尔腾部此次派出的勇士是赖善长子克尔泰从小养大的奴隶努巴,虽然早已脱去了奴籍,但他肩膀上的那个烙印仍然分外刺眼。
不过,以他的年纪而言,在摔跤上却是屡屡败敌,因此这回才能轮到他在众人面前显摆。
只见努巴身穿一袭驼皮的昭德格中央部分饰有精美的怪兽型图案,镶着几排银质的泡钉,显得格外英武壮硕。
他身穿的套裤各色绸料做成,宽大多褶,裤套前面双膝部位绣有别致地图案,脚上则是一双马靴,腰缠一宽皮带,他古铜色的肌肉高高鼓起,那股巨大的威慑力竟然让对手有些畏缩。
最显眼地则是他脖子上带着的江嘎这是他曾经在比赛中取胜的标志。
这一场比赛毫无悬念,面对那个初次上场的年轻人,努巴仅仅是一个漂亮地拦腰抱,再加上他巨大的腰背力量,对手就狠狠地被他摔出了圈子,跌了一个头昏眼花。
初战得胜的努巴很是得意,高高地挥舞着手表示庆贺,并恭恭敬敬地向高台上的权贵致敬。
没想到连世子的家奴也是这等勇武不凡,真是库尔腾部的骄傲啊!赖善身旁的一位亲王不由出口赞道,在他看来,克尔泰继承父业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便想不落痕迹地奉承一下这位将来的亲王。
克尔泰不由露出几分自矜之色,而和他隔着几步的布托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奴隶而已。
那达慕这样的盛事居然派这样一个人参加,父王还真是老朽不堪了。
坐在风无痕身侧的客图策零也听到了那边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没看见您派人参加这下头的摔跤?王爷太心急了,不过是才开始而已。
风无痕颇有深意地看了客图策零一眼,这才答道,中原之地,摔跤之术本就不盛,孤也不想多派人手,免得到时出丑。
不过,若是比赛马骑射之术,却是未必会输于你们。
客图策零顿时眼睛一亮,人又凑上来几分,神秘兮兮地说:殿下既然如此有把握,不如和下臣赌一个东道如何?若是您的部属没能拿到赛马或是射箭两项中的任何彩头,就答应下臣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下臣可是对中原之地早就心怀向往,虽然此次不见得有空,但却想让特古随殿下回京,希望能一睹天朝上国的风采。
风无痕顿时一愣,他倒没想到客图策零兜圈子说了那么多,最终竟是只为了这个目的。
好,孤就和你赌一次便是。
他突然放声大笑,许久才神秘地道,赛马虽然要看马匹是否神竣,但射箭一项却是要容易几分,不知王爷究竟是看上了哪一项赛事?风无痕既然问了,客图策零也就不再客气,嘿嘿连笑两声后,他这才指指身后的特古道:殿下,如果您真的想要在射箭这一项上夺魁,那可能要失望了。
特古的箭术是在战场上习练出来的,百步穿杨这一套不过是儿戏,所以嘛……客图策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没有比过谁都不知道,客图策零汗恐怕夸大了事实。
说话的正是索图亲王鄂里,不说赖善王爷麾下勇士如云,就是太子殿下有如此把握,怕也不是你那个特古可以轻言取胜的。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太子殿下,小王也愿意来赌一赌,若是客图策零汗的部下没有夺得头名,那就按照惯例,处死那个为他的主人丢脸的家伙。
如果他的部下夺得了头名,除了在殿下答应他的彩头之外,小王愿意以部族中的一匹汗血宝马相赠,再加上十个美貌女奴。
鄂里的话让风无痕也不由变了脸色,客图策零却只是洒然一笑,仿佛讨论的不是其心腹大将的生死。
鄂里亲王既然有此雅兴,那我自然奉陪。
他深深地凝视了身后的特古一眼,这才起身朝风无痕一揖,如此就请殿下为证,看来特古那份天大的彩物是拿定了。
风无痕倒是没想到这个准噶尔汗居然会如此自信,须知鄂里亲王的话深具挑拨之意,毕竟他的条件是一定要特古拔得射箭这一项的头筹,否则就要客图策零处死特古,条件可谓是苛刻至极。
饶是他对准噶尔人并无好感,此时也不由多看了特古两眼,只见这个人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上似笑非笑,仿佛丝毫不觉别人以他的性命为赌注。
好,既然两位王爷都有这等豪情,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风无痕抚掌笑道,不过,节庆之日见血未必不雅,鄂里王爷别忘了,特古可是准噶尔的大将。
尊敬的殿下,依照草原的规矩,若是仆人无法为主人夺得至高的荣誉,那他倘若还是勇士,便应当一死谢罪。
鄂里亲王郑重其事地道,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目光沉静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不待主人吩咐便单膝跪下行礼。
这就是我索图部的第一射手朗宁,今次小王也不占客图策零汗的便宜,若是特古得胜,他也不会再有脸活下去了。
风无痕不动声色地轻轻拧了拧眉,只听客图策零仰天大笑道:好,如此公平的条件,确实大快人心!他倏地转身便对自己的心腹大将,厉声喝道,特古,今次正是你扬威的时候,就让太子殿下和各王公看看,什么是准噶尔的第一勇士!特古躬身应诺,神色间竟仿佛变了一个人,锋芒毕露,那如同利箭般的目光分外令人心悸。
就连跪在地上犹未起身的朗宁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毕竟,以他今日的地位而言,生死为赌确是过于冒险,但主人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他便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这边的赌赛很快引起了其他王公的注意,于是乎,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摔跤大赛便被这些权贵放在了一旁。
谁都知道特古对于准噶尔的重要,几个漠南蒙古的王爷甚至在恶意地猜想最后结局,毕竟,在高手如云的射艺场上,取胜并非容易的事。
子煦。
风无痕突然轻声唤道,侍立身后的徐春书立刻趋前一步,低下头等待吩咐。
你确定石宗的射术无人能敌?虽然风无痕自己并未以部属生死为赌,但他毕竟也是发话在先,若是被客图策零和鄂里占去了风头,那朝廷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殿下尽管放心。
徐春书极有把握地应承道,石宗当初能通过遴选成为皇家侍卫,除了他一身不弱的功夫之外,便是因为他在禁卫中乃是射术第一高手,其技艺师承武林中一位以射艺名动天下的高手,更曾根据沙场鏖斗加以改良,决计不是这等勇夫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