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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第三十二章(2)

2025-03-30 08:14:41

夫差叹了一口气。

他的失望和失落感是真实的。

将军你,你真是不愿意与寡人共谋伐越,报勾践一戈之仇么?请大王鉴谅。

孙武看遍了天下战场,惊叹于诸侯之间的频繁征战,为了一块玉,为了一匹马,便兴师问罪,大开杀戒,真是伤心惨目。

孙武无力回天,徒唤奈何,实在是再也不愿意见到征伐、杀戮了。

夫差呵呵冷笑:那么请问,将军的《孙子兵法》十三篇又做何解?十三篇的精髓乃是――夫差:不必说了,寡人知道将军的兵法是简上谈兵。

大王可以听听孙武兵法中所说的不战而胜与慎战的道理么?夫差不耐烦了。

将军可以解甲归田了。

说着,夫差便向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将军原来是个喜欢梦想的人,如今天下诸侯,孰能不战?孰能止战?孰能罢战?将军可以回罗浮山过些日子,暂居田园。

寡人不定何日还要召将军来,听将军高见的。

去吧,寡人为你在罗浮山修建别业。

倘若将军到别国去――助他人威风,那可要请你恕寡人无情了,起驾回宫!夫差怒冲冲走了。

他十分扫兴,而且愤怒。

他对孙武归隐的理解是:孙武对他心怀仇恨,不肯合作;他对孙武最担忧的是逃奔他国,投靠敌邦;他对孙武实行的策略是软禁,这当然是最佳方案。

他这时初为国君,不能随便将孙武投入大牢,也不可将孙武的项上人头取下来,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将是令先王老臣兔死狐悲,人人自危,众叛亲离,同时也无法谢天下百姓。

他的根基还不牢,他登上王位才几日,犹如陶坯,还没有风干,更不曾经过烈火煅烧。

他要通达罗浮山外的南北西东城关哨卡和周边城镇,不准将军孙武出行,划地为牢。

让孙武在山中老死吧,老死!他咬牙切齿地想。

他回到卫宫。

他走过庭院,走得很快。

庭院里,黑衣人见到夫差,立即恪尽职守地问道:夫差,勾践的杀父之仇,你敢忘吗?我――不――敢――忘!夫差扯直了嗓子,拼命地吼叫。

宫中的人,全吓坏了。

漪罗不知新王夫差与孙武谈些什么,特别担心会有不测,一直在帷幕后面提心吊胆地偷听。

夫差一走,漪罗就踮着脚尖,悄悄地来到了孙武身后。

漪罗欣喜地从后面用柔软的两臂,抱住了孙武。

孙武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漪罗:将军,我们要回罗浮山了,真是要回罗浮山了!……漪罗把她的脸紧紧地贴着孙武的背,感觉着只有她才可能感觉到的温暖,踏实,强大,可靠和幸福。

她的心已经飞到她所喜欢的,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罗浮山中去了。

她喃喃地说:将军你知道《诗经》上的那首诗么?‘采采苤苜,薄言采之――’说的是在那花草明媚的原野上,去采车前子啊,手提着衣襟儿,再把衣襟儿掖在腰带上,成把地采呀,采呀,拾呀……到了罗浮山,我要你陪我去采车前子,啊不,我叫你看着漪罗采车前子……漪罗的喜出望外和孙武的沉重的心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孙武尽量不伤害漪罗,只默默地把那两只围在他腰上的手移开。

漪罗:怎么?将军,您不高兴么?‘孙武长叹一声,两眼茫然。

老军常佝偻着腰,踢踢踏踏地来了,老人眼已昏花,行动迟滞,口齿不清:唔将军要回唔山哪,那些乌龟王八留下了。

夫差也成精了,哼!他的人,还胡诌少夫人是奸细,这些骡子养的王八儿子!将军你不能走。

我阿常知道吴国能领兵打仗的,一个是将军,一个是伍子胥!我在打仗的时候丢了两个儿子啊。

我儿子不怕死。

将军你要回山哪。

我阿常是身经了几回生死的了。

将军你不能走。

吴国能领兵打仗的……孙武皱了眉:行了行了,阿常你不要再说了!将军你不能解甲归田哪!好了!漪罗忙搀老军常出去:阿常老爹,你不是要洗澡么,水烧好了。

离开战场八个春秋了,老军常还是觉得自己洗不干净。

漪罗返回身来:将军你不愿意回罗浮山吗?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说出来,漪罗也好分忧。

孙武苦笑着道:《诗经》也有两句诗,说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帛女来了,站在门口:将军肯听我几句话么?帛女随将军自齐国到吴国,从罗浮山到姑苏,从无怨言。

将军如果现在说到天涯海角去,我自会拔腿便走的。

今日将军说要回到罗浮山去,帛女可是喜出望外了。

有什么比淡泊和宁静的日子更好的呢?住在罗浮山中,就像人们说的小国寡民哪,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没有什么期待,自会达到逍遥的境界。

将军回到罗浮山一切都顺其自然,有功却不居功,正因为不居功,才是最有功的人哪!不知帛女说的对不对?孙武听了帛女这话,感慨万千:夫人这样说,孙武日后岂不像那不知四季的朝菌,朝生暮死一样吗?岂不像那不知春秋的寒蝉,春生夏死,夏生春死一样吗?孙武活着不是和死掉了一样吗?帛女:那么,将军还是要去征战和杀戮吗?漪罗:将军在罗浮山中可以静下心来著述兵法的啊!好了好了,谁也不要再说了!你们叫我安静一会儿吧!他的心里烦躁得很,矛盾得很,沉重得很。

他已经决定解甲归田,归隐罗浮山了,可是,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实在是痛苦的抉择。

当初,他怀着一腔热血献给吴王阖闾兵法十三篇;他带着一泻千里的锐气在姑苏台上演试兵法,杀了二妃;他背负着实践兵法、振兴吴国的大任率师出征,破楚入郢,现在,他正是精力旺盛的年华,却要解甲归田,离开军中了。

这是一件万不得已的事情。

经过反复思虑,经过回眸往昔与预测未来,他清醒而睿智地看到,随着阖闾时代的结束,夫差登上王位,他所倡导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罢;全争,安国全军谋略也罢;慎战,修道保法也罢,都将难以实现。

阖闾算是能听得进忠言谏议的,可那也大多是在初登王位的时候,不敢嚣张。

夫差可是大不同了,他从小蛮野,狂妄,刚愎自用。

夫差已经明确地说他是活在梦想之境。

夫差王袍加身,就已经确定的伐越伐齐伐晋三部曲,意味着夫差的专断和穷兵黩武的时代的开始。

夫差重用他,挽留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他征战,征战,还是征战!他已厌倦了战争,再也不愿看到流血和拼杀了,无可奈何,他只有拂袖而去,以拒绝战争的方式抗议无端生起的战争和只为满足君王野心、嗜好的战争,也抗议对于他十三篇兵法的曲解和肢解。

他是成功的呢?还是失败的?他的心里一片惆怅。

夜里,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三更时分,他悄悄披衣起来,走出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