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宰伯的军帐向外望去,就可以望到会稽山。
山不大,却算得上草木葱茏。
越国国王勾践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五千残兵了,都困在这弹丸之地,像鸟雀一般地散落在榛莽和草丛之间。
天很热,勾践的徒卒在山中饱受蚊虫叮咬之苦,时见越军士卒的身影匆匆一闪,又伏落于草木之中,大约又是在挖采可以填饱肚子的山草,或者是用兜鍪舀些爬满孑孓的死水解渴。
越国残兵败将退守的会稽山,在精锐无比的强大吴军围困之下,像一座死寂的小小孤岛。
勾践已经走投无路了,派大夫诸稽郢前来求和,表示勾践愿叩头于边境,并让亲生的一子一女到吴宫拿着畚箕,端着洗盆服役。
吴王虽心有所动,无奈伍子胥坚决主战,便没有应允。
有消息说,勾践在和谈破裂之后,绝望了。
勾践打算杀死自己的妻子,放火烧了越国的宝器,孤注一掷,与吴国决一死战……伯现在可没心思管那会稽山的越王勾践和挥师围剿越国的吴王夫差孰胜孰负,是战是和。
他忙得很,兴奋得欲仙欲死,而这一切刺激不是来自吴国吴军和吴王,却是越王勾践带给他的。
濒临灭顶之灾的越王勾践把他――吴国最高军政长官,处理王家日常事务的太宰,当成最后一棵救命草了,派人带了国中最好的金饰玉璧明珠绸缎,偷偷来求和。
来的是一男八女,女人都裹着面纱,进了伯的大帐,就跪下不再起来。
那使者说:越王勾践命我代替他向伯太宰叩首,请求太宰能够恩准吴越议和。
太宰千万不要推辞,天下谁不知道太宰可以当吴国半个家,在吴国君王面前是一言九鼎啊!伯说:越王勾践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当此之时,妄想借我之力苟延残喘,是办不到的。
伯身为吴国太宰,以效命吴国君王为毕生之志,尔不要耗费口舌了。
那人又道:这么说,伯太宰不肯向大王进言宽赦越国了?算你明白。
那人说:这可太可怕了。
吴国君王如不能宽赦越国君王,越王已经决心杀了妻子,焚烧了国之宝器,率军死战到底,战到最后一人。
太宰不会没听说过‘困兽犹斗’这句话吧,届时,难免吴国也会有大的损伤啊!吴国虽有小伤,越国却是不复存在了。
那么,谁还会向太宰进献美女宝器呢?越国君王已经对天盟誓,如得到太宰的帮助,越王没齿难忘,年年向吴王进献国宝,年年也少不了向太宰您贡献一份儿宝器……伯大怒:尔竟敢贿赂本太宰,速速滚出帐去!有话可面见大王。
吴国太宰伯在越人和帐中亲信面前,表现了高风亮节和轩昂的气势,可是,却并没有谢绝那些眩目的宝器。
伯文韬武略,聪明绝顶,深知什么时候扮演什么角色,这是绝不会弄错的。
他心里面盘算的,和外在的表象,往往大相径庭。
那张虽年过五十,但是却依旧眉清目秀,有红有白的脸,是一篇难以破译的文章。
他把越国派的男性使臣轰出军帐之后,厉声问那八个戴面纱的越国女子,尔等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立即有女子悲伤地哀求:请伯太宰收留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吧,我们久经丧乱,都是无家可依的了。
越王勾践不招我们来,我们也会偷偷跑到您的帐中的,如果我们回去,就免不了杀身之祸。
恳请太宰可怜,小女子愿早早晚晚服侍太宰……说着,扯了面纱,军帐中似乎哗然一亮,八个竟一律都是绝色女子!伯的心一动,却尽量表现得无动于衷,沉吟片刻,道:尔等妇人何罪?竟也遭此不幸,唉,暂且在我帐中避祸罢……便顺理成章地纳了八位越国女子。
伯等不到晚,便在军帐之外加了岗哨,到帐中让八个越国绝色粉黛服侍一回。
不料,八个都是经过越王勾践调教过的,一上手,揉捏温存,就让伯浑身酥了。
等到轮番颠鸾倒凤,越国女子柔媚中透露出来的野性,时而呻叫时而表现出的晕死过去的娇滴滴的姿势,都是伯从吴国美女身上没领略过的。
伯恨不能化在这些美人儿身上,一时征服欲大长,竟自觉得又年轻了一回。
在他的感觉里,仿佛正在君临整个越国,简直是做了一夜的越国国王!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征战服越?次日,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未免感到两腿发软,可还是赶忙穿戴整齐,去见吴王夫差。
自然,这时的伯心里已经有数了,他是坚决主张议和的了。
彼时,越王勾践的使节文种已从帐外开始跪着,用膝盖行走,来到夫差面前。
文种滔滔不绝地直陈宽赦越国的理由和议和的好处,恳求吴国君王能免却一场最后的死搏,代表勾践表示愿意把女儿献给夫差使唤,大夫的女儿都归吴国大夫使唤,士的女儿都让吴国的士驱遣,越王勾践也将率妻子到吴国宫中为奴。
夫差沉吟着,似有应允之意。
伯做深思熟虑状,说,如果是死战之后臣服越国,的确不如这样安安逸逸得到越国,既然越国已经归属为臣,君王赦免宽宥了勾践,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伍子胥急得暴躁难耐。
伍子胥正在兴头上。
他悄悄放了孙武之后,回到姑苏,便和夫差一道率兵迎击勾践之军。
战事紧急,夫差和伯听说孙武已葬,孙氏门中家人已散,就没再追究。
吴越两军相遇在太湖边的夫椒,在湖上鏖战。
在胜负难分的关键时刻,伍子胥夜袭敌船,指挥两队舟师,让士卒全都举着火把,冲向越船。
越国舟师看见满湖的火光,听见杀声震天,吓得屁滚尿流,士气全无,一败涂地。
现在,那越王勾践已被困于会稽山的弹丸之地,只消弹指一挥,越国必灭无疑,偏偏又谈什么宽赦和解,伍子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力主再战,说:大王,大王!太宰此言大谬!吴越两国世世代代都是仇敌啊!大王您忘了勾践杀父之仇么?文种忙道:越王勾践自知得罪了大王,知道吴国君王对于越国是可以叫死人复起,白骨生肉的,勾践此时此刻正面向着君王,跪在会稽山上,诚惶诚恐,敬请大王宽赦呢!伯深知夫差的心思,一语道破:伍大夫,你不会不知道君王只是要越国臣服归属,而不是要消灭它,你不会不知道,君王的鸿鹄之志,乃是北上中原,称雄天下吧?伍子胥:吴越两国,三江环绕,势不两立。
彻底取了越国,可以占有它的土地,乘其舟船,驾御其车马,这是吴国的大利!北上中原,即使战胜了那里的诸侯,也不能占有其地,驾御其车马。
孰重孰轻,君王三思!大王不可坐失良机,速速破灭越国是大计!夫差:太宰所言极是,孤王的大业乃是北上中原,征讨齐国!伍子胥:大王!南破越国才是根本!伯忽然插了一句:伍大夫,前不久在您为孙武吊丧之时,曾经反复大讲‘仁德’,如今你的‘仁德’何在?伍子胥被噎住了。
夫差不耐其烦:寡人主意已定,文种,你可回复勾践,越国既然臣服于我,勾践即可为寡人奴仆,我便以仁德为怀,权且宽赦!伍子胥大惊。
夫差拂袖到内帐去了,伯紧随其后。
文种依旧是跪着,用膝盖行走,出了吴王大帐。
伍子胥跳着脚吼道:夫差!夫差!你忘了勾践杀父之仇了吗?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