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从来不信迷信,当即不以为然地一笑说:此卦不准,谁不知道大帅他已经返回沈阳了,那当然就是归矣了嘛!不料次日(6月4日)凌晨6时,少帅忽然接到沈阳六姨太打给他的电话,告之:大帅的专车已在沈阳皇姑屯被炸!……张学良听到这猝然而至的噩耗,犹如霹雳击顶。
他蓦然想起昨夜副官的占卜,在茫茫然中他感到似乎瞑瞑中似乎有一只黑手在捉弄着他。
顿时天昏地转,一跤扑倒在地上……张学良没有想到他降生的日子居然会是父亲张作霖的死期,此后若干年间,他再也不敢过生日。
因为阴历4月16日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日子。
后来有人劝他改过阳历,张学良这才从历书上查到他出生的那一天,刚好就是阳历的6月1日。
于是,每年到了这一天,便是张学良的生日。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
碧绿棕榈掩映下的张寓,一片兰花的世界。
汉卿,穿蓝色旗袍的赵一荻从门厅走出来,不知为什么她显得非常兴奋。
我在这里,兰花丛中忽然钻出一位浑身泥土的老农,仔细一看,原来竟是张学良。
此时从他的身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影子。
汉卿!赵一荻替他掸掉身上的尘土,向小楼一指说:快,刚刚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张学良急忙放下高高的裤角,愕然望望赵一荻说:特殊……礼物?见赵一荻那兴奋得难以自持的神情,张学良脚步匆忙地沿着花间小甬道,趟进了客厅。
阳光充沛的宽敞门厅里,排满了海内外友人和东北同乡会所赠送的花篮。
姹紫嫣红的花丛里,不时地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花香。
那些由无数喇叭花和雪白水仙所扎成的硕大花篮上,鲜红的绸带显得格外醒目。
那便是蒋夫人宋美龄派人送来的花篮。
张学良发现了宋的花篮,说:你是说夫人的花篮?当赵一荻的目光接触到红绸带上蒋宋美龄四字时,她不由一震。
1959年她们刚被蒋介石宣布解除管束的情景,忽然再现在她的眼前……赵一荻记得那是复兴岗住宅建成不久,一天,蒋经国忽然来访。
他见了赵一荻,神秘地一笑,却对张学良认真地说:张先生,我记得您从前非常喜欢垂钓。
山脚下那湖里的鱼肯定不会少吧?您现在可还钓鱼吗?赵一荻感到蒋的话里隐含玄机,又见张学良黯然摇头,没有说话。
蒋经国这才恍悟地向身后的从人一招手说:哦,看我的记性,拿来!特务刘乙光快步上前,急忙将一个绿色帆布口袋恭敬地捧上来。
蒋经国从布袋里抽出个竹筒来。
他熟练地拆开,原来是一支特制的鱼竿。
他双手交给张学良说:这次父亲让我亲自来看望先生,他特别叮嘱我将这付钓鱼竿送过来。
算是给先生的一份礼物。
哦?张学良用颤抖的手将蒋介石亲送的钓鱼竿接过来,他知道蒋介石赠送钓鱼竿决非寻常之举。
分明是对他当年在贵州幽禁时赠送蒋介石怀表的一种暗示性的回敬。
那是抗日战争胜利的1945年秋天,他在熄烽委托刘乙光向蒋转赠他所戴的一块德国怀表,以示他幽居的年月太久,早就超过了1936年南京军事法庭对他所判的十年徒刑。
现在蒋复赠他的钓鱼竿又寓意何在?莫非是暗示让我张汉卿以钓鱼竿为伴,打发后半生的余下光阴吗?不,汉卿,我说的特殊礼物,不是夫人的花篮,是北京发来的贺电!赵一荻在宋美龄赠送的大花篮前往事纷纭。
如今,非但西安事变的主角之一蒋介石已经作古,就是继任者蒋经国也病殁而去。
不知为什么,当年严加管束的阴影时至现在还在笼罩着他们。
赵一荻忽然拂去心中愁云,凭借从百叶窗洒进的一片阳光,发现桌上从世界各地发来的电报中,有一份新收到的贺电。
她急忙双手捧起,送到张学良面前,说:你看,这不是特殊的礼物吗?张学良急忙戴上老花镜,只见电文是:汉卿先生如晤:欣逢先生九秩寿庆,颖超特电表示诚挚的祝贺。
忆昔54年前,先生一本爱国赤子之忱,关心民族命运和国家前途,在外侮日亟,国家危殆之秋,毅然促成国共合作,实现全面抗战;去台之后,虽遭长期不公正待遇,然淡于荣利,为国筹思,赢得人们景仰。
恩来在时,每念及先生则必云:先生乃千古功臣。
先生对近代中国所作的特殊贡献,人民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所幸者,近年来,两岸交往日增,长期隔绝之状况已成过去。
先生当年为之奋斗、为之牺牲之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大业,为期必当不远。
想先生思之亦必然欣然自慰也。
我和同辈朋友们遥祝先生善自珍重,长寿健康,并盼再度聚首,以慰故人之思耳!问候您的夫人赵女士。
邓颖超1990年5月30日张学良捧读电报的手微微颤动着。
赵一荻也高兴得喜泪婆娑,张学良惊喜地怔住了说:真没想到,周恩来已经故去多年了,可是他的夫人还没有淡忘从前的友情!……赵四小姐为张学良写的祝寿辞6月1日那一天,赵一荻起得格外早,昨天夜里,她几乎在灯下彻夜不眠。
赵一荻在灯下动笔,为她相跟半个世纪的丈夫,写一篇祝贺寿辰的贺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