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3月26日。
就在赵一荻即将和张学良永远告别台湾去美国长期定居之前,她对张学良说:汉卿,既然我们将要永远离开这里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到监狱里去,看看那些正在受苦受难的孩子们?张学良省悟:你是说,我们在临行前去为孩子们布道讲经?赵一荻说:是的,我已经想了许久,这么多年来,我们虽然没少给教友们布教,可是,真正需要我们的,还不是那些信了基督的教友们。
而是那些因为不懂基督才误入歧途的苦命孩子。
我想,在我们临行之前,最好去看看他们,也好心里坦然啊!张学良非常理解妻子的心情,他赞许地说:是啊,那些在监狱里生活的人,才最需要听我们去布教。
想想他们的现在就可以联想到我们从前的苦日子。
过苦日子的人最需要听上帝的声音啊,既然如此,何不马上给警察局打个电话,要求他们为我们的布教提供一点方便。
第二天下午,台北郊外天气晴朗。
两辆小轿车从台北城区驶出,沿着曲折的盘山公路驶进幽幽草山。
两辆车忽然加快了速度,只半小时就风驰电掣般驶往台北郊区的龟山监狱。
赵一荻和张学良以基督徒的身份,由警方人员陪同着,专程前往龟山监狱。
为正在那里服刑的囚犯们进行传经布教。
赵一荻忽然来到这座电网密布、高墙森严的监狱,被荷枪军警宪特警戒的人间禁地惊呆了。
尽管若干年间,赵一荻与相依为命的丈夫也曾体验过被军警严密守候、画地为牢的幽禁生活。
但是,蒋介石及特务给予她们的毕竟是一种软禁。
即便在她们最困难的时期,在一定范围里也有些许自由。
可是在这座龟山监狱里却是壁垒森严,一座座堡垒式的灰褐色建筑,一间间完全被铁栅栏严密封闭的囚室,都赫然出现在这两位老人的面前。
她们看见一扇扇铁栅栏背后,闪动着幢幢鬼魅般的人影,那些在押人犯都在铁窗后怒视着赵一荻和张学良,犯人们的眼睛里迸射着凶残、野性的寒光。
警察对赵一荻说:这些在押的囚犯,大多都是些盗窃、抢劫、强奸、杀人重犯。
这些人大多将要在龟山监狱里至少度过15年或者20年的长刑。
有些无期徒刑重犯甚至要在这里无限期的囚禁下去。
因此,你们对这些本性残忍的囚徒布道,千万要小心,无疑是对牛弹琴啊!不不,张学良向铁栅门后闪动的凶煞人影瞟了一眼,真诚地向警官们说:你们不要对他们丧失信心,上帝说过:即便是再凶恶的坏人,他们也有善良之心的。
我们来向他们布道,就是尊从上帝的意旨,劝他们改邪归正呀……赵一荻也说:是的,警官先生,请不要计较他们从前的罪恶,只要我们将上帝的话传达给他们,相信这些僵硬无情的心灵,有一天都会复苏的。
上帝能感昭犯罪的人,既然如此,这些罪恶的灵魂为什么不能改邪归正呢?哼,改邪归正?黑脸警官觉得这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有些愚蠢可笑,就不屑地哼了一声。
黑脸警官本来想将张、赵两人劝阻在大铁门外,可是因有当局的特许,所以他只好在前引路。
黑脸警官只知张学良的名字叫曾显华,赵一荻叫赵多加。
他作梦也没想到前来龟山监狱布道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张学良和赵四小姐。
随行人员中却有人知道这两位神秘传教者的真实身份。
他就是随行报导的台湾某报特派记者A君。
A君对张、赵两人到监狱向囚徒们布道大感兴趣,所以专程跟随前往。
与其他是采访监狱,不如说是想借机采访张学良和赵一荻。
A君发现满头皓发的张学良、赵一荻在军警们的前呼后拥下,穿过一道道阴森森的铁门,来到忠字号监狱,A急步跑上前去说:赵多加夫人,慢走,我来扶你!赵一荻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随行记者,她就暗加了几分小心。
就在赵一荻扶着张学良爬上那狭窄而高耸的木质楼梯时,A君主动上前搀扶赵一荻,直到赵一荻笑着摇手说:不用,谢谢。
记者方才作罢。
孩子们,你们都是人间的罪人!赵一荻扶张学良走进楼上一间空旷阴湿的牢房。
惨淡的春日透过铁窗,投映在宽大的地铺上。
照亮了跪在席铺上两排头剃得光光、囚服加身的犯人。
囚犯们一个个都不敢仰视。
赵一荻来到一个囚徒面前,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光头,眼睛里流露出怜惜和同情。
孩子们,我们只要敬神爱人,对所有的人都存感激之心,你们就会平安喜乐的。
赵一荻环顾空荡荡的四壁,只见墙壁上挂满了囚徒们破旧的衣服,她喃喃向跪在脚下的囚徒们布教说:不久前我和曾先生去过兴华育幼学院,在那里也有些不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幼童们想自杀。
他们本来有吃有穿,为什么还要自杀呢?我和曾先生一想,才知道他们这些孩子缺少人间之爱啊。
正是因为他们需要爱,又得不到爱,所以才想自杀。
而今天那些破碎的家庭没有给孩子们多少爱,所以这些孩子就难免犯罪。
跪在地铺上的囚犯不知道向他们布道的老妇人是谁。
但是从布道者那温和的语气中,囚犯们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忽然,有人抬起头来,怒视着赵。
赵一荻也看见了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她没有恼怒,而是投以微笑。
后来,她发现那双怒视她的眼睛里开始渐渐有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