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那幢小红楼将要竣工的前几天,赵一荻忽然在北陵别墅生了病。
是一种让所有沈阳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
她后背不知何时生起了一圈淡淡的红斑。
初时,赵一荻并没介意,她误以为是盛夏里起的痱子。
只是有些发痒而已。
可是进入8月,那淡淡的红斑居然变成了一块偌大的红肿。
而且肿块剧痛难忍,张学良见了连叫:不得了,不得了!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呢?他急忙吩咐副官长谭海等人,连夜去请城里的几位名医,对赵一荻背部的红肿彻夜进行调治。
但是,那些中医和西医尽管施尽了各自的绝招神术,赵一荻背后的红肿非但不见好转,肿块反而越来越大了。
到后来那背部的肿物竟然发生溃烂出脓。
伴随这顽固红肿的则是赵四那无休止的低烧。
沈阳外国医院位名位叫斯利特的意大利医生,为她诊断后将生满雪白长发的头连连摇晃起来,他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唉叹说:这是一种西医无法根治的怪病。
我担心这终日流脓淌血的肿物,会不会是一种无药可医的毒瘤?绮霞,这病再也不能等了。
在赵一荻为背部肿物困扰无助的时候,张学良备感焦虑。
他发现沈阳各路名医对赵一荻的病情,一时难以拿出切实可行的医治方案,所以决计派谭海连夜去北京,准备到名医荟萃的京城寻找手到病除的良医诊治。
然而赵一荻听了却说:汉卿,我这种病,也许是初来北方,不服水土所致。
既然是那样,即便送我去北京求诊,也怕不能对症施治。
不如就让我回一趟天津?回天津?他怔了一怔,忽然意识到她出来已经一年多了。
难免思念着海河边的家,所以,张学良心里一动。
对,让我去天津治病吧。
那里有家协和医院,医术不逊于北京。
她说。
张学良见赵一荻如此坚持回天津,也知她虽与老父断了关系,但是她的亲生姆妈刘氏等人仍居住在津门。
如果她能返回故里,一方面到协和求医,一方面也可以经常见到熟悉的亲友,那样一来,她的病体也许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想到这些益处,张学良就允诺说:既然如此,你就回天津吧。
我可以派几位侍卫和佣人随行照拂。
过一时期,我公务稍有空闲的时候,定要前往天津探视你。
总之,我希望你不必为这病过于担心,只要你心情好转,就没有治不了的病。
9月初,艳阳一派灿烂。
赵一荻由朱光沐和张府几位女侍簇拥相随,乘一列专车经京奉铁路回到了阔别的天津。
一年的光阴,她感到天津景色依旧。
海河还像从前那样丘波潺潺,一泄千里,流经市区的时候发出淙淙汩汩的响声。
赵一荻到津后很快就住进了协和医院。
那里集聚着一批中外名医,特别是外科医生昂那克,是位精通外伤的德国权威医生。
他只为赵一荻略作诊断,就马上断定她染患的是顽固的痈疽。
他对赵一荻说:此病是体内的毒素感染而成,但是赵小姐大可不必担心。
只要你在我们医院里略作诊治,我保证它很快就会痊愈的。
本来,在昂那克医师的精心调治之下,赵一荻背部痈疽很快就出现了好转,背部肿起的一片红斑有所转轻。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昂那克医师发现她身体瘦弱无力,且经常呕吐。
有一天昂那克请赵一荻去一间光线暗淡的诊室照X光片。
结果他断定赵一荻不但生了背部痈疽,而且又怀了孕!这是真的?赵一荻猛然听这话,心里顿时怦然狂跳起来。
这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她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喜事竟也随之而来。
但是,她的喜悦很快被巨大的忧郁替代了。
因为昂那克医师自从检查出赵一荻怀有身孕以来,几乎每天都劝她尽快将胎儿打掉。
昂那克说:赵小姐,如若不将胎儿尽快打掉的话,那么,你后背上的疽痈是很难治好的。
谢谢你,昂那克先生,我虽然想尽快治好我的病,可我更喜欢孩子啊!赵一荻在最困难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如何保全自己体内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她说:您也许不知道,我是初次怀孕,又怎么能够为了自己,就让一个小生命自生自灭呢?昂那克束手无策,他只好用长途电话向沈阳的张学良求助。
当年10月,天津秋色渐浓,忽然有一天,张学良乘专车来到了海河边上这座熟悉的城市。
这时的张学良已在沈阳就任了陆海空军副总司令。
此次他专车由沈阳来到天津,一为探视病中的赵一荻,另一个紧急的事情就是他必须在10月10日以前前往南京。
张学良受蒋介石之邀,列席在那里举行的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
这也是张学良首次去南京,所以他来天津后急匆匆地来到协和医院,他见了赵一荻,就将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住了,说:绮霞,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们也需要有个孩子。
可是,你现在的疽痈还没有完全好转,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不将胎儿打掉,体内就没有抵抗疾病的能力。
那样一来,你就会因此而耽搁疾病的治疗。
万一因此酿成大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啊!赵一荻面色苍白,但双眼却仍然有神。
她望着张学良关切的眼睛,心里对腹中胎儿更加寄予了深深的柔情。
她说:汉卿,我不能把胎儿做掉,因为她毕竟是我们爱的结晶啊。
有了她,我就有了新的寄托。
虽然胎儿的存在可能影响我治病,但是,这胎儿已经七个多月了,你说,我会因为自己就将个活生生的小生命给毁灭了吗?她说到这里,眼里的珠泪就夺眶而出,沿着她憔悴的脸腮扑簌簌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