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荻从张学良的神态与语言中不难看出,这位从前对意大利报有幻想的东北军长官,正是从墨索里尼那咄咄逼人的谈话中对法西斯产生了本能的反感。
赵一荻知道,张学良从骨子里不会赞同这与人民为敌的铁腕手段。
赵一荻察觉出张学良心灵深处的变化。
他们在意大利期间,墨索里尼曾亲自为这位来自东方世界的贵宾,接连举行了四次盛大的筵会。
而且每次都把张学良当成东北王进行长谈。
张也正是通过这些长谈,才搞清了他从前所迷信的法西斯主义。
赵一荻看出那时的张学良心情十分矛盾。
一方面他在意大利看到了法西斯表面上的权威,一方面他也认识到了法西斯本质上是凶残、野蛮与暴力的代名词。
他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在他和赵一荻探讨和谈心的时候,她发现在热河失守后精神苦闷的少帅,在信仰上发生着动摇。
那时她曾劝过他:汉卿,法西斯毕竟是外国的东西,你又何必为此而苦恼呢?正因为如此,在张学良结束意大利的旅程时,墨索里尼又想举办第五次家宴来为他们饯行,可是不知为什么张学良却坚决的谢辞了。
四妹,听外电报导说,你们在意大利时曾有去苏联访问的意愿,是吗?可是为什么没有成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五彩缤纷的灯海在赵一荻面前闪耀,使她又一次感受到回到祖国土地上的温暖。
特别是在她踏上香港的第一个夜晚,就能和六哥六嫂对酒闲谈,她心里格外激动。
听六哥问起那没有实现的苏联之行,赵一荻的神情不禁为之暗然。
赵一荻说:在罗马期间,汉卿确实萌发了到苏维埃俄国看一看的动念。
因为他很想去那里了解一下什么是共产党。
他那时对共产党一无所知,不知道俄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有想到他去苏联的计划会流产。
原来,在罗马时张学良讨厌了法西斯,同时对苏联的共产主义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了能够到苏联去,他特别电召老朋友顾维钧到意大利来。
对东西方外交十分精通的顾维钧,知道张学良一行有访问苏联的计划后,在表示愿意向苏方进行疏通的同时,他也表示了为难与困惑。
可是张学良却语气坚决地对顾说:我为什么想到俄国去?是因为它和我东北的老家太接近了,早年中东铁路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是老对手,现在我很想去那里看看共产党国家到底怎么样!赵一荻那时也对去苏联旅行充满着神往。
她连做梦都想着红色的莫斯科。
对共产党一无所知的赵一荻,心里暗暗猜测着、幻想着。
可是,她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几天后顾维钧从巴黎飞到罗马,向她们报告了和苏联驻法国大使联系失败的消息。
原来,苏联方面对张学良的求访一直保持沉默的态度,后来因为顾维钧的几次电催,苏方只好明确地表示说,无法欢迎张学良的到访。
他们拒访的理由是,目前日本关东军已经占据了东三省,中日战争处于一触即发之际。
苏联担心允许张学良一行访苏,会更加刺激日本。
从而引起苏日两国的外交磨擦。
赵一荻看出张学良无法赴苏后的心情格外沉重。
她知道他是个坚毅的军人,一旦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
虽然苏方拒访,可是张学良仍然要求顾维钧从中斡旋。
他说: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到苏联去。
请你再次向苏联驻法国大使说清我的想法,同时转告苏方:我张汉卿决不怕日本,也不甘心东北国土的沦丧。
只要我有一天再掌军权,就一定促成抗战!顾维钧回到巴黎后,继续向苏联大使游说。
但是,直到张学良即将结束在欧洲的访问时,苏联也没有给予正式的答复。
从而成了张学良心中的一大憾事。
当赵一荻将这鲜为人知的内幕向六哥六嫂说清后,她特别叮嘱此事不可以外传。
四妹,听说你和少帅还去了德国、法国和英国,那些陌生的国度,一定给你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赵燕生显然对赵一荻能随张学良出访感到欣慰。
吴靖也为自己从前的好友有机会去遥远的欧洲充满神往。
赵一荻的脸庞被窗外绚丽的灯火映红了,童年时代的香港早已成了她心中遥远的记忆。
如今她隔窗眺望九龙和香港岛上鳞次栉比的巨厦,心里仍在品味着一年来的旅欧经历。
六哥的话又勾起她的回忆,访问苏联的计划一时难以实现,久居意大利又觉得乏味,于是,张学良决定在1937年7月启程赴德国。
赵一荻来到墨尼黑时,才知道这里原是希特勒发迹的地方。
本来,张学良有个会见希特勒的计划,可是,由于赵一荻的坚决反对没有实现。
赵一荻说:汉卿,希特勒的名声比墨索里尼还臭,如果我们到这里总是会见这些法西斯魁首,外界一定会对你的形象产生误解和怀疑。
所幸的是当她们到德国的时候,恰好正赶上希特勒去他的故乡布劳瑙乡度假,而张学良的行程仅限于在慕尼黑和柏林两地,签证也只有三天。
这样,张学良就断然取消了预先通过外交途径商定会见希特勒的计划。
虽然远在布劳瑙的希特勒得知张学良来德国后,多次指令他手下的爱将戈林直接负责接待这位从亚洲来的中国将军,但是张学良听了赵一荻的劝谏,尽快结束了在德国的访问,从柏林直接飞往法国了。
巴黎给年轻的赵一荻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观赏波光闪耀的塞纳河、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和富丽堂皇的爱丽舍宫,虽然并不是她和张汉卿来访的主要目的。
可是,她为张学良高兴的是,在巴黎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她陪他会见了心仪已久的包克书!此人早在张作霖时代就在中国沈阳从事军火生意,特别是他到东北经营航空零件和飞机后,给当时的奉系提供过相当大的帮助。
张学良那时恰好负责东北军空军的组建,所以和包克书父子的感情很深。
此次包克书在法国见到张学良一家人,心情自然高兴。
(包克书的父亲已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