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赵四小姐度日如年香港,清水湾。
赵一荻静静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托着香腮凝望着远方那片碧绿的大海。
她身后就是有名的清水湾乡间俱乐部,偌大一片碧茵茵草坪上,有人在阳光下轻松地打着高尔夫球。
她无心打球,刚才是三哥国梁和三嫂将她从家里约到清水湾来。
刚从香港大学土木工科毕业的国梁,如今已在香港安家了。
他和三嫂见到独自幽居在香港的四妹心情抑郁,所以才决定约她出来,到清水湾的乡间俱乐部来散散心。
可是,赵一荻到清水湾后只和三哥打了几杆球,就坐在凉伞下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由于张学良迄今下落不明,她心里始终充满着深深的离愁。
现在已是1940年2月。
香港春意融融。
赵一荻记得她是在七七事变发生后不久,才带着闾琳到香港的。
此前她曾去过奉化溪口。
在那让人寂寞的雪窦山上,她和张学良有过短暂的相会。
因为于凤至已经得到了蒋介石的特别允许,住在那家旅行社陪着张学良。
赵一荻只能间或前去奉化,更多的时间她和闾琳住在上海高乃依路1号的小洋房里。
在奉化时,张学良还有对外通信的自由,赵一荻不时可与幽禁中的张学良通信。
不过所有信件必须经过特务们的检查。
虽然如此,她毕竟可以与隔绝在奉化山里的张学良交流一些感情。
在那时候对她来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自从张学良、于凤至两人,被军统特务从浙江奉化秘密转移后方以后,赵一荻就再也无法和张学良取得联糸了。
她寄往奉化的信被退了回来,后来,赵一荻因为许久得不到张学良的音讯,她曾经只身由上海秘密前往奉化。
但是,当她到了溪口雪窦山后,才惊讶地发现张学良曾经住过的山间旅行社,早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而那幢深山古刹雪窦寺里的大法师,竟一问三不知,也不肯告知张学良现在何处?法师见她可怜,只对前来寻找张学良的赵一荻,面向群山中一条曲折公路上默默悬望良久,终于摇头叹息说:四小姐,不必心急,凡尘之事,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
不过凡事都有定数,你不该知道的时候千万别问,该你知晓的时候,自然知晓。
你问此时张先生现在何处,那只有天知道了,阿弥陀佛!从奉化返回上海后,赵一荻一直没有得到张学良的信息。
她曾托友人询问国民党上层人物,诸如从前在北平结识的何应钦等人,他们也装聋作哑,不肯复信给她。
直到1937年11月,她才从张群在上海公馆里的一位女佣口中,得知了张学良、于凤至离开奉化后的情况。
原来他们曾在江西迁来移去,居无定所。
12月初,忽然,有一位陌生来客悄悄地走进了上海高乃依路1号小楼。
那人的行迹有些神秘,在距小楼十几米的地方就下了汽车。
然后他直接推门而入,仿佛是位熟人。
赵一荻却一时想不起来者为何人。
那个戴礼帽的人手拄着根藤杖,竟然主动含笑搭话:四小姐,莫非你连我也不敢认了吗?赵一荻在上海深居简出,极少出入交际场合。
所以她近一年的时间,几乎与外界杜绝了往来。
在这里她身边只有一男一女两位佣人,照料她和闾琳的起居。
忽见女佣带进一位穿玄色长袍的陌生来客,她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摘了礼帽后,露出了光秃秃的前额,唇上有绺大胡子。
再看那人的面相却是极和善的,赵一荻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一时又记不起来。
忽然,赵一荻眼睛一亮,惊喜地叫起来: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莫老吧?亏得四小姐记性好,不错,我就是莫柳忱啊!那人笑眯眯坐在椅子上,接过女佣献上的茶,啜了一口,说:我刚从南京来,看这战事吃紧,也许国府很快就要西迁了。
所以才决定到上海来见见你,因为不久前,我在安徽黄山见了汉卿一面。
他拜托我,一定把这封信亲自面交给你!有汉卿的来信?他在什么地方?赵一荻猛听到来者是东北元老莫德惠,不禁心中大喜。
又听莫德惠说不久前在安徽见了张学良一面,越加欣喜。
多日来思念张学良下落的赵一荻,眼前仿佛洞开一扇窗子。
那种惊喜与意外,简直让莫德惠吃惊。
她急忙拆开张学良的来信,发现纸上果然是她熟悉的毛笔小楷,然而信中对他目前的处境提及甚少,只询问她在离开雪窦山后和爱子闾琳的生活情况。
虽然信中的语句十分谨慎,显然莫德惠带出此信前曾受到特务严格的审阅,但是,这封只有廖廖数语的书信,对困境中的赵一荻来说仍然弥足珍贵。
汉卿离开奉化以后,据说和于凤至先住在江西。
那是蒋先生预先吩咐为汉卿准备的住地,据说是当年王阳明江西讲学时住过的旧宅,蒋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汉卿在那里安下心来,好好读书。
可是,没想到日本人进犯江南的速度出人意料,所以他和凤至就不得不从江西向大后方转移了。
莫德惠早年在东北时是张作霖麾下的官员,张学良主政东北后莫德惠又成了少帅手下的一位忠诚谋士。
蒋介石和张学良结为契兄弟以后,经张学良的推荐,莫德惠去南京作官。
不久他竟得到了蒋介石的信任,成为了南京议会的首面人物。
不久前,莫德惠忽然从可靠官员那里,获悉张学良正由一伙军统特务监押下经过黄山。
于是莫德惠电请蒋氏首恳,星夜从南京前往黄山探视。
在那里,他得以与迁徙中的张学良匆匆一见。
在那次会见中,莫德惠只和张学良、于凤至伉俪在山顶行馆里吃了一餐饭。
饭后张学良就忙着写信。
那次他大约写了十几封信,其中既有给赵一荻的信,也有给张学良大姐冠英、胞弟学铭以及东北军旧部何柱国等人的信。
由于时间紧迫,每封信都必须言简意赅。
而且又要送特务队长刘乙光亲阅后,方才可加封交到莫德惠手上。
上述各信,莫德惠均已一一转出,只有张学良给赵一荻的信,他必须亲自送到上海来。
因张学良在黄山临别时对莫德惠另有叮嘱,说:柳忱老,我在离开奉化的时候,实在无法与四小姐辞别。
现在我相信她一定还在上海,务请你回南京后,设法代我去上海见她一面。
她见了柳老,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