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何的便衣坦然自若地说:是这样,因为于凤至夫人最近得了重病,她需要尽快到国外去治病,所以经张先生向委员长和夫人几次写信。
最后同意在于夫人去国外治病期间,最好请你赵四小姐去照料张先生的起居。
至于我们到了香港,为什么很快就找到了你的家,那是因为我们军统在香港设有情报站的缘故。
本来一切都十分正常,四小姐千万不要多心才好。
赵一荻听了姓何的一席话,心绪才稳定下来。
同时,她也为得到了张学良的消息感到振奋。
自从溪口分手,眨眼已经三年有余。
赵一荻虽然在香港这个远离战乱的地方,可她心里没有一刻安然平静。
她始终在香港通过友人打探张学良的幽禁地址,可是,所有能见到的旧友人大都无法得知详情。
因为蒋介石将张交给军统特务管束以来,他的行踪一直十分诡秘。
外界连蛛丝蚂迹也休想获悉。
她知道香港报界和内地的新闻记者一样,多年来就千方百计寻觅张学良的行踪,可是大多不得其详。
她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两个神秘的来客,直接从重庆秘密赴香港找她。
赵一荻为得到张学良仍活在世上的消息而喜泪婆娑。
她急切地问道:汉卿他身体可好?好好,他一点病也没有,还像从前一样。
姓何的特务希望进一步取得赵一荻的信任,对她提出的任何问题都一一作答。
大姐她究竟患了什么病?赵一荻看信,发现信上确是张的亲笔。
于夫人究竟得什么病,我们也不清楚。
不过,听说她的病很重,即便去国外医治,生还的希望也非常有限,所以蒋夫人才让她尽快到美国去。
姓何的特务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一些,不过他所知有限,略显吞吞吐吐。
赵一荻反复读着张学良的信,眼里汪起了泪光。
如果说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她心存疑虑,那么当她见到张学良那熟悉毛笔字时,她才真正相信了面前的两个人。
张学良在信中告诉赵一荻:于凤至染患乳疾已有两年。
期间曾数次到湖南、贵州等地求医,然而收效甚微。
最近一段时间,她的乳疾有转重之势。
经他给宋美龄写信求情,终于得到了蒋先生的首恳。
蒋、宋同意于凤至即日赴美国求医。
张学良在叙说别后相思之情后,又诚恳希望赵四能到他身边来。
最后,张学良特别叮嘱赵一荻说:如若肯于前来,务请不要将闾琳带到贵州。
最好的办法是,先把孩子送往美国读书。
他对赵一荻说:如若同意他的安排,请将闾琳儿送给住在旧金山的美国朋友伊雅格。
伊雅格一定会很好替他们照顾儿子闾琳的。
信的下方则是伊雅格的地址:旧金山湾区格林大街309号。
看来所有一切都是确确实实!赵一荻仿佛在梦中,几年来,她在梦里也时常出现眼前这让人惊喜的场景,可是她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一切,原来都是她日夜思念张学良的幻觉。
当梦里相逢的景况倏然变成虚无飘渺的记忆之后,赵一荻忽然感到世界竟是一片昏黑。
想起她的千般思念,万种关爱,在梦醒之后都被严酷的现实撕成了缕缕碎片,她的心就暗暗的滴血!而今她自信自己并不在梦境之中。
眼前两个便衣特务就坐在她的面前吸烟,在缭绕的烟雾里她似乎见到了那幽禁着张学良的深山老林。
赵一荻仍然不肯深信眼前的现实,说:何先生,汉卿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四小姐,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贵州境内。
姓何的特务对赵一荻的询问感到意外,他避开正面作答,吞吞吐吐地说:至于他究竟在哪里,相信四小姐只要去贵阳,我们马上就派人把你送去了。
赵一荻从姓何的神色中隐隐感受到一种威胁。
她知道现在的张汉卿,早已不是从前的张汉卿了。
姓何的欲言又止,恰好说明张汉卿此时仍然没有更多的自由。
蒋介石之所以同意于凤至去美国,又同意让她前去照料,都是经过国民党最高当局的首恳。
姓何的特务充其量不过是个军统中的走卒。
她希望从对方嘴里多了解一些有关张学良的情况,现在看来显然极不可能。
赵一荻想到这里就不再追问了,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将张学良的信看了又看。
四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回去复命,姓何的特务见赵一荻迟迟不肯表态,就说,张汉卿先生的信已经写明了他的意思,不知你到底去不去贵州?我们需要马上回去,向戴老板报告。
赵一荻抬起头来。
她十分清醒地知道,这次她如果前去贵州,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在香港过着衣食不愁的生活,而且又有三哥全家对她的照顾,她可以无忧无虑。
可是去贵州却凶多吉少。
自全国抗战,政局始终动荡不安,西北时时都有遭受日军袭击的危险。
特别是去了贵州,和张学良在一起生活,就意味着她也同时失去了自由。
赵一荻知道自己现在去贵州,决不比当年到浙江的奉化。
那时张学良尚未完全失去人身自由,在监管范围内仍有他的活动空间。
而今她从两个来香港送信的特务言语神色中观察,张学良现在的处境比在奉化雪窦山时不知艰难了几倍。
她如去陪伴张学良,首先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她必须要在去贵州前就与相依为命的闾琳分手!这对赵一荻来说当然难以割舍。
姓何的特务发现赵一荻沉默无言。
他有些发急了,说:四小姐,当然,至于你是否肯去贵州,我们决不勉强,因为这是你们的事情。
如你实在不想到贵州去,我们就马上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