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荻那时也对张严佛的话深信不疑,联糸起前次蒋氏父子双双飞到贵阳敦请张学良出山,她对此次去南京有恢复自由的可能深信不疑。
可是,当赵一荻在重庆城外的歌乐山上,看到那些囚禁政治犯的幢幢牢房和山间岗亭,还有那些沿山密布的哨兵,她心里就渐渐感到了失望。
绮霞,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和蒋先生毕竟是多年的磕头弟兄。
既然他派张严佛来疏通,大不了还是前次贵阳谈话的继续。
至于中共对我和杨虎城自由的呼吁,那当然也是事实。
总之,十年多的时间不算短了!张学良对赵一荻过份的忧虑,有些不以为然。
在重庆歌乐山等南京飞机的那几天,张严佛不断请几位住在重庆的旧友,上山与张学良、赵一荻见面。
张学良根本不介意他们周围的便衣特务人数正在悄悄的增加,依旧和张严佛等人玩纸牌和品尝山城火锅。
但是赵一荻却越来越感受到歌乐山的恐怖。
她发现就在戴公馆的下面,就是一座重兵防守的集中营白公馆。
里边不时传来阵阵囚犯受刑时的尖叫。
到了夜晚,漫山一片漆黑,山下那条通往歌乐山的公路上,不时会飘来阵阵守夜者敲竹梆子的响声。
汉卿,我总感到不像让我们去南京!在9月下旬的一天,也就是她们即将离开重庆的前夕,赵一荻发现张严佛时常和刘乙光在暗中说悄悄话,那种诡秘的神情让她感到一种危机正向她们逼近了。
不可能!张严佛怎么敢骗我呢?张学良仍然不肯相信。
可是,我总感到他们是在暗中让我们走进一个圈套。
她忧心忡忡。
不会!他却爽朗大笑,甚至对赵一荻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好保持沉默了。
9月底的一天傍晚,张严佛再次到山上设宴。
席毕,他对张学良说:张先生,飞机已经交涉好了,决定明天拂晓,在离重庆60公里的白市驿军用机场起飞,直接送你们到南京去。
当天夜里,赵一荻又是彻夜不眠。
她耳边老是传来戴公祠后松林坡上那些古松在夜风里的呼啸声。
她感到松涛的呼啸里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杀机。
次日天明,飞机果然从白市驿机场起飞了。
云海茫茫中,赵一荻心里充满困惑和茫然。
当然更多的是淡淡的愁苦,她倚在飞机的窗前,俯望着机翼下那起伏的层层云朵。
飞机的巨大轰鸣在机舱里发出轰轰的回响。
她无法看得清机翼下的江河大地,她感到此次一别,也许与机翼下的大地江河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怅惘提醒了她,急忙将狐疑的眼神投向身边的张学良。
发现他也正在俯瞰着飞机下的大地。
赵一荻感到她们决不是飞往南京,而是在飞向一个从没有去过的陌生之地。
当她和张学良目光相遇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同时发出惊愕的疑问。
张学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他向特务刘乙光质问说:这是飞往什么地方?刘乙光避开他的眼睛,闭口不答。
赵一荻注视身边的特务,发现他们一个个神色诡秘,暗藏祸心。
刘乙光的疯老婆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
机舱里的气氛顷刻变得紧张起来。
张学良忽然大声地问: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报告副座,刘乙光吞吞吐吐说,奉命飞往……台湾!啊?!赵一荻大吃一惊。
虽然她心里早对此次神秘的转移心生狐疑,可是当她的猜测得到证实的时候,仍然难以克制心中的愤慨。
张学良忽然像暴怒的狮子一般,霍然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愤愤地抗议:不!我不去台湾。
说什么我也不去台湾!赵一荻掩面悲泣。
副座,刘乙光上把抓住他,厉声说道,现在飞机已在空中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赵一荻止住了痛哭,她知道再哭也无益处,索性偷偷向机窗口一看,见那机翼下已闪现出一片碧蓝的大海。
在蓝色的海岸边,就是一个她从前连想也没想过的陌生地方。
张学良愤然地站在窗前,他恨不得冲向万里云空放声大吼一声。
然而,他知道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他欲哭无泪,忽然把满腔悲愤都倾注在拳头上,他发狠地将拳头向机舱上狠狠一击,拳头出血!赵一荻放声大哭。
……。